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尉這麼說，但我認為目前該把目標放在帝國軍可能的來襲之上。」
晚間，實行著宵禁的迪馮爾城在時間到來的那一刻靜下。
迪馮爾城在帝國軍與靛之國的威脅之下，數月來都是厲行著日落而息的生活，就算隔著馬奇亞諾防線而沒有帝國軍直接進攻的危險，仍層出不窮著兵站旁的鐵路倉庫受到搶奪或偷竊之事。
連著火車站一旁的迪馮爾兵站為此戒備，王國士兵的巡邏次數為此日增。
一幢幢的大型倉庫旁是一處幾十米見方的小空地，插著希維亞王國雄雞軍旗的旗桿在夜風之下搖晃，上頭的房舍單薄簡陋，沒有任何修飾地用著灰泥抹在本是木造的臨時營房牆壁。
單薄的牆壁隔不住裡頭說話的聲音，成熟的男人嗓音沉吼在青澀的男子嗓音之後。
「你在說些什麼？這可不是我把你們叫來的目的！」嗓音的主人像是被突然地激怒般，或許是更憤怒於對方總是平和從容的態度，「道森少尉，你們要討罰的是山裡頭的靛之國！懂嗎？」
「我也同意上尉的話，現時的目標就是靛之國，不要隨便離題了。」瑪瑟琳接在上尉的叱責之後，同樣口徑的對著切斯洛。
「喂……這可不像妳啊，馬瑟……」
切斯洛悄聲說道，卻隨即被瑪瑟琳給直截地打斷，不帶任何已認識該有的情面。
「請叫我畢夏普准尉！學姐既然把部隊交給我，那我就該讓部隊由王國所用，現在的任務就是討伐靛之國的威脅。」
「禁衛兵用在討伐部落民一定會被輿論說嘴，艾爾貝哈特中尉會更麻煩，先想清楚好嗎？」既然瑪瑟琳翻了臉，自是不用浪費唇舌在她身上，切斯洛更也懶得顧上王國軍的地位差別，「妳的長官——艾爾貝哈特中尉的要求是『協助』與『督軍』，我想一起加入討伐是踰越禁衛軍的本務了。」
「反正就是輪不到你一個王國軍少尉說嘴啦！這次討伐占我參加定了。」瑪瑟琳尖聲怒道，如果一個未經世事的軍人能在王國軍裡學到什麼，也許就是位階永遠勝於道裡吧。
「道森少尉，你的工作就是處理好靛之國的威脅，其它的根本管不到你的屁股上！帝國軍是否進攻這裡，來了你能扛嗎？」兵站上尉恢復和緩的語氣，粗俗而刻意為之地勸切斯洛。
他壓根不想把洛里上尉的勸說聽在耳裡，但基於軍隊的倫理之上，只能連連點頭稱是。也許馬瑟琳的在場讓這老上尉緩和了不少傲慢之情。
「上尉、畢夏普准尉，我可以嘗試跟他們談判看看，比起把彈藥人力耗費在對內上，不如試著不動刀槍就讓他們停止侵擾。」切斯洛仍試著說服洛里上尉，看著那滿佈眼角紋的雙眼滿是質疑與不耐。
「……談、談判？這可沒有先例……」洛里上尉並沒有多大耐心聽進切斯洛所說，揮手要切斯洛停止再開口，「沒有消滅敵人的證據，不帶回幾個俘虜，你知道這多難對上頭交代嗎？談判？」
「我負責這隻小隊的任務，請再讓我想辦法。」
「我告訴你，我剛當上中士班長的時候，你都還在要錢買糖呢！沒有理由不相信王國的判斷吧？不用想啦，明天凌晨五時準備。」
「然後呢，奉上頭的指示，請把部隊裡的克羅諾人交出來讓我安置吧。」洛里上尉說道，也許這才是他把切斯洛給叫來的原因。
「安置？上尉，請恕我直言，這沒有必要。」
「你能不能就少說點話？給我搞清楚，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喔。」對著切斯洛直截了當的反駁，一次又一次，洛里上尉終於失去耐心，脾氣回復到開始的粗魯，「反正那場爆炸以後，克羅諾人都是危險人物，把他們留在部隊裡就是放了炸彈！」
「他們沒有地方能去。」切斯洛仍平穩地說著，毫不在乎洛里上尉給他的威勢，這些日子下來，替小隊籌措物資、爭取隊員的福利，這些事情從沒少過，該也不差這一次。
