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我,洛里上尉這是在做什麼?」
四二一小隊的成員被這麼切斯洛一聲給嚇住,從沒見過切斯洛有如此強烈的情緒,平時總是略顯漫不經心的他,此刻卻宛如面對著仇人,憤怒地向那傳令兵吼道。
平時看似毫無情緒的人,在展露著翻江倒海般地怒火之時反而引起了其餘人的注意,這讓周圍的人噤下聲,看著接下來的衝突。
「這……這是上尉的命令,撤退是在保證部隊安全啊!」那傳令兵仍對切斯洛的怒意不解,被劈頭罵得一肚子氣而急忙地解釋。
「我不是指這件事!」
切斯洛指向橋頭前群聚著的克羅諾人,恐懼、慌張、悲嘆與怒意正混雜在那些火光下明顯閃耀地靛藍色頭髮,帝國軍的暗紅色進逼,手無寸鐵平民的希望,正隨著收斂的槍聲漸漸弱下,但那傳令兵仍不解切斯洛所指。
「那是?」
「你看不出來嗎?為什麼要讓那群克羅諾人像盾牌一樣擋在那裡?他們做錯了什麼?」
原來切斯洛所指的在迪馮爾駐軍眼裡,對洛里上尉而言根本不足掛齒的處理方式,好似這樣的決定本來就是理所當然,這讓傳令兵更加不解切斯洛的怒意,甚至覺得這年輕軍官根本就是在鬧場。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啊!請你們撤退,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把這命令傳給你!」
帝國軍的槍口進逼的快,再不離開這裡哪怕只能落得悲慘的下場,傳令兵再也顧不得那些此刻顯得多餘的禮貌,一把甩開切斯洛往橋頭堡的方向逃回,「莫名其妙啊……」
「嘖……」
切斯洛顯得煩躁極了,撤退的橋頭堡前已經進展到聽不見反擊的王國軍標準型步槍槍聲,取而代之的,是軍官所配一陣陣不規則的手槍聲音。
駐軍不抵抗了,全部往橋頭後的東門撤回,留下還有大批子彈的機槍與沙袋陣地,以及驚叫著的克羅諾族平民,拉戈爾見這態勢再拖延下去只會越來越難收拾,一手搭上切斯洛的肩頭說道:
「隊長,先行撤退,把兄弟們留在這裡只會平白的吃砲火而已。」
「……我懂了,先這樣吧。」
迪馮爾城的東門之前,被河流切開為二的右側,駐軍以驚無心再戀棧,洛里上尉決定放棄這裡,欲保全住兵力在河水上的橋頭堡前做抵抗,事以至此,沿著河岸而建的鐵路將會曝露在帝國軍的砲火控制之下。
被洛里上尉充當人肉盾牌的克羅諾人驚恐張望,有人尋求能夠在這已經圍成還型的陣勢前尋找能夠逃竄地機會、有人躲在矮牆與沙包後,奇球自己不會成為槍下亡魂,但被送往集中營的命運卻也許更加殘酷、一個克羅諾婦人抱著羸弱的伊對子女,念著那土地之神能夠賜予奇蹟……
「那是?啊……快逃!」「啊啊啊啊——」
人群的最前頭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幾個帝國兵身背著桶狀的燃料,細長的槍管前毫不留情地吐出橘紅色的火龍,熾熱地吞噬了在前頭絕望地擋住自己妻兒的男人們。
烈火呼嘯,帝國軍用戰場上以效率與背德著稱的火焰槍掃過阻擋著部隊前行的克羅諾人,不帶憐憫與罪惡,每掃過一呎就帶來更多地悲鳴與叫喊,保護著妻女的克羅諾男人們皮膚焦黑捲曲,在烈火中倒下。
橋頭堡前,難聞的焦臭味瀰漫,四二一小隊在橋頭堡前張著最後一道仍有抵抗火力的防線,至少,戰車就在橋口前停著,來襲的帝國軍也許會因此而停下。
「這裡看得更清楚了呢。」尤金說道,他站在戰車的車身上遠眺著百呎之外的長長火龍,正一點一點吞噬擋在暗紅潮水前的阻礙。
「喂喂,別說這風涼話啊!你們看那些克羅諾人!」雷伊說道,他搞不懂尤金到底是什麼樣的興致。
大家害怕著下一刻,這殘忍火龍就會紋上身子,小隊裡已有些騷亂,慘叫與焦臭更是折磨著耳鼻,火焰噴射器的壓力宛如一場噩夢。
「這太殘忍了啊!我不行……這連聽都聽不下去了。」巴羅一臉做噁,只要想著方才趕回這橋頭堡前見到此幕景象,也許將來會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饜,他低身抱著頭,靠著戰車堅硬地甲板。
