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愛一種香味。
即便所有人都闡述著它的糟糕、它的缺點，但我始終為此深深著迷。他們說我傻、說我笨才會對這種對自身有害無益的氣味上癮。
「我可沒有上癮，我只是對它有種更深的感情罷了！」
「是……您說的對……我不會再聞了。」
過去的我高傲狂妄，理所當然地對那些言語嗤之以鼻，心裡全是「你們不懂它的好」、「無所謂，反正我依舊很喜愛」、「你們根本不曉得它對我的重要性」等言語。
而今，膽小懦弱的我只敢順從他們那些話語，不敢駁回也不敢和從前那般，放言高論暢談自己對那氣味的情誼有多麼深厚。
其實會對那氣味產生特殊的愛，或許得從我那不值一提的童年說起。雖說不值一提，但或許此刻它有了點價值，能讓你們了解這種他人所說的怪癖是怎麼上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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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在三、四歲左右吧，現今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但依稀記得過去那段家庭歡樂和睦的畫面……父親兩手將我抱起，雙腳懸空的我欣喜揮舞雙臂，父親模糊的面容上似乎綻放著一朵燦爛且幸福的微笑，母親走在父親身旁，面容慈祥地看著我們。
雖然記憶中的畫面模糊，但我清楚的記得一種氣味……父親身上飄散著的菸草香。
不管是當時的父親抑或是現在的父親都非常繁忙，一個月會有兩、三個禮拜人都處在外地，就算人在家中也忙著在關在書房電腦前敲敲打打，那些美好的假日時光都被他獻給工作。能與父親多說些話、多聊聊天彷彿摘星。
記得當時的自己深深相信著一聞到這味道就代表著父親有時間來找我了，我能與他玩飛高高的遊戲、和他一起編那些童話故事、跟他唱幾首童歌……
而不知何時開始，菸草味漸漸淡去，能聞見它的頻率不斷降低。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少了對話？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和他們道早晚安？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家庭開始分崩離析？
過去那段時光已不復返，或許唯一剩下的僅存這喜愛菸味的癖好。什麼都不剩，只剩這不停被人鄙夷的癖好，連那一點值得回憶的過去都被漸漸抹去。
※
「你到底整天窩在房間裡幹什麼！為什麼都不出來和我們說說話？為什麼只躲在房間裡不敢直視我們？」
那天的菸草味似乎混雜著淡淡的香水味，令我作嘔。
「我不知道能和你們說什麼。」面對父親的斥罵我僅是回以冷語，並走入房間輕推房門，確認外人無法窺看房間內後，才悄悄地將鎖按上。
我背脊貼著門面，倏忽，感受到背後一陣激烈震動，伴隨著父親渾厚卻刺耳地怒罵，脆弱的木板似乎受不得這樣碰撞，不停發出斷裂的嘎嘎聲。
我兩掌掩住臉面，感受眼眶中的熱意開始成形、滑落。我不明白。
菸草味似乎比平常更為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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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對吧。」並非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勾起唇，面帶微笑，「爸爸在說什麼呢？聽不懂。」語畢，逕自轉過身猛力關上房門，碰的一聲很響亮，但門外那人沒有責罵。
頰上晶瑩夾帶菸草味，輕輕嗅了一口。似乎，多了點苦澀。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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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女兒，爸爸……和媽媽要分開了。」那男人想用他噁心的掌摸我的頭，我人向後退了一大步閃躲他想對我的任何觸碰，不帶任何情感地看向面帶受傷的男人。真噁。
「女兒……來爸爸這吧，爸爸會好好照……」
「不必了，我不需外人來照顧我。」
一聽見那男人欲想帶走我，用他那方式來照顧我，我立刻產生強烈地反胃感。不，不要。我寧可餓死也不要吞下那男人施捨給我的飯菜。
話出口後，只見男人臉色微變，似乎想開口大罵。我繼續冷眼對向他同樣令人厭惡的雙眼。許久，見裡頭波紋顫抖，他嘆了口氣決定放棄，「……抱歉。」
笑了。你現在才與我道歉有何用？呵呵，你知道你傷了多少人的心嗎？媽媽的、我的、那些從前敬愛著你的後輩、一直很看好你的上司……都對你失了望。而你迄今才說出道歉一詞。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我並不打算回應。一來他也不是我的誰了，二來根本沒必要。他該道歉的並不是我。他也不該在這時間點對我道歉，毀滅的早已毀滅，事到如今才想去挽回？來不及了。
我不顧那男人臉上掛著的虛偽笑容有多僵硬，逕自走回房間。這次並未順手將門給帶上，而是迅速將早已準備好的隨身物品給帶上，準備離開這已不能稱作家的房子。
整理好了。我在跨出房間前再次環視整間房間──居住二十年的房間天花板微微泛黃，上頭掛著一盞明燈，記得是曾經的父親特地在外地出差時帶回來當作我的禮物。一兩年前才重新刷過油漆的牆面上掛滿全家三人的照片，上頭的自己笑得開懷。書桌上隨意放置著幾本書籍，其中有一本內容便是在說如何戒菸以及家人該怎麼協助幫忙。
在望向一旁微微開啟的保險櫃，裡頭塞滿一包包的菸，甚至還有幾包因空間不足而滑落至地面──那些並不是我在用的，而是那男人。我會在深夜的庇護下將父親的菸偷偷藏了起來，這是在小學剛接觸到這方面宣導時一心為了那男人的健康而做的行為，這至少維持了五年以上。後來停止則是因為漸漸曉得就算藏了菸那男人還是會繼續的買、繼續抽。
這些菸就這樣被我一直「保管」在這，很多時刻難受之時會想偷偷開個幾根來抽抽看，但……當時的自己深深認為自己該好好照顧身體，這樣等到那男人老了我才能用健全的身體來照顧他。
現在回想，還真可笑。在當時那男人就已經做了那些行為了，哈哈。回憶完啦。接下來，可以閃了。
接著我頭也不回的往家門外走去，連那男人的模樣也沒看任何一眼。
每走一步空氣中那曾令我迷戀的菸草香就愈淡，雙腿開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刻意放慢步調，倔強如我，硬是逼著自己加快腳步離開這裡──即便自己似乎仍然想要停下腳步，好好看看這家最後一面，好好感受菸草的香氣。就算那氣味早已變質，我也仍然對它依賴著……
想到這，淚水開始不受控制的滾出眼眶，斗大的淚珠中已經無法帶上任何菸味，
所有偽裝被卸了下來，我無法抑住此刻如泉水般湧出的痛苦，我用手遮住不停流淚的眼睛，就算已經離家有段距離了，我也還是不願接受。
為什麼還要哭？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心口那麼的痛？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就這樣，在路旁哭了。或許是因為連我都曉得自己在欺騙自己，或許是因為知道其實自己還是想要與父親好好分開的，或許是了解……我也許，仍然愛著他──我的父親。
※
總之就是如此吧，我會深深迷戀菸味的原因莫約就是這樣罷了。理由挺簡單的，大概、也許、或許就是還在懷念著過去那些回憶罷了吧。
我仍然愛著那味道。雖然現在個性再怎麼改變，我依舊很喜歡。
那能使我懷念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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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作品）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