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她與她

32　她與她

「哎呀……一天不見，妳就曬黑了嗎？伊莉雅。」

「怎麼可能啊——！」

伊莉雅、用盡全力、大吼。

「咦……」

有點被伊莉雅的吼聲給震懾的樣子，無非呆了一下才回過神。

他搖搖頭：「算了。」然後緩步走向被他的束縛魔術困住的黑伊莉雅，搓著下巴仔細打量著對方：「來想想怎麼處理妳吧。」

——無非的視線先後自她淡粉色的髮，琥珀色的瞳，以紅、黑為主色調、與其說帥氣不如說色氣的服裝，還有一身的黑褐色肌膚掃過。

視線每經過一處，她都禁不住顫抖。

「你……你想幹什麼？」

若不是受束縛魔術制約，她早就提刀砍人了。

無非沒有理她。「嗯……」沉吟了片刻，他望著伊莉雅道：「妳是不是有個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姊妹啊？這孩子長得和妳完全一模一樣呀。」

「才沒有啦！」

伊莉雅撲了過來，一手揪住無非的衣服，一手不斷對著黑伊莉雅指指點點：「她的頭髮有一點紅、眼睛是黃色的……」隨後鼓起雙頰、嘟著嘴巴，「而且──她的皮膚這·麼·黑！為什麼哥哥會分不出來呀？」

「這樣啊……」無非眨眨眼，看了看黑伊莉雅，才忽然笑道：「說得也是呢！再怎麼曬也不可能突然變得這麼黑吧。」

話說回來，黑伊莉雅的皮膚其實也沒有多黑啦！最多說是健康的古銅色。只是伊莉雅本人的皮膚實在太過白皙剔透，對比之下才如此形容罷了。

他輕輕拍了拍伊莉雅的小腦袋，示意她放開自己的衣服。豈料她似乎是倔性子發作了，抑或是想藉機撒嬌，居然用小臉蹭了蹭無非的衣服、死賴在他懷裡不走。

這孩子……無非無奈地笑了笑：真是的。

忽視掉黑伊莉雅複雜的表情，無非盯著她，奇道：「靈魂的『顏色』一模一樣，但這不應該影響到視覺啊……哦，我明白了。」

擺出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的他轉向櫻，問：「妳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不是會產生一種……嗯，怎麼形容好呢……『她不是伊莉雅不行』的感覺？」

櫻微微張開嘴，有些驚訝地回答：「嗯。就是這樣的。」

「果然啊……」

無非笑了笑，伸手掐住了黑伊莉雅的臉頰。

「噗嗚——你幹嘛！？」

不知何故染上一片酚紅的小臉蛋，如今正使勁做出嫌惡的表情（因為身體不能動）想要表達自己的憤怒。可惜無非向來都不怎麼理會人的。

「『靈魂物質化』，不過只有作為核心的部分而已。包括身體在內都是用魔力做出的延伸，只有表面上是物質，內裡卻是空殼……」

無非撓了撓下巴。話說回來，他好像有幾千年沒有長過鬍子了。「永恆」的效果有點強力過頭了啊……。腦中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表面上他並沒有丟失自己的格調，依然保持著神祕的微笑道：

「讓我猜猜：伊莉雅的靈魂因為『某些緣故』觸發了第三法，物質化的靈魂也因此受到影響發生異變、分離。變黑的皮膚是被某種概念附加上去而產生的變化之一，至於性格上的不同……與其說是變化，不如說這才是伊莉雅『本來的樣子』。我說的對嗎？」

沉默，代表著認同。無非瞟了一眼倏然安靜下來的黑伊莉雅，維持著那張彷彿知曉一切的笑容道：

「是『職業卡』（Class Card）。篡奪劣化Servant的靈基，用從伊莉雅身上分開時得到的殘餘魔力和『單獨行動』技能來保存自身的存在；並且由於伊莉雅本人還活著，透過靈魂的統一性，能夠吸取她的存在為己用，以此提供Servant現界所必要的概念座標，建構了一個雖然簡陋卻完整的降靈儀式……」

說到這裡，他已經換上一張嚴肅的表情：「妳這是在自取滅亡啊，黑色的伊莉雅……或者我該叫妳，『小聖杯』？」

「小聖杯？」一直把腦袋埋在無非懷裡的伊莉雅終於忍不住抬頭道：「那是什麼？」

無非笑著摸了摸她如雪花般飛揚的髮絲，示意她暫時不要插嘴，然後一揮手解除了對黑伊莉雅的限制。他並沒有因此而鬆懈，依然緊緊盯著對方以防她突然發難，不過她只是微蹙著眉扭了扭手腳，然後靜靜地盯著無非。

四目相交。

無非嘴角輕翹：「說起來，妳的誕生也和我脫不開干係呢，黑色的伊莉雅……嗯，好拗口，就叫妳『小黑』好了。」

他看了看擅自被命名為「小黑」的女孩，確認她對這個稱呼並沒有反感之後才慢悠悠地說道：「伊莉雅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由人類與魔導合成人（Homunculus）結合誕生的後代，又經愛因茲貝倫一族多次改造，於體內埋入『小聖杯』的機能，既是最強的魔術師，又是最優秀的『容器』。本來，就是懦弱的愛因茲貝倫考慮到『魔術師殺手』衛宮切嗣在聖杯戰爭中失敗的備案。」