「關我什麼事？這是命令，做為軍人就該遵守命令！你再多說一句就讓你關禁閉，你現在一自一句都是抗命。道森少尉。」
下一刻，切斯洛與瑪瑟琳已被擂出辦公室外。思考上根本無法有所共識的兩人話不投機，彼此識相地閉著嘴走回安置部隊的所在。
「沒有必要這樣，克羅諾人存在王國軍裡本來就是個錯誤。」通往四二一小隊與禁衛軍不同住的叉路前，瑪瑟琳忍不住說道。
「我的部隊分別被兩個克羅諾人救過，沒有她們也沒辦法讓我能站在這。」切斯洛回答地輕描淡寫。
「那也只是特例，我沒辦法相信克羅諾人。說不定背後有目……」
「妳沒了解過她們又怎麼知道目的與否？」接下來卻讓切斯洛轉變了語氣，就跟說服洛里上尉那般。
不卑不亢地積極，卻直直切入那些人們不敢提，但是真實存在著芥蒂的存在。
「王國禁衛軍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這些自視甚高、把一同合作的同袍分門別類？你們現在跟著中央一起做的，沒有一項對這國家的存亡有利。明明現在敵人都在眼前了，是德斯蘭帝國啊！」
對著切斯洛的直接不避諉，瑪瑟琳沒有說服的立場，他不是蒂耶娜也賴不得，硬是吞回有違於禁衛軍形象的使性子衝動。
「只是遵從命令……」她小聲地回應，畢竟切斯洛所說是事實。
切斯洛追擊著，堅定的語氣裡是溫和地尋求支持，能多一個理解自己的人，就是多一份力量。
「妳的中心思想是什麼？妳做為未來的禁衛軍軍官，必須能照著自己的心中的『善良』為王國人民、替追隨自己的人做些什麼。我知道是小娜帶著妳一路走來的。她也很善良，卻對自己很迷惘。
「如果妳能成長到做為她有力的依靠，甚至能平起平坐互相扶持那天，我想那會是她最高興事。」語畢，切斯洛轉向安置四二一小隊的倉庫方向。
「等等，少、少尉……」瑪瑟琳叫住切斯洛，他的話語裡不該只有這樣。
「我怕他們就這麼把莎夏跟伊娜給抓了，妳的小隊救自己安頓好吧。」
四二一小隊被安排居住在倉庫裡，狹小而老舊的倉庫牆上佈滿霉斑，侷促的空間與擋路的欄杆，這裡該曾經是個畜圈。
空氣中混著著牲畜、煤油煙、以及士兵們的臭腳丫子味，能夠躺著的地方鋪上乾草權充床鋪，食物是罐頭與乾麵包，幾包拆開的軍用乾糧權充點心。
乾草床雖軟，卻扎人扎得難以入睡，將就舖上軍毯卻得提防著裡頭隨時爬上身叮咬人的臭蟲，尤金把空罐頭放在油燈上烤著，一臉滿足地聽著捉來的臭蟲落進罐底的霹啪聲。
「你們有沒有看到那個兵站上尉的跩樣，搞得我們像來這裡打工的耶！」一等工兵萊納說道，今天就他的工兵班最慘，搬著數不清的沙袋直到晚餐結束才被放了回來。
「那個補給庫的班長更扯，多要些毯子搞得要他命一樣，這是要怎麼蓋啊！」工兵凱伊說道，他的胞兄雷伊只是無奈地點點頭，兩兄弟的性格相差甚遠。
「隊長去說也沒用，搞得我們根本就像對方的老二！」吉賽兒把毯子踢得老遠，儘管做為狙擊兵的她隨處都能躺著睡上一宿，但這隱約還附著男性的體味的毯子依然讓她難以忍受。
「呃……女生用這形容詞挺怪的。」巴羅遞上紅茶，冒著煙與茶香的鐵壺彷彿成了隊員眾的慰藉。
「這就是軍隊規則的背後一面吧？雖然大家都說得聽軍官的話、軍官則聽校官的話，可是放在資歷上又是另一回事了！比如說我們隊長剛畢業，他還是得聽那些老士官的啊，更不用說這裡的義勇兵都是耶上次戰爭的老兵了。」
突擊兵荷馬說道，他正埋頭在膝上放著的寫字版上。
經過上次里埃爾一役的他漸漸融入小隊裡，總在某些時刻說出自己所見，說到底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在某些層面上得到士兵的敬重——總是有人要他代筆情書的。
