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燈
人生漫漫我悠遊，遂解囊飲壺酌酒。
願同道者同謀，百歲無憂。
在令人覺得多少覺得乏味的人生中，總會需要那麼幾個有意思的事物來為自己百般聊賴的人生添上幾筆笑語。
這麼說或許和自己「我命由我」的人生座右銘多少產生出入，不過機遇和因緣這種東西是需要有『人』去觸發的……這點雷特利亞倒是頗有感觸，想當初自己的傭兵團成員可不是幾把碎銀就在酒館用豪情壯志去廉價買入的。
那些人也算是雷特利亞用羈絆和感情構築過的緣分，永遠在心中存留這麼一個位置。
說是巧合也罷，說到底人生或許就是狀況和狀況組成的無數巧合所構造的，可能當初少做了甚麼決定、多走了幾里，那一個一個人或許就這麼在生命中擦肩而過。不過在某種緣分下，他們還是和自己相見了，用不同方式訴說自己的飄渺無方的夢想。
而那些人的中心，是被用名為「緣分」的絲線給密密麻麻纏住的雷特利亞。為了這一群豪氣干雲，還把那夢想交付自己臂膀的傢伙們，雷特利亞自然不能把他們當作用過就丟的棄卒賤價出售。
生命本是一場買賣。賭的越大，賺得越大。不過細想下也會發現最終我們攤在談判上的成本也不過是命一條。
我們需要一個藉口來為自己廉價的買賣添上一筆出色的額外價值，而雷特利亞就是負責找出那個理由。
說多了滑膩油條、說少了乏味無趣；說大了被評匹夫無謀、說小了被笑小卒思想。
能帶著這些人繼續前進，雷特利亞感到自豪。
生命賤價，壯志無價。一邊訴說著人生無情卻又帶著他們前進，這就是團長要幹的事。
席燈做為一個永夜的國家，抬頭看到的總是一片沉靜的黑。不過周遭熱鬧溫暖的人心和堪比百花怒放的燈火實在讓人感到嘖嘖稱奇，這麼有趣的光景是自己在前一個世界完全無法想像的－－不，也許可以想像到。不過那是自己在酒宴中和吟遊詩人之類的人聽到的幻想國度，和現在這種可以清楚感受到燈光照在身上的現實不一樣。
來到這個不知道是哪裡的世界，明明非常不切實際，卻又真實無比。
雷特利亞拿出包包中卷得皺巴巴的菸咬在口中，劃開了一根火柴後輕輕點起。深深吸了一口氣，花香、尼古丁、燃燒物的味道從口中竄進整個肺部，登時雷特利亞只覺得精神一振。
看向遠方連綿的小山丘沒入在地平線，一片一片的森林偶落在丘與丘之間，在皎白的月光照耀下顯得楚楚動人，像是那用薄紗掩住臉龐的美女，若有似無的在散發魅力──雷特利亞被莫名的感覺勾住了慾望。
冒險欲，我記得凡斯夫是這樣稱呼我那時不時想要暴走的慾望。
即使用「不覺得裡面有什麼樣有趣的事物嗎？」來說服那個頑固，他也總會用「我們是傭兵，不是冒險者。」來讓我閉嘴。
嘖，冒險這種東西不在身分之上吧？假若一個冒險者只是領著冒險者公會的徽章，卻走在國與國的臨時徵兵部隊的行軍路上。那他也不該稱之冒險者，而是聞到戰爭財飛行而至的禿鷹。
蠶食著戰爭這塊利益大餅，吃相難看。跟我們沒兩樣。
想到這，雷特利亞搖搖頭，用左手掌輕輕拍打自己臉頰。想太多了，現在眼下問題不是那些。總會想到奇怪的地方，這真是不好的習慣。拍打的震動傳過整個臉頰，雷特利亞感覺自己好了一點。
疼痛可以讓人清醒點。
雷特利亞撇撇嘴，提起了便宜買到的油燈，邁開步伐背對席燈城市而行。
冒險可以讓生活多點樂趣，而我需要樂趣。一拍即合，我才這麼喜歡冒險。
他走在被妥善規畫好的道路，不禁讚嘆起這群被月亮和太陽聯手惡作劇的人們。也更佩服起第一批在這個地方落地生根的人們，先民能夠堅持下來在這個夜色籠罩的國度努力，造就了這個國家充滿笑語、溫暖……還有各式各樣的燈。
命由人。雷特利亞不禁暗嘆起自己的信奉至上的理念被一群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們發揮的淋漓盡致，而自己再來到這個世界後多少變得有些隨波逐流，墮落在「命運無常」的這個藉口之中。
