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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10轄區──作戰時間:么么洞參■
地點:波滋南上空
高度:一萬公尺
記得我還曾經認為下機瞬間,我就能向波蘭道聲早安。
技術上來說,這句話沒什麼錯。
C130運輸機組件仍在洛克希德公司生產線上,B52跟B2轟炸機都埋進沙漠墳場,全球霸王跟銀河運輸機一併走進墳頭,又大又老又醜又肥的老母雞仍在蒼穹服役。
風暴在腳下凝結成團,雲牆外緣不到十公里就是傘降目標──波茲南鐵血指揮中心。
俗稱高跳低開〈HALO〉,一腳墜入地獄邊陲。
裝載傀儡兵的四十具囊狀空投艙,重火器集裝箱被設置在鋁合金空投滑軌上,它們將循著衛星,與我們一同找到地面的歸宿。
滑開戰術平板,空照圖顯示鐵血的步履意外停下,分散盼顧的模式像是依循著指令,在特定地區來回搜索著什麼。
「夸特斯指揮官,你的傘降技巧還沒有生疏吧?」
「現在如果向開您聯誼失敗玩笑一事道歉,我可以轉搭直升機在郊區降落嗎?」我隔著銜接氧氣管的鐵幕面罩向赫麗安抱怨,把氣閥流量調小仍阻止不了高壓純氧造成的嘴唇乾裂。
要是不用高壓氧把氮氣趕離血液,減壓症可以輕鬆把我弄死。
「真討厭,我看來像這麼小心眼的人嗎?」赫麗安微微一笑,酒紅色大衣隨她滑送檔案的手勢晃動「我們都以為鐵血的目的是撕裂格里芬的西歐防衛圈,但它們的行動模式卻有些古怪。」
「請問這就是我們的任務臨時改變的緣故嗎?」托卡列夫將TT手槍上膛,簡潔俐落的黑鐵滑套將7.62×25mm子彈推入藥室,把玩著偵蒐球,微微抬起的餘光向赫麗安問道。
「格里芬只有你們擁有快速反應能力,這是其他指揮官梯隊難以做到的,何況是HALO傘降?這點連404小隊都沒有經驗。」
「性質不同……她們在諜報行動上……更強。」
「而俄羅斯套娃……是正規戰爭的──菁英,那怕是核戰爭也一樣。」PK起身調緊槍背帶,高空傘降不允許任何變數,那怕是任何一根繩子或綁帶錯位,都能讓人摔成肉醬。
「赫麗安小姐,那請問這座設施是?」9A91代替我提問,她們高機能的人造器官在冷冽高空仍自如運作,呼出陣陣寒氣,臉頰因受寒有些粉紅。
「妳覺得它看起來像什麼?9A91。」
水藍雙眸盯著戰術平板上的圖片,冷冷道出推論「不清楚……有可能是地下碉堡、工廠,或者更糟的東西,巨浪……妳認為呢。」
9A91轉過頭看向形如姊妹的巨浪,從她揉著救護包裡那隻泰迪熊腦袋的樣子看來,她也拿不定結論。
「那是……蓋子跟通風口?還是圓形碉堡構工的加固水泥頂?嗚──輪廓破壞太嚴重了……是三戰前的建築吧?」
「很有趣對吧?格里芬沒有波蘭建設這種地下設施的檔案,你們需要攻佔鐵血的資訊傳輸中心,滲透,摸清楚目的,破壞低階鐵血的移動協定,調查完該設施,上傳資料後特工便會在撤離點接應你們。」
「特工?我們真是走運,確實有趣。」SVD聽到兩字便抬起頭來,一副被激發鬥志似地神情。
「就是PK剛剛讚譽有加的404小隊。」
「啊──那隻影子部隊,對我們待遇真好呢,派出殺人不眨眼的雇傭部隊送我們回家。」我用彈匣敲落外骨骼上的冷霜,早在與克魯格簽訂契約時我就見過回到總部的404隊長。
UMP45──我還記得她左眼傷疤下,像亡靈般的眼神,狡猾、狐媚,卻空洞地如同鐵血,類似的眼神經常在老兵眼中見到,不過少了那副狡詰的語氣與玩偶般的微笑,懷念過往的神情卻十分類似。
她懷念甚至在追尋著什麼,我並不知道她為格里芬服務渴望什麼,但我只知道為了達到目的,她能殺光在場所有人,跟伊萊莎沒差多少。
