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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歐美系列《你聽過左右遊戲嗎?07》

作者:ღ茉律│2018-04-27 14:51:09│巴幣:2│人氣:219


大家好,我要為耽擱了發文道歉,但我最近實在諸事不順。

如果你們有任何資訊的話,請讓我知道。

左右遊戲[手稿1]13/02/2017

鳥鳴聲伴隨著我,一路從交叉路口返回。

我很感激這份陪伴。在克萊德離開之後,我歡迎任何打破這陣寂靜的解藥,或可以讓我從我孤獨的腳步中分心的任何聲響。然而,我卻沒有這麼歡迎鳥聲啁啾所代表的意義:黎明即將到來。

我只有幾次是這個時間還清醒著,通常是在一個瘋狂的夜晚後,跌跌撞撞地從尼德里街穿越市集回家。我的室友茉莉、克雷格和湯姆會在路上開懷地討論那晚的各種軼事,攙扶著彼此,直到我們都遠離瘋狂過剩的夜晚。

現在的情況卻非常不同。這一次,我獨自走在路上,而這晚唯一過剩的東西卻是排山到海而來的壓力和抑鬱。兩者卻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在我腦海深處明白,即將到來的一天將會是充滿苦楚以及立即後果的一天。

雖然夜晚很黑暗,我仍發現自己執意想留在夜晚之中,不願去面對早晨可能帶來的悲慘。

再幾個小時,車隊就會起床,並發現他們又失去了另外一位成員。這不會像親眼目睹夏娃、阿波羅或邦妮生命消逝那樣令人心痛,但仍然是一股悶在心中的傷痛,不那麼直接,卻會在心中滋長。

雖然我們痛恨面對生命中的恐懼,但當恐懼出其不意到來時,後果可能會更糟。像是當你在隔天早上發現,殘酷的力量罔顧你的存在而輕易影響到你時。

明早將不會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早晨。雖然如此,我仍然很開心見到營地映入眼簾。

笨重的吉普車停在路旁,像是一座古老的遺跡。當下,我所能想到最舒適的事,就是爬進吉普車安全的車頂內休息。有那麼一瞬間,我疑惑著為什麼一個設計來移動的交通工具,對我而言卻像是原點一般。但顯然這不是這條道路上發生過最怪異的事。

藍鵲的車停在旁邊,橫跨著柏油路。窗戶一片漆黑,但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看見了點燃的香菸在窗後燃燒著、短暫地發光,然後消失。我盯著吉普車繼續走著,決定忽略那閃爍的火光,還有她背後那令人不快的可能動機。雖然如此,但我一想到她在那煙霧瀰漫的空間中可能歸納出的尖酸結論,就感到不寒而慄。

我把手扶在乘客側的車窗上歇息,暫停了半晌目測著太陽的角度。我大概只剩下兩小時的睡眠時間,接著我們就要踏上旅程跨越那嶄新的地平線,讓羅伯帶領我們進入未知的領域,左右遊戲中還未被探索的道路。考驗有可能再兩個彎就結束…但也有可能,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我想,也只有一種方法能找出答案了。

我安靜地爬入車內,輕輕地躺在莉莉絲旁邊。車內很擠,因為她是先躺下的人,我得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擠進理想的位子。但至少,感覺還是比睡在戶外開放空間中,留給克萊德的位置要來得好。至少,在今天,那會感覺像是睡在熱騰騰的墳墓上。

早晨比我想像中還要來得早。令人驚訝的是,一旦我從無夢的睡眠中醒來,我便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累。或許疲倦會在稍晚時襲來,又或者,睡眠的需求減少也是這條路的怪異特質之一。

想到這條路正在影響我的生理狀態,雖然很方便,但我還感覺有些不安。現在我幾乎不需要進食和飲水,接著減少的是睡眠需求,我不得不覺得好像有什麼希望我們繼續這趟旅行,除去了所有可能讓我們分神的旁鶩。這個念頭讓我既興奮又害怕。

當我睜開眼,我發現自己面對著莉莉絲。她一定是在睡夢中翻了身。我看得出她已經醒了,正在閉目養神,不想獨自面對這早晨。

AS:嗨。

莉莉絲:嗨,早安。

AS:睡得如何?

