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牡丹心　最終話　黃梁夢醒

　　多少人死前，會嘆息自己沒有完成對旁人的承諾呢？

　　

　　李治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阿三，檢視他左肩傷口不斷冒出來，像是細小蠕蟲的流星鋼觸手。李治說道：「雖然你認清失敗的命運，但是有饕鎖護身，你沒那麼容易死。就讓朕幫你一把吧。」李治高舉燃凰與精麒，準備把阿三碎屍萬段。

　　面對死亡阿三早有準備，在離家出走的那日，阿三便準備好了。

　　等待良久，阿三感受不到李治的殺招，他緩緩張開眼睛，驚訝自己怎麼會處在從小居住的山洞裡頭。他東張西望，發現細微處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兩座山洞不過長得相似而已。受傷的阿三遵循本能，順著光源爬到了通道口。他驚愕訝異，原來白色的光芒是源自一位莊嚴寶相的女士。她穿著潔白袍子，對跪拜她的小女孩柔聲說道：「不行。逆命戒不能改變非當事者的命運。」

　　小女孩雖然衣衫襤褸，全身汙泥，但是阿三不自覺地認為她是饕鎖。小女孩跪在女子跟前，一心懇求：「參的敵人擁有三個流星鋼跟一個天鐵，饕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保護參，只能求逆命之戒替參改命！看在吾等同族的份上，逆命之戒就不能答應饕鎖嗎？」　

　　「不行。要更改他的命運，必須交出他一半的靈魂。」女子聲音柔和、語調嚴肅，她朗聲道：「妳想要用妳一半靈魂，更改他的命運是絕不可能。凡塵父子，宿命罪業，亦不得交替，何況汝等並無關係。」

　　小女孩對女士磕頭懇求，說道：「饕鎖跟參同身共死，骨肉交融，怎麼可能沒有關係？饕鎖即是參，參即是饕鎖，吾倆缺少對方都不能獨活。」

　　女士搖頭婉拒，說道：「你們終究是兩個不一樣的靈魂，如果妳真的想改變他今日身死的命運，就勸他交付一半的靈魂吧。」

　　兩人明明近在阿三眼前，阿三卻覺得與她倆的距離好遙遠、好遙遠，彷彿在不同的世界。

　　小女孩跟女士的對白不停地在洞內迴響，纏繞在阿三腦海。

　　小女孩頹喪地說道：「可是饕鎖不願意參死……也不希望參改變……」

　　女士淡然一語：「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對阿三來說，女孩的臉孔似曾相識，不，應該說阿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跟他生死與共的饕鎖該擁有這副容貌。在阿三眼中饕鎖跟年幼的小妹有著一模一樣的五官臉孔。

　　小女孩緊抱胸口：「難道沒有別的辦法，改變現狀嗎？」

　　女士睜大眼睛，高聲說道：「永遠有方法，妳大可改變自己的命運！」

　　女士的言語像是一盞明燈，照亮了身陷陰霾中的饕鎖。饕鎖向阿三看了一眼，那種古怪的眼神，阿三見過，可是卻不記得是在哪裡見過。

　　「饕鎖希望用饕鎖一半的靈魂，改變饕鎖與手足們分散失離的命運……」親柔稚嫩的女聲，傳進阿三的耳中，阿三的世界像是漩渦一樣扭曲，一直到把阿三深深吞食為止。

　　李治揮下燃凰、精麒雙劍，阿三並沒有如他預料，被斬成數段。阿三身邊的泥土坍鬆，冒出了兩隻巨大的龜掌。巨龜從泥土中抬頭，掙扎起身，牠背負著重傷的阿三，緊緊抓住李治的雙劍，對他咆嘯。

　　「是贔盾嗎？」李治不敢相信，他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被李治稱為贔盾的巨龜，並不理會李治的問題，牠只是緊緊抓住李治一雙寶劍。從掌中不斷滲下的鮮血看來，巨龜沒有力量援救阿三，只能替他爭取一時半刻。

　　李治訕笑：「是饕鎖請你來的嗎？贔盾，二比四，你們還是難以抗衡我！」風砂圍繞起不發一言的贔盾，牠只是遙望東方。

　　突然一個龐然大物，撞破荔園的圍牆，闖了進來。是頭銀白色的巨虎，牠雙牙如劍，虎吼一聲，撲向李治。李治雙劍一轉，斬傷了巨龜贔盾的兩隻前爪，猛力抽回寶劍。燃眉之際兩柄寶劍橫架，勉強擋住虎爪。李治苦笑一聲，心忖：「不可能啊？怎麼連狴劍都出現了？牠們應該陪著蚩尤，埋在九幽深淵中啊！四靈天鐵的記憶都相同，牠們之中應該有四個跟蚩尤一起被掩埋在蚩尤塚！」

