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放學前還有一節課,是一個會讓人有些浮燥的時間,課上了一整天,覺得想休息卻又仍需忍耐的時刻,讓整個教室都變的鬧哄哄的。
此時上一節的課本已經被我隨手丟進抽屜,桌上只剩下原本藏在下面的一張畫紙和數支不同顏色的色鉛筆。
桌上的畫紙已經有用鉛筆上了底稿,現在就只剩下...
我拿起澄色的色筆,在離畫紙2公分高停下,接著又慢慢接近直到碰到畫紙,但是卻又在幾秒後移開了手。
我知道我膽怯了,因為我在鉛筆的軌跡和大塊的空白中找不到任何一個我能插手的位置。
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把東西都收了起來,在我把畫具收拾完後...
「司維,你又在畫什麼啊?嗯...這是哪裡啊?」
我抬起頭,發出聲音的人是我的好友,聿誠,同時也是班上的優等生,個性好,跟誰都很好相處,我完全想像不到會有人討厭他。而且他時常都笑笑的,倒是給人很清爽的感覺。
聿誠雙手撐在我的桌面,打量著我現在桌上的圖紙。
「沒什麼,只是隨便畫畫而已。」
「是嗎?奇怪,看你畫了那麼多,而且也畫的挺不錯的,怎麼不挑戰上色啊?一定會很好看,這個公園。」
聿誠把桌上幾乎完成的素描拿起來擺在我的眼前,這次我想挑戰的是黃昏中的公園,眼前的公園雖然因為沒有上色看不出時間點,但是不論是在旁邊的鞦韆,或是中間的沙坑,又或是周圍的樹我都有自信說我畫的還不差。
「...下次吧,這只是在練習而已,而且我...沒帶上色的工具。」
「好吧,那你下次上色後記得給我看看啊?」
「Ok」
聿誠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往座位回去,而我也爽快的答應他,但是我心裡有數,這次大概也是我敷衍了事的藉口吧?
自從我對繪畫產生興趣之後,我一直在練習素描,在練到一定程度後會想挑戰上色是理所當然的。但說也奇怪,每當我拿起畫具,思緒就像是被眼前白色的色塊給吞噬一樣,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下筆,硬著頭皮畫下去的結果,就是隨隨便便的圖色,畫的亂七八糟,跟幼兒園孩子的圖色塊水準沒什麼兩樣,於是那張草稿圖就被我毀了,重複毀了幾張草稿圖後我就放棄了,而那些失敗品和尚未被摧殘品則被我放在床旁邊的床頭櫃。
如果又再上色的話,這張「黃昏的公園」大概也會慘遭我的「毒手」吧?
還是拿回家放好了...
「能讓我看一下嗎?剛剛你們在看的那個。」
在我準備收進書包的時候,有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所以我下意識的抬頭...
柔軟...還有點彈性...
頭頂傳來的訊息讓我感到驚恐,這一瞬間讓我的思考能力完全停滯了。
「喂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哈囉?」
她的手在我眼前揮了揮,我也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彩佳啊,她是個活潑而且到處都能交朋友的人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和她並沒有多少交集啊?
啊,等等,我剛剛撞到的難到是她的!?
我迅速轉頭,馬上明白...
...原來剛剛那觸感是她的肚子,她踩在我椅子下的木桿上,才讓她有辦法從正上方看我。
啊哈哈...也是啦,如果這樣都撞得到的話到底有多矮啊?沒錯,安全,安全,沒有任何問題。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嗯?你怎麼看起來有點失望?」
「沒事...只是我新世界的大門又關起來而已...」
「聽不懂。」
彩佳疑惑的搖頭,不過她看來也沒什麼興趣了解,她似乎對我手裡的畫更有興趣。
彩佳直接從我手中拿走畫紙,在眼前仔細端詳,真虧她這樣也能保持平衡不跌掉,不對,這不是該佩服的時候。
「妳幹嘛啊?快還我。」
我不太敢有大幅度的動作,畢竟彩佳現在是站在我的椅子上,手還沒有扶著,如果一不小心,可能還會害她跌倒,另一個原因則是,就我現在這個尷尬的角度來說,我很怕摸到什麼不該摸到的東西...
