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日 覺者之從者
一陣突如其來的雷陣雨,籠罩著炎夏午後的京都。
才從參議院的激烈質詢後,得以喘息的海軍元帥 • 松平信元,此刻卻又匆忙地走出國防省本部。
懷中揣著牛皮紙公文袋的信元,神情凝重地搭上早已等候多時的公務車。
「麻煩到大統領官邸。」
「瞭解了,長官。」
望著開始不停轉變的窗外景色,信元的思緒回到稍早在參議院內的那段唇槍舌戰。
除了例行的施政報告外,同時也報告了關於お號作戰的最新進度。
但接下來審議由國防大臣主持推動的「某項法案改革」,卻又引發屢次阻攔的少部分議員的敏感神經。
儘管國防大臣跟一同大力促成審議的信元及陸軍元帥 • 東鄉一毅,努力地持續與之展開激辯,但最終仍舊無法達成共識,只得明日再議。
不過比起在國會遭逢的挫折,方才自佐世保基地方面得知的消息使他更加繃緊神經。
「那小子看來忙得挺起勁的嘛,下次遇到他,肯定給他酸個幾句不手軟……」
喃喃低語的信元,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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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至昨夜。
位於佐世保第十鎮守府的碼頭邊,其中一艘停泊的巡洋艦上閃爍著些許燈光,零星卻急促的腳步聲迴盪在有些陰暗與狹窄的船艙內走道。
「雖說是基於人道救援的考量,但每次擄獲深海棲艦都等於收到了燙手山芋吶……」
走在最前頭的一心叨唸著,這一兩天來為了不讓消息外流,可說是竭盡了心力打點周遭。
「也多虧一心的統籌得宜,至少知情者的人數目前暫時限縮在最小的範圍,辛苦了。」
一旁並肩而行的零微笑地安慰道,目前他們所在的船正是收容此次擄獲之深海棲艦的巡洋艦,由零所率領的第三獨立部隊的安身之處。
「不過在這種緊張時刻居然會有深海棲艦漂流到這裡,看來那些傢伙也很是警戒我方的動向呢。」
「偵查我方動向時互相撞見而爆發衝突嗎……不過到底是忌憚到什麼程度,非得出動鬼姬級進行偵查……」
緊跟其後的誠一與剎那奈不約而同地思忖著。
不久,一行人來到一道厚重的鐵製房門前,負責看守的數位守衛恭敬地向他們敬禮。
雖說一般擄獲人形深海棲艦時,都會先行關押在各基地附設的秘密收容所,並派遣無不良紀錄、必須遵守特別法規的守衛嚴加看管。
但認為此次事有蹊蹺的一心,除了將消息的外流控制在最小範圍以外,同時向喪靈鐘位於日本的支部請求數十名精銳傭兵支援。
目前守在門前的數位守衛,也是這群傭兵的其中數員。
「辛苦了,有什麼動靜嗎?」
「從確認對象恢復意識後,除了以深海語及日文進行詢問外,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試圖反抗、逃脫的跡象。」
「詢問什麼?另外還有要求什麼嗎?」
「就只問這裡是哪裡,還有我們是誰,但我們一概不予回應;另外對象亦表表明自己並無敵意,希望能與此處的負責人對話,不過我們也一律不予回應。」
負責領頭的女性傭兵話才剛說完,門的另一側傳來鎖鏈碰撞的金屬聲。
「這裡是日本海軍的船對吧!請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敵意!」
聽聞房內傳來女性嗓音的叫喊,一心與眾人互相交流一下眼神後,走近門前以上方的正方形窗口窺探房內。
原先作為禁閉室的房內一片幽暗,因為老舊而嘎吱作響的床鋪上有著無法看清全貌的人形黑影,自走道透入的光線勉強映出其一對紅色眸子。
「沒錯,這裡確實是我等日本海軍所屬的船艦,但我等無法相信妳的說詞。」
「如果您就是負責人的話,我是真心想和您談談;如果我真的意圖不軌,願意接受你們就地處決。」
「談談?降服勸告?還是希望互不侵犯?妳是那一邊的?瞋怒岩融還是尚清姬?」
「嚴格來說有接受尚清姬一派在生活上的援助,但我是來自沖繩的大東群島,並沒有參與對日本海軍的戰爭。而且我並不是很了解現在大致上的情勢,能不能拜託您呢?」
