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鬼,是人還是鬼?說是人就太牽強了,它應該是鬼。
也許不算鬼,畢竟它的存在是類似衣櫃裡的黴菌,附著在冰涼的白色內壁上,攀著狹小的黑暗,停滯在不再流動的薄薄氧氣裡,蜷縮。
衣櫃鬼不吃。
衣櫃鬼不想。
衣櫃鬼不說話。
衣櫃鬼不聽人說話。
衣櫃鬼不管未來。
衣櫃鬼不思索過去。
衣櫃鬼活同於死,死同於活。
它的責任就是躲藏好,沉默,然後在一粒正方體的靜謐裡發呆,無思無想,作個無用的鬼。它唯一細小的樂趣就是玩,兩片關起的衣櫃門之間的,一線光,製造晃動的影子,沒有意義。
它的存在沒有意義。
衣櫃鬼也許是人的一種,一種人,介於黑白之間模糊的灰裡,在現實和幻覺的夾縫之中呼吸,目的是不被發現,不被看見,不用對話,目的是逃避。
但那是謊言,沒有人可以逃避,鬼也不能逃避。
浸泡在酒缸裡的嬰骸,長不大並直接腐爛,眼珠子沒有光澤,心臟和腸道卻灌滿了鮮活的醺臭,就這麼保持著奇形怪狀的姿態,飄泊著。
衣櫃鬼抬頭,懸掛著的一件件衣服籠罩著頂,袖子像樹枝,口袋像樹洞,或短或長,參差排列,像倒立的叢林。
衣櫃鬼屈膝,身體習慣了曲折的姿勢後,眼睛習慣了安全的漆墨後,它放心地微笑著,它這樣就好快樂了。
衣櫃鬼在心裡喃喃自語,不對,它沒有心,所以只是不說話的發聲:
「不要靠近我。」
「不要過來。」
「不要再靠近了。」
「別再過來了。」
「不要拋棄我。」
「不對,拋棄我好了。」
「我是不是快消失了。」
「那就消失好了。」
「會不會被發現?」
「不想被發現。」
「會不會被知道?」
「不想被知道。」
「我是不是又開始想,了。」
「不,不可以想的。」
衣櫃鬼的責任也有,打斷自己的思考,這部分。
衣櫃鬼是短暫的存在,它終究又要死的,在門打開,光粗暴地闖進來,的瞬間,它就會消亡。
「蘿蘋,」
有人在敲、拍打著衣櫃門,有人在呼喚它的名字。
「蘿蘋,你在裡面嗎?」
不要過來。
他還是過來了。
他打開衣櫃門了。
蘿蘋抬起手遮住眼睛,光把它打得刺痛。
「不要叫我出來。」蘿蘋這麼說。
「……那,我可以進去嗎?」他笑著問,走近,靠近的身形擋住了光。
不刺眼了,但蘿蘋用雙手摀住了臉。
因為衣櫃鬼,原本是不會哭的。
「……嗯。」蘿蘋點了點頭,這麼應聲。
衣櫃鬼還是死了,只是這次不是被光所殺,而是被溫柔的體溫,緩緩揉碎,碎成了剛學會擁抱體溫,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