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誓約勝利(二)
Saber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景色。
「誓約勝利之劍」作為「對城」規模的寶具,輕易地轟爛了一整條商店街。
視線所及之處,本來與她交手的那幾個小女孩通通不見了,想來應該是被聖劍的光所消滅掉了吧。
「呼。」她放下劍,隻手拄在劍柄上,看著黑色的天空輕舒了一口氣。
對她來說,只有戰鬥能夠讓腦中紊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在這一場雖然短暫(僅僅三回合的交手)卻暢快淋漓的戰鬥後,那份腦袋彷彿要炸裂一般的痛苦終於平息了片刻。
也許她正是為了現在所感受到的這種安心而活著的吧。
沒有目的,也沒有感情,她只是存在於這裡。過去的記憶只剩下依稀的片縷:幾名身著華麗鎧甲的騎士、鏽鐵與血,還有一個金髮白衣的少女的背影。
最後,就是她手中的聖劍,其名為「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本來是藍色琺瑯的柄與金色劍格的組合,不知為何變成了現在這樣黑底紅紋的怪異模樣。
雖然她並不是很在乎這件事情——反正劍本身給她的感覺並沒有變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剛才她聽見了那些小女孩似乎稱呼她為“Saber”。
那就這麼自稱吧。她想。
反正只要不斷戰鬥,自己的身分也好,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也好,答案總會浮現的。
「……哼……」
這時她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戰鬥……還需要更多的戰鬥……
還有沒有——
「嗯?」
Saber瞪大的雙眼望向了她用聖劍清出的那堆瓦礫。
●
「好痛痛痛……」伊莉雅按著自己的後腦杓。
頭朝下從空中摔了下來,後腦絲絲的刺痛讓她還以為自己腦袋破了,一摸發現沒有流血才鬆了一口氣。
那份瘋狂的黑暗一瞬間就擊破了疾風的「廣域防禦」和奈葉的「球形防禦」,遠在空中的伊莉雅也被劇烈的風壓給扯回了地面上。
紅寶石之星的魔術障壁保證了她不會因此而摔死,但「誓約勝利之劍」的餘波依然突破了這道防禦,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傷痕。
大家……都沒事嗎?
她慌張四顧,除了漂浮的塵土就只有一片寂靜——沒看到朋友們的身影,也意味著沒看到她們的屍體。伊莉雅不知道該擔心還是安心:就連不是Saber主要攻擊目標的自己都落得如此悽慘了,正面接下那份黑暗威光的奈葉她們呢?伊莉雅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時露比突然開口:「伊莉雅,前面!」
她猛地抬頭。
失去了面具的Saber睜著那雙空洞的雙眼瞪著她。
「……!」
糟糕!
渾身像是墜入冰窖一樣發冷。
伊莉雅想都不想就往旁邊一滾,下一刻Saber手裡的大劍就狠狠地砸入了她原先所在的地方,敲破了一個大洞:
「砰——!」
沒時間感嘆對手的怪力,伊莉雅立刻就把紅寶石之星對準Saber,「嘿呀!」地擊出一道光束,但Saber只是一抬手就把它給擋住了,一點波瀾也沒起。
要逃嗎?退卻的情緒只是浮現在腦海中一瞬間就被捨棄:至少在確認大家都還安全之前,自己是不能夠就這樣逃走的。
「嘿!」
伊莉雅身邊冒出十數枚光彈,從各個方向襲向Saber,自己則輕巧地躍起,準備飛向天空取得空對地的優勢。然而Saber眉都不皺一下地俯身前衝,直接頂著光彈向著伊莉雅氣勢洶洶地奔來,伊莉雅只好改飛行為後撤,同時又打出了一道光炮意圖阻止對方。
Saber停下腳步、站定身子,一個正劈把光炮斬成兩半,剩餘的魔力越過她往兩側湧去,又炸起了一片粉塵。
她慢悠悠地抬頭看了伊莉雅一眼,彷彿在嘲笑。
隨後,她又提起大劍向前追擊。
「沒用的,伊莉雅!」露比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著急:「她的『對魔力』太強了,幾乎所有的魔術都不起作用。要想傷害到她,至少要大規模的魔術儀式才能辦得到!」