總是形單影隻的伊蒂絲在此時少了莎夏則是更多的無助,她用盡手腕的力氣摀著耳朵,更希望莎夏能在每次她無助時那樣抱住她,莎夏卻被切斯洛拉走,一同前往洛里上尉的帳棚去了。
「來想點辦法啊!我能幫他們,巴羅,我的子彈還有多少?」
已經累積好了戰鬥氣息的則是吉賽兒,手上七點九厘米的八九式步槍上了膛,就怕子彈不夠與命令還沒道,帝國虐殺著克羅諾人的景象則讓她急了,有越多的子彈是越好。
「妳要給他們一個痛快?」尤金問道,但問得這當下一點卻也毫不識相,吉賽兒狠瞪著他激動地把槍口轉向尤金,怒聲道:
「事到如今你還……我會先給你的屁股一個痛快!」
「別給我亂來!」眼見小隊的情緒逐漸失控,那與克羅諾人相對等的恐懼與怒意正隨著零星的耳語與衝突擴張,拉戈爾出聲制止了吉賽兒的衝動,此刻的小隊什麼都不缺,最需要的是臨敵的冷靜。
「等隊長的命令吧,他會給大家一個答案,大家守好陣型,以戰車做為中心掩護!」
切斯洛與洛里上尉面對面著,切斯洛已經不顧什麼軍隊倫理,開口就是衝著洛里上尉質問:
「上尉,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撤退了啊,我的部隊從沒受過對帝國軍的戰鬥訓練,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死。」洛里答道,聽來完全沒有與之一戰的想法,再來的撤退路線,若王國軍在這時間不派任何支援的前提之下,放棄迪馮爾的撤退路線早已畫好。
「我的重點不是這件事!」但令洛里上尉驚訝的是,切斯洛給他的回應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為什麼……讓那群克羅諾人……」
「哦?少尉你倒說說看,什麼『為什麼?』。」
對洛里上尉來說,切斯洛又在這不著邊際的問題上開鬧,他倒想知道這從外地來的年輕軍官還能說出哪些他反駁到自己都覺得煩的歪理。
「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就算……」切斯洛自知那些人道方面的論點無法說服洛里,他轉變話鋒打算往戰術上的論點與其爭論,這能說服住洛里就行了。
「就算讓部隊以漸縮再輪替防禦的隊形也能在橋頭堡之前建立足夠的防禦態勢,這不需要拉太長的陣線。」切斯洛說道,這在防禦戰的理論裡不過就是基本,「這裡的地形可以加以活用,帝國一時半刻沒有其他的入口可以進到河的另一邊,以足夠火力的點開起防禦線,您只要派出一個連支援我……」
「你現在是在質疑我的能力?」洛里伸手擋在切斯洛面前,揮了揮打斷溝通的門。
「我對長官的能力沒有疑問!」切斯洛答道,這老上尉根本聽不進去。
「那是?你到底想說些什麼?浪費我的時間讓你很爽嗎?」
洛里知道切斯洛的解釋,他所在意的或許根本並非否能在橋頭堡前支持住,是那些被他驅趕到陣地前作為盾牌的克羅諾人。
「我現在跟長官討論的是道德問題!」
切斯洛被洛里這麼一激,果然不出洛里所料。
「道德?呵呵阿,我去你的!」洛里先是冷笑幾聲,這年輕人的思想簡直異端的可以!他吼道:「你跟我談到道德問題?戰爭時期你跟我談道德問題?」
「我們有更好的辦法。」這種回應溝通的方式,有理卻說不清,切斯洛早已多見,他也跟著提高音量答道。
「你去想啊?首席畢業讓你夠驕傲是吧?我告訴你,我在帶隊打帝國軍的時候,你還在嬰兒床上喊著媽媽尿褲子。」
「不需要說這些,請長官看看你面前的克羅諾族士兵,他們是同族人!」切斯洛把手揮向莎夏,莎夏凜然的目光刺得洛里一身罪惡,但他堅信自己這行徑是為了軍隊。
切斯洛仍不放棄說服,莎夏的襯衫仍見方才被子彈擦過的血漬。
「她是我手下的克羅諾族士兵,剛剛為了保全駐東側的倉庫一個打四個!身上還受了傷,她是克羅諾人,與那些被你趕到倉庫前檔子彈的克羅諾人沒有區別!」
「乾我屁事!你們給我滾!要想辦法你自己去想!」
「上尉!以德服人,背德者終將被其行所反噬,您就看著吧!」
洛里上尉瞪著切斯洛,手指著他的胸膛卻說不出半句話。