莉莉絲:恩…還算可以。這裡並不是那麼舒適。

AS:哈,對啊。會習慣的。

片刻的寂靜降臨在我們之間。

我已經注意到吉普車另一邊藏在一堆行李和罐頭後的空床位。對我來說,假裝自己對於克萊德的失蹤很驚訝會比較容易。我可以說我睡了整晚,然後一起投入一場徒勞無功的搜索,最終和其他人一起明白真相。

一部分的我不想承擔這個重擔,想要站在一旁讓這條道路承擔所有責難。但就算我很想這麼做,我也知道這是不對的。我不想讓這趟旅程再有更多的秘密。不管怎樣,藍鵲也看到我昨晚回來,我可不想讓她抓到我說謊。

如果我要說實話,我就必須動作快,在他們有機會自己發現克萊德不見之前。我艱難地想著如何開口。我腦中浮現的字眼無法排列成精美的句子,但我很快地發現,不管我怎麼說,只是在延後讓大家知道不可避免的結果罷了。最後,我能說出口的只是…

AS:克萊德走了,莉莉絲。

莉莉絲花了幾秒才會過意,閃電一般直起身,警覺地看向克萊德的床位。

莉莉絲:羅伯。羅伯!

AS:莉莉絲──

羅伯:怎…怎麼了?

莉莉絲:克萊德被帶走了。

羅伯馬上清醒過來,轉身察看吉普車的後頭。我可以看見當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臉上的表情。他轉身回來,摸索著把車發動,他的雙眼在後視鏡中映著堅定的決心。他認為他可以在克萊德跨越邊界之前趕上他。

羅伯:他不是被帶走的,莉莉絲。冷靜。

AS:羅伯,他走了。

羅伯:我們還不能確定。我們只需要──

AS:羅伯!他走了。他已經穿越路口了。

羅伯的雙眼在後視鏡中對上了我的。當他回頭望著我時,引擎仍在運轉。

羅伯:你怎麼知道?

急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疑惑的氣氛。羅伯和莉莉絲都盯著我,而這是自從上路以來,我第一次成為被懷疑的對象。

AS:他跨越路口的時候,我正和他在一起。

莉莉絲:…什麼鬼?什麼時候的事?

AS:半夜大約三、四點的時候。他說他——

作為回應,羅伯甩開車門,離開吉普車。他重重踏步到路中央,整個身體充滿著緊張與怒氣。

我很快跟在他身後爬下車。

羅伯:天殺的!布里斯托,你該死的為什麼要讓他這樣做?

AS:你不了解當時的狀況,羅伯。

莉莉絲:我們就在咫尺之外!你難道沒想過要叫我們起床?

AS:我當然有想過,只是他叫我不要這麼做。

莉莉絲:喔當然,所以這樣就沒問題?

AS:他做出了他自己的決定,莉莉絲。我們不該阻止他。

莉莉絲:我當然不可能讓他就這樣去自殺!你把邦妮綁住,卻不吭一聲讓克萊德就這樣溜走?

AS:這…這不一樣。

莉莉絲:不一樣?你在開玩笑嗎?

AS:這當然不一樣!邦妮神智不清醒,但克萊德有理智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

莉莉絲:他妹妹才剛死!他當然會想加入啦。但這不代表你就該讓他去死!你乾脆一槍殺死他算了!

羅伯:莉莉絲!

羅伯嚴厲的聲音讓莉莉絲馬上安靜下來。在讓大家喘口氣後,他冷靜地說話了。

羅伯:布里斯托…你確定我們什麼都不能做了?