「俄羅斯套娃的權限幾乎不差404多少,雖然上頭很想讓你們打一次演習,但不是現在,指揮官你大可以放心。」
「我知道PMC愛把有能力的部隊往死裡送,格里芬到底有多重視這個任務,看編成就能了解,既然是滲透任務,我想問問公司上層對作戰的意見。」
「當然是希望你們減少無謂衝突,搞定該地情報後我們自然會派出其他指揮官的梯隊掃蕩。」
「路上遭遇鐵血兵呢?」
「不影響作戰情況下,殺光。」
「鐵血菁英人形呢?」
「優先擊毀或擄獲。」
「比自己早結婚的後輩呢?」
「這種該死的傢伙就該拉出去槍斃……夸特斯!」
赫麗安突然氣壞的焦躁模樣引來機艙內所有戰鬥人員的一陣訕笑,她的怒吼從戰術平板中傳出,好似都能把冰霜震落一點。
「我都在起飛前吸了快一小時的純氧,可我卻一點都興奮不起來,讓我開點小玩笑提起興致嘛,赫麗安小姐。」我聳聳肩,隔著耳機跟螺旋槳撕扯空氣的噪音仍能聽見赫麗安氣得跺腳的吼聲。
「哼……你怎麼不學學AK跟西蒙諾夫,她們已經嗨起來了啊,多向她們看齊,她們連氧氣面罩都不用呢,你要不要也拔掉試試看?」
她手環抱著胸,瞪了一眼在我身後玩得正樂的兩個傻子。
「別害死我啊赫麗安小姐,人形的器官效率比我們高多了,而且那兩傢伙每次跳傘都很瘋啊──每次。」望著稚嫩臉龐冒著獰笑的兩名特種行動狂熱分子,她們對於滲透的概念就是殺光目擊者,比俄軍還俄軍,根本就是披著軍服的恐怖份子。
就像讓寵物運動紓壓,她們檢查了好幾遍傀儡兵空降艙的自動開傘裝置跟氣壓計設置,這兩個瘋子很合得來,有時候連德拉古諾夫都會參一腳。
「指揮官同志!我們還沒到嗎?」
「別像個堵在高速公路上等得不耐煩的小女孩,再過幾分鐘就會到空投點了!還有別坐在妳的傀儡兵空投艙上,那東西沒比妳想像的堅固。」
「不過赫麗安小姐,這種程度的鐵血只要德軍願意把他們的豹IV六足戰車派出來,還有必要讓我們出場嗎?嗚……防爆盾一定會黏上一堆骯髒的輻射塵。」Saiga-12嘟噥著,小麥色肌膚露出受凍的粉嫩顏色,她把手插進口袋裡,呼出一口寒氣。
「這麼說就不對了,12同志,當年德意志國防軍加上備役人數才三十萬上下,現在直直落到剩一萬出頭,有七成是自動機甲後勤營,一台幾乎跟第六世代戰鬥機一樣貴的菁英戰車怎麼扛住擴散的戰線呢。」
「AK同志沒喝的時候腦袋還……滿清楚的。」
「……真的。」
「缺氧的關係?」
「巨浪同志那個難以置信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妳們這三個最悶騷的怎麼都口徑一致,我才沒有缺氧啦!」
「AK同志,我的規格是9毫米×39MM穿甲彈雖然跟巨浪一樣,但──。」9A91毫無表情地反駁著。
「7.62×54毫米,妳缺氧?AK同志?」PK用食指敲了敲頭盔,面無表情的冷言鋒利的無話可說。
「嗚……指揮官同志她們三個聯合起來欺負我啦!」
「那妳也別撲到我身上蹭嘛,別想摟著我的脖子搖來搖去,回去座位坐好,沒人告訴妳搭飛機別亂跑亂跳嗎?」我伸出左手按著野丫頭的腦袋,硬是把她撲過來的身子推回去。
「指揮官同志你不懂,這是報復性打擊……乖乖接受制裁。」她閃過我的手臂,兩手摟住我的脖子,金色髮梢碰到鐵幕面罩,呼吸近得能聞到伏特加獨有的酒精香氣。
AK豐滿胸前那塊防彈複層裝甲磨得我手臂發疼,隔著好幾層防彈插板壓根感受不到任何男人點頭讚好的福利,只有史達林時代的壓迫感……所以幹嘛報復我?
「12同志,別擺出一副要流口水的羨慕表情,仰慕她就把她拉走,我不想要艙門開的時候腳滑飛出去。」
「倒是……91同志怎麼了嗎?」
9A91皮肉完全沒動的臉龐流溢出名為殺氣的情感,雖然鐵幕的感測器沒辦法探出情緒一類的東西,但直覺告訴我9A91確實在生著什麼難以名狀的氣,大概是因為AK很吵……吧?