好在伊莉雅的機動性還是不錯的,能夠一邊閃避著Saber的追擊,一邊思考露比的話語。但是愈加思考,她就愈顯得苦惱:
她除了從媽媽那裡繼承來的使魔操作以及藉著紅寶石之星放出的魔彈、魔炮或魔力刃以外,就沒有其他能夠拿得出手的戰鬥魔術了。
不如說,戰鬥本來就不是愛因茲貝倫的強項。
如果有什麼……
「伊莉雅!」露比的大叫。
……伊莉雅這才發現,就在她一個恍神的瞬間,Saber已經湊到了她的眼前。
「哈啊——!」漆黑的戰士冷酷的雙目注視著她的臉,手中的大劍卻是側著砍向她纖細的腰肢。伊莉雅別無選擇,只好把紅寶石之星架了過去,放出魔力在表面形成薄薄的障壁以求稍微阻撓一下對方的追擊。
沒想到Saber卻只是以刃輕碰了一下那道障壁,就一扭手腕、改用劍脊平貼著它滑動,自下而上使勁一甩——
「啊!」
孱弱的魔術師的握力怎麼可能比得上Servant揮劍的力量呢?就算已經用強化魔術增強過也是一樣。
伊莉雅手中的紅寶石之星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挑飛。
在這一刻,她彷彿感覺到時間慢了下來:Saber冷漠的表情和如死屍一般的眼睛在她的視線中顯得清晰過頭了。
咚、咚、咚……
這懾人的聲響是她自己的心跳。
一時之間,由紅寶石之星構成的防護服還不會解體,魔術障壁也還沒完全消滅。伊莉雅一咬牙,指尖魔力湧動,當機立斷剪下了自己的一根頭髮,唱道:「形骸棲宿生命(Shape ist Leben)!」銀絲唰唰自動編織了起來,立刻形成了一隻飛鳥。
——術式名「天使之詩」(Engel Lied),繼承自母親愛麗絲菲爾的煉金魔術。
藉著魔力,將自己的頭髮編織成鳥型的使魔「鶴鳥騎士」(Storche Ritter),能夠發射出魔彈,還有變形能力,具可操作性的同時又可以進行自動追蹤,還能夠自動生成魔力,宛如小型魔術師一樣,以使魔來說是幾乎可以稱做是最高性能。
當然,疏於鍛鍊的她勉勉強強才能夠操作一隻,不夠專注的話甚至會導致使魔本身的自滅,效率上顯然是遠遠不足紅寶石之星的。
只是在魔術禮裝脫手的現在,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伊莉雅一揮手,「封鎖住她!」鳥型使魔如飛蛾撲火般直直撞上Saber的劍上。Saber一皺眉正要放出魔力切斷它們的時候,只見那之上碧綠色的魔力光大放,頓時就感到大劍突然重了好幾倍,她一時倉促居然被劍的重量給扯得失衡!
「露比!」
「我來了!」
說來拖沓,但其實整個過程還不到三秒。這時的紅寶石之星才終於卸掉了Saber甩開它的力道,大叫著準備再飛回伊莉雅手中。
Saber豈會讓對手稱心如意?就算腦中一片混沌,她也看得出來紅寶石之星對伊莉雅的重要性。拔不起劍乾脆就放開了它,Saber一腳直接把伊莉雅給踹飛,同時伸手把嘗試逃離自己的紅寶石之星抓住,奮力把它甩到了另一個方向去。
框啷!伊莉雅整個人直接撞破了一旁店家的玻璃,一頭摔到了櫃檯後邊。
「呃!……咳咳咳咳……」
紅寶石之星離手太久,魔術障壁就快要失效了。
……如果Saber這一腳再來得晚一點,說不定就要小命不保了。
伊莉雅一邊用力咳嗽著——就算魔術障壁能夠吸收掉大部分的物理衝擊,被那種怪力直接踢在肚子上的感覺一樣不是好受的——一邊遙遙盯著那已經慢慢把劍拔起來的Saber的身影,努力思考著對策。
然而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她早就已經錯失了最佳的逃跑機會了。
——Saber此時已經握緊了劍,緩緩地往她這邊走來。
也許是獵人在面對被奪取爪牙的獵物的餘裕,也許是消耗過大而選擇的節省力氣,她緩緩地走著,鋼鐵的戰靴踩在石磚鋪成的路上發出了清脆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就像是鐘擺的響聲一樣,正在倒數著她的死期。
「我會死嗎?」
大概吧。
失去了紅寶石之星,伊莉雅身上那套曾經最討厭的華麗服裝,正化做星星點點的微光消逝在空氣中,顯現出她原先的休閒服。
萬花筒之杖離手超過30秒或是遠離宿主超過50公尺就會解除掉變身。
連「天使之詩」都被破解的現在,她已經一無所有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孱弱的魔術師,又怎麼可能敵得過Servant——傳說的化身——呢?
