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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一罣礙.13

山容 | 2018-03-13 08:24:11 | 巴幣 2 | 人氣 180


卷一:罣礙


13.

這是一隻毫無聲息的隊伍。前一刻你不過是發現天邊的地平線有些許騷動,再回過頭,從草原、林木、樹叢裡回望你的已經是死神的臉孔。狼人軍隊在荒野中前進,青色的長草半掩他們的形體。七百頭狼人前鋒,都是風選精心訓練的戰士,貼身的皮甲塗上草綠色的染料,暴露在風中的毛皮遠遠望去,和長草中的陰影別無二致。

或走或停的隊伍像陣詭異的煙霧,隨著南風飛向北方。金黃色的憂慮眼珠望著北方的天空,面目全非的他帶著軍隊往前,踽踽行過河谷,橫渡夏日的激流。他總是比他的軍隊快一步,在廣闊的心海四處奔馳。他鼓勵疲勞的年輕戰士,使他們相信自己來有更多氣力向前;他誘惑正當壯年的軍官,告訴他們前方是奪取榮耀的大好機會。

他告訴他們,這是一種信仰,是他偉大的母親獻身救出他的性命,他憑藉著信仰的熱情,踏上這條征伐之路。所有欺瞞的偽善者都將付出代價,他們打垮了貪財的人牛,再來的目標是背叛聯盟的羽人。最後,他會將癡傻的樓黔牙皇帝拖下皇位,用戴著皇冠的豬頭奠祭他偉大的母親。

汗奧坎,願青炎之子顯耀她的名,狼族永遠的英雄。


宓楊全身發抖。
這才是最高明的腐心者。他沒有腐化他的受害者,只用上非常輕微的心術,像陣微風一樣吹撫狼人的耳廓。他讓那些想法自由發揮,像個農夫引導作物生長,而不是用鋤頭橫加干涉。他成了一陣風,既能打垮城牆與堡壘,也能使惡草的種子落地生根。

宓楊很好奇,有多少人知道他美麗的身軀裡,藏著一顆黑暗扭曲的心。
時近正午,他心術的指令透過薰風和若夜向外傳,從軍官到戰士層層擴散。軍隊暫停腳步,亞儕要所有人就地休息,不許擾亂隊形。依照宓楊的經驗,休息的軍隊會開始打哈欠、舔鼻子、互亮利齒。偷偷溜進隊伍外的草叢,就地解決自然需求的人數就更別提了。

可是這支軍隊卻靜得怕人,溜出隊伍的狼人也是來去匆匆,如果雙眼沒有指示鼻子緊盯荒野上每個氣味的出處,根本不會發現隊伍曾有瞬間的分散。亞儕挺直身體蹲坐在地上,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的軍隊正展現出令人恐懼的紀律。


「這是我們該走的道路嗎?」亞儕指著北方的丘陵問。
「這條路徑沒有問題。」宓楊向他保證。「要前往塔倫沃,這條路線會比在大路上冒險來得明智。崎嶇狹窄的道路有利我們行進,躲開人類軍隊追蹤。」

亞儕陷入沉思。宓楊偷偷扭了一下肩膀,粗糙卻貼身的皮甲弄得她全身不舒服。如果可以,她其實更喜歡材質柔軟的金鵲長袍,但是絲質衣物防不了敵人的暗箭,更別說置身在這支軍隊,連脫口而出的塔意拉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亞儕思考得有點久,他發現宓楊的企圖了嗎?

「我們得放慢速度,急行軍人類跟不上我們。」亞儕說:「汗溫柏的部隊需要更多時間才能和汗風選會合。」
「的確如此。」宓楊嘴巴上贊同,心裡暗暗叫好。只要亞儕慢下腳步,她就有機會提出請求了。
「我沒想到我們走這麼快。」亞儕說:「我記得只要穿過大雁市,再往西一點的山區就是薩部陀了。」
「亞汗?」宓楊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戰士們會很想家的。」亞儕耳朵搧了兩下。「他們剛完成艱難的任務,又被我趕著一路向北。現在時間允許,說不定我們能回薩部陀轉一圈。當然,你是我的顧問,如果你覺得不妥,我也不會堅持。」
「別傻了。」宓楊趕緊說:「我這幾年都在外面東奔西跑,都快忘記薩部陀長什麼樣子了,有機會可以回去看看再好也不過了。」