　　巨龜贔盾，並不幫助白虎狴劍合圍李治，牠不停高聲呼吼，發出如風雷相交的咆嘯聲。風沙彷彿受到咆嘯聲的指揮，在巨龜贔盾身旁捲起了土黃色的龍捲風。李治咬牙用力，架起白虎狴劍的虎爪，一腳使勁踢在虎腹上，將牠踢得翻倒。李治狂笑：「你們幾個根本沒有與我匹敵的力量，我就一個接一個破壞你們。讓你們了解四靈天鐵齊聚的大能！」

　　白虎狴劍大吼一聲，擋在巨龜贔盾之前，與李治對峙。

　　

　　李治耳朵抽動，聽到後背又多了一股粗重的呼吸聲，眼角餘光一瞄是頭赤紅色的巨虎，牠雙牙如刀，虎視眈眈地看著李治的後背。李治不可置信的搖搖頭，說道：「連睚刀都出現了。難道……哈哈哈，吳季暢你這個小人，什麼有饕鎖就足夠了，嘴巴上是說的好聽，還是動用逆命戒改變歷史、改變命運了吧！」

　　白虎狴劍與紅虎睚刀，兩虎一前一後，夾攻李治。李治身集四靈天鐵，遠比單一天鐵更為強悍，何況巨龜贔盾、白虎狴劍、紅虎睚刀並沒有宿主，牠們全靠一股兇意與李治相抗。

　　在荔園樓房的黑影之中，一道影子貼地奔竄，這道影子直跑到巨龜贔盾身後。影子的主人看起來彷彿是一隻黑色的大熊，可是正面一看牠只有四肢，頭、胸、腹，都是一張皮相連。

　　李治一見，心中連喊糟糕，因為就連只在神話與傳說中出現的流星剛護甲渾沌，都應巨龜贔盾的咆嘯出現。李治心知要是讓蚩尤魔王的六樣天鐵神器聚集，那便是魔王蚩尤在現世重新復活，僅擁有四靈天鐵，卻不通曉軒轅劍法的自己可能不是蚩尤的對手。

　　李治一聲暴吼，拿手的蒼天劍法使出，決心在最後一樣蚩尤天鐵出現前，先擊殺與他相鬥的白虎狴劍與紅虎睚刀。

　　李治的身子如漩渦輪轉，閃過兩虎撲殺，回身出招，燃凰、精麒雙劍各向一虎後頸刺去，兩虎頸後泛起一抹鮮紅。李治痛下殺手，連出狠招，突然間他雙手被鎖，受巨力拉扯。李治手腕各被兩條鋼鞭纏繞，他順著鞭尾看去，竟然是渾沌站在贔盾巨龜上，使用著饕鎖腕鞭。

　　

　　李治狐疑不解，明明天鐵是不能使用天鐵，除非……李治仔細一看，這渾沌果然只有一顆血紅的眼睛。李治不知是真笑，還是假笑，他放聲高笑：「哈哈哈！吳季暢，我果然太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竟然能靠逆命戒招喚已經跟蚩尤一起死去的天鐵們。能使用七樣天鐵，難道你身上也帶有天命，是降世為王，註定力掌天下的男人嗎？」李治心道：「不可能的！他一個凡夫俗子，他的精魂一定會被那群兇惡的天鐵分食殆盡，他稱不了多久時間！」

　　阿三雙眼血淚，緊咬雙唇，使盡全力，才勉強制服李治雙手。他幾次呼喊饕鎖，饕鎖都沒回應答覆，讓他心頭思潮洶湧，完全聽不盡李治言語。阿三害怕，失去一半靈魂的饕鎖完全變成工具，變成一個陌生的天鐵。

　　李治看穿阿三無力反擊，他像是看待蠢夫愚婦一樣，憐憫地一笑，諷道：「寧可掙扎地活著嗎？為什麼不選擇痛痛快快地死去呢。」李治停止出力反抗，整個人受阿三的拉力牽扯，迅速朝阿三飛去。李治雙劍出招，準備趁這快速衝向阿三的機會，將阿三徹底斬殺除去。