我直視羅伯的雙眼。他的言語比莉莉絲激昂的長篇大論更令人沈重。站在他們倆面前,面對他們期待的目光,我感到一股懷疑滲進我的思緒。

萬一我們可以說服克萊德回到車隊呢?萬一羅伯可以強迫他留下來呢?如果我們讓他多留下一晚,他會找到動力繼續前進嗎?一天呢?一週呢?我所能做的,只是回憶前一晚,提醒自己克萊德那股面對自己結局的冷靜。我只能相信自己的決定。

AS:沒錯。我們什麼都不能做。

羅伯:那…好吧。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羅伯走回車背後,中止了對話,回歸到他平常的早晨作息。莉莉絲衝回車上,把自己關在裡面。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路中央,覺得自己不能再更悽慘了。

藍鵲: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恩,這至少解答了我的疑問。當我努力捍衛著我行動的正當性時,藍鵲似乎悄悄爬出車外,等待著其他人散去,再來對我投以勝利的微笑。

AS:可以別這樣嗎,藍鵲?

她的回應則是完全地忽視我。

藍鵲:我昨晚清醒著觀察著你們。當我看到你和克萊德一同離開卻獨自回來,
冷靜地跟什麼一樣時,我可一點都不驚訝。我不知道克萊德有沒有參與你的遊戲,但我知道你這次肯定太過火了。你要他走的,對吧?

我懶的賞臉回應她。我甚至不知道對於如此荒謬的指控我該如何回答。她的言論完全符合偏執的陰謀論:異常地自信、模糊的言論、對她來說如此理所當然的狂熱結論,對我來說卻難以理解。

到最後,藍鵲沒有等到我回答便開口了。

藍鵲: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落入你的圈套。我不會回頭的…而且如果你敢在我身上使任何技倆…我、會、殺、了、你。

我瞪視著眼前的女人。她的瞳孔有如毒液般漆黑,微笑扭曲成一股奸笑,蘊含著純粹的蔑視。

AS:你為什麼不跟搭便車的人說話,藍鵲?

藍鵲眉頭深鎖著,奸笑從臉上滑落。我不等她回答。

AS:我是說…現在我們知道跟他說話的人下場是如何了,所以我可以假設你沒有和他說話。還是我說錯了?

藍鵲緊抿著嘴,怒視著我,鬢角處的血管浮起在她緊繃的皮膚上。

AS:沒關係的藍鵲。我也很害怕。

我走回吉普車旁,羅伯正在從車裡搬出爐子和四張露營椅。我幫助他架設好這些在路中央,他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飯給我,我則盡量吃下我能吃的。

我們想不到該說些什麼,而剩下的兩個座位則直到早飯結束都是空的。

當我爬進吉普車時,莉莉絲看起來很平靜。她沒那麼生氣了,而且似乎被迫面對之前被憤怒所掩蓋的感受,如同我之前見過的一樣。我們的視線在後視鏡中交會,她的神情是完全的失落。

當我回瞪著她時我發現自己也是一樣的神情。而在那小小的鏡面中,我想我們都找到了一絲理解。我們理解到在這條路上沒有輕鬆的選擇,而我們應該要原諒對方,也原諒自己,關於做出的那些抉擇。畢竟,如果道路前方有更艱難的選擇,我也不會太意外。

我們只花了不到一小時就抵達森林。一如預期的,一路上沒有人說話。但是當玉米田消失在樹林中,我們慢慢靠近森林的入口處,羅伯習慣性的廣播打破了沉默。

羅伯:船夫呼叫所有人。只是想告訴你們,能帶著你們轉過下一個轉角,是我的榮幸。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小心行動,看到任何異常的事物就馬上回報,然後注意一下下一個轉彎,可以嗎?好…我們走。

羅伯拐過方向盤,我們轉過一個緩慢而謹慎的彎。柏油路消失在我們身後,在眼前的是一條泥土路。蓊鬱而糾結的樹木遮蔽著車隊,連太陽都消失在樹頂之後。

這個小小的轉彎對我來說卻有很重大的意義。我們終於跨越了邊界,進入左右遊戲的未知領域。就我們所知,我們是唯一曾經抵達這麼遠的人,是這塊未知疆域的第一批探險者。

當我發現我正屏住呼吸時,我並不驚訝。

我仔細觀察著我的同伴們。莉莉絲迷失在她的思緒之中,甚至沒在看窗外。羅伯則和我預期的一模一樣,不斷帶著驚奇的眼神張望窗外。

羅伯:天啊。真漂亮,不是嗎?

