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米特在說話。
他說話，像輛卡車輾過你的腦門。
大夥多少有些不服氣，因為他不特別資深、不怎麼有幽默感、同時也不太親切合群，儘管後者還好說，因為厄米特是長官，他有理由架起階級之盾阻止名為情誼的穿甲彈摧毀他的指揮塔，但大夥都認為那傢伙太超過了。他像個機器人。
厄米特在說話，注意聽。「麥傑，到時你跟我走。」
在場的隊員盡可能不去關心麥傑的表情。
「是的，長官。」麥傑回以一貫的標準答案，同時他在筆記本上的牛角火柴人身上標下了致命的斷頭交叉。
作戰室的氣氛有些詭異，可是有哪次不是這樣？在O-II區基地裡，無論是由厄米特上士帶領的隊伍還是由托耶少尉帶領的隊伍，每個長官開會都像今天這樣冷淡、又帶有點戲謔性，每次一開頭都與死亡相連，只是他們還覺得死亡不過又另一場折磨的開端。
也許這和氣候有關。熱流掠過了一座座沙黃色的屋棚，來自荒漠的問候在屋角打轉，滲入活物的肌膚、勾住來客的手足；它穿過隔熱板，拍過每位人的肩頭，熱風低語又低語，要他們面對現實、面對自然所創造的必然之死。然而，也許這是天譴、也許是因為當事人心懷畏懼，駐留在此的活物如此之多卻，最終只有領導者們被奪去了靈魂，他們不是有如行屍走肉，而是在這個陌生的角落內，他們就只是一群從來沒呼吸過的活屍。
可笑的是就算如此，也沒有人像厄米特．墨勒忒一樣連屍體都不算，他是冰塊做成的，就算是沙漠的烈日都融不了。
正因為如此，小心點，可別讓他退冰了。「麥傑，你有任何問題嗎？」厄米特問。
「報告長官，沒有！」麥傑回答得有點緊張，旁邊的人見了忍不住暗暗竊笑。
「卡拉卡亞（Karakaya），我不喜歡那個地方，」厄米特低喃，眾人止住了笑意、傾身凝神，就怕漏掉了他的話語，「希望你們能比我更適應那裡即將發生的狗屁事。」
那個男人無意留下懸念，他只是像平常一樣道出自己的牢騷話，但大夥聽得入神，絲毫不敢漠視。就連厄米特都不喜歡的地方，我們又能愛到哪去？永遠坐在角落的以薩如此想著，接著他清了清鼻孔、騷了騷下巴，心中的戒慎一覽無遺。以薩也自己也知道只要緊張起來總免不了這道標準程度，他不是個懂得隱藏情緒的人，好在以薩的專長是爆破而非參加化裝舞會，有些人需要假裝自己總是很冷靜，像是布朗德或副隊長薩拉赫，然而以薩不需要，有時候他甚至有必要跟大夥說明自己正在緊張、而且非常非常的需要空間。麥傑和鈞安都很受不了以薩的神經質，倒是厄米特從來沒抱怨過。
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那時的厄米特說。我會在合理範圍內允許你們用自己的方法做事。
他沒有威脅，厄米特只是提出了簡單的叮嚀－－儘管這份叮嚀讓現場氣溫上升了五度左右，大夥都感覺得出來他的認真足使殺人於無形－－總之，只要他開口，就別急著撞上去，行經枕木紋線時被失速的卡車輾死是場不幸，但若是自個兒擋在馬路中央要卡車撞下去，那就純粹只是一場笑話了。
突然間，一向懂得拿捏分寸的、不怎麼高貴的謝里夫舉手問道：「報告長官，請問那裡有什麼東西惹得你不開心嗎？」
厄米特微微發笑，他刀刃般的唇梢上揚，那副表情駭人、但不帶惡意，在場的九個人知道那是許可訊號，現在厄米特準備好談更多事情了。
「我不喜歡卡拉卡亞，因為那裡太多不可解釋的現象，」厄米特以食指比了比自己的耳朵後上方的位置，儘管他沒多作解釋，但隊員們多少有了點頭緒，「還有任何問題嗎？沒有的話就早點下去準備，記得把你們的安心毛毯帶好，潔西卡已經替我們定十一張直航機票，時間是明天清晨零三零零，可別睡過頭了。」