也或多或少沉靜在原本世界的榮光，在異世界就這麼廢柴度日。
走到了丘陵小路間，城市原本喧囂繁華的鬧聲逐漸在雷特利亞的腦後悄然無聲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開始令人有些煩躁的蟲鳴鳥叫。吱吱喳喳、稀稀疏疏，這些聲音就像炎炎夏日環繞在耳邊揮之不去的蚊子，在你耳中徘徊不去。
一開始還幾許新鮮、久了就產生了莫名煩躁感。
也難怪我們傭兵團的人總有人在大聲嚷嚷著要把世界上的蟲類屠殺殆盡。
凡斯夫，我就是偷偷在婊你。
……哈，寂寥的笑了兩聲，雷特利亞空無一物的手緩緩扶上額頭。
頭好痛。到底在痛什麼。雷特利亞勾起眉頭，一種太陽穴被從內而外膨脹到快爆掉的感覺讓他這個平時愛逞強的人都不禁皺眉。在痛什麼？一個全身滿是傷痕、最後頭還被砍飛的人還有什麼痛楚呢？
這是，懷念跟、寂寞吧。
雷特利亞想到唯一的可能性，不禁煩躁的嘆了一口氣。
嘆氣？
是的，就是這口氣。
我至始至終都嚥不下去。
我的戰友、夥伴，曾經同生共死多少場面，我們因勝利把酒歡歌、我們因失敗而痛哭失聲。而如今，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將逐漸被另一個世界的人給淡忘，在勝利者一方的史書中草草用幾筆幾點墨水給帶過。
勝利是用失敗者的軀體一層一層堆疊起來的金字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想到我的夥伴們就這樣被烙印上失敗者的印記，扔到了這金字塔的最底端，最後被敷衍了事的用了黑墨記載。
最後的最後，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在這個世界掙扎著，破敗不堪的苟活。
難看。
不知道，在他們眼裡我現在是什麼模樣。
傭兵團全員突襲至死，而團長卻苟活到另一個世界？
這寫出來恐怕也是足以名留千古的笑書，想必少不了茶餘飯後之餘給予人捧腹大笑的空間。
……但是、但是，
「呼……」但是……我命由我，我依然堅信這個道理。
雷特利亞微微吐氣，收攏了逐漸失控的思緒。讓流動的回憶逐漸往腦海深處集中、靠攏，最後收納。那一個個片段在腦海飛逝而過，仔細想來還歷歷在目。
王國、帝國的戰爭。
和山賊們拚搏賭命的日子。
調侃凡斯夫和他未婚妻的垃圾話。
和那群笨蛋在酒館的相遇──
收攏到最後，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站在一個小酒館前。
他的背影像極了初出茅廬、為了錢就隨便拿著鐵劍到傭兵所報到的小子。那黑髮黑眼、兇險無比的笑容、隨意綁在肩上的包袱──
雷特利亞忍不住笑了，那異常兇險的笑容慢慢跟那個少年重疊。
又回到起點。而我站在這裡，拿著廉價又破爛的提燈，也同樣隻身一人。
這口氣，我可以嚥不下去。但是我永遠會憋著這口氣，迎接那未知的未來。
少年和雷特利亞慢慢張口嘴巴，一個帶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自信、另一個則是帶著背負著「什麼」一般的表情，不過這兩人異口同聲都說到一句話。
「 「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 」
漫步到了森林，雷特利亞在思緒起伏逐漸像直線般平穩後，才慢慢開始享受這種冒險的氣氛。
幾乎是黑壓壓一片的森林，只有雷特利亞提著搖曳擺動的微弱火光在照路。雷特利亞踩在道路開始崎嶇不平的地面，撥開生長到路央的雜草樹枝，一步一步漫無目的地走著。
