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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檔日誌A-02 7th of April FRI
天氣陰冷
今日無戰事
紀錄人員:機槍戰術人形LWMMG 隸屬於格里芬機動特遣隊Echo-2「四葉草」
………
這次真的做了很失禮的舉動......我竟然在新隊長面前把嘴張的老大,瞪著他的臉將近5.43秒說不出任何話來......
雖然他告訴我不用介意,但我還是覺得好羞愧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歸正題,經過幾天主要針對默契培養和應變能力的高強度訓練,隊長說他非常欣賞我。從不曾有人這樣對我說過,能聽見這句話的低階人形大概屈指可數吧,真是奢侈的感覺……
但我還是很難直直看著他的臉……真是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是隊長的搭檔,但訓練結束他卸下頭盔以後,我卻連從正面好好盯著他的眼睛聊天都做不到。更尷尬的是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掙扎,而且還是他安慰我不要因此自責……
隊長告訴我,我遲早有一天會習慣他的臉,畢竟連自己都已經接受它的笑容了。
我知道他說的沒錯,也許再過幾週,那就會變成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接著我會忘記此刻對它的恐懼,因此我才認為我有必要趁我還記得的今日,把這種感覺紀錄下來。
然後希望隊長不要聽見這篇日誌就是……
那天上午剛走進隊長的辦公室時,我無意間瞥見了他桌子上的紀念勳章,美國海軍陸戰隊第242全天候戰鬥機攻擊中隊的閃電蝙蝠徽章,還有另一個是陸戰隊武裝偵查部隊的半臉骷髏徽……等等,半臉骷髏?總感覺哪裡有些怪怪的?
第一次聽見隊長的聲音大概都會有種難以言喻異樣感,因為受傷的關係,他說話時必需用舌尖和左側僅剩的一點嘴唇來封住齒縫,免得講話漏風。獵手曾要我下載手語辨識模組,因為隊長生理上的不便,所以有時會直接以手語進行交流。
至於容貌……非常難形容,我在網路上能夠找到最接近的狀態是死於高溫爆炸的焦屍。根據他本人的說法,這是他在2047年底的平安夜攻勢中,被俄羅斯的戰機擊中,墜毀在東北中朝邊境時,愛機送給他的最後一份禮物。
雖然我並不覺得讓半張臉消失無蹤會是什麼值得感激的禮物。
由於頭部被一塊炙熱的碎片擊中,隊長的左側頰骨略微凹陷變形,經過醫療處理,現在的情況並不明顯。然而最嚴重的地方是表層,皮膚幾乎已經被破壞殆盡,只剩下還勉能正常動作的肌肉束和硬化組織勉強包覆住骨骼。
因此當我正面望著他,右側的臉龐給旁人一種抑鬱滄桑的英俊,另一面的容貌卻是暗紅、深灰和濁黑色,凹凸不平且畸形,沒有眼皮遮蔽的眼珠直勾勾地望著我,彷彿被殘忍剝去一半皮肉的骷髏頭。
他沒有提起太多回憶,我也不敢再多問桌上的武裝偵查部隊徽章,以及他為何會選擇加入格里芬重返前線的原因。
如獵手所言,隊長不喜歡說話。
大部分的細節皆是獵手告訴我的,直到現在,我對於雨果 · 埃里克森這人仍幾乎一無所知,無論是他的過去、未來。每一次我在殺人屋裡進行CQB訓練時,走在我眼前的隊長總彷彿裹著一層迷霧般虛幻朦朧。
但我知道就在未來某日,那霧氣將會散佚,過去自己所恐懼的面容會像家人一樣親密,這是一具低階人形所能享受到最好的感覺。
希望真能如此。
戰術人形LWMMG,日誌A-02 西元2061年四月七日,下午十點三十四分。
關閉日誌,登出系統。
祝好夢,電腦。
※ ※ ※ ※
2061/4/9 AM 9:17
「Echo-2,正在朝Echo目前位置移動!」
「Echo-3,警戒中。」
「Echo-4正在交戰!哦啦哦啦哦啦!!」
「Echo-5,尚未接觸VIP,開始交戰。」
LWMMG現在的心情頗糟。
並非因為三十公尺外那五挺緊緊壓制住他們的班用機槍,或者背後這堵佈滿彈痕,搖搖欲墜的矮牆掩體。
老實說,跟在雨果身邊,她對眼前的敵人一點也不擔心,她感到不滿的是身上作戰服的肩部才剛被土製燒夷彈燬去大片布料,露出裡頭白皙的肌膚。
可惡,這可不是IOP公發的LWMMG人形制式服裝,是隊長特別弄給我的TALOS戰鬥服啊!
