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雙方的家長都被請來了學校。幾經波折,雖然若樺的家長並沒有轉學的打算,不過校方似乎也有私下的考量,在五年級分班時,將他們劃分到了不同的班級。三人組被拆散,只有仁閎仍舊與若樺同班。
自那次以後,若樺再也沒有遭受到任何的欺凌,笑容漸漸也豐富了起來。
至於仁閎,在新的班級裡,雖然還是有部份認識的人,但自己和同學之間似乎隔了一道隱形的牆,深深感受到一股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此外,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麼在意若樺的一舉一動,每當回過神來,自己的視線便是停留在他身上。仁閎想要前去和他說說話,將欠下的一句「對不起」親手交給他,卻因為班上同學的戒備,無法接近若樺一步。
他似乎是感到寂寞了,他似乎是後悔了,他心灰意冷,在自己周圍一磚一瓦慢慢疊起了一道堡壘,不想再面對這些令人無措而難受的現況。上學對他而言成為了一種折磨,同學們的態度也令他卻步,再也沒有人肯跟他真心接觸,他的內心也漸漸漾不起一波漣漪。直到那個人改變了一切,伸出溫暖的雙手,打破了這堵牆。
而他,出乎仁閎意料之外的,竟然是曾經遭受自己欺負的——林若樺。
*
抱著全班的習作簿,若樺和小巧一路上有說有笑,將這一疊書送至教務處做抽查。
「對了——最近豆仔應該沒有再欺負樺樺了吧?」
回途中,小巧仰望著花架上的軟枝黃蟬,忽然啟唇。
「咦?啊……是啊。」
被這麼唐突一問,若樺先是愣了一下,臉色微微一沉。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嗯……沒有啦。只是覺得……豆仔在班上好像變得有點……可憐嗎?」
「可憐……嗎……」
看著小巧天真地歪著頭思考,若樺不禁朝著教室的方向凝眸遠眺,輕而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要不是豆仔欺負樺樺,他也不會被班上討厭了。所以……嗯?那個成語叫做什麼去了?『罪魁禍首』?」
「是『罪有應得』啦。」
「啊——對對!就是『罪有應得』。嘿嘿!樺樺真是聰明!」
「這樣就算是聰明了嗎?」
(罪有應得……嗎?)
若樺苦笑了幾聲,手指無意間玩弄起了晾在肩頭上的髮稍。距離上課約還有三分鐘。走上樓梯,他們即將到達教室。
「唔!」
剎時的悶響,一道人影在門前狠狠摔了個跟頭。上半身露在門外,面部直接和地板親密接觸,模樣好不狼狽。
「啊!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啊……」
幾乎是反射性地衝上前,若樺急切地伸出手將對方起扶起;不過,當他看清眼前的面孔時,空氣一瞬間為之凍結。
李仁閎——愣愣地抬頭看著若樺,嘴巴微微開闔著。
林若樺——唰地腦袋一片空白,攙扶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樺樺,你沒事吧?」
直到被小巧拍了肩膀,若樺這才回過神來,卻又轉而掙扎,該不該將拉著仁閎的手抽開;只是未等若樺猶豫,仁閎已經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後快速低頭站起,和若樺錯身而過,朝著廁所跑去。
「欸……?」
「還好吧,樺樺?被豆仔嚇到了嗎?」
「不、不……沒事的啦。」
對神色擔憂的小巧笑了一笑後,若樺緩緩踏進了教室;在完全沒入的前一刻,若樺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廁所。儘管十分細微,但剛才他似乎聽到了仁閎對著自己說了:「謝謝你」
是我的錯覺嗎?