真是刺激，感覺下一秒就會有東西撲過來的壓抑感讓人欲罷不能。所以說這樣才可以好好的鍛鍊我們成員的緊張感、讓他們體會一下戰場中刀槍無眼的懸命。
可是每當我提出這件事時，凡斯夫總會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那樣子像是憐憫、又像是害怕，眼神中還隱隱透露著鄙視，真是渾蛋。雖然他總是否定我的提案，但就他那眼神也夠我勾住他的肩膀然後嗆他好幾句，時不時還可以賺他一罐便宜的啤酒花。
森林時不時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而雷特利亞倒是覺得森林晚上在各種意義上不比城市還安靜。這些細碎的聲音不停鑽到你耳朵，就好像街道旁三兩成權的人們的笑語，讓整個地方充滿活力……不過相對來說也十分吵鬧，這就是城市和森林各自的背景音樂吧。
說起來，雷特利亞在原世界研究花草也有些時日，作為拿來「品嘗」的花草更是研究的不勝枚數。然而在這個世界中雷特利亞看了好幾次，確實找到了很多種在原世界完全沒有印象的花！雖然不排除雷特利亞本身就是個鄉巴佬的可能性，但實實在在的讓他長了眼界。
像花草這樣，自己還不知道的事物還很多！
雷特利亞暗自點頭，這個世界或許就是一個驚喜箱。只要打開的方式正確，相信這個世界一定會給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驚、喜……？
雷特利亞思緒卡住了，因為他思考到一半的同時，一陣急促、倉慌的步伐突兀的在森林中無聊的背景音樂中插播進來。那咚咚的腳步聲和不停撥開草叢的聲音很明顯，所以令人不得不在意。
作為散步來說，這群人也太慌張了。
若說是來露營的，那種腳步聲跟草聲太顯多餘。
不得不說，自己這個大半夜提著油燈和帶著不知道哪來的雅興就出來冒險的傢伙雖然也是可疑至極，但眼下這群慌亂的傢伙更加可疑──
就這麼出現了不少可能性。
一，盜獵者。
二，被大型動物追殺的遊客。
三，其他。
說其他是有太多額外可能性，說不准他們慌慌張張就是到河邊，準備為他們剛剛蹲了半天後髒兮兮的手好好的洗個乾乾淨淨呢，是吧？
……哈哈，是白癡嗎。怎麼可能啊。雷特利亞很快的甩開腦中幾乎可以用異想天開來形容的思考，開始跟著腳步聲移動起來。
但是這種是怎麼樣也不好說，在沒有親自用眼睛看到之前，一切的假設都只是口說無憑的盲目猜測，沒有一絲的正確和公平。而缺乏了公正的東西只是感性的過份偏頗而已。
不過，很有意思。原本的冒險又更加有趣起來了。
手慢慢摸上自己腰間的劍柄，粗糙的觸感讓雷特利亞多出了一絲安心感。
自然而然，腳開始大步邁進跟上了「他們」。
──── 妖精 舒、婭娜的回合 ─────
「可惡！可惡！這些人類在幹嘛？！」
一個約莫十公分左右的身影發出嬌小身子想像不到的巨大嗓門抱怨著。
那一頭水藍的長髮在飄逸著，有著像那海浪般美妙的樣子。不過那頭波浪的主人如今在樹林間慌張的飛舞，穿過草叢、鑽過樹葉間，任由頭髮滿是灰塵骯髒也放任不管。
而她伸在後頭的手也連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被任由前方的人拽著的無力樣子，令人不禁心疼起來。
她頭髮是偏奶綠的，頭髮被漂漂亮亮的綁了起來，兩邊側髮還扎成了麻花辮，頗有可愛的感覺。蠶眉大眼、小鼻櫻唇，和前方拉著她的人長的頗為神似。不過較於前方那慌張卻又拼命的表情，她眼神似乎完全沒有聚焦。無力的身體搖搖欲墜，要不是前面的人在拉著她，恐怕她下一秒就會掉落地面。
兩人分別叫舒和婭娜，是妖精。
兩人就這樣在樹林間穿梭，可是在後方惱人的「人類」的聲音卻怎麼甩也甩不開。