「沒事,指揮官同志,指揮官同志不必接受思想審查,因為指揮官同志神經太大條了……明明只要看著我就好了。」
「呃……是我的問題?」雖然她語尾那句嘟噥被螺旋槳噪音蓋過,不過我還是能隱隱覺得所有責任被扔到了我身上來著。
「91的衛國戰爭會贏下來的,嗯!」
巨浪幫腔說道,雙手握拳像是在幫9A91打氣似地,托卡列夫搖頭苦笑,像是對不長進的孩子嘆口長氣。
「唉……夸特斯同志真的不論什──麼時候都一樣,做為一個紳士徹底NG了喔。」
「連托卡列夫同志也這樣?我剛剛什麼事也沒幹吧?妳們用一堆我完全聽不懂的奇怪術語到底在討論什麼?」
「報復打擊很成功對吧,哈哈哈哈,接受蘇維埃鐵鎚制裁吧指揮官同志。」
看著AK像是普通高中女孩稚嫩臉頰的微笑,還有這股交雜伏特加酒精香氣與冷冽寒風中瀰漫的,微微的角力氣息,有時候……我真的不懂這些女孩在想什麼。
「呃……赫麗安小姐不好意思,同為女性,妳知道她們剛剛在幹嘛嗎?」
「我只知道你也該拉出去槍斃啦。」
「……為啥?」
「問你為什麼在一萬米高空還飄得出粉紅泡泡啊,我該說的任務簡報都說完了,祝任務愉快,指.揮.官!」她氣得把視頻連接切斷,只留下音源輸出,天曉得什麼是粉紅泡泡?
不過悠閒時間也該過了,直覺引領我注意高度計,氣流平穩,已經抵達最高點,正穩定緩慢下降。
對錶,艙門霎時亮起紅燈,蜂鳴器急短的噪音提醒我們──
時候到了。
「開艙門!12同志,紅燈亮了,紅燈亮了,準備行動!」
「各位同志!檢查壓力表,高空傘包,待會傘降信號後就直接推著集裝箱降下,在包裹落點進行集合,確認傀儡兵狀況,領取重火器後前進至檢查點A。」
減壓機艙掃過如重槌般沉悶的狂風,隨著我揮手,Saiga-12與PK將包成集裝箱的重武器推向艙口,我身前掛著沉重傘包,站在艙邊扶著近百公斤的集裝箱。
「西蒙諾夫同志,氣象報告。」
「我試演算過好幾次了,依照氣象衛星給的數據,偏差約二十米包裹投放失敗率約0.05%,可能會有強側風,雲牆對流會造成我們落得比較慢,得在更低的地方開傘。」
「要不要跟我賭一把,看誰跳偏最多回去請喝一杯如何啊?指揮官同志。」
「想跟執行過次軌道空降實驗的老兵比?接受挑戰。」我搓了搓她綁成馬尾扎進連帽的粉色長髮,只有在投入戰鬥前一刻我才感覺頭腦特別清醒。
這是士兵的悲哀。
我們是亡靈,徘徊戰場,嘗遍血與硝煙的幽靈,槍響是招魂鈴,血河是我們的足跡,品嘗著黃銅子彈落下的實感,只有戰爭開始時,安逸和平的美夢才會徹底被板機轟醒。
很神奇地,我能在混亂中感受寧靜。
我的血壓甚至會因為沐浴在槍林彈雨而降低,9A91在服役前當那麼久護士量過不知道多少脈搏,也沒遇過像我一樣的奇人。
對於未了的戰爭,能與她們共步在餘燼的灰壤上,我相當滿足,很高興我能在克魯格旗下繼續與她們從事這個行業。
是的,我習慣戰爭。
這麼說好了,當這群女孩因為俄軍裁軍被迫卸載火控核心的那段期間,上層告訴我趕快忘了些女孩,她們腦裡的軍事機密會跟著軀體進到煉鋼爐裡銷毀。
「肏你的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王八。」我因為頂撞長官被記了一支申誡。
關我屁事,反正我當時也快退伍了。
所以我跟克魯格私下聯手幹了一票大的,值得,儘管可能讓我腦袋落地。
中校的權威我只動用這一次,堪比蘇聯解體的大規模裁軍,全世界合法非法的軍火商再度像是螞蟻湧進俄羅斯,貪官汙吏像是接到227號命令──一步也不許後退,爭著上前線把阿瑪塔跟T90出口到分裂的非洲聯盟跟中東打仗。
克魯格當時替我買通了某家運輸公司,某幾艘運輸船,某幾個被抓到把柄的高級軍官跟海關人員,讓這些小女孩逃過連同心智核心被送進煉鋼爐的混蛋命運,對,還有我的鐵幕外骨骼系統。
這是我該做的,我應做的,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同胞,絕對不會。
我領過很多勳章,他們總表揚我救人無數,殺敵不知凡幾,我透過全息瞄具,瞄準,殺掉敵人,以防他殺害我的同伴。
就算是俄軍也一樣,我的權力和軍銜,那些被擦得閃閃發光的戰爭勳章都比不上她們教給我的,在戰區、災區、前線,她們承擔了人類認為最危險的工作,卻堅毅地笑著,認命地活著。
而那些勳章掛到屁股的渾帳竟然想叫我忘掉比整天窩在聖彼得堡指揮部的高級軍官還勇敢的女孩?開甚麼玩笑?
