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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病房裡沒半個人?」好不容易從療養院脫身的翁肥瞪著吉米。
「小流氓手中握有潘蜜拉妹妹病房的磁扣,但病房裡卻沒有人。」吉米關上事務所窗戶以免又有海鷗飛進來。
「所以現在什麼都沒查到,還多出一個失蹤人口?枉費我花了整天裝瘋賣傻還差點挨針……」翁肥頹喪地倒回事務所沙發,吉米趁他嘰哩咕嚕碎念時和從他胸前口袋裡探頭的小屁普打了個招呼,幸好小東西沒在醫護人員對付他的期間滾出來。
「我們現在能做的大概只有去鯡魚幫一探究竟了。」吉米望著夕陽說。
「你該不會要直搗黃龍吧?」翁肥差點跳起來。
「只是去查查那幾個被我吃掉的傢伙平常都在做些什麼,走吧。」
「走?真要去找幫派?」
「你在害怕什麼?又不是去峽灣,鯡魚幫老巢就在碼頭上的一間快遞倉庫。」
「這比去峽灣還可怕!」
「別擔心啦,又不會碰上理查和帖木兒。」吉米拿起車鑰匙扔給他。「快去發動老野馬。」
當兩人抵達碼頭入口時,翁肥猛然停下老野馬不動。
「怎麼了?」吉米轉向他。
「湯瑪士‧戴維斯的車。」翁肥指著遠處的棗紅飛雅特。
「你說這傢伙晚上會來碼頭上的一艘遊艇開性愛轟趴,那就只好讓他開吧,我們現在沒空。」吉米聳了聳肩。
「可是……」
「先找鯡魚幫要緊。」
「但他這次往別的方向跑了。」翁肥不放心地掏出望遠鏡。「我跟蹤三次,他都是往右邊開……喔?他還帶了其他派對夥伴?」他發現湯瑪士停下車子讓一個光頭佬上車。
「借我看。」吉米搶過望遠鏡。「那顆光頭是鯡魚幫的高階幹部。」
「啥?!」
「那傢伙委託過我調查情婦的身家,結果不僅沒付錢還恐嚇我,沒幾天就因為惹到更大尾的流氓而投靠鯡魚幫了。」
「多久前的事情?」翁肥驚訝地開口。
「你來應徵前幾個禮拜。」
「你當時怎麼沒把他吃掉?」
「留他活口才能讓我有機會知道鯡魚幫在搞什麼,我可是好奇寶寶。」
「我們等會遇到鯡魚幫肯定會被好好伺候……」翁肥皺著臉踩下油門。他們在快遞公司門口停下,棗紅飛雅特車內已經無人,但讓翁肥頓時震驚到不出話來的是那艘黑色遊艇正停靠在快遞倉庫旁的水面上。「這是……那艘……」
「這就是你說的性愛轟趴遊艇嗎?」吉米迅速走下車。
「對……這到底……」翁肥的疑問結束在成群小流氓的包圍之中。「……幹。」
「喔嗨各位,我是來找你們小老大的。」吉米愉快地跟小流氓問好。
「你這抓猴的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幾個小流氓差點揪住他海扁,但在稍後趕到的光頭佬喝令下只好乖乖放開他。
「你到底想要什麼?」光頭佬看起來非常不爽。
「巴羅斯先生!」吉米對光頭佬揮手。「我們正好在幫一位太太抓姦,他丈夫湊巧跑進你的倉庫。」他指指棗紅飛雅特。
「我才不信!」巴羅斯啐了一口走回快遞倉庫。「把他們帶進去!」
翁肥哭喪臉被綁在椅子上(附贈幾分鐘前遭到的毒打,小流氓決定把不能圍毆吉米的氣出在他身上),旁邊坐著尚未被五花大綁但被一堆槍指著的抓猴大師王吉米,巴羅斯在一旁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要用什麼刑具對付他們。
「怎麼沒看到湯瑪士呢?」吉米依然心神愉快地看著眾人。
「沒你的事!」巴羅斯終於拿定主意,隨手抄起一根扳手作勢敲碎他的腦袋。