「可是觀念差距呢？十幾年來王國與帝國兩邊早已不同了，繼續照著那些石頭腦袋……」巴羅搖了搖頭，替橫躺在毯子上毫不在乎髒污的尤金倒上紅茶。
「沒錯！這就是王國軍的問題了。」突擊伍長莫耶夫說，二十出頭的他一臉滄桑，從軍前是個鍋爐學徒。
「王國軍裡有軍階，但是期數與梯數又大於軍階、梯數之上又有年資、年資之上又看你是哪裡出身的。不然大家一入伍常被人嗆一些：『你幾梯的啦！』『一梯退三步是不懂喔！』，這總有印象吧？」荷馬說道，從新兵入伍就遇上戰爭的他，對他而言該是很深刻的體會。
「生蛋了沒啊？菜鳥！」少話的雷伊對著荷馬迸出這句，讓在場的士兵們不禁失笑。
「對！就是這句！一天起碼被叫個十次有吧。」荷馬用力地點頭，彷彿找到有所共鳴的對象，卻讓這些資歷都比他深的士兵更浮出笑意。
荷馬不解地歪著頭看著眾人，直到尤金轉頭點醒了他。
「現在就在叫你啊，哈哈哈。」
「認真說啦。」查斯特捲著褲管盤坐加入話題，靴子被凱伊給推向倉庫一角，大家的鞋靴都堆在那。
「臭死了啦……」
「笨蛋，大家還不都一樣！」
查斯特繼續著他要說的：「這樣之下根本沒有能夠溝通的機會，人家一句菜鳥就叫你住嘴了，任務要怎麼執行？對那些有著翹鬍子的老頭來說，搞不好還很開心自己指導有方，王國軍裡最重視『傳統價值』了！就連最基本的要個口糧還要看梯數夠不夠呢！」
「查斯特，我怎麼覺得你在發洩？」凱伊說道。
「我是在發洩啊。」
「所以這一趟的任務就是出公差囉，四二一公差小隊？把我們的部槍換成掃把好啦！」吉賽兒則再次發難，狙擊槍派不上用場可讓她悶了，大家總懷疑著最近消瘦的巴羅是不是成了發洩對象。
「我寧願這樣，扛扛麻布袋就回家了。」尤金挖了挖鼻孔，再從毯子一角捉出一隻臭蟲，油燈烤著的空罐子已經半滿。
「我也是，這沒有不好啊，早點做完早點回到營區去。東忙西忙，然後戰爭就結束了。」巴羅說道，他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被捲進前線來，要他拿槍寧願拿菜刀呢。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乾草堆突然沉下，重物壓下伴隨那大家熟悉的成熟渾厚的嗓音，拉戈爾一屁股坐在眾人背後。
「軍士長！」
「不用起來，我替大家帶了些啤酒。」
拉戈爾身旁的麻布袋有玻璃罐的清脆聲響，有些顧忌著的眾人仍猶豫著是否伸手拿上一瓶，尤金倒是已經扭開瓶蓋，仰頭灌上一口。
「問問吧，如果太平時期了，大家想做些什麼？荷馬？」尤金抹了抹嘴邊的啤酒泡沫，呼出一口氣後問著身邊的同袍。
「不會有什麼太平時期的。」拉戈爾說道，在他看來期待著這些簡直就是孩的白日夢。
「反正就如果有嘛，用想的又不犯法！」尤金把啤酒遞向荷馬，這在他眼裡不異於就是個小鬼頭的徵招兵，倒也有幾分士兵樣了，儘管荷馬總是極力否認，但在這段經歷之下，無論是誰為了生存只能替自己抹上這道色彩。
「退伍後你打算幹些什麼？」
「學長，我為回學校把大學讀完吧，我也沒啥一技之長……」荷馬回答的語氣有些怯弱而不太肯定，軍隊裡是個否認知識的地方，這卻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希望。
「叱，無聊。」尤金又搶過遞給荷馬的啤酒仰頭一口，再與萊納手中的瓶子互碰，「萊納你呢？」
「當然是把這種生活給忘了啊！然後喝個爛醉，這樣我才能面對羅爾那可憐的妻女。」突擊兵萊納搓了搓頭髮，啤酒早已喝了七分。
同為突擊兵，羅爾被屍人巨兵撕成碎片的慘樣已在心中烙下陰影，他們是同時坐著卡車離開村子的，忘不了羅爾的年輕臨盆妻子在他們離去前淚眼汪汪的樣子。