　　

　　一道銀影衝撞李治，讓李治再度失去殺死阿三的機會。李治惡狠狠地瞪著那道影子，那道銀影正是阿三失蹤許久的夥伴，玉兒。

　　同時也是最後的蚩尤天鐵，窮奇羽翼。化身為窮奇的牠，長年被阿三誤以為是白狐，牠古傷沉重，也真以為自己如阿三所猜是隻白狐。在阿三的希望之下，跟隨阿三一起長大，陪伴他一同生活。當薩麥爾在終南山現身，牠才恢復記憶，躲在山中養傷。若不是饕鎖許下手足齊聚的願望，恐怕玉兒一輩子都會躲在終南山的森林之中。

　　在李治被撞倒之時，六樣蚩尤天鐵趁機齊聚，龍捲風眼處發出七彩豪光。李治最不想發生的事，終究發生了，他脫掉被阿三打得破爛的衣物，活動筋骨，同時撫摸著自己的背脊。

　　李治本早該隨時光的鴻流，埋葬在歷史深處。但是老態龍鐘的他，向成為流星鋼的應龍求救，本來幻化為長槍的應龍，成為了李治的脊骨，延伸他的血脈，代替他老朽的肉體，讓李治以青年的樣貌，繼續苟活在世界上。應龍與饕鎖一樣，是為了選上的人，能犧牲一切的天鐵。

　　李治心道：「我尚未參透軒轅劍法，硬與蚩尤魔王一戰，若不能發揮全部力量，恐怕是必輸無疑。」李治或許是太過眷戀塵世，所以只願意考量必輸，不願意承認是必死。

　　龍捲風逐漸散去，荔園大大小小的建築也被吹得東倒西歪。

　　

　　阿三重獲新生，他現在身穿黑甲，著銀色披風，右腕鞭，左腕盾，右手持劍，左手拿刀。

　　阿三看著再生的左手，有種脫離現實的感覺，他將刀劍收入腰間的鐵鞘。阿三活動運使左肩、左臂，心道：「既然連斷肩那麼重的傷一瞬間便治癒了，真是不可思議的神通。」雖然斷臂治癒，阿三內心卻悵然若失，對他來說失去與饕鎖之間的情感連結，就算能戰勝李治不死，也本末倒置。

　　「擁有複數的天鐵，真的可以得到空前的大能嗎？」或許是為了求證薩麥爾的說詞，阿三憑空劈了一掌，遠處的樓房應掌坍塌。阿三心頭駭然，自問道：「這就是複數天鐵的力量嗎？似乎太大了些。難怪當日老師太說要少殺生靈。」

　　李治也收起雙劍，因為他知道，現在不能再把流星鋼當武器使用。要把流星鋼當成新的氣海，從牠們身上反過來吸收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才是更恰當的使用方法。

　　除了李治與阿三的恩怨，也包括了四靈天鐵與蚩尤天鐵的千年仇恨。雙方不約而同，盡起全身之力，四掌相交，比拼內勁。使用最為兇險的內力相拼，並不是兩人不顧死活，而是別的方法相鬥，波及太大，恐怕會殺傷太多無辜士兵。一但大干天和，使徒們一定會再度出現。兩人咬緊牙關，滿頭大汗，雙手變得黑紫，青筋暴出。

　　

　　阿三環顧左右，他知道有任何一個實力只有他們一成的人，現在出來攪局，就可以當現成的漁翁，一次解決兩人。李治看穿阿三的擔憂，他道：「放心吧。你在地牢鬧事的時候，大內高手，跟禁衛士兵都保護楊玉環回皇宮了。」

　　兩人指甲龜裂，肌肉青腫，都快到達肢體能承受的極限。緊接著兩人都是左手一痛，比較不強壯的左臂都被對方右掌折斷，兩人胸口各受一掌，雙雙擊倒在地。

　　李治狂笑，指著阿三說道：「如果你真的是蚩尤，有他強建的體魄，我就輸了。你終究還是那個平凡的農村少年。哈哈哈！」李治的話，如當頭棒喝，打醒了阿三。

　　「是阿。我之前一直猜不透小妹的目的，原因就是因為我不把小妹當成是小妹了。如果現在的我，還是原來那個小貧農，那小妹就也還是小妹。那小妹到底是為了誰不顧一切呢？從小到大，她最重要的人是誰？」回憶一幕幕穿過阿三腦海。
　　


