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新生的沐月者
月光透過古堡中央的議事大廳上方，天花板的崩塌洞口穿入。因為晴朗無雲使這道勘藍之光照亮磚牆斑駁、蔓藤遍布、地面裂解的光景。
肅穆的安靜與在神聖光芒的沐浴下，利用這處地點來舉行「沐月魔法師」的繼承儀式是再適合不過。無法明確感受到時間流動的我隻身來到這裡，預感已經進入深夜，停下腳步的我看到擺放在雜草及破裂花崗岩地板之間的蒼白手臂斷肢，不安與感慨是我現在的心情。
成為魔法師的契機正是因這隻手臂的主人而起，但對方遇上我的同時也正說明自己生命的終結，如同命運的捉弄一樣，真正無法作出額外選擇的我，竟然是得受到眼前逐漸成為無機質的這條手臂擺布，而它竟然也是未來我是否能繼續活下去的原因。
待我準備蹲下身來觸碰蒼白斷肢皮膚上烙印的小型速成魔法圖騰時，主持儀式的魔法師──艾利，從我面前不遠處的黑暗慢慢走出，露出那依然使我無法猜透的笑容。
「時間到了喔！恩利。首先先感謝也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團隊，或許稱為拯救世界的英雄會使你比較更感到開心點。」
「如果不是在種種令人絕望的既定事實下做出這個決定，而且並非生活在這個虛假世界中，我可能真的會因此感到光榮。然而，我發現現在也不過是選擇另一個生存率較高的生活方式。」
對於對方的說法以及自己的遭遇，都不禁讓我感到格外諷刺。沒想到拯救世界的英雄，竟然是必須先失去一切，選擇非復仇的心態接下重任，在這層面來講，七名魔法師的歷代繼承者，其實身心狀態都已經超脫正常人類了。
這其中令我意外的事莫過於是得知一切情況無法改變，體驗到無法釋懷的痛處後，竟沒有想像中的強烈情緒反應，只有如同麻木的平靜感，不知是否是因每個人的個性不同而有所差異。
「所謂的繼承儀式，應該是將前一位魔法師封在身上小型魔法陣內的固有能力轉移到繼承者身上對吧？就像限定契約的另外一種形式，只是變成完全的權力過繼罷了。」
「是的，速成魔法陣基本上也是用於這個用途，所以就算前代魔法師死亡狀態是到灰飛煙滅的程度，只要保留這個關鍵部位就能夠使能力流傳下去。」
聽聞艾利的補充解釋後，更讓我對這種速成魔法存在的理由感到反胃，最終魔法師的生命可能不如身上的幾何圖騰。
「為了預防萬一，針對此次的繼承儀式，除了我是主要的執行者外，其他三人則會在這座城堡四處佈下防線，且處處留意是否有敵人接近。畢竟現在的艾米安解碼手段跟速度已經出乎我們想像，如果還一如既往的只設下『限定契約』，只怕也會有風險存在。」
「魔法師最有自信，異於超能力者的獨特性能力也失去效用了嗎？看來在自身能力的覺醒上，未來超能力者可能會因此超越我們。」
年輕的女魔法師在聽到我不友善回應後，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隨即又恢復微笑搖搖手指：「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那一天是不會到來的，至少我們跟艾米安不會見證到那天的發生。假設這一天真的實現，我相信魔法師們也會很樂意將自身重擔交給他們吧？」
「好吧，現在也只有這樣讓我感覺自己多少還有點用處了，時間也不早了，趕緊開始吧！」
時間的確如他們所說所剩無幾，但除了成為魔法師之外，我已經在心中悄悄下了另一個決定，就像是當初的爺爺一樣。
在隨艾利認真詠唱咒文，閉上眼睛及舉起手勢後，這處殘破大廳地面出現淡藍色調且發著光芒的魔法陣。
魔法陣幾乎將大廳的三分之二面積填滿，如同地面下浮上的月亮，蒼白的斷肢也在此時慢慢漂浮而起，上頭的速成魔法陣跟著發出亮光，隨即在我手臂上同個位置慢慢劃出烙印。
「漆黑之海正中央的銀白賢者，隱於白晝、行走夜晚的神聖魔法使。如同白玉般皎潔、如同白雪般潔淨、如同深淵般漆黑，如同黑暗般深沉。
他是開始是結束，陰晴圓缺不時變化輪迴，身影藉著讚頌日冠的光，得以現行在世上萬物的面前。