現在回去時機正好。度過這悲慘的一年,運氣總算再一次站到宓楊身邊了。

「我會叫薰風、若夜傳令下去,也請你轉達你的小隊方向。」亞儕說:「這一路真的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小隊護衛我,薰風和若夜每天夜裡都要值班守衛,真的快把他們累壞了。」
「讓他們休息兩個晚上,等回到薩部陀,你會發現他們兩個擅長的可不只有戰鬥。」宓楊壯著膽子對他眨了一下眼睛,年輕的公狼低下頭隱晦靦腆的笑。薰風和若夜身上透出得意的氣味,年輕的狼崽顯然頗富探索精神。

至少,宓楊的目的達成了,短時間內可以暫時放心。如果活潑可愛的母狼和溫暖的床鋪還軟化不了他的心,宓楊就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可是當亞儕低頭偷笑時,宓楊只被騙過非常短暫的一瞬間。那雙黃眼睛,宛如深不見底的沼澤,比深沉的夜空還使人驚怕。憤怒的風被困在裡面,形成永不停歇的風暴。

她得快點替這道風找到出口。防家莊園是個愚蠢的主意,一向足智多謀的她,應該還有更好的點子才對。如果情況愈來愈糟,她就得開始想辦法連絡人虎了。

向那群嗜殺的老貓求助?看來絕望果真逼得她走投無路了。



哈耐巴在太陽出來的時候睜開眼睛。
娜爾妲抓著毯子縮成一團,平穩的呼吸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樣。些微的陽光從不遠處的天井透進來,圍著她的臉圈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如果哈耐巴多仔細看一點,就該提早發現這張臉變得圓潤,浮腫的手指也不只是因為各種苦力活動。看著她,使人自慚形穢。

哈耐巴爬出被窩,拉緊長褲和外套的繫帶,帶著腰包走出岩洞。裝備愈簡單輕便,愈能保證軍團的靈活度,這是他們唯一的優勢。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他們也沒有多餘的裝備可以給任何一個成員。

在槍恩發現綁腿的好處之前,哈耐巴一直不能習慣長褲這種東西。他不信任這種纏住腿腳的紡織品,總覺得到處晃的褲管不如輕便好穿脫的纏腰布。不過只要加上綁腿之後,長褲就會像第二層皮一樣貼在身上。這種衣裝有其必要,否則樓黔牙的冬天,會凍壞所有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肉。

哈耐巴壓低身體爬出坑道,就著微光找到一處伏流。人類在這裡做了一條引水用的渠道,好讓岩洞裡的成員使用。哈耐巴用清水拍拍臉,喝了兩口清甜的泉水。冷冽的泉水凍得他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昨天夜裡的種種討論掠過他的眼前。

真是太糟了。

表情像鬼一樣的槍恩摸到水渠邊,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把臉埋進水裡大口喝起來。哈耐巴知道他起床氣很重,也就不跟他計較了。但是離開時順道把他整個頭推進去,多少也是要來個一下求好運。捉弄槍恩的機會不多,要好好把握。他掙扎咒罵的聲音響遍坑道,如果還有睡懶覺不上哨的人,現在也該通通清醒了。

哈耐巴帶著微笑來到洞口,伸手拍拍洞口頂端的岩石,確認堅固如初之後,雙腳騰空爬了上去。

第一步總是最難的。這時候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隻右手維繫著他的生命。要等身體往回盪向岩壁,左手和雙蹄才會成為及時的幫手,沾附在石縫間幫忙穩住一切。

他呼出一口氣開始往上爬。他的手緊抓突出的岩石,硬質的蹄和手指一樣敏感,輕輕一踏就能感應到合適的隙縫或凸出,能讓他一路往上推進。他把煩人的思緒放掉,全心全意專注在手、背和腿上的肌肉,用盡力氣攀上高峰。太陽愈來愈熱,哈耐巴爬到岩壁頂端的時候,把外套的繫帶解開,讓山頂的風吹進走毛皮間的溼熱。他坐在岩石上張口喘氣,看著天空發了一陣子呆。

向西方望去,遙遠的龐大黑影就是崑崙海的邊緣。順著世界脊的方向走,奧特蘭提斯傳說中最高的荒涼山就在群峰之中。南方的叢林是人虎的地盤,任何意圖跨越的人只有唯一死路。這群半人半虎的生物,視自己為豬人的天敵兼看守者,哈耐巴不知道他們哪來這種想法。