十一張？麥傑想，到底第十一個人是誰？他向鈞安使了個眼色，鈞安聳聳肩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基於某種原因，麥傑一直覺得來自東邊的鈞安應該跟身為半個、或至少帶有些許相近血統的厄米特有心有靈犀。其實不只是麥傑，就連不喜歡跟人起鬨的薩拉赫多少也想從鈞安口中套出點關於厄米特的秘密，畢竟他們擁有共通的母語，這也代表不管願意與否，鈞安都得被迫擔當隊員們和隊長之間的聯繫重任。
當然，那的確很不得了，他一躍成為了整個隊伍中最接近厄米特的人了，但鈞安是否就真的打聽到了厄米特的秘密？答案是有，可惜都僅止於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說，關於語言，雖然厄米特熟悉鈞安的母語源語，無論是聽或讀都難不倒他，但厄米特的發音卻不太標準、也不甚太熟練，講起話來像隻才剛學會說話的野獸，盡管鈞安看得出來厄米特很努力想要把話說好，可是因為說不好，結果他只能撿幾個足夠簡短的句子當回應，希望別失了面子；又或者是厄米特不菸不酒，他甚至沒碰過大麻，這種健康程度著實令人詫異，好在他那非人類的健康仍舊因為一點小小的嗜甜而出現了破綻；再深入一點，還有關於厄米特來自卡登斯州這件事，出生在杜朗聯邦的卡登斯州人加入了與卡登斯州沒任何關聯性的卡登斯私人保全企業工作，這件事聽起來還頗有幾分趣味性。
總結來說，鈞安所知道的全都是不怎麼振奮人心的聊天內容，好比婦人們閒聊時會提到的八卦，但隊員要的是更深入的訊息、更深層的秘辛，好比說厄米特會巫術這件事，還有厄米特是隻怪物這件事－－只要鈞安持之以恆，有一天會他知道個片鱗半爪，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是不是見鬼了？我們哪來的第十一個人？」麥傑對鈞安耳語。
鈞安回答：「也許是搭順風機的人。」
厄米特聽見他們的議論聲，不過他選擇不予回應。那位隊長逕自走出作戰室，路上他和擔任本周基地備戰的凱拉中士打了招呼，兩人低聲交談，像是交換著什麼見不得光的情報一樣。
他們在清晨三點搭機啟航，帶著兩輛廂型車的運輸機從O-II基地出發到桑祐（SanYol）的卡拉卡亞，歷時總約九小時左右，直到中午十二點他們才抵達卡拉卡亞外緣的卡爾文防禦基地。
負責本次任務的主駕駛威爾森與副駕駛馬拉一路牢騷不斷，講的都是些老生常談，好比桑祐的哪座城市酒館坑了他的錢、哪個省的名勝裡堆滿了狗屎，講的他們好像要在桑祐住上十天半個月一樣，然而兩人在卸下貨物並稍加補給後很快就離開了。運輸出朝著西邊而去，據說他們是要往舒適宜人的西岸馬雷接一批貨物，而後他們可能還會在那邊逗留幾天，逛逛博物館或美術館之類的地方充實心靈－－麥傑盯著那架土綠色的飛行棺材消失在空蕩蕩的藍天，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厄米特要薩拉赫帶著大夥隨同嚮導齊亞德中尉前去下榻處，所羅門與謝里夫則依循現場人員的指示將車子移往倉儲區，至於厄米特本人則跟著基地的接待官走往基地的行政區，那裡有沙發、茶水與空調，唯一的遺憾就是厄米特只是個奴僕而非貴賓，該有得他從來就享受不到。
「就跟平常一樣，把某個人送到某地，」布朗德扛著自己那份行囊走過停機坪，「每次都這樣麼勞師動眾，真麻煩。」
「你他媽的根本不用像我們一樣到處鑽，」以薩說，「你哪次真的跟著我們一起走了？」
「我他媽的專業是電子通訊，光是替你們搞些五四三的就夠頭大了，你他媽的還想要我扛著鎗到處亂跑嗎？」
「幹你娘的我就是不爽，」以薩搔搔鼻頭，「我是爆破專家不是特戰隊員，為什麼我就得每次都跟著跑？」
麥傑想要對此下點評語，比如說他應該叫以薩閉嘴，又或者他該問布朗德該去哪接WIFI訊號，又或者他什麼都不該說，省得去多費唇舌。現在麥傑最在意的是自己何時才能到卡拉市市區晃晃，因為他想買點紀念品，昨天麥傑才從旅遊部落格中找到關於卡拉卡亞雕花藝術的資訊，而既然都到這個地方來了，他總該買點什麼寄回家去給才對－－最後，麥傑選擇去向卓爾坦請教一點簡單的桑祐語，卓爾坦理所當然地覺得莫名其妙，畢竟他的祖國雖然就在桑祐附近，但他根本對桑祐一點興趣都沒有，更別提和這裡的人打交道了。
