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前，我收到王政和寄來的訊息。
「這是什麼意思啊……」
綠色的通訊軟體介面上，只寫著：『對不起。』
沒有前因後果，就只有一句道歉。就像是在決戰前夕，突然背叛主角的配角會說的話。
難道……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我實在無法想像。雖然我們社團的人都挺自我中心的，但客觀來說都不是壞人。
雖然這麼說，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依然想不到王政和向我道歉的原因。
最後我還是開口問了他，幾十秒過後，王政和才回傳訊息。
『李望心要回來的事，其實我們一個月前就知道了。』
「原來是這件事啊……」
特地為了這種小事跟我道歉，如果是以前的王政和肯定做不到吧。
對於他的成長我感到有些欣慰，就像是看見鄰居的小孩終於長大成人一樣。
我趕緊傳達自己的想法給他：
『沒關係，我不放在心上。』
『我想也是。』
嗯？
『我只是基於禮貌上才跟你道歉的。』
……我突然覺得自己跟白癡一樣。
見我沒有回應，王政和又傳來新的訊息：
『雖然這樣很像在推卸責任……瞞著你這件事，是李望心的主意。』
『這我大概猜得到……』
『那麼，你知道原因嗎？』
『大概是覺得瞞著我很有趣吧。』
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訴王政和，結果換他沒了回應。
許久之後，才跳出好幾串文字……
『或許李望心的確認為瞞著你是件有趣的事。但更主要的理由，是因為你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存在。正因如此，她才會瞞著你……不，也有可能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她的想法我無從得知。』
『一個月前，知道李望心要回來時，我就把立刻把時間排開了。今天放學沒見到她，要說沒有遺憾是騙人的。』
『從以前就是這樣，我總是依照李望心的任性改變自己，但是她卻從來不會因為我而改變。』
然後，訊息又停住了。經過一陣子之後，傳來的訊息僅有短短兩句：
『能改變她的只有你，能帶回她的也只有你。』
◇◇◇
「那麼晚安了，愛麗絲。」
「嗯，晚安。」
晚上十一點，我的房內。貓型態的愛麗絲鑽進她慣用的紙箱、而我則是躺在床上跟她道晚安。
基本上，客廳、臥室還有我和千景的房間都備有讓愛麗絲睡覺的紙箱。聽說紙箱的封閉空間能讓貓感到心安，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省錢就是了。
大部分的紙箱都是我放下的，只有千景房間則是千景自己準備。每次愛麗絲從千景的房間睡醒，就會出現走路搖晃跟口齒不清的症狀，這點讓我有點在意。
「這樣不對！」
「嗚哇！妳是怎麼了？」
愛麗絲突然從紙箱跳起，讓我嚇了一跳。
「不是說好要讓我睡床的嗎？為什麼你好像完全忘了！」
我坐起身，想起早上要愛麗絲去邀請吳文樺時，開出的交換條件。
「啊……這麼說來，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對吧！」
「可是就結果而言，今天的計畫不是泡湯了嗎？所以約定也一起泡湯了。」
「嗚……哪有這樣的！你根本是強辯！」
語畢，愛麗絲跳上床，鑽進我的棉被裡。
「嘿嘿……我已經進來了……」
「……」
「你就乖乖認命吧。呼呼呼……」
愛麗絲在我的床上吐出鼻息，那副模樣看來是已經決定賴著不走了。
「唉……我知道了。」
「嘻嘻……既然知道了，那我們就一起──」
「我就打地鋪吧。」
「咦？」
「雖然最後沒有成行，但畢竟說好把床讓給妳了。」我走下床，從床底下拖出備用床墊。
「什、什麼……等等……」
愛麗絲欲言又止，溫熱的鼻息漸漸紊亂。像是在害羞……要形容的話，她的表情就像是自己寫的情詩，被喜歡的人看到一樣。
「愛麗絲，妳沒事吧？」
「沒、沒事……」
「真的嗎？」
「就說我沒事了！」
「唔……好吧。」
我不再追問愛麗絲，把棉被在地上放置好。
總覺得她好像有點不高興，我做錯了什麼嗎？
難不成是那種女方有意獻身，男方卻不理不睬的那種情節……
不，那種事在現實中才不會發生。更何況在床上的還是一隻貓。
我拿出備用的枕頭，躺了上去，讓頭部隨著地心引力緩慢下沉。
「嗚……下次一定要……」