他們真正的問題在東南方。遠遠望去,他還能看見細小的黑點,盤踞在矻矻山下的平原上。荷圖斯勒沒讓軍隊駐紮在山區,卻也沒有完全撤離矻矻山的意思。看看山下的人馬,再想想他們自己的陣容,這場遊戲長槍軍團還沒起手,就已經先輸了一半。

哈耐巴忍不住嘆氣。槍恩是對的,除了接受荷圖斯勒的交易,他們沒有其他退路。但是任何人都好,為什麼偏偏是這個豬人?接受交易就像承認他們輸了,辛辛苦苦脫離奴隸身分,最後卻還是要低頭向貴族乞憐求生。哈耐巴很不甘心,但是不甘心他還能怎麼做呢?他是東方宗主,有一整個國家的力量支持,哈耐巴卻只有不到一千個,想自由卻找不到出路的奴隸。


他把目光收回來一點,不想再看那些令他煩悶的軍隊。他該注意的是有沒有其他東西,意圖接近矻矻山。軍隊威脅性很大,但是不動的軍隊沒什麼好看的,危險的是那些突然靠近你的敵人。

哈耐巴望向遠方,燥熱過後,迎面吹來的風反倒變冷了。其實他可以不用值這班守望哨,但是因為種種理由,他在昨晚下定決心和早班的羊人哨兵換班。羊人哨兵百般不解,卻也沒有提出異議。在山壁上吹一個早上的風,又沒得喝酒嗑牙,實在算不上享受。
正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哈耐巴的理由爬上山來了。

黛琪司爬上山的時候穿著長褲,發現哈耐巴人在岩壁上,只是歪了一下嘴巴沒多說什麼。他看著羊女把自己撐上山,毛髮在風中飄揚,螺旋角被陽光照成金色。她真的好美,當微風和晨曦圍繞黛琪司時,哈耐巴想不透為什麼沒有一個代表美的神祉,用羊女為形象塑造?


「你出現在這裡我該驚訝嗎?」黛琪司問,哈耐巴搖頭。
「我想到這裡有叢蕁麻。」他說:「老巫婆以前都會帶你去摘蕁麻,給村子裡懷孕的母羊。」
「你還記得?」
「我是那個被蕁麻刺傷手的傻瓜,還記得嗎?」
黛琪司從鼻子裡噴出笑聲。「沒錯,我記得。你知道娜爾妲的事了?」
「是槍恩告訴我的。」
「真是奇了,幹了好事的傢伙居然最後一個知道。」
「你說什麼?」哈耐巴剛剛注意到山路上有個黑點,沒聽清楚她說什麼。黑點往北邊跑了兩步,看樣子應該是隻羌或山羊。
「沒事。」黛琪司說:「所以你和哨兵換班,在這裡等著堵我?」
「我在賭運氣。」哈耐巴老實承認:「畢竟矻矻山有很多蕁麻,你不一定非要爬上岩壁。」
「岩壁上的蕁麻才是最好的。」
「沒錯。」

黛琪司坐上另外一塊岩石,石頭旁就有一叢蕁麻。她拿出一雙厚重的手套戴上,開始折蕁麻的嫩芽放進腰包裡。「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有,我想了很多次。」哈耐巴說:「大部分的時候,我替自己找藉口,說愛著兩隻母羊是理所當然的。其他時候,我考慮要跳下這座岩壁謝罪,或者去跟槍恩道歉,順便請他代勞宰了我。」
「說說你的藉口給我聽。」黛琪司說:「只是好奇而已。最近很多人都說我聰明,卻又拐著彎罵我笨,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退步了。」
「我不確定你會想聽。」
「怕什麼?大不了等一下把你推下去而已。」