　　「我不敢過去……」小女孩哭喪著臉，不敢跟著其他孩子一起過單索橋。少年一邊抱起小女孩，一邊雜念道：「妳真愛找麻煩，不敢就不要跟大家一起出來玩嘛……」少年迅速地過了單索橋，追趕上村裡的其他孩子。女孩緊緊抱著少年的頸子，開心地笑著。少年看到少女燦爛的笑容，無奈道：「妳該不會是懶得走，喜歡給人家抱吧？真是個小懶鬼……」小女孩搖搖頭，說道：「才不是呢。人家是喜歡跟阿三哥哥在一起。」



　　少年對著淚水汪汪的小女孩說道：「忍一下就好了。」少年東張西望，實在找不到合用的東西，無奈下他背對著小女孩小便，強逼自己擠出尿水。少年用手指沾上尿液，塗抹小女孩身上的紅腫蟲咬。少年搖搖頭，問小女孩道：「為什麼要去招惹蜜蜂呢？」小女孩沒有回答，少年嘆了口氣，牽著小女孩的手，穿越重重麥穗的波浪。小女孩飽受委屈，低聲嘟嚷道：「因為蜜蜂想要咬你……」

　　在井邊，少年用杓子，沖洗滿身黑泥的小女孩，問她道：「妳喔。為了什麼摔在泥堆裡面呢？」小女孩嘟著嘴嚷道：「就是泥堆後面有一朵好漂亮的花啊，我想把那朵花摘起來。」少年用自己乾淨的上衣，擦拭小女孩的身體，他搖搖頭，嘆道：「難怪，大人老是說要知足。小妹妳怎麼還去摘花呢？妳不就是村裡頭最漂亮的小花嗎？」小女孩的笑容嬌艷，非花可比，她天真地說道：「因為人家要把那朵花送給你啊！阿三哥哥。」少年搖搖頭，說道：「我又不喜歡花……」小女孩忙搭腔道：「可是人家喜歡啊，人家願意把喜歡東西通通給你。」

　　「是我？」阿三不敢相信，他覺得沒有道理，這些往事對阿三來說雖然沒有重要到放在心頭，但是許多年來也沒有忘懷。阿三捫心自問，總覺得自個並沒有成為小妹心上人的資格。他心頭尋思：「小妹眼中那強烈的情感，是為了我嗎？沒有道理啊……小妹怎麼可能選擇一個窮農貧夫？」

　　李治不理會阿三的自言自語，他拔起燃凰向阿三胸口刺去。阿三滾過，還抽了李治一鞭。李治劍刃一架，擋住鞭擊。

　　阿三、李治都明白恢復械鬥，不過逞一時之勇，出一口惡氣，要打破僵局，得另尋他法。突然兩人靈光一閃，都想到了解決對方的好辦法。既然兩人身負多重天鐵，獲得了與薩麥爾同等的力量，那剩下單手的兩人，還是有招式可用。

　　武的源頭就是摹擬，既然只剩單手，就偷師薩麥爾的單手神掌吧。

　　兩人都急忙調節呼吸，讓身體回氣，然後右上臂平肩一抬，右腕高舉，全身的內力向兩人的右拳凝聚。隨兩人張開手掌，掌中的內力劇烈的膨脹，強大無比的力量，暴射豪光。阿三看著掌中的銀光，對李治道：「我並不想殺你，你走吧！」李治笑了，這次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訕笑，他道：「我現在才發覺死不可怕，我以前怕死，不過是沒有把生命發揮地淋漓盡致。相遇了你，不枉我自小習武！」語畢李治右掌一撇，整座荔園被金光籠罩，所有的事物都變得無比閃爍。

　　李治掌力未到，排山倒海的壓迫感直逼阿三。阿三一聲龍嘯虎咆，也將右掌向前一拍！

　　金、銀兩色光團對撞，一聲巨大暴響，一座荔園瞬間成為斷牆殘壁。塵沙蓋天，一直到天明也沒有散去。在長安看到這異象的李白，不禁說出浮雲蔽日四字。

　　李白隔日再前往荔園，只看到一片殘跡破碎，荔園已經不復存在，原址只剩下廢墟。

　　李白動用身為偶像詩人的魅力，向士兵們打聽吳季暢的消息，只得到他雖然逃獄，卻在行刺楊玉環的途中，與園中高手同歸於盡。屍骸只留下了一條左臂跟半塊左肩。李白內心有一種無法言明的莫名痛楚。他騎著馬一路慢行，數日後又回到終南山下的小酒館，坐在兩人曾經一起坐過的位子上。他崩潰哭泣，感情豐富、俠義心腸的李白，不懂吳季暢為什麼，得自己一個人背負對抗日月當空的重擔。