這時薩拉赫要在場的八個人安靜一點，等眾人落實了命令，他便和嚮導談起了關於卡拉卡亞的事情。
「我們知道的事情不夠多，」薩拉赫說，「恐怕你們也沒跟卡登斯的業務講明任何事。」
黝黑而矮壯的嚮導齊亞德中尉回答：「先生，請原諒我們無法提供更多的協助，畢竟卡爾文基地本來就和這件事情沒有直接關係。」
「也許你現在可以講講關於卡拉卡亞的歷史，讓大夥集思廣益一下，如何？」
齊亞德看起來相當不安。「那就是一座荒山，不是什麼觀光勝地就是了。」
「聽說那裡有很多超自然事件？」
「騙小孩的玩意兒。去年卡拉市發生了兒童連環失蹤案，市民都說是卡拉卡亞的灰影來找食物吃了，結果無能的警察們最後卻只找到了一個變態，他的地下室裡囚禁了幾十個小孩，冷凍庫裡還多準備了一些庫存。」
「嗯，那麼我們準備要去的卡亞嶺，那地方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小意外？」
齊亞德深思了一會兒。「關於卡亞嶺的問題，要說問題可以說是講不完，但等一下你們......十個人，能直接問問委託人，她對卡拉卡亞山區的研究可比我這個外地人要熟悉多了。」
「十個？」
「加上墨勒特先生就是十一個人了。嗯，十一個人，不太尋常的編成數量啊。」
薩拉赫沉默不語，不駁斥、也不接話，像是默認了齊亞德的說法一樣。顯然作為隊長的厄米特和副隊長薩拉赫都知道些什麼，可是他們不願直接對下面的人講明，另一方面，薩拉赫卻也可能只了解個大概，所以當他聽見齊亞德的講法後才會有所遲疑。
傍晚，厄米特一行人在卡爾文基地的會議廳裡見到了來自政府代表的兩位委託人。委託人是兩位政府研究員，他們身邊還跟了幾位幹員，至於卡爾文基地的政戰主任與幾名情報官被夾在政府與外國傭兵團之間，看起來十分不愉快。
其中一位自稱保羅博士的女研究員一開口就對厄米特出聲問候：「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厄米特．墨勒忒先生。」
厄米特回答：「的確是一場巧遇，保羅博士。」
保羅博士露出那中年婦女特有的自滿神情。「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覺得很煩了，但......」
「戴拉，我們快點進入正題吧。」在一旁的狄尼斯博士耳語。
「沒錯，正題，」保羅博士清了清喉嚨，「好吧，這個工作很簡單，就如同早先我們對卡登斯與諸位專業人士的解釋，桑祐政府基於各種考量不便公開行動，因此決定委託卡登斯企業為我們移送一個重要關係人到卡拉卡亞的卡亞嶺上，本約已經在上個月三號簽訂、訂金已付清，而現在擺你們面前的是同意書，僅代表各位戰士願意承接本次任務，並且允諾承擔任何意外責任，相對的，我們也代表政府也允諾諸位在任務期間的一切需求，抱括交通工具、裝備資源、以及部分人力與資金。」
標準的程序，不尋常的畫面。除了厄米特與薩拉赫外，剩下的人都比平常更仔細地檢視了同意書的內容，就怕裡頭夾了些貓膩。
然後厄米特開口。「保羅博士，你從沒提過我們要對抗什麼東西。」
「哈，對抗！」保羅博士揮揮手，一臉不屑，「可能吧，有些地方恐怖份子想從中作梗，他們覺得我們的關係人不該擅闖該地，那＂很不自然＂。」
「也許他們是對的。」
「不，那些傢伙只是被基本教義沖昏頭的瘋子，放任那種自然撒野只會毀了世界......墨勒忒先生，我記得你不是這麼多疑的人。」
「我有義務為在場的所有同事負起全責，保羅博士。」
保羅博士聳聳肩，不再與厄米特爭辯。她請了在場的情報官打開投影幕，年輕的情報官似乎有些不自在，他並不喜歡眼前的外國人，尤其是帶頭的厄米特，但他仍舊秉持著專業精神位在場的人員講解了從卡爾文基地到卡拉卡亞山區之間的環境情資。