他是三大賢者的使徒，古老魔法的守護者，他的名號使夜裡猛獸臣服，且要在黃昏盡頭之後，使眾多靈魂沐浴在長構築的時光之中，然後等待下一次帷幕開啟之時。
請將名號、冠冕、權力、新生與毀滅賜與我等，走向同樣的靈魂歸處，真理所論證的真理，詠嘆您的偉大與永恆。在此我要您承認這個名號，繼承『沐月』之名的魔法使徒，他將從現在開始成為您的僕人！」
冗長的繼承咒文不斷從艾利的口中唸出，她收起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微笑，態度轉為嚴肅，過程一絲不苟且嚴謹萬分，將古老的魔法傳承到我體內。
我可以看到數道藍色光芒所化成的人型在我四周出現，他們把我圍在其中並逐漸走近，接著全部伸出一隻手搭在我身上，頓時強大能量流竄在身上每一個細胞中，使我一時有點站不住腳，但過不到幾秒一股微妙的舒適感充滿全身，漸漸的也感覺到自己確實正出現某種改變。意識跟肉體因為不斷灌入的力量，開始讓心境也出現變化，閃現過能夠藉這份力量改變無數可能的堅定念頭。
人影消失後取而代之是地面與天上的月光就此連結在一起將我壟罩其中，這時我才真正意會到「沐月」之名的用意，然後整個人慢慢騰空飛起。我看到眼前的查理斷肢正在慢慢消失，然後變成如螢火蟲般飛入我體內，這時候我發現左手臂上的速成魔法圖騰已經完成，身上的幽蘭光芒在這時慢慢消失，最後一切恢復寂靜。
「真是不可思議……」我舉起雙手並且看向艾利，發出讚嘆的驚呼。「不只有精神跟身體的變化，我感覺數以萬計的咒語也在那時流入腦海中，自然而然變成知識一般與記憶牢牢相連。有大型魔法的冗長咒文，也有可以隨心變化，不須詠唱的速成咒語。原來所謂的繼承，是連前代魔法師的經驗跟能力一同承接下來，讓自己不需再從頭學起。」
艾利恢復以往的笑容來到我面前，這時她給我的感覺跟前不久已經完全不同。感覺自己現在跟對方的地位已經來到對等，而不再是要躲在他們身後的平凡人。
「當然也有此一說。如果魔法師的繼承者越多，越後面的繼承者能力就越強，這就是所謂『能力經驗』的累積。或許這樣講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但對於魔法來講，魔法師只是其媒介罷了，也可以解釋成是人類在被魔法這頭古老存在的魔獸所利用。」
「彼此彼此吧……」果然艾利的笑總帶有一絲沉重，即使知道自己跟對方同年。「但妳這種解釋確實也說明魔法師需要『借助』自然，才能將自身的力量發揮出來，超能力者反而成為違背自然法則的存在。」
「所以這才是艾米安想要消滅我們的原因不是嗎？一切早就被自然法則所決定了。」
新加入團隊的「琉水魔法師」來到我們兩人面前，如我之前所提到是名成熟女性。她有著一頭黑色長直髮，挑高且玲瓏有緻的身材，穿著一件無袖深紫色長度及膝的網紗洋裝，腳下踩著優雅的黑色高跟鞋。臉孔看得出來是東方大陸民族，有著白淨的膚色，雖然臉部輪廓並不明顯，但適中的妝容仍讓她散發獨特的神秘氣質。
「你好，還沒做過自我介紹，我是由妮絲特˙琴薩，琉水的魔法師。初次見面，沐月的魔法師。」
對方的禮貌相待讓我一時手忙腳亂，接著才想起自己方才已經繼承了「沐月」名號，趕緊一樣做出自我介紹。
「由妮絲特是第五代的琉水魔法師，也使用過賢者之石跟傷藥粉來維持自己的壽命跟形體。」艾利在一旁補充說明。
「我相信在那之後你們也會對是否延長自己壽命及使用傷藥粉這個選擇上作出思考的，人類是很難抗拒長生不老這個機會的。」由妮絲特對艾利的話並不在意，甚至認為這是魔法師所需經歷的理所當然過程。
「畢竟魔法師時常因為跟敵人戰鬥損失手腳或受重傷，這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感謝妳的提醒，但我還是得承認自己對這可怕的未來感到恐懼。」現在的我臉色肯定十分蒼白吧？因為對方剛才的那段話，讓我再次回想起父母在機場的死狀。
恐懼死亡，是生物與生俱來的本能。而不斷藉由或尋找媒介延長壽命的魔法師，其實根本沒有資格批判超能力者是違背大自然的存在。