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重新望向窗外時,我發現自己在微笑。就算經歷過今早的壓力,還有眼前這不確定的一天,羅伯的話語帶著誠摯的愉悅,讓我不得不欣賞。我同樣也贊同,雖然有怪異之處,不過這裡的確是個漂亮的地方。

吉普車在接下來的時間都緩慢前行。這片樹林廣闊而不馴,垂下的樹枝懶洋洋地橫跨路面,在我們經過時嘎吱作響。許多樹呈現一種詭異而扭曲的角度,而不同的伸展方向讓我們不管望向哪裡都看不到太遠處。

羅伯無時不刻都在掃描路側。掃過我們身側的樹緊緊地靠在一起,讓前方的轉彎處顯而易見。我懷疑羅伯只是不想冒任何風險,這條路的把戲太多,讓他幾近偏執。他應該不需要擔心的。整個下午總共只有四個轉彎,而每一個都從遠處就清晰可見,而且路也很好開。

在我注意到之前,時間已經來到傍晚,而我們還未見到森林的出口。我們今天往上坡爬了一陣,接著都一路水平地開在一條羊腸小徑上。無止盡延伸的森林在我們左手邊,而右手邊則是一道危險的陡坡。當只剩下一邊要注意時,羅伯似乎比較有信心可以談話了。

AS:所以,當你抵達道路終點之後,你要做什麼?

羅伯:紀錄下來、帶回家,然後呈現給全世界看。

AS:在那之後呢?

羅伯:我想我會去渡假吧。也許我會去拜訪倫敦。你會帶我參觀嗎?

AS:你從沒去過倫敦?

羅伯:我只有路過過,帶著行李。我一直都對城市沒多大好感,所以我試著待在城市之外。不過如果有嚮導的話,我倒是會想去走走。

AS:哈,好這會是我下一個故事:羅伯‧古薩德挑戰倫敦!

羅伯:我不認為有人會想要聽這個故事。

AS:會有人想聽的,還是你只是擔心你會喜歡上倫敦?

羅伯:哈,小羅伯一定會反對的。

AS:這麼說也是。等等…抱歉?

羅伯:小羅伯不會讓我忘記的。他一直都是個都市小孩。

我瞪視著窗外漆黑的森林,瞬間回想起五天前我抵達鳳凰城的時候。

我回想我最喜愛的一場和羅伯的會面,他簡略地向我介紹他的生平。我沒有問太多細節,因為我想要聽他用自己的話說自己的故事,而且我以為上路之後會有機會聽到更多。

經過四天的磨難、恐懼和壓力,我還沒有時間繼續訪談。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們的第一場訪談所談到的東西有多少,而他有多麼努力迴避這些細節。我不知道他前妻們的名字,也不知道任何和他超自然界事蹟沒有直接關聯的人。

例如說,我不知道他稱呼他兒子為「小」羅伯(註)。雖然這是一個常見的暱稱,但有時候,也可能有特殊的意義。

(註:外國人當父子或長輩和晚輩同名時,會用Junior指稱晚輩,這邊直接翻成小羅伯)

AS:你兒子和你同名?

羅伯轉向我,表情很困惑。

羅伯:是的。難道我沒有——

莉莉絲:小心!

羅伯踩下煞車,身體往前傾。一個快速的身影通過道路,掉入我們右邊的陡峭山壁。在引擎運轉的聲響背後,我們可以聽見那東西掉入深谷底下森林的巨響。

AS:那是什麼?一隻鹿嗎?

羅伯:看起來像是。

莉莉絲:它直接跳下懸崖了,它為什麼要這樣做?

羅伯:可能不太樂觀吧。

AS:我們可以趕快走嗎,這裡——

我被左方樹林傳來低沉的隆隆聲給打斷。

莉莉絲:那是什麼?