「羅爾啊……被搞成那樣根本找不著屍體，媽的。」另一名突擊兵卡洛斯說道，把臉給埋進膝蓋裡。
「是去她媽的戰爭！我操他媽！」萊納猝然吼道，接著宛如脫力一般地倒在乾草上，自覺多問了些話的尤金則又安撫又道歉地在萊納嘴裡塞上一支香菸。
「我也想喝個爛醉，睡個三天三夜。」巴羅兀自點頭道。
「別鬧了巴羅，你不是還要做菜嗎？」尤金說道，「是啊，會繼續做菜，不過不會再做給你吃！」
「真無情。」
「不過我是想開個餐館，如果仗打完了，退伍金應該夠吧？」巴羅說到這裡，眼裡不同於疲憊的眾人，微微亮起遠遠的光芒。
「再找個女人結了。」巴羅的希望還不只在那回到和平時期的計畫，順便提起了對家庭生活的希望。
「是啊。找個女人……」巴羅看向走到倉庫一角與莎夏和伊蒂絲窩坐著的吉賽兒，她們互相分享著僅剩一包的軍用乾糧。
「靠，不會真的就是她了吧？你可小心老二不會被半夜被……算了，當我沒說。」尤金語調誇張，讓大夥想到這不也是平時自找的，「喂！雷伊，你都不說話，你呢？」
「我會留在軍隊。」少話的雷伊默默地開口，身形看來跟拉戈爾差不多粗壯的他，除了沉默外，喝著啤酒卻也意外地細膩。
「不是吧？外頭可比軍隊裡好多了啊！」萊納對這出乎意料的答案起了好奇心，坐正身子問道。
「挖過煤嗎？你不妨去試試。」雷伊頭微微一偏，冷冷地笑了笑，用手中湯匙挖了口罐頭裡的油悶豆子。
「總比挖戰壕好吧？還能多攢些錢啊！」荷馬跟著追問。
「攢？讀書人說話過然很不一樣。挖煤頂多就是活久一些，相較之下，戰壕用湯匙來挖可能要比挖煤再更舒服些。」雷伊嚼著口中的食物，神情很是認真，看來對這件事情並非玩笑之言。
然後他微微地笑道，眼神裡滿是對心中遐想著的軍隊生活。
「真要太平的話，軍隊倒也沒啥事。每天的例事做做，時間到就是下班，月底就是拿軍餉，時間到了退役回鄉下當個警察，鄉下地方每個人都想跟警察打好關係。
「礦工？腦袋壞了才回去幹……」
「呵呵，那你們也得真等戰爭結束啊，誰都期待太平時期啊。」拉戈爾說道，枕著雙臂躺去，臉上是少見的疲憊之情。等待與戒備，心知肚明著王國軍無法確定的未來，耗光許多士兵的心神。
「會啦，大家如果混得過去，能活著到那天就行了啊。」巴羅仍不變那樂天的樣子，酒量甚差如此就微醺的他，一手勾上荷馬的脖子。
「除非現在帝國軍馬上打來。」有人這麼說道，引起大家的笑聲，大家相信著馬奇亞諾防線，怎麼樣也不會是這裡首先遭殃。
下一刻，卻被闖進倉庫裡的王國軍傳令士打破了這陣歡笑。
「喂！快集合整裝，你們隊長呢？」
「怎麼了嗎？隊長正在與上尉站長面會。」拉戈爾應答，這慌亂的神情與動作怎麼看都不大對，油然而生了警戒之情。
「快給我叫你們隊長回來啊！敵人……敵人出現啦！」
不見對方的小隊長在場，傳令士想盡辦法要得到立即的支援，掠過了無謂的禮儀。這引起了期於隊員的注意，倉庫邊的莎夏也抬起頭直盯著那傳令士。
「靛之國？是那群克羅諾人嗎？」
「不……是、是帝國軍啊！」
出乎意料的答案，卻沒有任何無法相信的徵象，這並非玩笑。
帝國軍已經越過馬奇亞諾防線，直指著王國軍中部而來。
後記：
這裡是新船第五次海試回來的南雲
雖然海上沒有手機信號，自然也不能上網，可是卻多了很多可以好好打文章的空閒呢！
這次的對話篇參考了雷馬克的「西線無戰事」，還有一點點南雲在服兵役時的經歷
當兵就是，入伍的人很愛聊退伍後要幹嘛，退伍的人則很愛說當兵時在幹嘛啊~
不過放在戰爭片裡倒是變成另一種立FLAG就是了(默
創作內容
鳶尾花的女武神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