哈耐巴苦笑。還是那個黛琪司,直率、聰明、絲毫不留餘地。

「你可能會覺得這聽起來很熟悉。」他說:「問題的癥結在於,我們兩個都是同一種人。你急著照顧所有眼前的人,從葛笠法到亞儕,老羊、五世、娜爾妲。就我聽到的消息,你甚至還考慮過要把一個人類拖出金鵲。」
「你倒是探聽得很清楚。」
「我在乎你。」哈耐巴說:「可是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我是否也只是你關心的對象?就像我在乎你,會不會也只是我的正義感作祟,想找個美麗又脆弱的羊女保護?」
「美麗又脆弱?」黛琪司豎起耳朵,把眼睛從蕁麻移到他身上。從對話開始到現在,兩人的眼睛第一次正對上。「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這句話,不過謝了。」
「我說過你很美嗎?」哈耐巴問。
「有。我能從你的眼睛看出來,你喜歡某個東西的時候,總是不敢直視,生怕別人發現。」
「你把我看透了。」
「沒有你看得仔細。」黛琪司說:「讓我猜一下,接下來你要說亞儕的事?」
「沒錯。」哈耐巴點點頭。「我發現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愛亞儕和葛笠法勝過任何人,葛叔叔已經不在了,這兩隻羔仔需要你,遠勝於我們在這團豬人狗屎裡搞出的屁事。」

黛琪司脫下手套塞回腰帶的掛鉤上。「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我可以發誓,如果能把你留在身邊,我會盡一切努力挽留你。但是你的心不在這裡,你掛念著他們,為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悲劇煩憂。」哈耐巴把視線別開,說出這些話讓他心碎,可是他早該這麼做了。
「去找他們,這才是我們這一趟出門最大的任務,我和槍恩會整理好軍團和豬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會把益禽和若水找出來,送他們回人類的家鄉。我不希望你在我身邊,心卻記掛著好遠好遠的人。」

黛琪司沒有回答。她起身走到哈耐巴身邊,坐下來挽起他的手。

「荷圖斯勒的話你怎麼想?」
哈耐巴吞了吞口水,又把視線放回地平線上。「我想我只能接受。」
「如果你覺得勉強——」
「不,我不覺得勉強。槍恩是對的,如果我腦筋動得夠快,就會更早了解我們只能接受條件。長槍軍團沒有和豬人開戰的本錢,我們能做的是劫掠和突襲,戰爭不是我們的強項。說穿了,我們只是一群強盜,連軍團的邊都搆不到。」
「你不該這麼說。」
「不,我是認真的,這才是我們擅長的事。搶點東西快點逃跑,順手解放幾個奴隸增加人手。和偉大的汗奧坎或是長槍將軍漢尼塔做過的事,正好完全相反。他們都知道怎麼組織軍隊,利用自己的贏面搶下勝利,這才是一個領導人該做的。」
「你故事看太多了。」黛琪司敲敲他的腦門說:「他們最後都被豬人抓到,關進了黯日場,還記得這段嗎?」
「總歸是個希望。」哈耐巴微笑。「你不要覺得我是為了你才這麼做。我們沒有選擇,我很清楚這一點。」
「不,我們永遠都有選擇。」黛琪司說:「如果我們不能選擇,那生命不就像做夢一樣可悲?」
「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不知道。」黛琪司垂下肩膀。「但我知道還不到認輸的時候。我們還活著,沒被豬人吊成肉乾,那一切就還有希望。」
「我說過我很欣賞你的樂觀嗎?」
「現在說了。」黛琪司輕輕在他耳邊吻了一下。「我離開之後,好好照顧娜爾妲。我回來的時候,如果她出了什麼問題,你要知道你惹上的可不只是槍恩和長薄耳家。」
哈耐巴打了個冷顫。「我知道。」
「知道就好。」黛琪司拍拍他的臉,站起身走向岩壁邊緣。「現在,容美麗又脆弱的淑女告退。我的行程有點趕,等拯救了世界和狼人王子之後,我還得回頭伸出援手,拉踏進愛情陷阱的長槍將軍一把。我亟需一點專業的建議。」

哈耐巴哈哈笑,黛琪司眨眨眼睛,俐落地翻下岩壁。

笑容離開他的臉。
至少說服黛琪司離開了。
就某個角度來說,他沒說謊,黛琪司愛的人太多了,哈耐巴為那些不能獨佔的愛忌妒。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黛琪司,哈耐巴才有辦法在今天救她一命,使她答應離開樓黔牙。如果亞儕真的像傳言中的那麼厲害,要保護姊姊想必輕而易舉。至於樓黔牙和鐵蹄衛隊,他挑起的戰爭,自然也該由他收拾。他想著黛琪司,希望她淚水藏得夠好,不會害她下山時出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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