「渾蛋！很會跑！」那粗曠的怒吼在後頭大聲的發起，「小子們沒吃飽飯啊？拿出吃奶的力氣跑啊！」
「老大，她們很會鑽啊？」
「幹，閉嘴！你除了漏氣還能吐出什麼好話！她們鑽你他媽不會跟著鑽啊！」
這麼說著，粗曠聲音的主人用力踹向另一個人的屁股，讓那個人往前一個踉蹌後在地板上用雙手雙腳開始爬起來。
「給我聽好，雙胞胎瓶中妖精可是很她媽值錢！這一筆做下去我們可是可以揮霍好一陣子啊！」這麼說著，那個男人用力把手中的一個物品丟向他面前的大樹。
鏗一聲多麼響亮，那聲音就連無神的那個妖精都被震得回神。
片刻後，舒的眼中慢慢氾濫出洪水，一滴一滴淚水灑落在迎面而來的風中。眼神在水波蕩漾中逐漸聚焦成一點，直到那眼看著碎落一地的玻璃，感情終於被點起，那個罐子的點點滴滴……
「婭、婭娜……我們、我們的家……」終於像崩潰一聲咳了出來，少女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姊姊……」前頭的婭娜默默回過頭，在看到玻璃像慢動作若到地面的場景後，她用力咬住下唇。眼前也突然微微一熱，鼻腔開始酸了起來。那是她和姊姊一起尋覓的家，兩人牽著手在森林漫遊、在湖畔踩水，終於找到的家。
而這群人就這樣毀了。
可惡！所以說才想不懂人類這種東西在想什麼啊！
叫做婭娜的小妖精慢慢回過頭，看見了眼前一個龐然大物。
手。那是手，婭娜看過無數遍的手。
不過如今越來越大，像牆一樣堵在自己前面的，不是自已的手。
更不是姊姊溫柔撫摸自己頭的手。
而是人類的手。
「可、惡……！」沒辦法說完，婭娜就這樣被攔住，咳了一聲後便是一振無力，轉眼就要垂直落下。
「婭娜！」舒驚呼一聲，連忙勾住了婭娜的身體不讓她掉落。
不過就這麼一瞬間，兩人停下了動作。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一個空罐從下而上把兩人撈進裡面。
啵。那粗口罐就這麼被蓋上網蓋，很好的把這兩人給關在了裡面。
那撈起的力道讓姊妹倆在瓶中一陣搖晃，身體在瓶內像是彈珠檯一樣被反覆碰撞。很痛，令姊妹倆不禁一陣哀號。
不過，這哀號多少也有些絕望的感覺。那淒涼的悲鳴就這麼響徹在林間。
「渾蛋！別讓她們受傷！那些黑市商人到時候又會指指點點的給老子扣價錢！賠不起啊！」很快，那個粗曠的聲音就這麼跑到抓到姊妹倆的那個人旁邊，搶過罐子這麼說道。
那不比矮人粗曠的臉就這麼貼上粗口罐，睜的圓滾滾的眼睛就這樣緊緊看著這雙胞胎妖精好一陣子。接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咯咯直笑。在他眼中他手上的就是大把打把的藍幣，叮叮噹噹的硬幣撞的他心都癢了起來。
這筆結束，就可以買進好的裝備去幹些更大筆的。到時候就這麼錢滾錢，而我將成為富人！貴族！而不是這該死窮酸的平民階級！！！
而另外三人，也似乎明白老大所想的未來藍圖。那是由灰幣、藍幣、紅幣堆起來的漂亮風景，他們幾個人就這麼坐在上頭，左摟右抱美女在懷、暴飲暴食滿漢大餐，這可不是男人就該擁有的夢想嗎！
四人四張臉，都扯開了被慾望薰陶過的醜陋笑容。那一聲聲笑聲中帶著多少骯髒念頭。
而姊妹倆如今就這樣被當作第一步。
這個罪犯金字塔最底層的祭品。
舒抱著嘴角泛出血絲的妹妹，眼眶中一直打轉的淚水又滴落在妹妹的臉龐，順著婭娜的臉頰畫了一個弧度、和下巴的血跡混雜到了一起。
「姊姊…」婭娜勉強呼吸著，剛剛被手掌拍到的瞬間幾乎整個肺的空氣都被炸了出來，在那幾秒真的沒辦法喘過來。而看到姊姊哭泣的表情，婭娜硬是吸了一口氣到胸腔，讓自己一瞬間停擺的肺部又匆匆工作起來。
為了不讓姊姊擔心。姊姊很懦弱，我必須幫姊姊……婭娜抬起手擦掉姊姊的眼淚，在顫抖著吐氣時用看上去說不上元氣的表情取笑她：「姊、姊姊愛哭鬼……」
