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每個大學生都期待連續假期的到來。
舉例來說，在試著胡亂扯些理由掛掉第三通來自老家的電話之後，我對即將到來的假期的好感已經趨近於零。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地捧著學期報告的指定讀物，裡面的字卻一個也讀不進去。
「阿遼，難得的假期，你真的不考慮回去一趟嗎。」
坐在床鋪上的林虎忽然問話，可以感受到他雖然不打算勉強，卻還是十分希望我能回去一趟的心情。
「有很多複雜的理由啦．．．我實在不想回去。」
「是嗎？」
「是啊。」
在簡短的應答後，室內變得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外頭偶爾途經的汽機車的聲音。
這種安靜的現況讓我感到些許好奇，倒也不是想聽林虎對我訓話，
只是習慣了平常那種噓寒問暖的互動之後，忽然安靜下來反而會覺得奇怪。
我悄悄轉頭回去，林虎正坐在床鋪上的老位子，
捧著看起來有點厚度的書，看封面似乎是我不久前買給他的電腦相關書籍。
「阿遼，怎麼啦？」發現我在盯著他瞧之後，林虎擱下手中的書。
「沒什麼啦，我本來以為你會繼續說些勸我回去的話。」
「原來如此，我的確很想再積極一點勸你回去，但是既然阿遼你不想回去，我再勸下去應該也沒有用吧。」
「而且，雖然阿遼假裝在讀書，其實還是在為這件事煩惱著吧，我覺得給你時間慢慢考慮也沒什麼不好。」
咦．．．
「你發現了啊？」
「你讀書的樣子我也看慣了，有沒有認真其實很明顯喔。尤其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自從掛了電話之後就沒變過。」
我倒是沒怎麼注意自己的表情，所以我其實表現得很憂鬱嗎。
「雖然你曾說不回去的理由是不想被老家束縛住，不過如果只是這樣，現在就沒有什麼好苦惱的理由不是嗎？」
確實如此，我還在煩惱其他的事。雖然平時常對各種小事嘮嘮叨叨有點煩人，
但在有煩惱需要討論的時候，林虎總會是個能讓人放心傾訴的對象。
「林虎，你曾說過我太優柔寡斷，有時很麻煩對吧？或許你說得對。」
「可是，我實在沒有勇氣面對．．．那種面對家人卻不得不說謊的感覺。 」
「我的性向也好、我的夢想也罷，總覺得回到老家，就多了好多不能說出口的事情。」
「唉，不知不覺變得像是在抱怨了。其實這些林虎你早就知道了吧。」
雖然對我來說，和林虎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
但林虎早在更久以前就已經在身邊陪伴我了。
有時我不確定他會不會想聽我千篇一律的抱怨。
「阿遼啊，過來一下。」林虎聽完我的話之後，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他。
「坐下來會比較舒服喔。」在我走向他之後，他又拍拍大腿示意我可以坐在他腿上，我也就順從的坐了上去。
林虎的身軀龐大，窩在他懷中，貼著身體的軟毛很暖和，每天睡在同一張床上，我對這種毛茸茸的觸感早已習慣。
大大的虎掌摸著我的頭，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有點抗拒，現在卻很享受這種令人安心的撫摸。
「要說我知道嗎．．．或許真的可以這麼說，我很早就知道阿遼你有那麼一點與眾不同，總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而說謊，偶爾會在掛了電話後暗自哭泣。」
「可是當時的我，除了待在默默待在你身邊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所以在你開眼那天，我又驚又喜。因為我覺得我終於能為這孩子多做點什麼了。雖然後來．．．嗯。發生了很多事情。」
「是啊，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我細細追憶過往，明明相隔不算太長，這些回憶卻好像已經過去了許久。
在那些回憶的開端，我遇見了另外兩隻大貓，
因為種種原因一同度過了一段有點吵鬧、有點困擾，現在想來卻又令人無比懷念的時光。
而現在，只剩下林虎還陪在我身邊。
「在忽然變得可以被你碰觸、可以和你說話的這短短幾個月，比過去我默默守望你的一整年更有意義。我聽見許多過去阿遼你自己待在房內時，沒有對象傾訴的心聲。見識到你在優柔寡斷的性情背後，也有為人著想的溫柔。我很慶幸能遇見這樣的你。」