是的,我習慣戰爭,對指向同胞的槍口不應留情,就算是祖國也不例外。
俄羅斯套娃現在集結在一起,重新提起槍,重新打仗,只要她們願意,我永遠都是她們的指揮官,我永遠都不該讓她們失望。
我很享受戰爭,儘管它黑暗,足以把正常人逼瘋,害死了我好幾個老兵朋友,但世界某個角落需要我們,需要我們的技術,需要我們被丟進一個鳥不生蛋,危機四伏的王八地點,幹掉那些想幹掉我們的王八蛋。
機艙外傳出的轟鳴似乎煙消雲散,我與9A91對上視線。
「指揮官同志,您在想什麼嗎?」她微微笑著,銀白髮絲隨細微氣流起伏晃蕩,如貝加爾湖美麗深邃的水藍眼眸似乎能看透鐵幕面罩下混濁不堪的眼神。
刺眼陽光劃過面罩,撥開刺人眼目的陽光,睜開朦朧雙眼,映射眼瞳中瀰漫的雲團,往四周觀看才發覺,我已來到地獄之谷的邊緣,要是但丁還活著,見到筆述的地獄肯定嚇得兩腿癱軟,更別提跳進萬丈深淵旁的著陸區。
「沒想到我們又──要開始打仗了。」
「這對俄羅斯套娃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要不是指揮官同志與克魯格先生的努力……我們恐怕。」
「我相信有更好的結局,我們雖然是被歷史抹煞的幽靈,在俄羅斯軍方文件上,我們已經失蹤了,但不論我們為誰服務,俄羅斯套娃的任務只有一個──戰勝。」
「是的,指揮官同志期待的勝利,就由俄羅斯套娃全員為您奪取,您只需要注視我們的表現就好了。」
那片死蔭的幽谷正在我們腳下,響著不絕於耳的雷鳴般的尖叫與嚎哭,宛如曾經的莫斯科,猶如一片鬼域,我定神往底下望去,除了感到深不可測,完全無法看清任何景象,僅有高樓被雲霧所吞沒。
波蘭的感染者將歡迎我們,鐵血將嘗試獵捕我們,綠燈閃爍那一瞬間,我們將躍入地獄,用我們訓練的碩果向死神討價還價。
「明知道乖乖看戲不是我的作風。」
她像隻無畏的小貓,站在機艙門邊緣仍瞇著眼任由我撫摸她的腦袋。
「妳們是俄羅斯套娃,由前任次軌道突降師──史普尼克師團成員所訓練的精兵,不論天空,陸地,海洋,沒有我們到達不了的戰場。」
我很榮幸能與她們共擁有彼此。
「準備好了嗎?91同志?」
「當然……指揮官同志,讓我們開始……戰爭吧。」
綠燈閃爍。
四十六名戰士從投入戰場的軌跡在陽光輝映下形同銀絲,如同墜落地獄與惡鬼一戰的天使。
「早安啊──波蘭。」
*第二章完
作者閒聊:天哪我也快拖一個月了
加上原創小說還在拖,雖然大方向已經訂好了,但想不出精彩的細節啊
期待末日求生手札更新的巴友們抱歉,但我認為不有趣的細節跟劇情我絕對不會扔上來充數的
而且最近核心又鬧荒了,製造契約不夠了,採購幣也沒幾個,算了,慢慢玩,反正我是休閒玩家,壓根不是啥肝帝來著,而且我的目標只有星之繭而已,不然就等兒童節的造……等等有人按門鈴耶,可是我沒有訂鳳梨披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