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7 女朋友的真實身份
徐凱恩拖著沈重的書包，緩慢的打開教室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去。昨天夢見在學校屋頂墜樓的惡夢，自那時之後她的雙腿便異常的沒有力氣，軟弱的如海綿，只要有人推她一把肯定會重摔在地。
好不容易來到她角落的座位，她鬆了一口氣，將頭與背靠在牆面上，緊繃的腦筋正想放鬆一下，坐在前排的女生卻不斷的竊笑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噪音此起彼落，在早晨的第一堂課開始前，走廊與教室內充斥著各式喧鬧聲。
可能又有什麼風聲了吧？徐凱恩心想著，人們總是會如同海浪般一波波的傳遞新的話題，娛樂早已成為不可或缺的籤語餅了。醜聞也是、八卦也是，只要是可以拿來說嘴的就好。
她暗自嘆氣，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然而眼睛即使閉上、耳朵依舊聽得見，坐在前面的兩個女生興致勃勃的說著：「欸......妳聽說了嗎？美術班的那個女生......」
「我知道！我知道！真的很誇張對吧？」
「可是為什麼要選在學校的視聽教室啊？」
「誰知道啊，腦筋有問題吧。」
「所以她真的是那個嗎？百合？」
「不對啦......她跟男生做過了，她是那個吧......雙性戀？」
「可是她不是有收錢嗎？所以跟性向無關吧？或許她跟誰做都沒關係......」
『砰！』忽然傳來強烈的撞擊聲。
當她們轉過頭時，都以為是徐凱恩發出的聲音，然而，她只是發愣地坐在那兒。巨大的聲響是有人用力的打開教室門。將學校制服裙改成迷你裙、畫著大濃妝的胡美湘一臉憤怒地走進來，怒火宛若在她的眉間燒成烈焰。
她逼近而來，舉起裝飾著美容指甲的纖細手指。一巴掌狠辣的徐凱恩的臉頰賞去。
「妳到底要騷擾我到什麼時候？！」她尖叫、咆哮。
炙熱、疼痛在她的單薄的臉皮上沿著血管蔓延。
她撫向腫脹的臉頰。
「為什麼要傳那個影片給我？」
「影片......？」
「我警告妳！別再來煩我！妳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啊？！妳就算做這些也於事無補！陳瑞希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胡美湘像極了一頭發狂的母獅，一陣咆哮嘶吼之後，也不顧及徐凱恩的反應。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氣憤地走出了教室，暴躁的關上了門。
「什麼......什麼叫做她已經死了？」徐凱恩面色鐵青。
「欸？妳不知道嗎？」
「哎呀，她當然不知道啊，因為她是轉學生嘛！」
「陳瑞希在視聽教室裡面，上吊自殺了喔。」
❦ ❦ ❦
凡事都有第一次。
而這些全都是她的第一次。
她們穿著制服，在中午的烈豔之下，一起翹課，江艾雪牽著她的手走在路上，旁經的路人毫不忌諱的注目。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陌生了。
「妳怎麼了？」江艾雪盯著她的臉瞧。
她們在行人穿越道前停下來，因為現在是紅燈。
「妳看起來有點不舒服的樣子。」
「有嗎？」
李安潔只感覺現在身體內一股壓抑的潮紅。
「妳的臉好紅喔，會不會是中暑了？」她說道，柔軟的手撫摸向臉頰。
那個瞬間，她的心臟再次劇烈收縮，如同心悸。她甩開她的手，緊接著感到尷尬。
「沒有啦......」
她後悔自己的動作有些野蠻，但是該如何阻止這種無法克制的感覺？
她直視她的眼睛時就像是立刻解讀了她的心事。果然是同性嗎？她和她一樣敏感。
「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太快了，抱歉。」
江艾雪說道，放下了與她牽在一起的手。
古怪的噠噠聲響起，那是行人可以穿越馬路時，給有視障朋友的提示。
李安潔鼓起勇氣抓住江艾雪的手。