小黑抿著嘴，表情淡漠，倒是伊莉雅訝異地揪住了無非的衣服，「哎，有這種事情？」

煩死了。無非翻了個白眼，屈指彈了她的額頭，然後在她鼓著臉頰上來反擊之前把她挪到了一邊。櫻很善解人意地接過了。

「兩年前的聖杯戰爭，我成為了聖杯、獲得第三法，終結了這長達二百餘年的爭鬥。然後妳的父親，衛宮切嗣……」

無非眨了眨眼，看向伊莉雅——她正睜著困惑的眼睛望著他。

「捨棄了『拯救全人類』的悲願，終於作為一個『人』而活著的衛宮切嗣，抱著在阿哈德翁最後的反擊下魔術迴路異常活躍、沉睡多日不醒的妳，向我求助了。」

伊莉雅張著嘴，震驚得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我……我可不記得這種事情啊……」

「——但是，我還記得。」

小黑清冷的聲音像是一道利芒。伊莉雅心裡沒來由地一慌。

她瞇著眼睛看了伊莉雅一會，冷冷一笑：「委託內容是，封印『小聖杯』的力量，結束愛因茲貝倫長達千年的詛咒，讓悲劇在伊莉雅絲菲爾這一代徹底終止。」

而無非聳了聳肩，表示她說的對，然後看著她苦笑。

「沒想到，就和當時被『此世全部之惡』汙染的大聖杯一樣，本應純淨無垢的『小聖杯』居然也誕生了具有知性的獨立人格……還被我封印了兩年之久。」

說到這裡，就算伊莉雅再遲鈍也明白了小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更是了解了她對自己的殺意從何而來。

她原本帶有戒備的眼神變得柔和，喃喃著：「一定……很寂寞吧……」

「——我不需要妳的憐憫，伊莉雅絲菲爾。」

然而小黑卻像是壓抑著憤怒似的，低聲嘶吼著打斷了她的話語。

原先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了一層赤霞，有如被侵入領地的野獸般兇惡；她咬緊牙、渾身顫抖，彷彿正用盡渾身的力氣克制著自內心的某處不斷溢出的惡意。

「自顧自把我製造出來，又自顧自把我捨棄掉……」

右掌緊捉著左臂，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忽然，她那對被某種情緒填滿的雙眼與伊莉雅寶石般的赤瞳對上——

伊莉雅一時間被震懾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純粹的……

……惡意……

「……憑什麼？不過是溫室裡的花朵而已……」

小黑猛地一揮手，伊莉雅渾身就跟著顫了一下，似乎是被她嚇了一跳。小黑看著那張「窩囊」的表情，嘲諷似的冷冷一笑：

「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伊莉雅絲菲爾。在哥哥的羽翼下安全無虞的妳，既不願努力也不敢放棄，握住紅寶石之星戰鬥的理由？不過就只是不想被他討厭而已。」

直視著小黑琥珀色的雙瞳，伊莉雅有那麼一瞬間，以為站在她面前訓斥她的人是和小黑擁有相似眼瞳的無非哥哥。

「不是的……我……」

「別自欺欺人了，伊莉雅絲菲爾。在和妳分離的那瞬間，我就得到了妳的所有記憶。妳還想欺騙『自己』嗎？」

小黑冷笑著打斷了她蒼白的辯護。只見她咧開了一張嘲笑，口氣雖冷淡，那話語卻相當刺人：「承認吧！伊莉雅絲菲爾。妳就是個膽小、無能，從來不願意承擔責任的窩·囊·廢！握著武器卻只想到逃跑，卻連承認這點的勇氣也沒有——」

「別說了！」伊莉雅僵硬著表情，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我才……沒……」

「——住嘴！」

小黑用一聲怒斥止住了她虛弱的反駁。她用力拍著自己的胸脯，大喝道：「看清楚了——我的存在，就是妳懦弱的證明！逃避痛苦、逃避力量的伊莉雅絲菲爾啊，在妳那脆弱的願望裡誕生的東西就是我！

代替妳承擔痛苦、承擔力量，又在妳得到幸福的時候被一腳踢開的人，就是現在站在妳面前的這個我啊——！」

「不對……我是……」

「我才不承認這種沒用的傢伙是我的本體。」小黑陰沉著臉張開雙掌，火焰的光輝乍現，化成了那對眼熟的黑白刀刃。

櫻見此眼神一凜，正要上前的時候，無非攔住了她。然而小黑並沒有留意到這點，不如說現在她的雙眼中只剩下了呆呆站在她面前的伊莉雅。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冷著聲音喝道：「無所謂。既然妳害怕力量、害怕戰鬥、害怕失去的話……那就由我來代替妳背負一切——」

一俯身，小黑如獵豹般向前撲去，手中的刀刃如利牙，直指伊莉雅脆弱的脖頸！

「由我來取代這個懦弱的妳！——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