「戰鬥……」
如果自己能像櫻那樣瀟灑地戰鬥的話,就不會這麼煩惱了。
「……力量……」
如果自己能像無非哥哥那樣擁有壓倒性的力量的話,就不會陷入困境了。
「……不……要……」
如果可以不要生為魔術師的話,就不會碰到這種事了。
如果……
「……死……」
——不,我才不想死。
我還沒有和奈葉她們一起升上初中、高中,像是漫畫裡的女孩子那樣大聲謳歌青春。
我還沒有去過哥哥講述過的那些精彩的地方,體驗某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我還沒有像媽媽遇見切嗣那樣找到最喜歡的另一半,共享也許平凡也許不凡的幸福。
我也還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沒有真正為自己……
活·下·去。
——她有如紅寶石一樣閃耀著光彩的眼睛突然變得猩紅。
「……啊啊……啊啊啊……!」
狂亂的魔力釋放,引發了劇烈的風。
「……?!」Saber一驚,忙抓過大劍護在身前。不過和她想像的不同,這並不是對手在絕境下的最後反撲。
——狂風的正中心,是雙目無神的伊莉雅絲菲爾。
她站起身,空洞的瞳注視著Saber。
「……不打倒她……不行……」
要怎麼做?
「……得在這裡……打倒她……」
要怎麼做?
「……我要……」
——伊莉雅從裙子的口袋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張卡片。
繪有弓箭手圖案的卡片。
作為戰利品,貼身帶在身上的、重要的東西。
「……殺了她。」
殺。
隨著這與其說是冷淡不如說是呆板的話語,單薄的少女的腳下冒出了血紅色的魔法陣。
那不詳的光輝讓Saber心裡的警鐘大響,舉劍向前奔馳,欲將引發這番異象的伊莉雅斬於劍下,卻被她身邊瘋狂的流風颳得連站都站不穩,只能狼狽地退出了好幾步。
說來諷刺,最一開始先拿風當作武器的人就是她,現在卻被對手用同樣的手段給逼退。
但是伊莉雅並沒有追擊。她像是被控制了意識一樣,原地蹲了下來,將Archer卡片覆上魔法陣,引起了更強的一陣光。
她靜靜地盯著Saber。
「——夢幻召喚(Install)。」
身周的六道魔力流同時射向了她,與陣上詭秘的符文一起爬上了她的身體,化為一陣暗紅色的光輝。
「哼……」
不願坐以待斃的Saber當即揮動大劍,放出一道同樣暗紅的魔力波向著她襲擊而去,但是伊莉雅連動都不用動,那深沉的光就將Saber的魔力波給吸收掉了。
無效。不如說……
還推了她一把。
——只見光輝散去,伊莉雅已經換上了一套以深紅為主色調襯有黑色內甲的古怪服裝。
潔白的腹部裸露在外,但她不知何時早已化為一片烈焰般橙紅色的雙瞳正散發著可怕的存在感,連著冰山般讓人不寒而慄的僵硬表情一起消磨掉了最後一絲色氣,只餘下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冽。
……就像是,戰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