用有些顫抖，但溫柔的聲音說著：「我想和妳牽著手一起走，這樣就好。」
她們看向前方，提腳走過斑馬線。就在他們走在馬路的正中央，閃過李安潔腦海中的印象是上一次自己走過這條馬路的情形。
那個時候，是假日班級排演的日子，她獨自來到走到這條路上，經過馬路時，從另一個方向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短髮的女生。她臉上戴著口罩、一手拄著拐杖，左腿則繃著厚重的石膏，吃力地走著。
「安潔，小心！」身旁的人突然大喊，要將她往後方拉去。
一個迅速、嬌小、藏藍色，如鬼魂般快速的飛影從左側飛來，牠的翅膀與她的眼睛距離不到五公分。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李安潔立刻認了出來，是那一隻藍鳥！
接著那隻藍鳥鳴叫了幾聲，往右側飛去，停在遠方樹木的樹梢上。
行人穿越道的小綠人轉變成停止不動的紅燈。
江艾雪的臉湊面前方，她緊張地問：「還好嗎？妳有沒有怎樣？」
李安潔沒有任何回覆，她愣愣地注視著鳥兒飛過的右方。
（叭！叭！）要通行的車輛發出巨大的抗議聲，機車上的騎士不耐的瞪視著她們。
江艾雪扯著李安潔的胳膊就要走，沒想到她卻突然自己跑了起來。她獨自跑過馬路，身體轉向右側，對著另外一條街道扯開喉嚨，大喊：「馬莉薇！」
「馬莉薇！」
聽到她的呼喊。轉過頭來的女孩，身穿著牛仔夾克和短褲，紅色的頭髮剪成俐落的短髮造型。
是手上拿著一束百合花的馬莉薇。
馬莉薇吃驚地看著李安潔，看見她慌張的穿越馬路而來。而原本站在她一旁的長髮女孩，卻安靜地站在原地。雖然太遠了以至於看不清楚表情，但馬莉薇感覺那個人正面露猙獰的瞪著自己。
還沒時間思考自己在哪裡見過那個長頭髮的女孩，李安潔便又驚又喜的跑了過來。她在自己的眼前，略帶著喘聲，眼神裡是驚喜的色彩。馬莉薇也不由自主的放大了瞳孔，這可是久違了四年多。
「好久不見！」
馬莉薇面帶微笑。「真的好久不見。」
「妳怎麼會在這裡？」
馬莉薇看向手上的花朵，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要去探望某人。」
「誰啊？我認識嗎？」
「......」她吞沒口水，看向李安潔的後方，那個長頭髮的女孩。「那個人是誰啊？妳剛才好像和她走在一起。」
「喔......她......她是.......」李安潔腦筋一片空白。雖然是站在自己的好友面前，但畢竟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和她透露過自己的性向。「她是我......親密的人。」
馬莉薇以深邃的眼神看著她。
「喔......這樣啊。」
她實在猜不出來，馬莉薇是不是真的猜到了她們的關係。
她盯著她的衣服看。
「我看妳穿著制服，妳的學校在附近嗎？」
「嗯。」她點點頭。「國中之後我就搬來台北了，抱歉我『那個時候』沒有機會和妳們說。」
『那個時候』，我們都沒有選擇的機會。
「這個時間妳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喔......我翹課了.......呵呵。」
「翹課？妳？」馬莉薇驚訝的揚起一邊眉毛。「和那個人嗎？」
「嗯......對啊。」李安潔回頭看了一眼江艾雪，她如一頭獵豹一般死盯著兩人。「對了，莉薇，妳現在在哪裡讀書啊？」
「我休學了，我搬回去村落了。」
「村落，妳是說......？！」李安潔睜大眼睛，像是聽見了某個奇異又原始的名稱。
「不然還會有哪個村落。」馬莉薇說，同時心裡耽擱著，無法和突然現身的李安潔坦承自己搬回去是為了貝拉，或者說是為了陳瑞希的願望。即使她現在連她的安危都不知道。
她看向前方的大醫院，又轉頭回來看著李安潔樸素迷離的眼睛。她嘆了一口氣，心裡實在是不想把老朋友拉進來，但是也不願把她完全蒙在鼓裡。
「妳有紙和筆嗎？」她說。
「咦.......？有啊、有啊。」李安潔從制服口袋裡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
她在紙上寫了些東西，對折，交到她的手上。