而且也不是說是不能給別人看,只是...即使獲得任何讚賞或批評,我也只能為自己感到羞恥和無力而已。
彩佳撥開我要拿畫紙的手,兩手肘撐在我的肩膀上,將畫擺在我的正前方。
「喂,太近了啊。」
「先不要吵,
吶,你能看到這張畫的未來嗎?」
「啥?」
到底在說什麼啊?
※ ※ ※
這畫就先借我囉
趁著我還沒反應過來,彩佳就拿著畫跳下椅子溜回座位。老師怎麼這麼剛好就進來了,可惡。
趁著老師寫著黑板,我嘗試著和彩佳「溝通」。當然,彩佳也注意到我了,而且也看到我用口形表示的『畫•還•我』,但是她馬上用鬼臉回應...
火大,我真的火大了!
看著距離下課還有十分種救在收拾書包的彩佳,我知道時機只有一瞬間,就是一放學她還沒逃跑之前!
一下課,我看到彩佳急著背上書包,嗯,應該不用擔心了,她是不可能跑得比我快的。
我馬上起身,但聿誠擋在走道上,讓我過不去。
「你在幹嘛啊?不要擋路啦。」
「司維,你有什麼困難的都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好好聽的。」
「你在說什麼啊?」
「即使有挫折,也不要遷怒別人啊?你不是這種人。」
「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啊?我現在有急事,你先不要吵我。」
我正要從聿誠旁邊過的時候,他又抓住我。
「果然就像彩佳說的,你現在需要好好冷靜。」
彩佳?我有不好的預感...
「...彩佳說了什麼?」
「你自己看吧,這是彩佳剛剛上課傳給我的紙條。」
他將紙條遞給我,我馬上把折成很小的紙條打開。
聿誠
我跟你說喔,我剛剛下課找司維講話的時候,他表現的好奇怪喔,他似乎是對剛剛的畫很不滿意,我勸他不要在意,但是他好像又更生氣了,而且還在上課的時候狠狠的瞪我,所以我很擔心,你能不能在放學的時候好好跟他聊一下呢?最好下課馬上找他,不然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你還要注意他可能會不想承認,但是你一定要有耐心的好好聽他說完喔。
彩佳
「我也注意到你剛剛上課時的確有在瞪彩佳,我也覺得身為你的好友,我應該要跟你談談。」
「談個鬼啦,那是因為彩佳的關係。」
「你果然還是不想承認,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聽的,你就說吧。」
「......」
事後,聿誠和我扯了將近十分鐘,才讓他勉強相信我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不用說,彩佳早就跑掉了。
※ ※ ※
隔天早上,我很早就到學校,因為我聽說彩佳每次都是最早到學校的,所以我還特地早到要堵她。
我坐在座位上等,腦袋卻一直回想起昨天彩佳和我說過的話...
你能看到這張畫的未來嗎?
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想要對我說什麼?
「啊!早安,你今天好早就到了耶。」
聽到彩佳的聲音我馬上回頭,看到彩佳正悠悠哉哉的慢步走到她的座位。
「還不是因為妳,妳昨天竟然還利用聿誠拖住我,還不快把我的畫還來。」
面對我的怒視,彩佳似乎不以為意,她圓滾滾大眼睛先是轉了幾圈,讓人覺得她又有什麼鬼點子,然後調皮的說:
「要我還你可以啊,不過它可能已經不是你昨天原本的那幅畫囉?」
她把捲著的畫拿在手中,有點得意的在空中揮了揮。
「你到底做了什麼?快•點•還•我!」
「好啦,好啦,你不要那麼生氣嘛,來,拿去。」
彩佳將手中的畫交給我,我急著把橡皮筋拉開,可惡,即使我永遠也不會完成它,也不能讓別人來糟蹋啊,如果她給我的畫亂塗鴉,我一定會…會…欸?