羅伯:我們不會留下來久到可以找出答案的。

羅伯將車子入檔,往前開。不到五秒鐘,他再度踩下煞車,一群約莫三、四隻的鹿擋在車前。從聲音聽來,在我們後方還有幾隻,碰撞著吉普車的背後,填滿了我們和藍鵲之間的空隙。

在當羅伯忙著重新發動車子時,我望向樹林深處,終於發現自己一直聽見的是什麼。雷聲般的聲響轟隆著撞擊地面,刷過草叢,穿越石頭和樹枝朝我們而來。一瞬間,森林從空虛的黑暗爆發成為一陣混亂、暴力,彷彿一群瘋狂的鹿群從樹中冒出。

羅伯試著叫我們穩住,但他沒有時間。

前方的道路充滿了上百隻亂竄的鹿,像一股激流一樣擋住了車燈。莉莉絲從窗邊跳開,躲入車子深處,振動傳過整台車。鹿群沒有多大空間可以選擇,只能絕望地奔向車側。

一隻比較小的鹿一頭撞上我車窗下方的綠色鐵板,振動傳到玻璃上。我想我聽到牠的脖子碎裂的聲音。

那些成功穿過我們車子的鹿也沒有比較好。已經陷入喪心病狂的牠們,被其他同樣絕望的鹿群推擠,我只能眼睜睜望著牠們落入懸崖。無數身軀落入黑暗之中,我只能想像在那之下,是越堆越高的扭曲交纏屍體。

莉莉絲:羅伯,快帶我們離開!

羅伯:我們沒辦法穿越這個,先躲好!

藍鵲:這是什麼鬼——救命!

藍鵲的聲音聽起來嚇壞了。吉普車雖然受到鹿群的撞擊,但還是勉強穩住在原地。但當我回頭望向藍鵲,我發現她的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她的車歪斜著,被鹿群共同的力道推向懸崖。

車子的乘客一側顯示著鮮紅色的印子和深深的凹痕。鹿群笨拙地衝向她的車,爬上車頂,撞擊著車門。

藍鵲對著無線電尖叫著,當其中一個前輪滑出路邊時,我看見她j伸手遮住雙眼。車子的底盤慢慢滑向泥土。很幸運地,當我回過頭來望向森林時,已經空蕩蕩一片。洪水已經消退,而剩下的最後幾隻鹿正在跨越道路。身在鹿群最尾端的牠們讓牠們有足夠的空間從車隊之間奔馳而去。

羅伯:船夫呼叫藍鵲,快點過來這裡,我們要走了。

藍鵲:那到底是什麼鬼?到底——

羅伯:那只是一群鹿,藍鵲。但牠們跑得這麼快,我可不想面對牠們正在逃離的東西。我們沒有時間讓你的車子回到路上了,快點給我過來這裡!

藍鵲的無線電一片寂靜,除了雜訊和偶爾夾雜的恐懼呼吸聲。

羅伯:該死的。你們兩個待在車裡。莉莉絲,把來福槍拿給我,我可不想冒險。

莉莉絲把來福槍遞給羅伯。羅伯從抽屜拿出一些補充子彈,爬出車外並甩上門,走向藍鵲半毀的車。我爬到車尾,掙扎著在一堆瓶罐中觀察著事態發展。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羅伯終於把車門撬開,伸出一隻手給藍鵲。我看著藍鵲解開安全帶,爬出車外,接著幾乎立即就撲向羅伯。她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用拳頭捶打著羅伯的胸膛。

她看起來慌亂、恐懼,並且憤怒。

羅伯只是站在那邊承受一切,呢喃著模糊的安慰話語,等待她的恐慌過去,轉變為挫折的哀號。

莉莉絲:拜託,藍鵲,我們得走了。

莉莉絲的聲音很低,希望藍鵲的自我洗滌能夠快一點。我看著她,對於她的不耐煩感同身受。接著,有什麼東西映入眼簾,在莉莉絲背後的森林裡正緩慢靠近。

我轉過身,撲向前座,抓住無線電。

AS:羅伯,快點回來,有東西在樹林裡。

聽到我的警告從藍鵲車上無線電傳出,羅伯瞥了我一眼,接著警覺地轉向森林,看著一個蒼白的身影靠近兩人。

蒼白的生物停在羅伯和藍鵲前面的空地,在我和莉莉絲的視野中,但對其他人來說是籠罩在森林的陰影中。藍鵲離開羅伯身邊,從包包中拿出頭燈。慢慢地,顫抖著手指,她把頭燈指向生物,打開開關。

眼前是一幅難以理解的景況。光照在一個很瘦,幾乎是虛弱的小孩身上。小孩看似剛滿足歲,死人般蒼白,渾身沾滿泥土,皮膚繃緊在單薄的四肢上。它瞪著藍鵲,反射性地伸出一隻手遮蔽頭燈發出的強光。

莉莉絲:噢天啊,它怎麼了?