只要想到這點,她就會湧起一股衝出掩體,用手上輕機槍將敵軍撕碎的衝動,但雲圖資料和十數日來的戰術訓練告訴她如此無異自殺,因此LWMMG只得默默地咬緊下唇,等待身旁隊長給出下一步指令。
「別難過嘛,又不是燒掉就沒剩下了。」
雨果似乎看穿了搭檔心煩意亂的原因,他莞爾一笑,開口安撫。
「對啦,妳覺得今天比較適合白色還是藍色呢?」
「藍......藍色?」
LWMMG有些不知所措。
怪了,難道他會讀心術不成?
「不過為什麼是這兩個顏色……?」
「因為牧師剛才只扔給我這兩種。」
雨果掏出一枚快速發煙彈,接著伸手指向他們的右側。
「看到離我們十三公尺的那扇鐵門了嗎?等煙霧範圍足夠之後往那裡快速移動。」
「瞭解。」
LWMMG扭動身體,有些不安地看著雨果拉開插銷,將藍色煙霧彈輕輕拋落腳邊。
「話說……為什麼醫務士的綽號會是牧師啊?」
「他沒有和妳聊過耶和華嗎?」
「沒有欸。」
「……怪哉。」
彈筒發出「嘶——」的聲響快速滾動,第二枚煙霧彈的信管被設定為一分鐘,緊跟著節奏被拋在地上。
「好吧,那虔誠的牧羊人遲早會抱著聖經向妳傳教的。」
兩人的輪廓逐漸朦朧,藍灰色的煙霧憂鬱地籠罩了視界每個角落,將寬敞的街道切割成兩截。
激進份子的火力猶豫地歇止。從原先凶猛的壓制火力,轉變為試探性的短點射。
「開始移動。」
雨果出槍,自矮牆左側漫無目的地扣了兩次扳機,讓子彈擊中金屬板的清脆聲響迴盪在濃密煙霧的另一邊。
LWMMG拉起雨果,兩人壓低身姿衝向下一處掩護。
對方胡亂還擊的機槍彈不捨地追著,三不五時在他們周圍的路面擦出火光,於磚牆留下長長的彈痕。
距離三公尺時,鐵門毫無預警地從內側拉開,陰暗的屋內只勉強看見一名僅僅攜帶手槍的男子緊張地向他們招手。
「多謝了,老闆,省了我們不少麻煩。」
隔著動力裝甲的頭盔,看不見雨果的表情,但語氣倒坦率地表達了感謝之情。
「別客氣,接下來還得靠你們,這些傢伙現在的火力遠超以往,可不是我們能幹過的那種小咖。」
男子拉上門栓,帶著他們快速通過走廊,進入建築背側的巷道。
「格里芬在這一區的指揮官還沒開始增援你們嗎?」
「慢吞吞的傢伙得負責收恐怖份子的屍體,幫我的小隊善後。」
雨果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的薪水高一些,所以效率可不能太低劣。」
「送到這裡就行了,小路我沒忘記。」
頓了頓腳步,雨果要平民退回據點,接著以手勢示意LWMMG準備接戰。
「祝你好運,雨果先生。」
「嗯,鎖好門,保持警覺,老闆。」
透過這條大約百公尺的捷徑,LWMMG知道他們現在已經移動到了敵軍的側面,奇襲的最佳位置之一。
近在咫尺的機槍槍響未曾停歇,對方仍未察覺死亡逐漸走近的腳步聲,逕自瞄準散開煙霧裡空蕩蕩的掩體壓制射擊。
「Echo呼叫Echo-2,是否已抵達目標區域?Over。」
沒有立刻發動攻擊,雨果開啟無線電,在隊伍頻道中呼喚獵手的通信代號。
「這裡是Echo-2,正在接近,還有一小段路程......」
獵手急促的喘息聲接入通訊網絡,伴隨著引擎咆哮與斷斷續續的槍響。
「再給我......該死!XM3,壓低腦袋!把手榴彈丟出去!」
「嗯,給妳三十秒,路上小心,out。」
雨果的語調一貫的平淡。他退出無線電,低頭端詳著手上的阿瑞斯「伯勞鳥」AAR輕型機槍(Ares Shrike 5.56AAR),又心不在焉地瞄了眼轉角外屬於激進份子的軍用悍馬車。
「妳還記得我曾說過,我理想的隊友是如何嗎?」
「重10.89公斤,49英吋長,射速每分鐘500發,有效射程1700公尺,發射.338諾瑪麥格農子彈的突擊步槍。」
「妳覺得我會太強人所難嗎?」
「我能做到!請相信我!」
「謝謝妳。」
他輕笑了一聲,闔上步槍的防塵蓋。
LWMMG緊張地抬起機槍,跟隨著隊長衝出轉角。
「車裡的交給妳,開始交戰。」
軍刀刺入敵陣,伴隨著12號徑鹿彈擊發的低沉槍聲,以及生命被收割的濕潤異響。