那是一場無聊的課程，麥傑聽了忍不住呵欠連連，然而，當保羅博士做最後總結了的時候，麥傑的表情從漫不經心到滿腹疑問，他聽見那位女士口頭描述那位關係人的樣貌，儘管不是全部，卻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特徵與麥傑本人相符。
「這也太巧了，」麥傑對鈞安耳語，「你聽出什麼問題了嗎？」
「根本就是在說你。」鈞安回答。
不怎麼高貴的謝里夫參了一嘴：「我都不知道你這麼重要，小狗蛋。」
鈞安說：「麥傑，你該不會是要被抓替當替身吧？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找個影武者或替死鬼之類的。」
麥傑嘖了一聲。「老牛可從來沒做過這種蠻橫的事情，況且只要他開口，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男士們，請問你們有什麼問題嗎？」這時保羅博士問道。
麥傑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人想當老師的乖學生，好在有副隊長薩拉赫出面替大家開了口，他問：「保羅博士，所以你們不能提供關係人的照片或任何紀錄資料？為什麼？」
「因為他的存在就是個秘密，不可告人、不得窺伺。」保羅博士回答，隨後她對一旁的男同事補了幾句桑祐語，彷彿在說這群外國人腦子有問題一樣。
「我們不能為看不見的祕密做擔保。」
「別擔心，你們的厄米特上士就見過他。回歸正傳。從卡爾文防禦基地到卡拉卡亞山下的蘇菲里（Supheli）鎮需要三小時車程，你們在那邊有兩天的整備時間，接著從蘇菲里鎮往卡亞嶺又要兩個小時，到時在卡亞嶺的看守者班尼楊會出面接應，至於我們的關係人則必須在那裡的待上兩晚，從晚上六點到後天清晨六點解除狀況，歷時共三十六個小時。」
政戰主任尤尼斯圖終於找到了發言機會，他用不太流利的通用語對那群傭兵說：「蘇菲里那邊有很敏感的政治問題，相信這也不是新聞了，畢竟桑祐最知名的就是那群要求自治的狄林蘇（Derin su）叛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惹人厭的環保組織，一群神棍什麼的，最近窩們......我們聽說狄林蘇跟那群瘋子有來往，還在蘇菲里大張旗鼓地幹著些鬼勾當，這次他們不意外地也盯上了政府研究單位的重要關係人，著實令人頭大......總之，儘管窩們軍方不便出手介入，但基本補給不是問題。好的，明天，三月十六日清晨零五三零，任務正式啟動，一切指揮動作以保羅博士與狄尼斯博士為原則，負責卡拉卡亞的卡爾文基地則將盡一切提供協助，最後，若有任何聯繫或需求上的問題，尼們可以請教齊亞德中尉，未來幾天他將編入卡登斯小隊的隊伍中與尼們一同行動。」
狄尼斯博士點點頭，他接話：「現在各位是正式的桑祐代表，基本上也代表桑祐說話，雖然此行但願一切低調、也願你們能負起應盡的責任，可是有需要的時候桑祐政府仍然可以為你們做最低程度的擔保。對了，墨勒忒先生，您的上級奧斯瓦德先生很關心這次任務的成敗，希望您能像以往一樣圓滿結束。」
「我會親自向他表達我的感謝之意，狄尼斯博士。」厄米特替眾人總結。
會後，布朗德、謝里夫與所羅門去檢查後勤設備，副隊長薩拉赫帶著鈞安、以薩、麥傑與卓爾坦提去清點彈藥，負責情報的阿赫提則陪著厄米特去找齊亞德中尉確認任務細節。
相較於O-II所處的荒漠地帶，卡爾文基地的夜晚較為濕潤、空氣也比較溫暖，遺憾的是卡登斯一行人被限制在基地北側的老營舍中不得隨意外出，無法享受難得的溫帶早春；換另一個角度想，天上濃稠的雲相正預告著有場大雨將至，與其享受那可能敗興收場的夜晚，不如為明天的行程發牢騷還比較有意義。