*
今天的自然課是兩人一組的小組活動,內容是去採集校園內分佈的植物種子。許多人都已經找到同伴並且出發了。仁閎默默地站在角落,等待大家都找完搭檔後,自己才能夠「幸運」地被收留。
若是以前,自己或許還能跟黑狗或凱哥一組,其他的男生們也都十分樂意成為其中的一員;不過,現在自己卻必須在局外看著同學們熱絡的分組,彷彿置身事外。轉頭,仁閎無趣地看向窗外,一隻孤伶伶的烏頭翁棲在樹梢,搔了搔腦袋後,撲撲翅膀,投身無雲的高空。
好想趕快離開學校……
「那個……你要跟我一組嗎?」
「……欸?」
背後冷不防的邀約,令仁閎登時反應不過來,心頭更是劇烈一緊;當他困惑地轉過頭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提出邀請的竟然是林若樺。仁閎彷若忘記了言語,任憑若樺迅速佔據了自己的視野。
「欸?樺樺竟然會……」
「怎麼回事……」
「若樺不是討厭他嗎?」
「可是剛剛是若樺主動……」
教室裡四處傳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令仁閎感到坐立難安。至於若樺,則是眨著明亮的大眼,嘴角微勾,等待著仁閎的回覆。
「好……」
沉默許久,仁閎總算鼓起勇氣說道。
「那麼我們也出發吧!」
綻出笑顏的同時,若樺的右手順勢要提起,但剎那間又停下了動作。不消一秒的停頓,也無人覺察異樣,他便已經轉過身,朝著門口走去。稍稍一愣,仁閎也連忙拿起桌面的學習單,笨拙地跟上他的速度。教室裡剩下的同學們就這麼目送著他們離開,接著面面相覷。
另一方面,仁閎跟著若樺慢慢走到了對面的草坪。被劃分成矩形的草地裡零散地種了些樹木,其中一棵綠蔭參天,稀疏的陽光灑在他們兩人的身上;而最矮的樹也有三個人高,葉子呈現細針狀,散發著特殊的氣味。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對答,逕自蹲在地上,開始尋找種子。
「那個……為什麼……你會突然想跟我一組?」
良久,終於忍受不了彼此之間的尷尬,仁閎率先開口問道。
「欸?啊……是呀,這是為什麼呢……」
正準備拾起小松果的若樺先是呆住了半晌,這才撓了撓臉頰,苦笑了幾聲。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畢竟我……那個……嗯……明明一直在欺負你……」
仁閎低下頭,死命盯著草皮,不敢看向若樺一眼。右手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將綠草拔起。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之前你不是有跟我說過『謝謝』嗎?」
「欸?」
「就是你跌倒的那次呀。」
「那、那個是……」
出力的手掌逐漸放鬆,仁閎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緩緩地抬起頭,他看向若樺,若樺的側臉正掛著那令人熟悉的困擾笑容。
「唔……廁……那次之後,有一個人曾經告訴過我:與其樹立敵人,不如和他成為朋友。他也說,我們這個年紀是一個幼稚的年紀……正因為是幼稚,所以也是最容易和好的年紀。」
若樺似乎感到口腔有些乾燥。嚥了嚥口水,他一邊將小松果放進紙盒中。
「他還說了,雖然無法互相理解,但是至少能夠做到互相包容。所以……雖然我還是感覺有點害怕……也有點生氣……吧?但是,我最後還是想……跟你……好好相處……」
「而且……我覺得其實……我能夠理解你現在的感覺。畢竟在上一個學校,我也是這樣被孤立的嘛。所以……呃……」
乾笑了幾聲,若樺的表情浮現出苦澀。仁閎隱約能感受到他的聲音正在微微顫抖。或許,是覺得一旦錯過了這次機會,自己可能就再也沒辦法說出口,仁閎毅然決然閉上雙眼,提起了最大的勇氣,奮力說出那句積欠已久的話語。
「對不起。」
「咦?啊……嗯。」
而對於仁閎直白的道歉,若樺一時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含糊不清地唯諾。這個時侯——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還需要警察幹嘛!」
一道聲音猝不及防劈入了他們之間,嚇得他們倆身體一震,差點兒跳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尋向聲源,只見小芝雙手盤胸,正義凜然地站立在他們面前。從他身後探出頭,小巧則是露出軟綿綿的微笑,和他們揮了揮手。
「你、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嘛——看到樺樺你竟然主動要跟豆仔一組,我跟小芝都很擔心,所以就偷偷跟過來囉——」
「喂!豆仔!如果你又想趁機欺負樺樺,我可不會饒過你!」
「那、那個、小芝你冷靜點!是我主動邀他的啦。而且豆仔剛才也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那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欸——所以和好的時候不可以道歉嗎?」
「當然要道歉呀!」
「……小芝,我覺得你好像有點『香香矛盾』哦?」
「呃……小巧,是『自相矛盾』才對哦……」
「咦?我又記錯了嗎?」
被若樺糾正後,小巧俏皮地吐出小小的舌頭,搔了搔後腦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至於其他人,則是同時打從心底詫異——那個總是迷迷糊糊的小巧竟然主動吐槽別人了!
「總、總之!沒有實際的行動,只是嘴巴上說說,誰都嘛會!你得拿出行動啊!」
重整氣勢,小芝將食指指向仁閎,理直氣壯地說道。此時,始終保持沉默的仁閎緩緩站起,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芝他們。
「怎、怎麼樣——」
「對不起!」
「……欸?」
由於仁閎這九十度的鞠躬來的太過突然,眾人瞬間全愣住了。小芝更是為之語塞。
維持一樣的姿勢,仁閎面對著地上自己的黑影,內心莫名激起了驚濤駭浪。他不能夠再猶豫不決了,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他再也不願回到那冷漠的生活。要說什麼是轉機,這就是轉機!儘管渺茫,儘管迷茫,但既然已經踏出第一步,那就一鼓作氣衝下去吧!