話已至此,洛里仍認為這事不存在任何溝通的需要,更甭提讓步。就算現在再讓部隊重整也絕對趕不上帝國軍的攻勢,他轉身拋下枯站在東門前的切斯洛與莎夏。
切斯洛眼見說服洛里增援自己沒效,這下只得自己來了,要嘛帶隊一同撤過河,要嘛在這裡與這群帝國兵一戰。
「四二一小隊!」切斯洛集合部隊講話,多虧於拉戈爾平時用盡手段培養默契,小隊快速地排上在切斯洛面前。
「我的道德觀也許與王國軍的容要毫無相容的空間,也許與你們活著的願望互相牴觸!我不能勉強大家。」切斯洛的語氣凜然,就在洛里上尉背對他而走後,心中種下了某種覺悟。
一陣砲擊聲打斷切斯洛,灼燒著克羅諾人的大火呼嘯逼近。切斯洛繼續說著,那話語裡還有著控訴的意味,那是在他眼裡所見的荒謬與自身遭遇的不公平。
「但是,我無法容忍王國的未來是建立在如此骯髒而便宜行事的手段上!」
「他們的瞳色,與我、與你都不相同」切斯洛停頓,把目光轉向面前的莎夏與伊娜,拉戈爾的攻擊班、萊納的工兵班裡也有克羅諾人,王國幾乎把軍隊裡不受歡迎的人物都踢進自己的小隊裡。
「但是別忘了我們隊上有同樣擁有這些特徵的同伴,或多或少都幫助過大家在這段時間理活了下來,請把這些被當作盾牌的克羅諾人,想成是過去幫助過你們的同伴。」
「我要幫助這些克羅諾人撤退。我不能勉強大家,這不是命令、是請求,所以我……」
「隊長,不用說這麼多了啊!我說過我能任你差遣。」直率的吉賽兒不等切斯洛說完就開口,對於這小隊與戰鬥的熱情表露無疑,更不用說爽朗又可靠的她在小隊裡總受著男性士兵的歡迎。順便拉上了巴羅,更也沒有什麼讓人拒絕的空間。
「是吧,巴羅?」
「呃……這個嘛……大家也不希望廚子掛了,又回去吃難吃的軍隊餐吧?我……」
「巴羅,你連擲手榴彈都丟不到個雞巴遠,你留下來就得要有人保護你啊。」巴羅一開口就被雷伊給搶過話,讓高大卻總是靦腆的巴羅滿臉通紅,「尤金,我記得你欠我一條煙吧,跟著我們兄弟來吧?」
「我靠!乾我屁事,學長去了沒有學弟不去的道理吧?荷馬?」總要找個墊背的,尤金也勾上二等兵荷馬的肩,早有人說荷馬根本是尤金的跟班了。
沒有隊員拒絕,切斯洛知道定會有隊員跟著他,倒是從沒想過自己的耕耘能有如此成效。
「我真的感謝大家的幫助,這場結束後休假絕對不會少!那麼,就聽我的命令準備部屬,拉戈爾軍士長先整隊!」
「準尉?」再來就是戰技雖強卻無法確定忠誠度的禁衛軍了,畢竟是一直格格不入的王室部隊,切斯洛只能問著瑪瑟琳給予尊重。
「我不能接受你的道德觀,但是……」瑪瑟琳說道,決斷的眼神卻讓切斯洛很是熟悉,大敵當前脫去了那股稚氣,那是蒂耶娜認真時的樣子,「既然學姐的命令是要我幫助你,那就是我該做的事。」
「那就開始吧。」躍上戰車的砲塔,早已鑽進駕駛座上的伊娜啟動了引擎,車尾的排氣管低吼著,「軍士長帶上攻擊班開出一條路,請讓戰車掩護好你們,盡力而為!」
「狙擊手自由射擊,注意好帝國軍的迫擊砲,一有動靜就優先解決!」
「尤金帶上工兵班阻止橋頭堡關門,用上你的專長。」
「等等,什麼專長啊隊長?」
「你的嘴巴啊!」
交待了小隊的方向,能夠讓敵人被拖住多久,切斯洛並沒有太多把握。
但那些克羅諾人,自己能救上一個就是一個,不願意跟隨著這腐敗沉淪的切斯洛轉向這場戰鬥的焦點——莎夏與伊娜。
「伊娜、莎夏,他們是妳們的族人。請盡力保護他們,還有——別犧牲了!」
作者後記:
我覺得這次的切斯洛好帥~
之前在大帝的評文裡,曾經聊到過切斯洛在某方面缺乏了該有的情緒。
對於眼前的處境太過於坦然。
其實在揣摩切斯洛的情緒上,對我而言真的不如莎夏或其餘主角好拿捏。
切斯洛那高材生的理性與屬於年輕人該有的衝動,最後選擇了在這個道德的選擇題上爆發出來。
一方面是對於過去上頭給予不合理的壓力的隱忍,二方面是切斯洛在莎夏身上反映出來的感情,也許在這當下他更能把自己放在被壓迫的克羅諾人身上。
我不能說切斯洛的選擇留在門前對抗是正確與否,洛里上尉的判斷並沒有很愚蠢的過錯,只是在「程序正義」上有著極大的缺陷,而切斯洛這樣的決定是否導致整個迪馮爾城的滅敗呢?
就看這章節的走向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