「妳有說話嗎？」
「沒有啦！」愛麗絲憤憤的說。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果然在生氣吧。
我還是乖乖閉上嘴好了。
「…………」
「…………」
一但沒有人開口，房間就變得相當安靜。
雖然只是從床上移動到地板，但是天花板的模樣卻好像改變了一樣。在不同的地方看同樣的事物，原來會有如此巨大的差異嗎？
「愛麗絲。」
「什麼？」
我試探性的開口，看來她的怒氣已經消失了。
「現在妳好像都不會在語尾加上『喵』了呢。」
「哦、那個啊……怎麼說呢……」愛麗絲支支吾吾，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最後她這麼說：
「跟人類一樣，說話的習慣是會改變的。」
「說的也是。抱歉開了個奇怪的話題。」
「不，沒關係。」
我突然回想起以前的事。
從第一次和李望心見面、成立社團、與病患相遇……然後記憶又像奔流不息的河水，如同跑馬燈般回到今天。
明明李望心今早才回來，卻沒有什麼實感。甚至有一種「她真的回來了嗎？」的猜測油然而生。
感覺，很不踏實。
如果說，要擺脫這種不踏實感，有什麼可行的方法嗎？
『能改變她的只有你，能帶回她的也只有你。』
王政和幾小時前傳來的訊息浮現在腦中。
「愛麗絲，我說啊……」
「嗯？」
「明天我會再去找李望心。」
聽到我的決定，愛麗絲停頓了幾秒，才做出回應。
「這不是當然的嗎，就算是硬拉，也要把她拉回我們身邊。」
「嗯，我會死纏爛打的。」
帶著雀躍的心情，我閉上雙眼。並且在心中期許，希望明天快點到來。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穩。
身體像是漂浮在無重力的宇宙，四肢輕盈得彷彿要四分五裂，連吸氣吐氣都相當清晰透明。
安穩得就像死了一樣，心理卻沒有任何的厭惡感。感覺像是一場沒有終點的旅途。
回過神來，我已經睜開眼皮，醒了過來。
再閉上眼睛，卻已經沒有睡意。我離開地舖，卻沒見到理應睡在床上的愛麗絲。
「那傢伙，跑哪去了……」我看著空無一物的單人床，感到不解。
房間、客廳、廚房、廁所與陽台……在家裡繞了幾圈，還是遍尋不著愛麗絲的蹤影。
「不……她都這麼大一個人了，就算不管她也沒問題吧。」
看了看時鐘，雖然時間有點早，不如久違的來個晨間散步吧。說不定愛麗絲也有相同的想法，早早就出門了。
一邊這麼想著，我換上了外出服，離開家中。
◇◇◇
「這裡是……」
散步的旅途，來到一個河堤。這裡是一切故事的開端，也是我與李望心初次見面的地方。
我找到當初坐著的階梯，相當緩慢坐了下去，像個老人似的。
「真懷念啊……」
雖然在那之後好像過了很久，但實際上那也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如果把它放在人生這把量尺上，也只是不值一提的白駒過隙罷了。
然而，即使是白駒過隙，這段日子也是閃耀輝煌，無可取代的時光。
「咦？你是……」
女孩的說話聲突然從背後傳來，我順著聲音回頭確認。
黑色長髮、強勢的眼神、纖細的身形──
「妳、妳怎麼會在這裡？」
「嗯？我只是剛好路過……」
──是李望心。
雖然她突然出現在這裡不太合常理，但是我馬上想起昨晚與愛麗絲的約定。
「那個……今天放學跟我一起回家吧！」
「咦？」
「我說、今天放學一起回家吧！」
「唉……」
我單刀直入切入主題，李望心卻是有些困擾，眼神不斷游移。
當然我不會就這樣放棄，已經答應過愛麗絲一定要拉她回來了。
「難道有什麼不方便嗎？」
「不是啦……這個、那個……」
「就算妳今天不答應我，明天我也會繼續纏著妳的。」
「唔、性騷擾……」
「總、總之不要再鬧彆扭了！我不是外人，是妳的夥伴啊！」被指控成性騷擾，我有點緊張。
「夥伴……」
講到「夥伴」時，李望心很明顯有些心動。看來這個詞對中二病很有吸引力。
「沒錯，我們是夥伴，所以一起回家吧。」
「嗚……我覺得這樣太快了……」
太快？她在說什麼……不管了，夥伴攻勢效果顯著，繼續進攻！
「夥伴結伴而行，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嗚嗚……」
我往前進一步，李望心就退後半步。一副想要逃跑，泫然欲泣的模樣。
「我、們、是、夥、伴。」
「可是……」
「夥……伴……」
「嗚嗚……呣……」
「果多……亻半……」
「嗚……嗚嗚……好、好啦！跟你一起回家就是了……」
成功了！幸好她是（前）中二病患，對於諸如夥伴、羈絆等等的詞很沒抵抗力。