「對不起,我不應該欺負林若樺的。我知道錯了,我也反省過了。所以……所以可以請你們原諒我嗎?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話尚未說完,仁閎只感到視線一陣模糊,臉頰發燙,聲音也逐漸哽咽。言語在最後形成了一連串無意義的呢喃,伴隨著斗大的淚珠墜入泥土,化為黑斑,安息。
這一哭,讓另外三人簡直慌了手腳,只好趕緊湊到仁閎的身旁,頻頻安慰他。而這堂自然課的作業,他們想必是遲交了。
*
李仁閎和林若樺之間的風波終於平息。兩人的和解,在同儕間的確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但,或許小孩子真的是單純些,沒有太多複雜的包袱,再加上若樺努力地穿針引線下,班上似乎也沒有排擠仁閎的理由了。仁閎總算能夠重回班上溫暖的懷抱。
歷經這次事件之後,仁閎的言行顯得收斂許多,個性也變得更加地成熟穩重。此外,對於林若樺,他的心底除了感激、內疚,更多的卻是一股難以抗拒的在意,縈擾著、盤旋著,似是當初在廁所撞見的那幕光景,怦然,但又不完全一樣,而是一種更加隱晦的感覺。當他待在若樺身邊時,這種心情尤為明顯。
仁閎不清楚這代表了什麼,但他知道,只要待在若樺的身邊,自己就會感到很快樂,甚至忘記時光的流逝。
他們曾經在放課後的教室一同討論作業。
他們曾經在假日時相約到森林公園騎腳踏車。
他們曾經偕小芝一起去探望臥病在家的小巧。
他們曾經因為上課傳紙條而被老師叫去後面罰站。
他們曾經在運動會的兩人三腳比賽中拿到季軍。
放學時,他曾經帶著若樺前往他的秘密基地。
暑假時,他曾經揹著玩累的若樺到公園涼亭休息。
連假時,他曾經在溪邊教導若樺如何釣魚。
在熱鬧的美術課,他曾經指導仁閎怎麼縫製香包。
在怡人的樹蔭下,他曾經與仁閎分享他親手準備的三明治。
在無人的保健室,他曾經為仁閎冰敷扭傷的腳踝。
共享著彼此陪伴的每一刻,記憶是如此鮮明。這六年裡的後半段,也就是若樺轉學的那一天起,是仁閎感到最為深刻,也是最難以忘懷的國小回憶。他珍惜著與若樺相處的點點滴滴。只要看著若樺的笑靨,他也會忍不住跟著愉快起來。
只不過,當仁閎驚覺相聚的時間在縮減時,命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加速了彼此的別離。
*
畢業旅行。
最後一天的行程是海生館。同學們三五成群,徜徉在藍色玻璃缸間,欣賞著魚群曼妙的舞姿。
周圍有些幽暗。仁閎獨自駐足在展示玻璃前,手掌輕輕一碰,冰涼的觸感迅速由神經傳導到大腦,他不禁閉上眼睛。空氣滲透了些寒意。被水藍的空間包圍,讓他的心情,似乎也被染上了藍色。
「唉……」
「怎麼了嗎?」
「咦!」
「唔!嚇、嚇我一跳……」
「是你先嚇人的好嗎!」
因為若樺一聲不吭地接近,害仁閎嚇得跳開了好幾步。
「所以說,你為什麼要嘆氣呀?這裡不好玩嗎?」
歪了歪頭,若樺轉向玻璃缸,貼在上面,聚精會神地觀察著裡面的風景。他的瞳孔與臉龐映照出淡淡的藍色光芒。
「嗯……因為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啊……」
仁閎的眼簾顯得有些落寞。
「只要有開始,就一定有結束嘛。」
「可是……你不是要搬去外縣市了嗎?」
「嗯……是呀。我和爸爸要搬去跟媽媽住了。」
若樺眨了眨長長的睫毛。雙方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若樺突然問道。
「對了,其實我好奇很久了。為什麼你的綽號要叫做『豆仔』呀?」
「欸?你沒聽其他人說過嗎?」
「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經過本人同意比較好啦。」
若樺的笑顏真誠中帶了點傻氣,並偷偷觀察著仁閎的表情。只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原本我還想把這件事當作秘密忘掉的……」
「咦?呣……那麼,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就當作是交換,你覺得怎麼樣?」
「呃……可是……內容可能會有點無聊,沒關係嗎?」
「沒關係!」
湊向仁閎,若樺閃爍的眸直視著他的眼睛,彷彿是要深入探究些什麼似的。禁不住這好奇的目光,仁閎慌忙別開了視線,並害臊地抿住唇。然而,最後他還是輕輕一嘆,舉手投降。