身為人類，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看來繼承儀式已經結束了，緊接著休息，明天我們還需要趕往里奧德曼呢！」
梅庫西亞跟霍爾德也在這時來到大廳，「金窖」的經營者也慶幸這段期間未遇到敵人來襲。
「話說旅店的工作沒關係嗎？那可是你在這個世界的事業，如果你不打算繼續當魔法師，也是可以把它當成你的第二保險。」艾利吃吃竊笑道。
「那些東西不過是虛名罷了，就像前代金之魔法師告訴過我這個世界根本是場鬧劇的真相。最終這裡的一切也會走向毀滅吧？」
是的，而我們這群握有可能改變一切的魔法師，卻要棄之不顧回到過去，即使我知道這個說法充滿了矛盾，因為沒有過去根本就不會有未來，也就是我們所站立的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雖然只是人類所想像出來的一種「可能性」分支，但這裡的生命都是真實存在的，即使最後它注定成為時間洪流中的一抹輕煙，卻不能抹滅曾出現在我們記憶中的事實，因為我也曾是這裡的一份子。
「里奧德曼，位於珈索笛爾眾國東邊，加梅奧斯西邊的大陸，目前五大國中擁有最大片土地的國家，從地圖上也可以知道正是世界的中心。拉格斯則是在極北地區，日爾查克達曼位於世界的東南端。從地理條件看來的確能夠知道為什麼我們明天必須前往那裡了。」霍爾德一邊說道一邊朝古堡的另一側長廊走去，且揮了揮手：「等明天要出發時再叫醒我吧！今天真是夠折騰了，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最終我們要先到達那裡再尋找剩下的兩名魔法師的繼承人嗎？」
「這只是目前的決定，另外我們也不曉得其他的前代魔法師是否只找了一名繼承者，或許該說，繼承現在在場我們名號的說不定也另有其人。」梅庫西亞依舊語氣沒有抑揚頓挫，表情當然也是沒有變化。「前往里奧德曼確實如霍爾德所提到的原因一樣，那裡有處可以藉由我們所有人施咒，開啟『時間軸之環』的大門，它正位於這個世界的中心，里奧德曼的加爾薩內海附近，這我之前就已經調查過了。」
「里奧德曼在今天早上也同樣遭受艾米安的進攻，所以如同以往我們必須謹慎行事。」艾利這時突然走到我身旁，靠在我肩膀笑道：「不要得到非凡的力量，就想找機會躍躍欲試了。還好『限定契約』是設定在隨時開啟的狀態，或許這點該說是查理的警慎吧？」
「雖然魔法師的繼承是採『能力經驗』的傳承方式，但不代表使用魔法的熟練度。可惜現在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夠讓你練習，只能在實戰中培養經驗跟實力了。」
「這根本是場危險性極高的冒險！」我不可思議的看著梅庫西亞，這應該不是總是深思熟慮的她會講出的話。
「雖然熟練度並不完全，但即使如此，由於查理本來就是名實力強大的魔法師，基本上依據腦中所出現的咒文念誦，依然可以出現理所當然的效果，只是在於你是否能夠駕馭罷了。我想從實戰中，你會先從速成魔法開始熟悉，加上這段期間我們會共同行動，所以你應該是不用擔心的。」梅庫西亞對我的反應感到不以為然，一旁的由妮絲特則是聳聳肩看著我。
「如果你打算在今晚先做預習也是可以的喔！」成熟女子對我眨眨眼笑道：「限定契約經過我們數人的疊加，就算是艾米安想解碼也需經過一段時間，如果這時你察覺到他們來襲，還請趕快叫醒我們吧！」
對於自己身旁同伴似乎不擔心我這名魔法初學者的狀況，我也只能放下多餘的憂慮，讓往後的狀況順其自然。對於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我來說，或許在哪場戰役中死去也是一種解脫吧？
但在這之前，我還有些事得先去做。有些問題，等待我去釐清。
而且，是在這些同伴不能知道的情況下。
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後烏托邦的魔法師》(1)-14.新生的沐月者
《後烏托邦的魔法師》(1)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