「還不是因為婭娜妳……」舒搖搖頭，輕輕的握住婭娜的手給放在臉頰，皺起的眉頭和不停滑落的淚水令她看起來柔弱十分－－不過，卻有種柔中帶剛的堅強，為甚麼？
婭娜可沒有錯過她姊姊眼中一閃而過的決心，她可忘不了媽媽每次做決定的時候的那個表情。當媽媽做出那個表情，爸爸說甚麼媽媽都聽不進去。
婭娜看著姊姊，接著像想到姊姊要做甚麼一樣猛然吸一口氣，拚了命要抬起身。
「姊、
「救命啊！」
舒用力大喊著，那聲音嚇得粗曠男都差點沒拿好瓶子。
舒閉著眼睛低下了頭，雙手緊緊揪住了裝飾在身上的衣服。婭娜看到了，那兩隻手用力揪著，還微微把衣服給扯破，可見用力之大。
「是誰都好！拜託救救我們啊！要我們怎麼樣都好！就算要我們把命賭上都好！」
聲音很大，舒用力把頭抵在那平常自己會把它當成家的粗口瓶玻璃上大叫著。
如今的瓶，不過只是變相的牢籠，多麼諷刺地將自己和妹妹給困在這個沒有自由的家。
是誰都好，不管是誰，螞蟻先生、猴子先生、烏鴉先生都好，誰來幫幫自己！
就算是要，賭上我們兩個人的命！我們都不想要就這樣被奪走人生！
正因為我們也有智慧，未知的恐懼將會被理智還有情感給無限放大。
其實我們都很害怕，只是婭娜會為了我而不表現出來。我們發自本能的在顫抖，被「囚禁」的感覺很不好受，壓抑的空氣和貪婪的笑容都讓我噁心的想要吐出來。
喊出來，至少會好受一點。
片刻，當舒的聲音消散在黑夜裡的森林中，聲音引起樹葉枝枒一陣擺動後就回復了悄然無聲的安靜，只剩下該死的蟲鳴鳥叫。
而四人在一陣沉默對視後，暴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就算要把命賭上？」
「幹，妖精也會說垃圾話啊哈哈哈！誰來救你啊？妳的破玻璃罐嗎？」
「沒人來救你啦，白癡！」
四人一陣哄笑，受不了似的掩住肚子、或是扶上額頭，像是用不了力一樣的放聲大笑。
而婭娜一臉哀容的看著姊姊，頭就這麼慢慢的靠向姊姊的身體，手抓緊了姊姊的衣服。
「姊姊……」
「不要緊的。」舒搖搖頭看著婭娜，用溫柔的表情說道，「我們的求救傳達出去了，接下來，就是別人的事了。」
「誰的事？」
「命運。」舒那手仍然溫柔的撫著婭娜的臉頰，不過表情中帶了堅定－－
「力已盡至，殘命聽天啊。」
「說得好。有這個覺悟真好。」
突然，一個沙啞的男聲插到四人的笑語、姊妹的談話之中。
「她都拿出這樣的誠意了，作為買方真的得跟著拿出所謂的誠意來啊。」
樹叢中漫步走出一個叼著菸提著燈的身影，雖然飄著煙，卻隱隱帶著花香。
那是一個男子。說實話第一眼看上去渾身充滿街頭混混的痞氣，素色的背心、滿身的刺青都讓他流氓的氣息加重不少。他扛著劍，微微撇過頭用有些兇險的笑容面視著笑聲嘎然停止的四個人，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開口。
「吶，你們幾位？來交個朋友吧？」
當他站在四人前一段距離，那頗為高大精壯的身材顯露無遺。痞氣的舉動和語氣讓人不禁懷疑起他到底是在幹嘛。
「你是誰？！為甚麼在這邊！」四人慌慌張張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那銀光閃閃的劍尖就這麼指著男子的鼻尖。
「哈，笑死我了。」男子受不了似的笑了出聲，聳聳肩說道，「怎麼，我別來興致、來到這個地方散步不行嗎？」
「少他媽開玩笑了！你來這種地方散步嗎！」為首的那名粗曠男子這麼怒吼。
「你才少他媽開玩笑！」男子隨即跟著嚇道，那一嚇讓四人抖了一下，「那你跟我說說你來這邊又是怎麼樣的雅興？你來這邊撒泡尿嗎！還是你也講不出話來？要跟我說你也是來這邊散散步看風景的？」
