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劍隱--序章 論劍道

       煦煦輝陽，灑盡長河泛泛餘光，雲鶴仙也看得這拐歧離折的川峽好生顯得九龍子緊依繞纏，更且鱗鱗耀人。巍聳千仞似的山壁則又顯得龍兒們交互的更些生動，只不過這龍群魔舞間，那膽敢於其中漫遊者，怎又好去理牠等在爭些什麼?只知身在其中，也深悟心感於此罷。但不外乎此一時流水扁舟上的衣著簡樸之灰髯年長者娓娓道：「這江河之水如此切也切不斷，摸更摸不著，再看來我等所遊歷，豈非那源遠流長、隨行萬化之象？古說水既可濯足，又可行合汙，為說又豈非妙言？」

       舟上其餘一人回道：「子平兄你又好來個精深奧妙之言，真像從你口中所道的。這水確實有無窮萬幻之變，怎可知自古那老莊之道，甚至於今古聖賢皆有子平兄所言之大義，不過這水性倒是從沒隨那亂世興衰停息過。」應達之人形象雷同灰髯年長者，只是其胡散披髮亂至不知其亂，且僅年紀稍差之，但要論二人形象，邋遢程度依為相似之處。

       操舟人侃侃笑談說道：「想必二位高人皆是志潔高清之士，雖在下不識字，更不用說二位的玄理，但在下操了這小舟可也有二十餘年，諳通這水性。而要論這水性，凡人都知咧，那水啊……都往低處流，低處回手也有個源頭，可呀……再下卻知水也是有一條命。」年小者問道：「喔？敢問船夫，你可怎知？那命又是為何？」

       年長者回得及時快，搶答道：「此一問答就不必舟勞船夫了，這話兒子既是由我而生，應是由我所答。」再道：「世事萬物之道可不是為人所道？如此呼應船夫所言，那人也不事可為水所道？萬道彼可相混，但終殊途同歸於生死陰陽之間。人有條命，可論道水幻化於人，那水有條命，難道就不可相道於人嗎？」

       只見那船夫頷首笑應道：「又個好絕言！」而後年小者蹙眉道：「子平兄現在你豈不又歪曲扭理、答非所問也？又為何不說這山川大地皆有命？」

        船夫說道：「年長高人所言雖在下也無法深知悟感，但在下約其聽之也似乎有理，想想我也曾耳聞這水性好般與人密切不可分，既說人有條命，那水為何不可？」

       年小者反倒因船夫這番話似乎才從迷津中渡了出來，其因而笑道：「再好你個子平兄阿！句句話語像涼了多年的羹，哪怕任何一句清澈如盈的話兒，皆可可點醒天下人。」年長者悅道：「如此這般也罷了，就隨我言隨水逐流一般吧！」於眾人說辯之時，水也不知把舟載與何處？

       行駛間，乎得遠處一響，不然又是何方過客行俠仗義？又不然是哪個鰥寡殤人仇於殺心？硬活活那鏗鏘聲震天欲耳，接至齊來……五聲、十聲、二十聲，這也使得年長者微微吟道：「刀光掠，劍影破，今群俠諸義雲江翻，昔畫影騰空陰風息。亂烽火，灼飢莩，姦邪惡，忠良反，皆比一世，一世盡頭，又出一世，輾轉新倒，千慨萬分。然夫不歸於俠士交遊隱士語？」

       當遠處使刀劍者可清明視辯時，那操兵二絕之爭，輪番百式精湛，船夫見狀，麻木驚呆，一時口吃的說道：「好……好……好個厲害！」然而年小者卻如此說道；「岸上論武者中，那體貌短黝鄙陋使刀者，雖令人心惡，可其刀在手，落側挑揮撥砍打，未與失出擊先機，是個強！另一容色端正、眉粗眼大，令人覺其為帶剛毅正氣、器宇不凡之使劍者，劍在其手是乎同形般，劈刺之勢鋒利凌人，絲毫不停歇，哪怕一失手也萬萬不得，也是個猛！兩短兵相接，即便水無停息，這人神鬼怪也應會驚止滯行。」

       倏然間，只見那使刀者就要被逼迫於落水，而使劍者以劍虛擊，實以掌擊發退之，使刀者危臨的下一招，不料其一身側閃，棄刀於地，以柔段身法抓控其使掌之腕，並環扣其腰，作勢將其推往原先使刀者應落難處，眼看使劍者反跌落江水之中，又突如其來的，瞬時間在旁觀看武鬥的一名青年使那御風神行般的速度衝往扶與使劍者，那快是非常的快，連船夫都愕道：「這……從頭至尾，那二虎之爭是好不令人驚艷，但那青年……，天下中人竟有如此身道，在下真是不得不欽佩呀！」