果不其然，隔天清晨來了場大雨，老倉庫外的雨勢磅礡如洪，刷得心頭發冷，倉庫內的人員來回奔走，此時薩拉赫一面抱怨、一面吆喝著要他那組的人趕快上車，倒是為薩拉赫開車的謝里夫還有點閒情逸致，他正捧著卡爾文基地提供的咖啡坐在廂型車內與廣播訊號搏鬥，謝里夫執意要找到一個音樂台，可是清晨的卡拉卡亞恐怕只有新聞與健康你我他之類的節目可聽，更遺憾的是謝里夫不是完全聽不懂，而是重要的地方完全聽不懂，他沒辦法忍受自己每次都得妄想那群節目主持人到底都講了什麼話。最後謝里夫果斷撥放了自己的私人典藏音樂，他相信薩拉赫不會介意一大早就聽抒情歌的。
「厄米特！」薩拉赫點完車上的人後便轉而走向厄米特所在的車子，「六人到位，隨時行動。」
厄米特看了一下那台黑色廂型車。「薩拉赫，注意周遭的動靜，有任何異常就立刻移動，別進行無謂的試探。」
探燈罩出兩位長官的輪廓，躲在車後窺伺的麥傑有點在意厄米特與薩拉赫到底說了什麼話，他們一個碩壯一個瘦長，乍看之下有如鬥牛與禿鷹，嘴裡吐著關於恐攻計畫的隻字片語。儘管好奇，但麥傑並未細聽下去，理性讓他回到了車子上，現在車上包括隨行的齊亞德在內共有五個人，各個輕裝便衣－－麥傑顯得覺得有點不自在，倒不是因為齊亞德，而是保羅博士所謂的重要關係人。
「從這裡到蘇菲里要三小時車程？」麥傑漫不經心地問。
坐在副駕駛座的齊亞德回答：「對，三小時，依天候來看可能還會延遲半小時左右。我們預期是在九點前抵達蘇菲里外的小太陽牧場，到時熟知蘇菲里的越橘先生會在那跟我們接觸。」
差不多的回答。麥傑扭了扭嘴巴，心裡嘀咕著齊亞德的官方作風。「任務結束後希望有點時間能到卡拉市溜達，」麥傑自顧自地說，「我聽說這裡的雕花藝術很棒。」
「我不知道，感覺是遊客都挺喜歡卡拉卡亞簍雕的，但我真的沒注意過那些藝術品。」
這時駕駛座上的所羅門加入了話題，他說「我比較想要去隔壁的艾茨朗馬雷（Ekremalev），我朋友都說來桑祐一定要去喝正統的阿雷弗烈酒！」
鈞安不經皺起眉頭。「你的酒量不是很差嗎？」
所羅門解釋：「但我喜歡喝！喜歡喝跟能不能喝是兩回事吧！」
那場閒聊紓解了緊繃的氣氛，作為外人的齊亞德很自然地被邊緣化了，他也樂得不參與討論，因為陪外國人聊天實在不是他的專長。齊亞德中尉是傘兵出身的、隨後轉服政戰系統，他這當中完全沒接觸過任何外交元素，同時他在這次行動中不過也只是個監視者與嚮導，齊亞德中尉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讓任務有始有終，至於交際應酬就算了吧。再說他可不想和卡登斯的人多談些什麼話，那群人大半都是神經病。
厄米特上車了。他將壯碩的身體塞進改裝後的後車座中，厄米特沉甸甸的體重掀起了一陣波動，那像是警告、或者是炫耀，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能挑戰那名怪物的權力。車上的聊天聲煞然而止。
「所羅門，等他們出發後十分鐘再跟上；鈞安，隨時確認連線狀況；麥傑，不要玩手機，全程關機；齊亞德中尉，請為我們報路，我們的司機雖然有導航可用，但具體位置還是仰賴你的指引。」厄米特一一下令。
這裡他點了四個人。麥傑一邊收起手機一邊思考。厄米特指下達了四個命令，那第五個人呢？麥傑想開口詢問，但一恍神，發動的引擎聲蓋過了那絕佳時機。
銀藍色的老舊箱型車駛出了卡爾文基地的後門，車輛經過哨塔、轉入田間、最終與省道相連。在這歷時三小時三十分鐘的路程中，麥傑大半都在打瞌睡，早幾年前他還對旅外任務興致勃勃，就像小孩出遊總是害怕自己會漏了路上的新畫面，無論是一座山、一片草原、或是一條小溪、一座橋，然而這種冒險心早在第二約開始的瞬間就已經完全凋零了。
補眠、補眠，在死亡之前多休息一會兒。
創作內容
奇幻短篇故事群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