「我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所以這個妳留著，空去看看她吧。」
「誰啊？」
「我先走了。」她尷尬的微笑，緊捏著包裝好的花束，揮手告別。
李安潔本來想著追上去詢問，但實際上她只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攤開手上的紙條，愣愣地看著上面的筆跡。『513。』
藍色的小鳥跳躍上李安潔正上方的那棵樹的枝頭上，發出哀愁地叫聲。
李安潔將紙條塞進自己的口袋。她穿越過馬路，再次來到江艾雪面前，她雙手抱胸，神情冰冷的凝視著馬莉薇消逝的方向。
「妳怎麼了？」
她沒有回話。
「那個人只是我以前就認識的朋友啦，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她有跟妳說她要去哪裡嗎？」
「醫院......好像是要去見誰。」
「喔。」她轉身就走，向前走了幾步才轉過身來。「我們走吧。」
她起初以為江艾雪在吃醋，但她那冷漠至極的反應就像是發自內心的討厭馬莉薇，像是十分憎惡她，也認識她，問都沒問她的名字。
「妳怎麼了？」
這次換成李安潔站在原地發愣。藍色的鳥遠遠地瞻望她，唧唧的鳴聲。江艾雪這奇怪又冷漠的反應，忽然勾起她種種的畫面，那時在廁所纏綿時，她脫下她的胸罩，腦海裡則迴盪起那封給陳瑞希的信，信封的右下角有『雪』的插圖。
那是她第一個愛上的女孩。那名穿著華麗的女生、那樣脫俗而成熟的眼神。印象最深刻的畫面是她在圖書館外面，很像在等她，但那似笑非笑的臉蛋，以及轉身離去的背影.......全都和如今的江艾雪重疊在一塊。
童年的故事就在那一刻迴轉，原本模糊的印象倒轉、拼貼，情慾的色彩扭曲，從新回溯的是初戀少女的那張臉。
「妳......妳就是『雪』。」
江艾雪凝望著她，過了好久、好久。當她轉過身走回來時，李安潔不由自主的打顫，時間凝結而窒息。她碰到她的肩膀，那個輕微的動作使她的肌膚變得更加敏感，她的瞳孔放大，恐懼的景象倒灌成影瞬息抹煞了所有的甜蜜。
藍鳥唧唧的叫聲和那個觸碰，帶她回去那危險的時刻。她漂亮的臉蛋、迷人的聲音和滑嫩的肌膚，如今宛如從樓梯口醉落一地的碎玻璃。
「我以為妳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她沒有回話。
「妳好像從國小就喜歡我了，我是妳的初戀，對嗎？」
她們都沈默著，在等著李安潔的答案。
接著她雙手握拳，全身微微發抖，搖了搖頭。「不對，妳早就不再是我的初戀了。」她說：「是妳.......是妳把我推下樓的。」她鼓起勇氣甩開江艾雪的手。「妳用力推我的肩膀，讓我從樓梯間用力摔下去，頭破血流！」
江艾雪瞪著她。李安潔不願意面對接下來的變化，她根本不願意想起早就忘的一乾二淨的回憶。
轉過身她正要往回跑。不料，江艾雪立刻抓住了她，一手粗魯的嗚住她的嘴、另一手強抓著她的胳膊就往旁邊的小路走去。
她驚訝不已，試圖擺脫江艾雪的束縛，沒想到她擁有一般女子根本無力抵抗的蠻力。
當她被拐進完全不熟識的惡臭的小巷子內，並尖叫或是反抗，在她的懷裡不斷的攻擊。江艾雪像是無法再忍受這不痛不癢的抵抗，忽然抓住她的兩隻手腕，力量大到幾乎要擰碎她的骨頭。就在那一刻，她才看見她露出如猛獸的兇猛眼神，而她平時優美溫柔的臉龐也頓時變得猙獰，她全身的肌肉似乎都鼓了起來。接著，她才意識到江艾雪欺瞞眾人多年的秘密。
而那個秘密，一直以來都只有陳瑞希知道。也正是因為很久以前陳瑞希就知道了，才引發她那不堪的下場。
「妳.......妳是個......」李安潔在恐懼之下，正要說出答案。
江艾雪卻在此時殘忍的推開她，讓她的頭部狠狠地砸向牆面，沈重的一聲。她全身頓時癱軟，眼白向後翻起，身子一倒再次回歸到江艾雪的懷裡，成為不會反抗、不會掙扎，全心愛著她的小貓。
她撩開她的秀髮，看見頭骨些微的出血，而且正是曾經住院開刀過的舊傷口。
江艾雪曖昧一笑，將她整身抱起。
「看來沒有辦法了......」
創作內容
CH17 女朋友的真實身份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