「大東群島……?」
聽到這一連串的證詞,眾人一時面面相覷。
一心思忖片刻,接著以手勢要眾人別擔心後,半信半疑地向裡面的人影說道。
「好,我等同意與妳洽談,但話說在前頭,最好別讓我等發現妳想要做什麼無謂的舉動。」
「真的很感謝您的寬容!」
房內的人影一邊感激地答道,一邊看似做了某些動作。
「做什麼?」「沒什麼,只是正坐好而已。」
睜大雙眼注視的一心,確認對方似乎沒做出什麼危險舉動後,讓守衛打開了房門。
「只要妳老實點,我等會保證妳的人身安全,好自為之吧!」
只見開燈後的房間內部看起來還算乾淨,而剛才與一心交談的輕巡棲姬種深海棲艦,正戰戰兢兢地正坐在床鋪上。
身上充滿許多傷口癒合的痕跡,原先戴在臉上的面罩也早已脫落,看似內斂的面容仍難掩緊張神情。
「坐在床邊吧。麻煩兩位同仁先進去搜個身。」
在先行進行搜身,確認沒有異狀後,一行人魚貫進入房內。
「現在時間聯合曆2018年8月10日20時27分,開始進行與此次擄獲之深海棲艦的談話。」
正襟危坐在深海棲艦正對面的一心,按下了書桌上的錄音筆開始錄音。
「首先請表明妳的身份,還有來自何處。」
「我是深海棲艦輕巡棲姬種,名字是夜叉丸,來自位於沖繩群島一部份的大東群島。」
「名字嗎……是模仿人類行為後取的?」
「不是的,是有位救命恩人幫我取的。那位恩人是人類和尚 • 覺(さとる),目前也居住在大東群島,目前在那裡定居的一些深海棲艦跟棲艦化艦娘,都是那位覺大人好心收留的。」
「等等,」坐在一心右側的零像是想到了什麼,出聲詢問,「妳該不會是那位隨侍在那位僧人旁的夜叉丸?」
「是、是的……您…該不會是那位曾經來過島上的那位…那位山本零小姐?」
「「「妳們倆認識?」」」
一心、剎那奈與誠一不約而同地疑惑道。
像是看見許久不見的好友,夜叉丸原先緊繃的面孔露出了微笑。
「也不算是熟人……」有些尷尬的零搔了搔臉說道,「當初在進行沖繩地區的游擊任務時曾經去過大東群島,那時因為襲擊了島上居住的深海棲艦,而跟挺身而出的那位僧人大打出手……」
「那時還真讓我們很是緊張呢,雖然零小姐的攻勢凌厲,但覺大人也不遑多讓地冷靜出招應對,後來多虧零小姐先行收手,兩人也僅止受到輕傷…」
「居然擁有能與零分庭抗禮的戰鬥能力,那位僧人看來不容小覷呢……」
坐在最左側的剎那奈很是佩服地說著。
「那位身材壯碩的僧人留著一頭短髮,說是自高野山出身的俗家弟子,後來得知我的目的後也沒有多加譴責,反倒帶我參觀島上的小村落,順道表明自己僅是希望能建立個不分敵我的世外桃源,並招待我夜宿一宿。」
「所以說,關於大東群島的一部份真相,有好一段時間是妳希望保護他們而刻意掩蓋的吧。」
一心淡定地喝口水。
「真的很抱歉隱瞞了這麼久,但我是真心相信他們並不會刻意危害我國國民的…」
「我們真的只希望過著平靜的日子,拜託放過我們吧。」
面對零的堅定目光與夜叉丸的苦苦哀求,一心有些煩惱地閉上眼。
「零的做法我多少能夠理解,畢竟我有著一半的深海棲艦血統,也算是因緣頗深……」
一臉惆悵的誠一語重心長地道。
「一心,雖然我也抱持懷疑的態度,不過現階段我們也無法證實他們的威脅性,我是這麼想的。」
剎那奈一面喃喃說著,一面打量著淚水盈眶的夜叉丸。
「呼………」一心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的他神色倒也沒有愈加猶豫,。
「對於你們是否具有危害我國安全之虞,在下先擱在一邊。
在下乃日本海軍柱島基地第三鎮守府提督 • 天地一心,官階大佐,目前兼任此次沖繩群島收復作戰的代理總指揮。」
「咦?…還…還請多指教!」
面對一心突然地鄭重其事,夜叉丸免不防地愣了一下。
零等人則是有些了解其背後的含義而苦笑著。
「不過有個疑點必須請夜叉丸小姐做個解釋,因為我們所在的這艘船,目前正停泊在九州的佐世保海軍基地-」
「九…九州的佐世保基地?不…不會吧?」
「就在下所知,大東群島位於沖繩本島東南數百公里外之處,若要直接前往九州的佐世保基地,勢必要穿越沖繩群島的主要島鏈地帶才有可能到達,不過妳會漂流到此應該另有隱情吧……」
