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響亮的聲音迴盪在衣物亂丟、雜亂無比的房間中,我曲著膝坐在床沿邊,頭微微仰起望向那處於盛怒的男人,兩手捂上紅腫發熱的臉頰,抿唇不語。
「為什麼!妳為什麼又來了!不是說好不行了嗎!」男人又再次將一件衣服扯壞,隨手亂丟,極為憤怒的對我斥責。
我是個花心多情的人。我知道。
要我「愛」上你並不困難,僅僅施捨一點溫暖給我,我便會無可救藥地愛戀你,你只要給我一丁點的感情,我便能催眠自己,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經歷一連串的驚訝、迷戀、恐懼、擔憂、退縮、感動……終於與對方在一起了,對於我來說,這已經與登天難度相同。
「我們都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他兩掌扣住他的腦袋,用力地按著,力道大到手背青筋突出,見此我不禁恍神想到西瓜被人類一手捏爆的畫面。如果他的頭也這樣爆炸,或許我會好過些?
交往後,習慣有對方的存在。
習慣兩個人互相靠著肩走路上學;習慣兩個人一同躲著雙方好友的目光偷偷跑到學校屋頂享用午餐;習慣對方的一些小習慣;甚至習慣了對方對自己的好。
「說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眼前的他極為悲憤地折斷那朵玫瑰,妖豔的紅落在地面,在碎布碎玻璃陪襯著,原是新鮮的花瓣漸漸黯淡,再轉而變為枯黃。
一日一日翻頁過去,習慣不著痕跡地轉換成厭煩。
曾經喜歡著對方的每個神情,不論是笑容或是偶爾吃點小醋的模樣,曾經都深深為此瘋狂。如今所有喜歡成了厭倦,煩了累了麻痹了,當初的小幸福全部消失殆盡,熱戀期過了,僅存冷漠。
「……我不愛你了。我,厭煩你了。」我猶豫了下,緩緩將話語吐出。冰冷刺骨的話語宛如落入深淵般滑進男人耳裡,柔和且不帶任何銳角。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的。
「這句話妳對我說過多少遍了?又有多少次妳後來又反悔?」男人語調尖銳上揚,他手按住胸口,但就算予我猙獰的神情我也不會有任何波瀾的。對,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的。我的心現在絕對是平靜的。絕對絕對。
我「面無表情」地與他悲慟眼神相對。夜晚月光優雅的撩起窗簾,踮腳尖,輕柔地照耀在我倆身上。我似乎望見點點星光在男人的眼眶中閃爍。
我並不因此愧疚。他其實早能離開了,不是嗎?這跟我沒關係,本來就會這樣的。不是因為我。不是。
絕對不是。
我相信他絕對也厭煩我了。不然怎麼會對我投以厭惡的眼光呢?他絕對是厭煩我了沒錯!所以、所以,我們何必這樣互相折磨?分開不是很好嗎?我可以原諒你剛才因情緒化而做的任何事。要不就這樣吧?房間我打掃、藥我自己塗,我負責把那些被你摔壞的物品買回來,我們好好地離開對方,去尋找下一份溫暖,永不再相見……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不敢說出口。
又或者該說,我捨不得說出口。
厭煩對方那些不良習慣;厭煩對方的佔有慾;厭煩對方那些抱怨;厭煩……對方對自己的好。
很矛盾的,當時明明如同初嚐戀果的少女般,喜歡他的好以及他的不好,如今一聽到對方的名脾氣便由心攀上腦,再控制嘴。
卻又不願坦然面對自我。
「我不愛你了。」我使力將自己眼裡的所有情感揮散,不需要留任何可能性給對方希望了。我們在下去也只是互相插對方一刀罷了,沒有必要這樣下去了!沒有必要……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男人寬厚的肩隱隱發顫。我勾起悲戚的笑,彎眸站起身,用不大的力道輕推他準備直接走出他的世界,無視自己的步伐仍然暗示自己不想離開。鞋未套上、外套也沒有披著,身無任何錢財,什麼都沒有帶走。