       年長者見景悅意滿面，年小者則意欲船夫及岸去會見其上三人，反那年長者勸之：「如今我等人為何在此？而彼等三人又為何在此？個別有意，就別不過，罷且如此，也是為我等之行隨逐而遊，況乎誤耽了他人所行，生惹是非也不是個好。」年小者不甘反問：「就僅一次，天下之大，奇遇不可求啊！子平兄……這也並非那一日之會、生死相依之事。更何你也見著了不事嗎？無論草野布衣，還是那朝權王貴，誰不對這如此精采之事心感著迷？」年長者應答：「江湖上幾分恩怨幾分仇可不是我等隱世避俗之士可理得起的，既心由於此，那他人情事更不可管，且若交道於龍蛇之輩，他日如有求於事，大都非三言兩語可道盡之。再來世道正處紛亂之危，不止於眾黎民起義於鄉澤，各處義俠悍匪也接連響應於其中。當下我已知這江山社稷再不久又是一片蒼天，但殊不知到時天下人又會有何居心？」

       年小者無奈的說道：「唉……子平兄，我可真服了你。罷了……罷了……就隨你的意吧！」船夫笑而附和道：「當下不應隨我意嗎？篙在我手，船就由我。二位高人一聲來一聲去的，還不如由在下來決定咧！」年小者撇嘴笑道：「好個中庸之道！好好，就由你吧！」即後小舟三人便同與中流隨行。對他等而言，此時彼岸的爭鬥也只是逝去的眼界，唯獨變才是真實不變的真知。

       姑且三者皆終有歸屬之道，但如今天下人是將彼等之意念歸於還江山社稷一個太平，江岸三位箇中武者，也有哪位不是的？

       雖舟遠流去，可使刀劍者似因勝負分明便止了鬥意，又確不懂的是，弄刀的卻向使劍的下跪俯首，不成是徒生勝其師，因有失其禮所以才如此，可有何必要？但聽得使刀者驚慌道：「小的失禮……真是失禮，小的不是有意的……還請大人原諒。」然使劍者卻哂道：「杜兄不必太拘意，我倒看你武藝如此巧熟奧妙，我也不得不甘拜下風，何況最後那背水一戰，來個以虛待虛，迫我攻勢，差而使我不堪。可你知有過賓主待不堪客嗎？喝哈哈！不過你既勝於我，這事就罷了吧！」

       原來那使刀者名叫杜醜，本為常安杜陵人，性好賭且也喜與當地遊俠騷客共為聚歡，每逢賭必贏，故當地人士給他一賭俠的名號，其也常以如此聲名而自負。另一使劍者乃是前漢室血親後裔，名為劉謐，與南陽劉縯等為同族關係，那劉縯也算個一方英傑，總有人慕名遠投之，尤其舂陵一帶，鄉田市井中即使三五俠成群，也都以自稱為其下門客為豪，劉謐也為其一，不過其平日甚交好於劉縯，更生死相惜之，如此就不畏他人說三道四。可使飛腿的青年從方才至現在卻一語不發，其面色姣好，宛有子都再世，神態更為端莊淑儀，身長八尺，銀簪素袍，儘然劉謐好友威風凜然之姿、英雄之面向，也不及其之氣場，更不提及杜醜了。

       當劉謐語畢，杜醜反沒起身，倒向劉謐磕了幾個頭，道：「小的不敢不敢！罪沒賠成，竟還先讓大人給卑賤小人一個人情，實在不該，不該啊！」說完，在旁的青年見其不得變向前把杜醜拉起身子，杜醜道：「唉……說到底，我還是讓劉大人過意不去吧？」劉謐朗笑道：「難不成要我言昔有暴公子，今有杜醜乎？如果使我失足了，你這所為倒有不當，可未有發生，且我已淡然視之，杜兄又何必牽掛？你瞧瞧，連在旁陽兄都看不過，怕是你爛額焦頭了。既然你心留坎坷，那不如此為何？你載與我等至綠林山，省了陽兄麻煩事，對我就也是省了麻煩事，以此謝罪。若如此也不成，我也不予理會了。」

       劉謐所言的陽兄，正是那位青年，霎時見姓陽的青年聽聞劉謐的話後便點了點頭，杜醜接而嘆道：「小人怎地如此糊塗，性子老而再犯，他人受盡了，還讓大人們被折磨著，總之是不該。但小的願聽從，即刻變再與二位大人至綠林山去處，速速行免拖了時辰。」

       劉謐道：「不急不急，這會見之事可沒說要在何日何時共約。又正好早聞巫峽此地時為雲霧繚繞、奇離山水共鑲之所在，哪料近日這水面卻在光的照耀下好些波光粼粼，遠處秀色一一可見清明，這如此景象、如此機會，怎能不把得呢？現也已近日落，更應該緩些船速，誤錯過四周好山水，他日再來也見不著啦！」杜醜彷若從他性子中走了出來，道：「劉大人有理，如有些吟誦、幾壺酒，或再來幾局對弈，可不更有意味了？盡管沒有這等事物，可小的能載與大人於風色秀麗的山川間，真是樂以至極，樂以至極呀！」青年則在二人對談之間，眉眼流露出絲絲笑意。