「……」粗曠男臉上馬上一陣紅，氣憤地咬牙瞪向男子。
「哼？別這個眼神嘛。」男子倒是無所謂的一笑，用鼻子吐出一大片煙出來，「不用一副被逼急的表情，我也說過我是來交朋友的，不用那麼緊張。」
「交、交什麼朋友？」粗曠男勉強平復心情，看來是把男子當成跟他一樣的綁人犯，畢竟在這節骨眼兒出來的估計也是那些渾蛋人販子。
「啊啊，簡單。」男子提著燈的手慢慢舉高，指著粗曠男手中的姊妹倆說道，「把她們交給我吧？然後我就放過你們，很簡單對吧？」
那一瞬間，全場都愣了。
不管是那四個人，還是被關在瓶中的兩個姊妹。
大家都愣住了。
這要不是一個不要命的瘋子，就是一個對自己極有自信的天才。
「放她媽狗屁－－！」粗曠男回神過來，扯開嗓子就是一陣怒罵，「給我幹掉他！把我們當白痴耍啊！」
看見粗曠男把瓶子放到了地面，和其他三個人朝自己衝來，男子無奈地搖搖頭嘆道。
「可惜了，這交易多划算。」
隨即，劍劃破風聲的聲音在森林響起。
「弱不禁風。」雷特利亞把菸蒂彈到了那個粗曠男子的腦袋上，讓最後一口煙從嘴巴縫隙慢慢溜出來。
我也沒有取他們性命，只是用劍柄一個一個給他們腦瓜子敲下去。反覆觀察了他們額頭留下血的樣子，估計大概要幾個小時他們才醒的來吧？不過他們真的不太強，只是空有力量罷了。可能作為人販子只需要蠻力吧？哈。
雷特利亞甩劍收鞘，然後一步一步的往瓶子那走去，一個彎腰把瓶子撿起來。
兩個嬌小的身影就這麼透過玻璃罐的玻璃印入雷特利亞的眼簾。
「看屁啊！死人類！」突然長髮那一個突然開口罵了起來，開口之快，雷特利亞始料未及，呆愣住的看著她們。
「婭、婭娜……他好歹救了我們啊……」另一個頭髮被漂亮綁起來的這麼說道。
「姊姊就是人太好了！」那個被叫做婭娜的妖精指著雷特利亞的鼻尖說道，「想也知道他一定有什麼居心！肯定也是要把我們拿到黑市去賣啦！」
「對、對不起…婭娜只是脾氣暴躁了一點，她是個好女孩的…啊，我叫舒，剛剛麻煩您出手相救了…」而另外一個女孩馬上敲了敲婭娜的頭，連忙鞠躬道。
「不會，說起來……妳們是什麼？」雷特利亞用鼻子哼了聲，揮揮手表示自己的不介意後，手摸著下巴滿臉疑惑地端詳著瓶子中的兩人，「抱歉，說是『什麼』好像也太失禮了、不過妳們能夠用言語跟我溝通，就代表妳們也是智慧生物吧？」
「哈、哈？！你連瓶中妖精都不知道嗎！你是怎麼活到這個歲數的啊？！」
「婭娜，太失禮了。」舒又輕輕敲了婭娜滿是鄙視的臉，然後對雷特小聲地說道，「不過，就如同婭娜說的，我們是妖精。只是是一群從小就生活在瓶子中的妖精……所以才有人稱呼我們瓶中妖精。」
……妖精？我的老天啊……雷特利亞對於舒的話忍不住猛然吸了一口氣，要知道在原本的世界妖精只是拿來哄騙那些小孩的說書人口中的天馬行空啊？而如今卻以這麼真實呈現在雷特利亞的面前，可以說是給予他極大的震撼。
夠了……也該習慣這個世界給我亂七八糟的驚喜了，如果每次都要大驚小怪，那麼以後遇到更驚喜的事可不就要嚇停我的心臟了。
而且，我來救她們也不是為了這個吧？
雷特利亞盤腿坐了下來，這麼看著這兩個姊妹後慢慢開口。
「妳叫婭娜是吧？妳說我會把你們拿去黑市賣，是嗎？」
「廢話！像你這種混混一定最喜歡做這種事了！為了錢什麼都不管的！」
「婭娜…太失禮了…」
雷特利亞就這麼平淡的看著兩人，然後從包包中拿出皺巴巴的花菸點了開來，「好，那我問問你，你覺得你賣到黑市能值幾個錢？十萬灰幣？還是二十萬？」
「誰知道啊！不過妖精肯定不會便宜到哪裡去，十萬連我們腳趾頭都買不起！好歹一百萬吧！」婭娜兇巴巴的說道，手盤在胸前瞪著雷特利亞。
「好，問題來了。」
雷特利亞突然猛一拍手，啪的一聲倒是有點嚇到兩人。
「你們真的值一百萬嗎？」
「說什麼啊？！當然不止啊！恐怕一百萬紅幣都不夠！說起來你沒事拍手幹嘛？想嚇死誰啊！」婭娜生氣的說道，只怕蓋子如果沒蓋的話就要飛過去給雷特利亞一拳了。