「別這樣嘛巴羅斯,我們的雇主還在家中苦苦等待丈夫啊。」
「我的人跟蹤你就被屁普吃掉了!」巴羅斯用扳手抵著吉米的細長脖子。「我看你可憐好心放你一馬!你最好說出是誰雇用你們調查療養院!」
「你不如先說說我雇主的丈夫是不是來這裡開性愛轟趴吧。」吉米擠出鬥雞眼看著扳手。
「你覺得這地方是用來開趴的嗎?!」巴羅斯把扳手用力戳向他。「說!不然你的助手就死定了!」
「我才沒有助手。」吉米聞到一股異常強烈的魚腥味。
與血腥味。
「怪物!!怪物──」全身是血的小流氓衝過來倒在地上,倉庫停車場傳來槍聲。
「在搞什麼?」巴羅斯扯開嗓子怒吼。
「牠躲在貨櫃車裡!」另一個全身是血的小流氓哭號著跑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巴羅斯憤怒地瞪著成堆負傷的手下躲進辦公室,最後一個試圖進門的倒楣鬼被陷入歇斯底里的同夥關在外面不斷尖叫。
「放我進去!快放我進去!不要過來啊──」
尖叫聲突然終止,鮮血從破裂的門板滲出。
翁肥無法發出任何慘叫,他已經快失去思考能力。
大門轟然倒下,小流氓的屍體滾進辦公室。
銀白色人體放下斷肢,沒有雙眼的臉轉向眾人,鱗片與鱗片之間的縫隙被鮮血沾染而格外清晰。
巴羅斯鼓起勇氣開槍,未知X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他們。
「殺了牠!」巴羅斯厲聲下令。
吉米抓住翁肥滾到窗邊,綁住翁肥的繩結已被躲藏口袋的小屁普溶化。
「這是怎樣……」翁肥不敢置信地瞪著跟他揮手的迷你黏液。
「本來要監視你跟露西約會用的。」吉米掏出鋼筆手槍。
未知X把一個小流氓甩出窗外,對倖存者發出咆哮,巴羅斯再次朝牠開槍擊中牠的頸子,這讓未知X警覺地倒退數步,但傷口立即復原讓牠得以抓起不幸喪命的幫派成員扔向巴羅斯。
「該死!」巴羅斯憤怒地從屍首間爬起,無暇顧及準備施放煙霧彈的王吉米。
就在吉米準備扣下扳機時,一枚子彈從未知X的胸口迸出,巴羅斯被第二枚擊中摔到一旁。
「死鳥頭?!」帖木兒的下巴快掉下來了。
「真是驚喜!」吉米驚呼一聲,翁肥發出崩潰的哀號。
未知X怒吼著撲向職業殺手,但怒不可遏的巴羅斯立刻爬了起來朝牠開槍。
「混帳!」巴羅斯在怪物倒地時抄起扳手瘋狂地敲打。
「住手啊!」薩瓦蘭無法阻止未知X抓住巴羅斯撕咬。
「我們該溜了!」吉米拉起翁肥準備逃出辦公室。「線索被怪物吃掉了!」
「可是湯瑪士……」翁肥哀號著對他說。
「他沒死就會逃回家,相信我,這種人很怕死。」吉米衝出門時差點撞上理查。「我還想你跑去哪了……」
「你們為何在這?」理查揪住吉米。
「老天!你受傷了!」
「沒你們的事!」金髮殺手把他們推到一旁便對準未知X的頭部開槍,未知X慘叫著噴出腥臭氣體飛出窗戶。
「媽的幹!」帖木兒咒罵著爬起來。
「牠好像死了!」薩瓦蘭對墜落在地的未知X大喊。
「很好。」理查不快地瞪視滿地狼藉。
「他們竟然出現了!」翁肥一跛一跛地逃跑,當他看到趴倒在倉庫外的未知X時發出尖叫。「那到底是什麼啦?!」
「大概是他們的新工作。」吉米注意到黑色遊艇走出幾個人。
未知X突然跳起來朝遊艇狂奔。
吉米低聲咒罵著掏出剛才摸來的槍對怪物扣下扳機,遊艇上的人們無不尖叫連連。
「快走!」吉米對套裝女郎們大吼。
未知X一掌巴開吉米竄進遊艇,吉米狼狽地繼續追擊,他的好奇心已被怪物激起。
他不想殺掉眼前的怪物了。
他突然感覺起自己就像那頭怪物一樣。
我為何會為牠感到同情?
難道我在牠身上看見了自己?