我知道莉莉絲在說什麼。當我看著它掙扎著穿越那道強烈的白光時,我的手摀住了嘴。它每踏出一步,身形就開始扭曲和改變,四肢拉長,參差不齊地生長著。所有碰到光線的部份都怪異地快速生長著,就好像小孩在我們眼前老化一樣。

小孩發出一聲哭喊,衝向藍鵲,生氣地把她的頭燈掃到地上。藍鵲因驚嚇和疼痛而喊叫著,她抓住被攻擊的手,盯著只花了不到一分鐘就長到三歲的小孩。就算在黑暗中,透過掉在地上的頭燈,我可以看到藍鵲已經被恐懼所癱瘓。

羅伯沒有猶豫。他反射性地抓住藍鵲,把她拖回頭燈的照射範圍。生物跟在他們後面,一隻手落入光線的範圍。它縮回手,眼中充滿錐心而稚嫩的淚水,左手手指生長地比身體的其他部分要快。

它的哭聲重新響起。小孩雖然看起來很陰森,看起來卻不壞、也不邪惡。事實上,當它回頭看著藍鵲時,看起來是真的很沮喪,無法理解周遭人的行動。當它悲傷地看著自己生長錯亂的手指,似乎這生長程序不僅看起來噁心,也很疼痛。

羅伯:待在光線中,藍鵲。繼續移動。

藍鵲從羅伯身後逃開,衝向吉普車。一旦她開始移動,小孩爆出一陣尖銳的叫聲,敲打的藍鵲的車頂。這造成的作用卻是大到近乎不可能。在一瞬間,車子皺成一團廢棄金屬,滑出道路,朝著底下山谷滾去,唯一剩下的車頭燈消失在我們視野中。

藍鵲和羅伯現在重新進入黑暗中,小孩飛快地掠過他們身邊,趁藍鵲的腳離地時抓住她的腳踝,猛力往後拉。藍鵲的衝力突然被中止,再加上一隻腳被抓住,藍鵲只能倒在地上。

她猛然倒在土上,下巴撞上一塊石頭。

她用驚訝、懇求的雙眼往上看著我們。我們只看著她幾秒鐘,她就被往回拖。她在疼痛中尖叫著,腳踝死死被小孩給抓住。它一點都沒有慢下來地將藍鵲拖回森林,如同一個布偶。

羅伯伸出他的手,努力想在藍鵲掙扎對抗這無法抵抗的力道時抓住她。他們短暫地接觸,但卻是徒勞無功;把藍鵲往後拖的力量持續著。藍鵲將手指嵌入地裡抓著泥土,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泥土痕跡和鬆動的小石塊。

羅伯陰沉著臉解下來福槍,從胸前口袋中掏出子彈,上膛。

藍鵲望著羅伯將槍舉過肩,瞄準著她身後黑暗中小孩的頭。

莉莉絲:天啊。

莉莉絲從窗邊退開,從窗外的瘋狂中躲開。當羅伯把手指放在板機上時,我自己也幾乎不忍看。

槍聲卻遲遲沒有落下。

當小孩將她拖回森林線時,藍鵲尖叫著。羅伯的手顫抖著,無法完成他應該要做的行動。

羅伯對著空氣咒罵,將來福槍丟在地上。當藍鵲尖叫著被拖入森林時,他站著一動也不動。

他的表情是被路上的所有人磨耗殆盡的表情。就像其他人一樣,他的心思已不在當下,而是迷失在無助和困惑之中。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會迷失太久。不像我和莉莉絲,他已經回過神來。

羅伯:布里斯托!綠色包包裡有一個手電筒,快點拿來。

沒有時間遲疑了。我絕望地搜索著吉普車,每過一秒,藍鵲的尖叫卻離我們越遠。我看見巨大的綠色袋子躺在角落,我爬過去解開袋口,將內容物全倒出來。一隻綠色的強力LED手電筒躺在車廂裡,我趕緊在它滾遠之前抓住。