「忽然說這些話實在太狡猾了。」我臉頰開始有些發燙。
「是嗎，但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喔。」
所以才狡猾啊。
「雖然老家的其他虎爺大概不會認同，但我覺得阿遼你維持現在這個樣子也沒什麼不好。」
「不同的虎爺，想法也會不同嗎？」
「是啊，雖然我們都有庇佑信徒這個共同目標，但是守護信徒的方式會隨每個虎爺的價值觀而有所不同。有的虎爺喜歡讓信徒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使信徒有安全感。也有虎爺認為與信徒保持距離，才能以旁觀者清的角度完成守護的職責。」
「原來如此。」
「我也曾經覺得只要在一旁陪著你就夠了，這才是我身為虎爺應盡的義務。但是，你遇見那隻小貓和雲豹之後，看起來好快樂．．．」
「明明應該和你一起感到快樂的，有時卻莫名地覺得寂寞。說來慚愧，直到你說出『喜歡我』這樣的話之後，我才發現我對你的心意，大概早已超過一般守護神應有的程度。」
「林虎。」我喃喃著這位虎爺的名字，由我親自賦予的名字。
「我的虎爺是你．．．真是太好了。」
「 ．．．是嗎。」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林虎柔軟的毛貼著我的身體，感覺非常溫暖。
雖然不敢說心意相通，但我想我們都很享受這種相互依慰的時候。
「話說回來，林虎啊，我現在坐在你的大腿上耶。」
「是啊。」
「這是靈騷嗎？」
身為分靈的林虎並沒有肉體，那我現在的姿勢難道是像得道高僧一樣盤著腿浮在空中嗎。
「是枕頭。」
「咦？」
「阿遼你現在正坐在枕頭上，只是我稍微調整了姿勢，就像你坐在我腿上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林虎似乎公布答案的語氣似乎有點不甘願。
「可是，明明觸感不像．．．」
「這種事情其實比較受心靈層面的影響啦，阿遼曾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應該更容易理解吧。只要你相信是坐在我身上，我的靈力就能更深刻的影響你的感官，讓你產生實際坐在我身上的感覺。 」
「原來如此。」我勉強表示理解。
「感到失望嗎？」
我搖搖頭以示否定。
「正好相反，知道林虎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很開心喔。」
「唉．．．這種事換作是普通的男朋友，不用費什麼勁就能輕鬆辦到吧。」
「林虎，我已經決定要跟你共度一生了啊。比起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更想珍惜你帶給我的一切。」
林虎有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真是．．．不能再把阿遼當孩子看待了。不然就太辜負這份心意了，對吧？」
林虎的笑容一直都是那麼慈祥。
真要說起來，就像是爺爺奶奶會對孫子露出的那種充滿包容與關懷的笑意。
固然很令人安心，偶爾卻又帶點微妙的生疏。
但是今天的笑容似乎多了一點不同。
就在我努力思索是什麼地方不同時，林虎無預警地以右掌撐住我的背部，把我的身體從原本的姿勢轉向了他。
我還來不及說點什麼，林虎的唇便吻了上來，毛茸茸的臉頰貼在我的臉上，搔得我有點癢癢的。
除了一時有點錯愕之外，其實並不會感到難受，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期待如此吧。
我放鬆身體，任溫暖而柔軟的觸感從我的唇間如漣漪化開。
林虎支撐著我身體的手很穩，我想這是動用了靈力吧。
當林虎的臉與我短暫分離之後，我又主動吻了回去，唇與唇在多次的接觸後，逐漸醞釀出難以分離的一體感。
然後，像是在小心呵護這種一體感似的，林虎輕輕地伸出舌頭，
與龐大魁梧的體型給人的既有印象不同，林虎的動作很輕，很慢。
宛如在風中飄動的羽毛，不僅沒有打斷這纖細的歡愉，還在此之上增添了一股令人神往的服貼感。
熟悉、親密、愉悅，
這些如絲般細膩的感覺都隨著吻的結束忽然斷了開來，在我和林虎對視的臉龐上化為淡淡紅暈。
「這次就不需要趕時間了呢。」
被林虎一提，我才意會到那種不一樣的感覺從何而來。
是啊，這次不需要趕時間了，我以靦腆的笑容作為回答。
今夜，還很漫長。
2018.1.23
創作內容
【家有大貓短篇】林虎篇 寄託
心血來潮的發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