「其實,那是一下的時候吧,我們美術課要做豆子畫。當時我被老師抽到,負責下去分配豆子。拿的時候,我一不小心,把所有的黃豆都灑了出來。本來我想趕快撿起來,結果沒注意,袋子裡剩下的豆子又灑了出來,然後我又因為豆子滑倒,在全班面前摔了一跤。因為那次,我的綽號就變成『豆仔』了。」
幽幽地回憶往事時,仁閎竟意外地發現,儘管當初的糗如何羞恥,現在看來卻只是再平淡不過的影子,甚至連自己也覺得好笑。真是奇妙的感覺。
「哦——原來如此。我還想說你明明就不矮,怎麼會被叫做『豆仔』,原來是因為這樣子啊。」
豁然點了點頭,若樺的嘴角淺淺一勾。
「嗯?怎麼了嗎?」
「不、沒事。只是你的反應比我想像中的還平淡而已。」
搓搓鼻子,仁閎再次別開了視線。
「那麼,我也來說說我的秘密吧。你也應該很好奇吧——我穿女裝的理由。」
「咦?」
由於話題跳躍得太過厲害,讓仁閎一時轉不過腦袋。他睜大眼睛,痴痴地看向若樺。見狀,若樺不禁噗哧地笑了出來。
「聽我的爸爸媽媽說,其實呢,我曾經有過一個姐姐哦!只是……她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一邊說著,若樺的視線緩緩飄回了水中世界。微斂的眼神中隱含著幾分深邃。
「因為這件事情,我的爸爸媽媽哭得非常非常的傷心。媽媽他還說,要不是懷了我,他可能就得憂鬱症了。」
「所以當我出生的時候,每個人都非常的愛護我,再加上爸爸媽媽說我長得跟姐姐簡直一模一樣,因此我就被他們當做女兒來養了。」
像是在陳述著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若樺的語氣顯得異常平淡。仁閎突然感到有些按捺不住。
「那你自己呢?」
聞言,若樺先是愣了一會兒,不過馬上又露出了那副困擾的笑容。食指轉呀轉地玩弄起了馬尾末梢。
「因為平時已經習慣了,所以當我上幼稚園的時候,的確產生了很大的衝擊。之後雖然和家人吵了好幾次架,但最後當我穿上男生衣服時,反而覺得——還是女生的衣服比較可愛。」
對仁閎笑著吐了吐舌後,若樺在原地輕巧地轉了一圈。裙子順著離心力構築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慢慢落下。
「所以,我雖然是男生,但果然我還是比較喜歡穿輕飄飄又可愛的衣服!」
雙手放在背後,身子微微前傾,若樺的臉蛋漾起了再燦爛不過的笑容。仁閎感到臉頰似乎有些發燙。
甩了甩頭,他和若樺聊起了其他話題,同時沿著地圖上的動線繼續前進。兩人在一路上談笑風生。
「不過,最後一天果然還是很捨不得啊——」
「沒辦法,總不能不回家吧?」
「話不能這麼說啊。」
任由藍色佔據視野,仁閎若有所思地說道。
「第一天五福部落的雲霄飛車真的很刺激。」
「咕……我絕對不會原諒你把我拖上去,還害我哭了出來。」
「第二天科公館的許多關卡與展覽也非常有趣。」
「你還敢講。明明溜滑梯一次只能一個人,是誰無視規則,把我給拉下去的啦!」
不理會若樺又氣又好笑的反應,仁閎轉身,靜靜凝視著若樺。
「第三天——」
今天的他穿著淺綠色的及膝洋裝,領口、衣袖和裙襬等處的蕾絲被光影染成了螢光般的藍色;額前的瀏海微微晃動著,秀麗的黑髮紥成兩束雙馬尾,露出了白皙誘人的頸子;櫻桃小嘴透著潤澤,臉頰親暱地湊近魚缸,在玻璃後映出了他可愛的身影。
仁閎不禁嚥了嚥口水。
「嗯?怎麼停下來了?」
赫然察覺到陷入沉默,若樺疑惑地轉頭看向仁閎。
不知道是因為畢業日期近了的感傷,還是因為旅行進入尾聲的惆悵,抑或,單純是這一片迷濛的藍色魚缸,將壓抑已久的感情催化。仁閎看著如水中精靈般的若樺,徹底出了神。
「我……喜歡你……」
「……欸?你是說……欸……」
「呃?」
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仁閎又慌又羞地摀住了嘴巴。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若樺先是愣了幾秒,接著臉頰唰地變得一片通紅,默默低下了頭。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
(我才不是喜歡男生!只是因為剛才那幅畫面太美,所以才……)