這是怎麼一回事,的確,我眼前這畫真的不再是我原本那幅畫了,已經不再只有黑與白,不論是配色、明暗或是陰影都讓人驚嘆。
好漂亮...金黃色的天空漸漸轉紅,在天空還沒被黑暗隴照以前,將剩餘的溫暖全部撒下,在地面和遊樂設施上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彩佳似乎很滿意我驚訝、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她雀躍的到我旁邊,微傾著看著我的側臉說:
「呵呵,怎麼樣?你滿意嗎?」
「為...怎...妳...咳,這是你畫的?」
「你想知道秘訣嗎?」
「...想。」
「那我們走吧?」
「欸?等啊!」
就這樣,我又被彩佳拖著跑了,怎麼覺得我的任何行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啊?
※ ※ ※
「這不是學校操場嗎?來這邊做啥?」
時間離七點還有十五分鐘,這麼早的時間通常是不會有人沒事過來的,理所當然,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
「你先來坐著嘛,快點啦。」
看彩佳招著手,我微微的嘆了口氣,與她面對面坐下。
「妳可以說了...」
「等等,讓我先說。」
看著彩佳緩緩的將兩腳伸直、同時展開雙手,靜靜的閉上眼睛還微微的抬起了頭,像是十分享受一樣。
「你知道嗎?我們現在可是在一座大草原喔?」
......
我說彩佳小姐,妳確定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這只是學校操場中間的草地,就算放大個十倍也難以被稱為草原好嗎?
「啊哈哈,我還是先回教室好了。」
「不准,聽我說完。」
彩拉住我不讓我逃跑,無奈,我只能繼續坐下聽她說完。
「來,閉上眼睛,讓身體放鬆,想像看看草原長什麼樣呢?」
草原?那個地理課本教的降雨量介於250~500mm的地方吧?我記得上面有附圖...唉呦!
「你為什麼要彈我額頭?」
「我是要你想像,不要搞錯了。」
「為什麼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啊?」
「看你皺眉頭就大概猜到了。」
「妳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
「快•點•繼•續!」
「好啦,真是...」
我繼續閉上眼睛,草原...草原到底是長什麼樣子?仔細想想,我根本就沒親眼看過,不行...完全感受不到畫面。
果然我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你在害怕什麼呢?」
一雙手蓋住了我的眼睛,不知不覺中,彩已經繞到我的背後,輕輕的從後面對我說:
「放輕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在她的溫柔下,我垂下了雙手,接觸地面的手掌,漸漸的感受到草地的柔軟,伴隨早晨微風的草味格外的清晰,想像著這會是多麼綠意盎然的場景,雖然閉上眼睛,但能感受到破開早晨的太陽光灑在臉上,同樣也照在草地上,一定會閃爍著亮眼的光輝吧?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只是想像,但又格外清晰,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有感覺了嗎?」
「恩...,雖然還有點不是很明白,但是感覺還挺神奇的。」
「那張開眼睛吧!看看這個。」
彩從手提的小包包中拿出另一張畫紙,那是一張畫著有層次的草地和晨光破土場景的鉛筆圖。
「哼哼,你能看到它的未來嗎?這就給你當做功課囉!」
※ ※ ※
下課沒多久,注意到我似乎又埋頭在做什麼,聿誠走到我旁邊。
「司維,你今天又畫了啊?這次在上色?還真是少見,完成後記得讓我看啊?」
「哈哈,當然沒問題啊,這次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啊。」
當我和聿誠正聊著的時候,聿誠注意到了放在我筆盒旁邊摺成細小的便條,當我注意到的時候,聿誠已經拿起來了。
「這是什麼啊?顏色感覺還挺眼熟的?」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聿誠手中搶過紙條,
「這沒什麼啦,不用在意。」
「為什麼要這麼緊張?那裡面是寫了什麼嗎?」
「之後再告訴你。」
「你真的會告訴我?」
「真...」
這時我眼光瞄到彩,她用俏皮的表情將食指擺在嘴前。
「算啦,還是不要告訴你好啦,哈哈哈。」
「欸?好吧...如果你是因為有些難言之隱的話...」
「你不再問一次嗎?說不定你多問幾次我就會說啊?」
「我多問幾次你就會說嗎?」
「應該還是不會。」
「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我說,你一定常被人說遲鈍吧?」
「是啊...」
「別沮喪啊,這或許也是你的一項優點吧?」
「......」
~ ~ ~
在這短短的兩天,我從她草原的繪畫中嘗試開始迎見未來。
未來、草原和繪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