我把車門甩開,衝向羅伯,將手電筒丟向羅伯伸出的手。羅伯一接住就衝入森林,把莉莉絲和我丟在身後。

我們只能透過聲音和光線了解樹林裡發生的事。

將近一分鐘的寂靜之後,手電筒的光芒猛然亮起。藍鵲的尖叫聲越來越淒厲,而小孩也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一聲樹裂成碎片的巨響迴盪在夜空中。光影狂亂地舞動,羅伯發出一陣宣洩的怒吼。突然間,小孩的號叫聲顯得益發遠去,撤退到樹林深處。接著,就是一片寂靜。

莉莉絲:布里斯托…發生…發生什麼事了?

AS:我不知道,待在車裡。

我們等了像是一世紀那麼久,迷失在憂慮之中,直到撫過草叢的聲響喚回了我們對樹林的注意力。片刻後,羅伯從樹林中走出,攙扶著藍鵲的手臂。

莉莉絲:哦,謝天謝地。

兩人緩慢而痛苦地蹣跚走向我們。藍鵲走路一跛一跛,她一邊的腳踝嚴重瘀青。羅伯臉上有幾道刮傷,但除此之外似乎並無大礙。他呼喊著我們,聲音完全虛脫。

羅伯:…沒什麼。

我臉上泛起一個無法抑制的微笑,疼痛但誠摯的喜悅。我不禁摀住嘴,鬆了一口氣的眼淚滾下我的臉頰。這是一個在黑暗夜晚的稍縱即逝的瞬間,但至少這一次我們成功度過了危機,飽受摧殘,但至少,大家都還在。

藍鵲倒在地上,掙脫羅伯的臂膀卻無力支撐自己的體重。羅伯回頭看著她倒地的地方,發現她正緩慢地爬向陡坡邊。

羅伯:藍鵲?丹妮絲,你還好嗎?

藍鵲停止爬行,將手撐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顯然她還是能支撐自己體重的。當她終於站直,她回頭面向羅伯,將他的來福槍舉過肩,瞄準羅伯的胸膛。

我的微笑消失了。

藍鵲:那只是個小孩,羅伯!那只是個小孩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莉莉絲:噢天啊布理斯托!發生了什麼事?

AS:待在車裡,莉莉絲。

羅伯:丹妮絲…你看到的和我們一樣多。你看到它做了什麼。

藍鵲:它抓住我…它的皮膚裂開了!你怎麼可以對它這麼做?

羅伯:丹妮絲,丹妮絲。你知道你看到了什麼,好嗎?你知道那是真的,不是我們幹的。我們也都有看到。那是——

羅伯瞪著藍鵲,然後往下看著來福槍指著他的胸膛。

羅伯:好好好。不然我們掉頭回去,現在。我會帶大家回去,然後載你到隧道外面…安全地。我只是想要你能安全回家…你怎麼說?

藍鵲直視羅伯的雙眼,來福槍在她手裡顫抖著。我們屏息以待,等著她的回答。

藍鵲:…我不相信你。

槍聲迴盪著,羅伯倒下。他臉上寫著訝異和不可置信,一抹暗紅色在他肩上暈開。我簡直無法呼吸。我全身被震驚和不公平所癱瘓,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事感到不敢相信。

我不了解事情怎麼會就這樣發生。

莉莉絲:噢天啊!天啊!不!

藍鵲從羅伯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把彈藥,熟練地替來福槍再次上膛。她已經停止顫抖,帶著冷靜的動作,我帶著震驚想到我可能馬上就要死在這裡。

我鑽回吉普車上,把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莉莉絲整個人呆住了,仍然處在震驚中。

AS:我們得走了。莉莉絲?我們得走了,好嗎?

莉莉絲:我…我不明白。

藍鵲:你們兩個給我出來!我會殺了他!

莉莉絲:你想她也會殺了我們嗎?

AS:不。不…她原本要瞄準羅伯的胸膛,卻在最後一刻移開了。她只是在討價還價。

莉莉絲:討價還價?