只留下那碎滿地的回憶和男人。
忽地,一股拉力使我停下腳步。轉過頭,男人的掌已扣住我指間,熱意由他那傳遞過來,從手開始流遍全身,最後停滯在心口。
他好溫暖。我如此想著。
並未發一語,我垂首望著兩人相扣的掌。他輕輕一拉,我跌進他的懷裡,無措地想掙脫、想遠離,男人卻用另手按住我背脊。抿唇低頭,手悄悄地攀上他那寬闊的胸膛。鼻間全是菸草香,很好聞,我很喜歡。
「沒事了。」低沉儒雅的嗓音溫柔地盪過。他雙臂圍住我,抬眸對向仍有些發紅的眼。
我貪戀著他的溫度。我迷戀著他的氣味。我為他的嗓音癡迷。我深愛他那雙飽受歷練的眼眸。
多少人被我這樣給狠狠搧一巴掌,曾經每天每晚透過聲音及文字傾訴愛意,如今卻不猶豫地傷害對方,那些日子說的「我愛你」,此刻格外顯得可笑。
我是個賤女人。不用任何人來告訴我我也明白。
我玩弄他人的心,先是藉由甜言蜜語勾住他們的魂,再用楚楚可憐的姿態誘發他們的憐惜,接著在拐彎抹角的表示愛意,最後……否認這中間所有的感情。
否認後,又捨不得。
對不起。
雖然到了此時才道歉更顯得矯情,但我還是得對你道歉。
「對不起……」輕啟朱唇,莫名產生的酸澀感將淚水填進眼眶,輕踮腳尖,雙臂往他頸脖上繞。
「對不起,我應該對我們的愛情忠誠。」逕自將唇覆上去,用我這雙淨於紅塵的眼眸深情地望向自己丈夫。
「對不起……對、對不起……」淚水奪眶而出。對不起,我無法控制。對不起,我做不到專一。對不起,我到現在都還無法克制缺乏溫暖的心不顧一切想往你那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好想好想,暫忘那些世俗的標準,用我自己的方式,苟且生存。
「……沒事了、沒事了。我原諒你。」男人再次收收臂,讓我更貼近他一些。我為此暗自竊喜,這是否代表我還能貪心的將他予我的溫度保存下來?罷了、罷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需要一份溫暖,只需要那份溫度包覆我冰冷的心。我什麼都不要了。
我是一個賤女人。我花心且多情。我會因一絲溫度而愛上你。我並不忠誠。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任丈夫了,是第四任。我們間的愛情在所有感情中是維持最長的。
不因為什麼,只因他願意接受一位如此糟糕惡劣的妻子,外遇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完,若是將精神出軌也算在內的話,或許,會到達一個可怕的數目。
他明明曉得的。
「下次,別再這樣就好了喔。別哭了。」
他摸摸我的頭,溫柔得令我沉迷。我能否就這樣陷在這短暫的美好,忘卻早已料到的結局有多麼悲慘,自私的為自己而活?
我需要他人的溫度才能存活,就算是苟且偷生,我也會因那得來不易的溫暖努力苟活於世。
沒有那些實際存在的一切,我就是活生生的行屍,我就是被牽著線的木偶。我就不會是我。我得靠那些實質的一切感受自身的存在。失去了就等同於遺失自我。
這是我的一切。我為此而活。
「嗯。」我不著痕跡遲疑了下後小幅度的點頭。無論如何,就是該答應我才能繼續擁有那些幸福吧。我不能丟掉他們!我得小心呵護才行。絕對絕對,要好好保護著。
卑鄙吧?自私吧?
我只想為自己而活。我已經沒有餘力去管其他人怎樣了,他們不管怎樣都不關我的事情,只要我能繼續留著那些溫度。捨棄掉那些世人的標準及目光。只要,好好的為我自己而活,自私自利的活著。
捨去我身上的罪。
「永遠陪著我,好嗎?」
「當然,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的。」
(END)
翻資料夾時找到的,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會棄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