　　隔日李白坐在小土墳前，用醇酒祭拜吳家上下，回想吳季暢跟他說過的所有故事。從他離家出走、得遇饕鎖、重見阿虎、壽王府尋釁、陜王府三問、前往五行門、荒野居亂戰。也想著一些從別人處聽來的小道消息，比方吳季暢是個妖怪兇剎，一個晚上能殺人五百之類的胡言亂語。

　　李白嘆了口氣，心道：「只因為那叫阿虎的人一聲請託，就讓一個純樸少年來背負重擔，立志拯救天下百姓。這有如古代英豪的義行，我就替他寫一首詩吧。」

　　拿著樹枝便在墳前寫下「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劒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盃吐然諾，五嶽倒爲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字畢，李白涕淚哀泣，心怨不得報恩。後來李白總是往來終南山，便是來吳家墓前懷念故人。


　　

　　十多年過去了，總算如陜王李亨所言，楊黨亂政，大勢逆流，民不聊生，叛軍四起，玄宗慌亂出逃長安。

　　在一座廢棄的尼姑庵中，楊玉環長跪在院中梨樹下，柔聲問宮女道：「這裡是何處？」宮女坐立不安，緊張地說道：「是馬嵬坡。娘娘您再不逃，士兵們就要闖進來了。」

　　「逃？能逃去哪裡呢？」看著手上高力士親自送過來的白絹，楊玉環道：「皇上不要我了。」她哼著平日跳舞的舞曲，將白絹綁在梨樹枝上。回想著自己可笑的一生。

　　楊玉環對這位陪伴她到最後的宮女露出了溫暖的笑容，將值錢的珠寶飾物放在她手裡，向她道別：「希望妳可以得到幸福，別再當下人了。」看著宮女三步一顧，回頭探望，她急忙揮舞雙手要宮女快走。

　　當宮女走後不久，楊玉環脫下金冠，愛憐地擦撫。

　　金冠蟹低聲說道：「第四次機會，妳不應該浪費在阿虎身上，如果拿來控制皇帝，妳就不會被人拋棄了。」

　　「阿三哥哥不要我了，他明明沒死，卻再也不願意追來了。對我來說這場夢，早就結束了。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離開這凡塵俗世吧。」楊玉環將金冠拋得老遠。

　　恰似呼應金冠落地的鏗鏘聲，一群士兵撞破了尼姑庵的大門，迅即地包圍楊玉環。他們每一個人，都露出如餓狼的臉孔，充滿貪欲的垂涎不斷落下。

　　楊玉環連抽出腰間情殤反抗的意願都沒有，她靜靜地跪著，感受直面死亡的恐懼。

　　可能是不願意被士兵們汙辱，她拉起白絹往脖子一套，想要自行終結自己錯誤的一生。這幾十名貪惡如狼的士兵，又怎麼會放任天下第一美女在他們眼前自殺，每個人都不斷向前擠，渴望觸摸楊玉環那令人覬覦的美豔肉體。

　　血花四濺，士兵們在楊玉環身邊被切成零碎的屍塊，鮮血沾滿了她荔肉色的袍裙。

　　陰暗的尼姑庵深處，一個沒有左手的殘破身影從庵內步出。來者用黑布包圍全身，只露出一隻綻放著紅光的左眼。他一瘸一拐走近楊玉環，然後抱住跪在地上的她，一道她思念許久的聲音說道：「小妹天色晚了，該回家了。」

　　楊玉環累積多年的情緒，潰散而出，她緊緊反抱黑衣人，放任悲傷展露，將一切淹沒在哀泣聲中。

　　海鷗鳴叫與波浪聲響在耳邊迴盪，小妹躺在黑衣人懷裡，睜開惺忪睡眼，她伸了個懶腰，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總算從惡夢中醒來。她枕在黑衣人胸膛上，問道：「阿三哥哥，我們要去哪裡啊？」黑衣人眺望遠方廣大的海洋，他溫柔地回應小妹，說道：「我們要去日出升起的地方。」

　　

　　之後，世界上再也沒有楊玉環這個人，有人說她自盡在馬嵬坡、有人說她被好色的將軍放走、有人說她去了扶桑國。不過沒有一個人有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