這樣子不但遵守了跟愛麗絲的約定，也成功讓李望心回到我們身邊。
雖然馬上就要畢業，也要開始思考報考大學的事，但是……我的生活中果然不能沒有這些中二病患。
只剩一年……不，還有一年。
屬於我們最棒的學生時代，現在才正要開始。
「你是林……林亦？林儀？……林儀賢對吧？」
「嗯？怎麼突然問這個？」
「嗚嗯……明明同班一年了，卻還沒把你記住……對不起……」
「……啊？」
她在說什麼……啊、大概是在講以前的事吧。就連我也是因為中二病患的事情後，才跟李望心變得友好。
在那之前我與李旺心完全沒有交集，所以她記不住我也無可厚非。
「沒關係啦，畢竟我以前對妳也是一無所知……」思考過後，我替她打個圓場。
「嗯……」李望心聽話的低下了頭。
這個嘛……怎麼說呢？總覺得李望心的樣子有點怪，昨天明明是一如往常的強勢個性，今天卻變得像布丁一樣軟綿綿的。
這樣的反差或許對李望心後援會那群人很有殺傷力吧？
幸好我深知她的本性，才能招架得住。
「那、那……今天放學、我們會去找妳……不要又逃跑喔！」看吧，我招架住了。
「你說『我們』……還有其他人嗎？」
「嗯？就是王政和、吳文樺跟愛麗絲啊。」
難不成她是想跟我單獨行動嗎……
「王政和……你是說班上那個大財團的少爺？」
「沒錯。」
「吳文樺……是坐在最後面，很煩人的女生？」
「煩人……要說的話的確挺煩人的……」
李望心突然跟我確認起社團成員，到底是怎麼搞的？
「還有那個愛麗絲……」
「就是常常被妳耍著玩──」
「……是誰啊？」
「…………咦？」
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你跟他們兩個很熟嗎？還有愛麗絲……外國人？綽號？」
……
「哈囉？」
…………
「怎麼突然不講話了……真是怪人……」
………………
「不理我嗎……算了，如果放學要一起回家再來找我……不過我們同班，好像不用特別找就是了……」
………………
「那我就先回去了喔。」
這是怎麼回事…………！
◇◇◇
李望心離開後，我獨自坐在河堤的樓梯上，慢慢整理自己的情緒。
她剛剛的樣子非常認真，並不像在開玩笑。
再加上今天與昨天很明顯的，個性變得不一樣。像是從「傲」轉變成了「嬌」。
那樣子的反差讓我差點就被她吸引住了，不過穩重如我，完全沒有動搖。
最後我得出一個結論：
「哈哈……那是中二病吧。」
沒錯，絕對是。李望心一定覺得耍著我玩很有趣，才會裝作不認識愛麗絲她們。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果然還是會嚇一跳啊……中二病真是可怕。哈哈。」我看著平靜的河面，僵硬的乾笑了兩聲。
接著我站起身，準備離開──原本是這麼打算。
「原來你知道啊？那就可以節省說明的時間了。」聲音從背後傳來。
銀白色的馬尾閃閃發亮。
蝴蝶結形狀的紅色緞帶。
彷彿能反射出面容的清澈碧眼。
「愛麗絲！妳跑到哪裡去了！」
「……咦？什麼？」
「算了。比起這個，李望心答應一起回家的事了！」
「呃……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麼……還有『愛麗絲』是在叫我嗎？」
「……哈哈……別開玩笑了……跟李望心一樣的招數對我可是沒用的喔……」
「……」
「愛麗絲？」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好像跟很麻煩的傢伙扯上關係了……」
愛麗絲退了半步，面有難色的移開視線。
跟李望心一樣，相當逼真的演技。
那個……
所以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後記：
1這篇是我花了兩天時間血尿出來，熱騰騰的一集。上禮拜被太多狗屎纏上了。
2最近總覺得如果不多發一些文證明我的存在，自己很快就會消失了。
3算算日子，我也差不多該把愛麗絲IF生出來了。
4喜觀本作請以GP或回應……（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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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她的演技騙過全世界》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