「這個。」雷特利亞從包包中翻出一把小刀，倒握著用力插向地面，那銀亮的刀面反射著婭娜和舒的面孔。雷特利亞用手指輕輕點著小刀的刀柄，把玩似的說道，「這個我花一點灰幣就可以從五金店買來了，連去鐵匠鋪都不用。
而這麼一把小刀估計也就一百灰幣吧？搞不好還可以更便宜，哈。那我問問你，婭娜？
我是不是用這把刀殺了你們，你們的命也不過這一百灰幣罷了？」
「……」婭娜在一瞬間啞口無言，也許是不知道要怎麼回好、亦可能覺得雷特利亞這個人的腦袋不正常，整個人氣勢都被壓了下去，「你、你在說什麼…」
而舒則是一副很嚴肅的表情，雖然腳在微微發抖，不過她明白雷特利亞提到這件事的原因－－就是自己喊的那句話。
「就你們這價錢，還想拿命來賭？」雷特利亞嗤笑，兇險的笑容中那根虎牙看上去危險異常，「你們才在說什麼吧？一百灰幣不過的小命，還想拿出來像個小孩子拿到新玩具一樣炫耀嗎？
醒醒吧。這一把一百不過的小刀足以殺了你我，我們的命都是一個重量。
我聽過一個傳聞，所有人死後，重量都會少掉２１克、也就是說，不管是誰，你的靈魂都是２１克這個重量。這一點上天是公平的。不論你是富者、窮者、商者、武者或是奴隸甚至是畜生，你們的靈魂也不會你本身的身分、種族、外表或是階級產生任何重量。
那麼我問你，這麼不值一提的東西為什麼要拿來賭？憑什麼？」
婭娜和舒都沉默下來。舒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婭娜像是有苦難言的樣子。
從反應就可以知道每一個人的個性，屢試不爽。
「那個，」雷特利亞正想繼續說，這時候許久未出聲的舒小聲開口，她思考片刻後繼續說道，「或許靈魂、或是說『生命』…這種東西的確人人平等的廉價，每個人都不過您手中的那把小刀來的值錢。但是，我認為不能這樣說。」
「……」雷特利亞微微愣住，不過接著馬上露出笑容擺手，「繼續。」
「…那只是基本價值。」婭娜這麼說道，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就這麼盯著雷特利亞，音量雖小，但是足以穿達到雷特利亞的耳中，「或許的確生物的重量和我們都是２１克，不過我們智慧生物最難能可貴的，是擁有目標跟理想這件事吧？而擁有目標跟理想的我們，才是在這基本價值之外的『額外價值』啊。
所以說，或許我們生命的基本價值都是您手中那把小刀，但光是我們的額外價值就可不是那把小刀就可以隨便取代的。」
雷特利亞就這麼聽著眼前的妖精這麼說著，也在瞬間想起了凡斯夫那在戰士中略嫌矮小的身影。那時候在酒館，當雷特利亞拿著小刀插在桌上，這麼詢問大家的時候，也就是那個臭矮子就這麼跳出來解釋。
啊啊，或許生命的價值萬物平等。但是光是有所謂的理想抱負這點，每個人的差異就會慢慢顯得明顯起來，就如同凡斯夫所說的－－
舒慢慢開口，那樣子如同在誠懇的請求什麼一樣、記憶中凡斯夫則是抬頭挺胸，渾身酒氣的說道：
「「我們因為夢想而有了價值，光是這點就夠你跟我們賭我們的夢想到底有多少額外價值。」」
雷特利亞就這樣笑了笑，撇過頭久久不能言語。
總覺得，太懷念了……可惡。
而婭娜似乎很佩服姊姊能夠說出這些話，能夠讓那個人類閉嘴怎麼樣都好！
不過舒個人是認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問出這個問題。這問題就好像在他腦內思考已久，歸納出了重點和答案後就急著和他人去求證的樣子……總覺得，像是小孩子一樣。
「那個，我說。來當我的夥伴吧？」
不過片刻，雷特利亞馬上語出驚人。這句話不僅完全沒有上聯就直接出了下聯，還前後文無關，這一瞬間那兩姊妹都愣住看著雷特利亞。