       於飄盪之際，劉謐忽道：「杜兄方才所言中，酒、棋呢……沒有，道是有些吟誦，我可吟與你等二人，可不？」杜醜道：「小的早已知這對大人而言並無難事，但敢問大人從何而學？」劉謐爽朗應道：「杜兄這可問得好，你我剛熟識不久，必然不知。身為劉縯族兄，顧小就隨兄長等人於四方交結人士，眾英傑中不乏肉色絲竹之輩，這也使我抄襲了些技巧，能辨個音律、清念幾個詞調，那還成不了麻煩。」杜醜興奮道：「那小的就如聽一番了。」劉謐一聲清喉，笑道：「怕待會就失態了，非入耳之聲還請見諒。」而後劉謐起聲，宏音吟道：

「風雨初，滿州屍骨露；黑鴉譏，九鼎龍足斷。

星火縱、燎原橫，史遷遺冊恨。

爾等與否寄於劉主治邦者？

儼然仇氣秦虎狼豹，黎明終仍歸伊人。

劍指向洛陽，弓弩揚未央。

宮臺血濺殤情花，春花綻闌，風平舒意，閭閻清揚舞雩樂。

西照之陽，賢耆老軼談。

當今古制隨塵飛，麗華浮雲沒。

……。」

       尾聲畢，陽姓青年拍手示好，杜醜悅道：「劉大人使的好嗓，小的心有難忘，可其中，小的也覺其寓意深遠不凡，且是聽得出來意向推翻王莽那廝，然有幾句倒些用得怪，小的無從之中得些何意？」劉謐竊笑道：「喔！何以怪？」杜醜道：「那啥的黎明怎樣的……與那個什麼花，又如何緊要關於推翻王莽這樁大事？」劉謐道：「一曲吟調隨風爾爾！杜兄何以在意？重要是當世大權皆盡王氏廝貨專獨壟斷，他等的食古化今，一日不濟便一日復新，如此下來，江山社稷內外動盪不安。可這內外已是老早事，外因前朝戎狄蠻夷授位遭王莽這廝撤封，故想而知後果如何？內有連年饑難、天災之禍致於民不聊生。社稷內外為苦，百姓陷水深火熱中，現憶想前世故年，國亂誰不反？眾人不反，我也是反了，為天下眾生雲而反啊！杜兄可知吧？不管所吟誦之言述為何，總之，意在於反呀！」

       杜醜笑道：「小的怎覺得劉大人永遠是對的？真是不成器阿！小的又忘了自身本就在綠林山下，竟連這反字都不知啊！」劉謐又問於杜醜，道：「那杜兄是否可知我此行前去綠林山所為何意啊？」杜醜道：「不就是為了一個反字嗎？」劉謐音定宏聲道：「好！好！好啊！屆時我定與兩位兄弟一同殺與未央宮上，反了王莽那昏君！」陽姓青年聽之便拂了衣袖，拱手行長揖之禮於劉謐，杜醜見著但一時無法鬆手放下竹篙便道：「小的不負大人期待，定推翻昏君！」劉謐說道：「二位兄弟，這我可受不起啊！天下之大，要反之人何曾居多？諸兄所在綠林山的手領王匡、王鳳大人也為其二，要敬也是敬他等二人。」

       杜醜道：「今劉大人、陽大人與小的共反昏君，那即便是出生入死之約，如途中哪怕我等其中一人有難，也不能算一起反了，故……。」杜醜所言未畢，即被劉謐打斷，其道：「杜兄之言我可知其八九，陽兄用意我也略知一二，可這『反』是如此大事，就是為了這片江山，我等生為國，死也為國，怎能因一般情義而斷為天下再興的情操？將來我如一日大去，陽兄及杜兄若隨我，天下之亂何時何日能平？『反』這重責大任也是諸兄要承擔的，既此，諸兄也不能輕易的死。但可與諸兄共同『反』，我命也足矣！喝哈哈！」

       杜醜道：「不愧是劉大人，口出之言皆英明哲理，好！我杜醜誓言活下去！活下去同與二位大人反了昏君！」此刻陽姓青年嘴角上揚，笑色生容，面色各處無不充滿生氣。杜醜驚道：「也是不得了！自小的投奔綠林山後，曾為見與陽大人有如今這般喜氣，莫不是我眼糊了去？不……不對，這是多虧劉大人啊！」劉謐道：「不必虧於我，而是虧於你呀！你那捨身為義之言正是撂得我說出那番話來。」杜醜道：「受寵了！真是不敢！」

       劉謐再道：「好！現我等既心意已決反於王政，那也應二位兄弟所言，共誓約『反王賊，寧不死！』的口號，同心結力於『反』。」劉謐語出，眾人無不響應。

       其後，暮日昏陽，玉盤顯明，星月斑斕。又此時，川峽忽來一聲道：「蒼天白晝不再，中原大陸暗邪！天帝無眼，九州無道，郡國紛紜，談笑風雨，風雨一詞，可謂俠道？其之仁義，翻江倒海，其之終向，又敢何言？事事無窮盡然，余只願行山河。」雖說此話無法得知為誰所道？可這語意如此呼應為時的劉謐、杜醜及那陽姓青年卻又顯得更貼實，暫且當下還是使彼等沉於會見之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