「不不不,我想起來了……其實我是來投誠的…不過原先不是要來佐世保基地的,真是……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聽我解釋一番嗎?」
面對夜叉丸的不知所措,一直思索的一心大略想到了某些可能。
「投誠嗎……沒關係,妳可以慢慢來,我等沒有逼迫妳的意思。」
「事情大概要從幾天前說起……」
隨著夜叉丸的娓娓道來,她的思緒也開始陷入回憶……
幾天前發生的內戰,覺等大東群島居民也得知了消息。
消息內容是由尚清姬親自以緊急訊號傳來的,大意是這樣的:
由於遭到血腥寶石姊妹的暗算,尚清姬一派遭到指控意圖私通日本政府,雙方很快地陷入激烈的武裝衝突。
衝突中尚清姬正面對決瞋怒岩融,但因實力差距過大而身負重傷,子弟兵被迫接受其昏死前的指示,帶著昏迷的尚清姬向奄美群島後撤。
此外,尚清姬在訊息中還提到,既然遭到如此誤會,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已經指示其麾下部隊竭力接戰以換取時間,請求覺派出使者向日本政府投誠。
受到這個尚清姬在昏死前竭力傳來的訊息,心中悲痛的覺一面祈禱著尚清姬能夠平安,一面趕緊集結所有居民到南大東島的村莊內,興建各種防禦工事。
而夜叉丸則是義無反顧地跳出來,接下了負責投誠的使者這個重責大任。
夜叉丸由於擔心村子的安危,因而直到兩日後,防禦工事大致上已經完成才趕緊出航,預計穿越尚在尚清姬勢力圈的奄美群島,趕赴最近的日本海軍基地 • 鹿屋基地。
不過這兩日來因為躲避瞋怒岩融方的視線而斷絕一切與外界的通訊,導致夜叉丸對於情勢上的誤判,才出航沒多久就遇上來勢洶洶的瞋怒岩融方部隊-
「可以先打個岔嗎?在下覺得有些事可能得先著手進行了。」
說著說著臉色已經變得凝重的夜叉丸,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包含一心在內的四個人,也已經面有難色了。
「…抱歉說的太入神了。」
「沒這回事,投誠一事在下會盡快鄭重上報,但南大東島的狀況想必已經不樂觀了。」
「如果夜叉丸的傷跟瞋怒岩融那傢伙有關,那和尚他們…我實在不敢想像…」
面對剎那奈語帶擔憂地推斷,再度淚眼迷濛的夜叉丸只能無言地低下頭。
「得抓緊時間了…」
暫停錄音的一心趕忙拿出手機,撥通了正躺在病榻上的某個人的電話。
「喂…是川西少將嗎?」
『我是,天地大佐,這麼晚了還以軍線聯絡,有什麼要事相商嗎?』
「實不相瞞,在下需要身為佐世保基地長的您的部隊調動許可,大概是兩個營兵力的陸戰隊,能越快出擊越好。」
『陸戰隊?大佐是要發起夜襲?莫非是要斬首瞋怒岩融?』
「這點兵力就要發起斬首行動,在下倒還沒這麼勇武過人,但詳細原因稍後一定向您解釋,拜託您了。」
一心苦笑道。
『我知道了,等部隊開始集結時會盡快通知你。』
「感激不盡,在下就靜候佳音了。」
掛斷電話後,站起身的一心以一貫的鎮定神情,有條不紊地向眾人說道。
「零,麻煩通知光祥跟神原少將,趕緊讓部隊做好出擊準備,零跟新見大佐也是,因為獨立部隊的調動靈活度高,所以這次要麻煩諸位了。」
「交給我吧。」零逗趣地眨了眨眼。
「Roger that. 」誠一帥氣地伸出大拇指。
「還有,麻煩通知兵士總長與赤蠍隊長,因稍後要發起緊急作戰行動,需要目前進駐在這艘船上,全部喪靈鐘成員的協助,要加碼多少佣金由在下全權負責。」
「瞭解了。」剛才與一心對談的傭兵簡單行禮後,迅速退出了房間。
「還請夜叉丸小姐稍等片刻,等會還是要走完既定的程序。」
坐下來喝口茶的一心,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好,我知道了!」
夜叉丸一面以手拭淚,一面也回以感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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