AS:她叫我們離開車子,我想她想要拿走吉普車。

莉莉絲:如果她把我們留在這邊,我們必死無疑。

AS:我知道。

藍鵲:給我滾出來,你們兩個!我要你們的雙手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AS:沒事的,沒事的。來,拿著這個。

我伸手拿了無線電,遞給莉莉絲。

AS:我們要衝進森林。我們要先繞過車子,然後一看到樹林有空隙,就衝進去森林,好嗎?

莉莉絲:我…我做不到,布里斯托。

AS:我很抱歉,莉莉絲。你必須要做到。

我輕輕打開駕駛側的門,爬出去沿著路緣走著,壓低身子迴避藍鵲的視線。莉莉絲跟在我身後,輕輕關上門。我們一點聲音都沒發出,注意著腳下的草叢,我示意著我們繞過吉普車的車頂。莉莉絲先行,避開窗戶,慢慢走到車頭繞過轉角。從車頂處,我們可以直接衝向樹林。

藍鵲:少跟我耍把戲!

在我有機會跟上莉莉絲之前,藍鵲的耐心用完了。我可以聽見她朝著吉普車靠近的腳步聲。情況超出了我的掌控,而我只有一件事能做來阻止她發現我們兩個。

AS:我們要出來了!

我舉起雙手並站起身,走向車尾。藍鵲在她發現莉莉絲之前就停了下來。她轉身面向我,舉起來福槍。接著,我聽見莉莉絲從藏身之處跳出來,衝向樹林。

藍鵲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挫折地大喊一聲,來福槍對準樹林。莉莉絲已經消失在漆黑的森林中,遠離視線之外。我沒有嘗試著在她分心時逃走,而我是正確的。當發現莉莉絲已經逃走後,藍鵲把來福槍指著我的胸膛。

藍鵲:我知道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這些可惡的怪物!

她的眼睛從眼眶中突出,臉上扭曲著惡意,充斥著自以為是的仇恨。在這幾天的旅程中,我從來沒看過像這樣的東西。

AS:你狀況不好,藍鵲。

藍鵲:不,不。我只是不想落入你們的圈套!

AS:這怎麼可能是圈套?怎麼可能?阿波羅,夏娃,邦妮。你看見了他們身上發生什麼事。這已經超出我們的理解範圍了,你的和我的都一樣。

藍鵲: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魔法。只有傻子和該死的騙術。

就是這個。這句話觸發了藍鵲的瘋狂,這不可動搖的信念卻讓藍鵲墜入矛盾的漩渦。就算親眼目睹這麼多不可能的事件,就連眼前的殘忍死亡,她堅強的懷疑論讓她不能歸因在超自然現象上、不能歸因在這條路上。反之,她責怪我們,一群迅速減少的共謀者。我們的罪行包含矇騙、置我們於危險,乃至於公然謀殺。

對藍鵲而言,這條路上唯一的怪物就是我們。這不是瘋狂,而是自我防衛。

AS:那不重要。你可以回家,好嗎?但至少…帶上莉莉絲。拜託。她和這一切都沒關。

藍鵲:我可不是白痴,愛莉絲。你難道不知道我一直都在觀察嗎?你們全是同謀。就我所知,你們全都可以他媽的用走的回去!

AS:我很抱歉…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她笑了,一個尖酸、醜惡的笑容,穩穩地握住來福槍。

藍鵲:我看不出來你有什麼辦法決定這件事。

AS:恩…這一直都是你的問題,不是嗎,丹妮絲?你缺乏想像力。

我往後退,讓重力帶著我跨越陡坡的邊界。在我跌入黑暗之前幾秒,我握緊了左手。當我舉高雙手時,手掌是面對她的,她很容易就把我手上的東西誤認為戒指。當我往後落下時,藍鵲的雙眼盯著我握緊的拳頭。現在她可以看到另一端掛著的東西。一個開瓶器、一個小手電筒,還有吉普車的車鑰匙。

我消失在懸崖邊緣,迎接著即將到來的結果。我讓自己屈服於漫長的墜落,掉入黑暗,身後伴隨著藍鵲憤怒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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