遊艇內充斥暗紅色裝潢,他感覺自己像是闖進一頭巨獸的腹腔。怪物在眾人攻擊與缺水下越趨虛弱,終於在一扇門前跪倒。
「吉米……」未知X痛苦地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吉米仍不放心地用槍指著牠。
「人們……永遠會當你是怪物……」牠舉起手想抓住門把,但只能無力地搆住。「你永遠格格不入……他們終究……會對你舉起武器……」牠頭部的傷口不斷流出綠色體液,失去氣力的手指握住門把想撐起身體,但門把卻在牠的拉扯下應聲而開。
大量煙霧噴了出來,吉米與未知X瞬間被淹沒其中。
未知X用盡力氣慘叫著逃出煙霧,後頭追著不停咳嗽想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吉米。當未知X踏上甲板時,薩瓦蘭已經準備好一把獵槍對準牠的腦袋。
槍響後,失去半邊頭顱的未知X仰躺在甲板上。
「吉米!」翁肥跳上遊艇扶起仍在咳嗽的吉米,終於趕到船邊的兩位職業殺手無法理解眼前的混亂場面。
「這是怎麼了?」遊艇又走出一個傢伙。
那是個穿著銀袍的長髮老頭,身旁站著劇烈顫抖的湯瑪士‧戴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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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事情如此嚴重啊……」名叫尼可洛的老頭聽完解釋後面色凝重地看著甲板上的怪物屍體。「我只知道療養院託人運送藥物測試的檢體給我,沒想到是透過幫派當中介人。」他對湯瑪士露出斥責的表情。
「我只是……我只是想多賺點錢讓女兒念大學,我不知道他們是……他們說自己是快遞公司……」湯瑪士愧疚地低下頭。
「那種藥物測試合法嗎?冒昧詢問。」吉米努力壓下咳嗽問道。
「當然合法,我能開出證明。」尼可洛轉而愉悅地看著S市最優秀的抓猴高手。「我聽說你是這裡很厲害的偵探,湯瑪士真的給你添麻煩了。」他崇敬般地看著巨大鵝黃色鳥喙。
「至少能跟戴維斯夫人交差。」吉米又咳了起來。「老天!你船裡空氣真差!」
「抱歉抱歉,剛才那怪物誤觸戒菸噴霧的測試房,你可能吸太多產生副作用了。」尼可洛熱心地使喚套裝女郎為吉米倒熱開水。「別怕,抽越多越嚴重而已,頂多嘔吐幾小時。」他轉頭對正在吞雲吐霧的理查和帖木兒露出堪稱猥瑣的笑容。
吉米沒有力氣對尼可洛發怒,這老混蛋和療養院病人失蹤十之八九關係匪淺,當然爾,他也沒力氣對殺死未知X(感謝兩位職業殺手說明)的法國獵人發怒。
那怪物分明曾是個人類。
「關於今晚的攻擊事件,你真的不需要當局提供任何協助嗎?」薩瓦蘭望著尼可洛。「那些幫派成員恐怕會找你麻煩。」
「我會親自向你們口中的鯡魚幫請教這個大有問題的合作關係,請給我這個無辜的外國科學家一點安寧吧。」尼可洛語帶奉承地說,沒多久就被套裝女郎簇擁著回到遊艇,黑色大船在夜色中緩緩駛離。
吉米終於看見船身文字的全貌。
他要執掌權柄,從這海直到那海,從大河直到地極
拉丁銘文在碼頭燈光下閃爍著。
「我得跟德‧拉以克交差了,必須在未知X的屍體腐敗前把牠冰存。」薩瓦蘭禮貌地向他們告別,把峽灣來的殺手扔給吉米和翁肥照料。
「我們還有工作要做。」帖木兒不快地瞪著鳥頭偵探。
「又要去殺人了?」吉米摔進老野馬時問道。
「這不就是我們的工作嗎?」帖木兒對他露出難得的笑容,基於同情這傢伙不停咳嗽的可憐樣。「走吧,去殺人。」他無視理查驚訝的表情走向黑色雪弗蘭。
「殺人?」理查在副駕駛座上疑惑地望著他。
「薩瓦蘭。」
「為什麼?!」
「潘蜜拉在你被法國佬抓去止血時打了通電話給我,外加……」帖木兒脫下髒兮兮的外套。「我聽見薩瓦蘭用法文嘰嘰咕咕了什麼。」
「原來你會法文?」金髮殺手驚訝地瞪大眼。
「感謝我家的公子哥教育吧。」帖木兒踩下油門往倖存董事的家前進。
朱爾‧薩瓦蘭為手槍裝上消音器,從樹叢中窺探大房子二樓移動的人影,在他準備斃掉動用公權力出院的董事時,另一根槍管已經指向他的後腦。