「你是白癡嗎－－！」婭娜馬上大叫起來，拼命敲打面前的玻璃，像是恨不得殺了雷特利亞的怒吼，「為什麼我們要當你的夥伴啊！你以為你是誰啊！」
而舒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雷特利亞的臉，想透過表情來確認雷特利亞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不過舒馬上搖搖頭，其實雷特利亞這個要求說起來她們並沒有「拒絕」的權利。因為正就是當時自己的確說出了「做什麼都可以」的這個條件。
舒輕輕敲了敲婭娜的腦袋，讓她像機關槍的嘴巴冷靜下來。
舒思考了片刻才慢慢小聲說道：「……這是您的『要求』嗎？」
雷特利亞愣了愣，似乎想到舒說過的話，才苦笑搖搖頭，「這是『請求』。如果沒辦法的話就算了，我會送你們離開的。」
「為什麼想當夥伴？」舒繼續盯著雷特利亞問道。
「因為那是看著你們最快的方式。」雷特利亞聳肩，「不過夥伴這種東西是強不來的，所以才是『請求』。」
「……我明白了，我接受。」舒就這麼看著雷特利亞的臉許久，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點頭後說道，「還請您多多指教。」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姊姊？不用答應也沒關係喔？」婭娜吃驚的叫出聲，用手搖動著做好決定的舒，「姊姊！他可是人類喔！那個破壞我們居住地的人類喔！我們搬好幾次家都是他害的喔！」
「婭娜…這像是諾言沒錯，不過對我個人來說比較像是一種邁進的方式吧？」舒露出淺淺一笑，用手撫了撫婭娜的臉頰，「還記得姊姊的夢想嗎？」
「當然、環遊世……啊……」
「嗯，我也打算趁這個機會去看看吧？雖然我們兩個也可以做到，但多了他，我們也可以到一些危險的地方…這也算是，對小時候的我一種對夢想追求過程的妥協吧。」
「姊姊……」婭娜露出弦然欲泣的表情默默低下頭，手抓住了舒的手。
「不想要的話也沒關係，我想他不會為難你的。」
「不，我會跟著姊姊！姊姊怎麼可以少了我呢！」婭娜搖搖頭抹掉眼眶中的眼淚，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我會保護好姊姊的！免得你被這個人類給欺負！」
「……」舒微微愣住看向自己妹妹凜然的樣子，眼睛忍不住一熱，用力抱住了妹妹「謝謝你，婭娜。」
「不用謝，誰叫我們是姊妹嘛。」
雷特利亞就這樣看著兩人相擁沒多久，那位長髮披肩的妖精……記得叫婭娜來著、突然指著自己的鼻尖喊道，「喂，人類！我們決定當你夥伴了！給我好好感謝啊！」
不禁好笑，這個人絕對是我旅途中一個很棒的樂趣。雷特利亞看向她旁邊的姊姊、記得是叫舒這個名字。舒露出無奈的笑容，同時微微向雷特利亞鞠躬。
這個鞠躬，是請多指教呢？還是請多包涵了呢？真是充滿遐想空間呢。
「我叫雷特利亞，叫我雷特就可以了。從今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我是舒，也請多多指教了。」
「我叫婭娜，不要沒事亂喊我的名字，哼。」
「總之，」雷特利亞扯開了看上去兇惡的笑容，對著眼前兩位妖精說道，「我們去挑一個你們喜歡的瓶子吧？」
ｆｉｎ
總字數含標點符號１０７３５字，仔細想想根本不用畫圖啊啊啊。而且即使字數這麼多了可是總感覺還是不夠啊啊啊啊。
算了，好累。這麼累的事情偶爾做就好了……
創作內容
【烏托邦】 與怪同行－－生命的價錢
阿爾法王國興亡記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