仁閎慌亂地想解釋些什麼,但此時嘴巴卻不爭氣地跟不上思維,最終竟吐不出半個隻字片語。場面陷入泥濘般的尷尬,令仁閎恨不得立刻找一個洞鑽進去。這時——
「非、非常抱歉!我已經有交往的對象了!」
若樺乾脆俐落地九十度鞠躬,剎時打斷了仁閎的思緒。
「欸……欸?欸!」
大概是過於震驚,仁閎只能夠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驚呼,下巴幾乎快掉了下來。
「那、那個……四年級的時候,因為鄰居大姊姊的……應、應該算是告白吧?那個時候就已經答應和她在一起了。她真的幫了我很多,尤其是在我心情低落的時候。姊姊也非常的溫柔。現在她正在外面讀高一,那裡剛好是我之後要搬去的城市。雖然有時候不太理解她的行為,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一邊說著,若樺的表情顯得格外的柔和與幸福。
「這、這樣啊……」
之後,仁閎整整一天的心情都被陰霾籠罩著。這是他第一次嚐到失戀的滋味,酸澀、苦悶,同時還是一場難以辯解的誤會。
旅行終究畫下了句點。又回到一樣的日常,又響起一樣的笑聲,只是,大家心裡都明白,彼此相處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白駒過隙,畢業典禮的驪歌已經悠揚在校園……
*
咖啡已經見底,留下一圈深褐色的漬。仁閎從回憶中抽離,臉上漾起了懷念的笑意。
「的確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哪……」
暑假之後就和他斷了音訊,若樺大概也早已不記得自己了吧。仁閎禁不住唏噓。
「這麼說起來,原來我這麼久以前就已經遇過『偽娘』了啊。」
向後靠上柔軟的椅背,仁閎長長吐了一口氣,接著面露苦笑。「偽娘」這個概念在最近幾年似乎頗為興盛,連自己這個不怎麼接觸動漫的人,多多少少也從網路上或身邊的友人中略有耳聞。
只是,過去的記憶難免模糊,再加上成長後更多經歷的洗刷,讓許多泛黃的片段早已淡忘。若非小巧在茫茫的網路中找到自己,也許仁閎根本就無從回想起這些往事。
再次點開訊息,若樺的照片鮮明地映入了眼簾。
「這該怎麼辦呢……」
輕嘆,仁閎似乎是拿定了主意。環視四周,夜幕垂下,人潮漸漸地增加了。這時,一組剛走上樓梯的客人瞬間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其中一名身穿OL裝扮的女性,身材姣好傲人,一頭飄逸長髮,迷你的窄裙下露出了白皙的大腿,胭脂輕施,成熟精幹中又帶了幾分嫵媚;另一名女性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仿,比OL矮了約半個頭,一馬平川,白色的無袖上衣配上淺綠色長裙,些微波浪捲的低馬尾晾在肩上,顯得清新而大方。他們在仁閎的斜前方入座。
「哦哦!這兩個妹子真正不錯!」
低吟,仁閎在心底默默地打量著。此外,凝望那名OL柔順的長髮時,他竟情不自禁地懷念起,當時依偎在前女友身旁的芬芳。
「不、不對!我是在想些什麼啊!真是……」
甩了甩頭,仁閎又瞥了他們一眼。那兩人正親暱地互餵著蛋糕。OL甚至還探出身子,將另外一方嘴角殘留的奶油舔舐掉。
「那叫做什麼來著……百合……嗎?」
會心一笑,起身,收拾好桌面的餐盤後,仁閎便朝著玻璃大門前進。國小的同學會,去抑或不去,他的心裡已經浮現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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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迴路轉的最後一彈重磅來襲!((旁人困惑
富含著愛情(X)、青春(?)、霸凌(O)等要素的偽娘短篇終於迎來了完結篇啦!((也才三篇好嗎
相信絕對不可能有人猜得到結局的!((這篇的劑量大家覺得怎麼樣哪?((歪頭
咳咳,冷靜冷靜,總之,之後排的行程還有一篇艦隊系列、兩篇短篇和一篇雜談,待敝人休息一陣子後便會開始執筆,期待咱們到時候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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