「你們讓怪物有機會逃出。」帖木兒從黑暗中走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薩瓦蘭扔下武器舉起雙手。
「糟老頭想除掉董事會成員,怪物到處亂竄只不過是他精心安排的鬧劇罷了。」職業殺手說道。「別以為你關掉保全系統就沒機會留下罪證。」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得到這些消息的,大概是德‧拉以克那不聽話的女兒。奉勸你們最好別插手,而且你現在可是孤立無援啊。」薩瓦蘭歪嘴笑著。
帖木兒發現理查早已舉槍對準他。
「你……」
「我在大溪地時就遇見了朱爾,他剛好來度假。」理查奪過帖木兒的槍把玩。「我們度過挺不錯的時光。」他舔舔上唇。
「你真的……」帖木兒的思緒陷入混亂。
「朱爾在你跟潘蜜拉講電話時和我達成一些協議,而我也覺得是時候獨立了。」理查湊向他耳語。「你最優秀的學徒不想繼續活在師父的陰影下。」
「殺了他,我的吸屌小公主。」法國獵人愉快地笑著。
「遵命。」金髮殺手扣下扳機。
薩瓦蘭倒地時雙眼圓睜。
「你到底在搞什麼?!」帖木兒揪住他低吼。
「我同時背叛你們。」他聳了聳肩。「他本來想在捕捉行動結束後下手。」
「那你現在站哪邊?」
「我還是……你的搭檔。」
「喔不小公主,你剛才可不是這樣說!」帖木兒惱怒地鬆手。
「他瞞著妻小追求我根本是個十足的混蛋,但為了救你還是得跟他演齣爛戲。」他把槍還給老搭檔。
「我突然覺得薩瓦蘭給你取的綽號還滿中肯的。」
「請幫我一起處理屍體好嗎?算我求你。」理查嘟起嘴巴。
帖木兒無奈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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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肥忍下全身疼痛把吉米拖回租屋處,他實在放不下心把吸入過多戒菸噴霧而咳嗽連連的合夥人扔在事務所整晚。吉米癱在沙發上繼續猛咳,但仍堅持要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別一直說話啦!」翁肥制止他的動作。
「我得……快點告訴潘蜜拉她妹妹的事情……」吉米呻吟道。
潘蜜拉沒在通話中展現過多情緒,但聲線中的顫抖仍然難以掩蓋。
「不……這不可能……」她倒抽口氣。
「綠丘療養院……咳咳……和那艘遊艇的主人肯定有……」
「我認識尼可洛,他是我父親請來的貴賓。」
「啥?」吉米差點把手機掉地上。
「尼可洛是研發戒菸藥物的科學家。」潘蜜拉悄聲說。「我知道他個性怪怪的,喜歡身邊圍繞一堆辣妹,連保鑣都是,但他應該不至於……」
「但妳妹妹呢?」
「我今天去療養院探望她了,她還躺在床上啊。」
吉米不知如何是好。
「新聞都被你們遇到的那隻放屁飛天魚怪佔據了,有人把行車紀錄器影像寄給媒體,但你最好立刻轉到《S市日報》的電視台,我猜那就是你的目標,她長得還真像我妹。」潘蜜拉火速掛上電話。
吉米掙扎著抓住遙控器打開電視,《S市日報》電視台主播背後大喇喇放著委託人失蹤女兒的照片。
「綠丘療養院表示稍早接獲家屬通知,逃院病患崁蒂‧費雪被發現陳屍在自家住宅外的林地,警方目前尚在確認死因……」主播努力擠出遺憾的神情。
他感到一陣噁心。
翁肥拎著馬克杯走出廚房時已不見合夥人,但浴室卻傳來陣陣沖水聲。
暗紅色黏液不斷從門縫流出。
「吉米──」翁肥破門而入。
「別過來!」吉米蜷縮在黏液裡。
「你到底怎麼了?!」
「我不知道!」吉米繼續咳出黏液,翁肥口袋裡的小屁普突然抽搐著竄出掉在地上。
它融化了。
吉米無力地倒回黏液中,在翁肥不顧一切湊上前時又猛然起身,巨大鵝黃色鳥喙頹軟下來從臉上脫落,接著是曾經純白的鳥羽,鳥羽下露出烏黑溼黏的髮絲。
一對鳳眼直盯著翁肥。
「翁肥……我到底……怎麼了?」
翁肥說不出半個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