借助動力外骨骼,雨果輕易跳上悍馬的頂部,以下掛於伯勞鳥AAR護木的M26模組霰彈槍瞄準車頂機槍手。
戴著厚重抗噪耳機的射手渾然不覺死神鐮刀正抵住自己的喉嚨,高昂的情緒讓他的思考只集中在懷裡的M240通用機槍,與數十公尺外那片其實早就空空如也的破爛掩體上。
因此他感覺不到敵手登上悍馬車的晃動,感覺不到塞克洛斯裝甲服映在他身上的陰影,感覺不到槍機運作的金屬移動聲,感覺不到霰彈裝藥被擊發的炸響。
接著,他連自己的存在也感覺不到了。
腳步未止,在車頂的血花在雨果手中綻放的同時,LWMMG也舉起輕機槍,衝向悍馬的車側面發起進攻。
並沒有使用戰術導軌上的ACOG四倍率瞄準鏡,在十公尺內爆發的戰鬥中,大部分瞄具皆是多餘。
和心智雲圖建立了蝕刻烙印的武器如同四肢的延伸,即使閉上雙眼,她也能輕鬆知曉槍口指向何方,更何況是在熱顯像儀那對比鮮明的黑白視界中。
裹著厚重的機槍用抑制器,空洞的槍響在交戰區裡顯得特別突兀,但這並不妨礙她精確地執行抹殺指令。
一個俐落的短點射,.338英吋的全金屬覆甲彈被擊出槍管,經過短暫的飛行,彈頭撞在目標車輛所謂的「防彈玻璃」上。
大口徑、高裝藥的子彈輕而易舉地貫入車窗,擊碎頭骨,在顱內翻滾著攪開腦漿,接著自司機望向同伴的眼眶穿出,略偏的彈道擦過副駕駛席上的男子,將他叼在唇邊的香菸削成錯愕的兩截。
以金屬交織而成的暴雨在下一瞬間席捲而來,悍馬的前座車身如風中殘燭,在摧枯拉朽的破壞中脆弱的搖曳著。
幾小時前剛被慎重捲入彈鏈裝填機中的數十枚子彈在兩秒內被傾覆於鋼板、玻璃、皮座椅與血肉橫飛的殘肢軀幹間,鮮血與腦漿在儀表和方向盤上塗開柔和的漸層紅。
2.17秒,這是恐怖份子自以為絕對的優勢被逆轉瓦解所需要的時間。
頭部給12號徑霰彈炸的一塌糊塗的屍首被拋下車,在水泥路面濺起沉重的血花,卻掩蓋不去連綿不斷的槍響。
固定於車頂砲塔上的M240繼續演奏著死亡,被雨果抓住的無主的機槍,短促的點放射擊,將幾分鐘前被火力壓制的憋屈一筆筆討了回來。
4.98秒。
寬闊街道上只剩下一名士兵、一名戰術人形、八具死不瞑目的扭曲屍體,以及滿地血泊與彈殼,一片狼藉。
「大約……21秒。」
雨果佇立在血跡斑斑的車頂,望向街道另一端喃喃自語。
「Echo-2,你還有9秒鐘時間。」
「不需要!」
獵手打開無線電嘶吼,發動機的轟鳴自街口傳來,一部重型機車隨即出現在轉角。
「讓你數到三就綽綽有餘啦!」
滿佈彈孔的機車拖著黑煙,重重撞在悍馬附近的圍牆上。獵手如拎小貓般抓著搭檔XM3的領子,亂七八糟地砸在LWMMG面前。
「Echo-2,達陣!」
無視了手上頭暈腦脹的步槍人形,獵手抹開臉頰上的血漬,得意洋洋地朝著雨果大喊。
「……好吧,漂亮的落地。」
雨果無奈地從悍馬車內拽出一組滅火器,輕輕拋給獵手。
「不要造成無辜的傷亡,把火熄了。」
「行行好~別那麼囉嗦嘛老爸~」
獵手翻了個大白眼,隨手把滅火器的蓋子與上部結構撕開,劇烈反應的化學藥劑一股腦地噴出,將破爛的機車染的雪白。
「事後報告是我在處理,妳當然無所謂。」
LWMMG和雨果將悍馬車裡那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扔出車外,滿不在乎地跳上浸了血漿的座椅。
「照例由妳駕駛,現在正處於道路管制狀態,接下來對遭遇的車輛都必須保持警覺。」
獵手嘖了一聲,逕自抓起發呆的XM3丟進後座,落在LWMMG身旁,接著坐進駕駛席,將嘴裡的口香糖黏上車窗。
「那個…… LW醬,抓牢妳手邊任何穩固的東西,否則就繫上安全帶。」
XM3一邊將步槍掛在胸前,一邊提醒LWMMG。
「獵手大姐可是危險駕駛呢……」
「隊長,往哪裡開?」
「增援Echo-5,用通訊網搜索他的精確位置。」
獵手思考了半秒鐘,隨即踩緊油門,悍馬如弦上之箭般彈出——不只將路中央那還未冰冷的屍體輾的血肉橫飛,還險些撞歪路燈——接著一個甩尾,打翻了街邊的大垃圾桶,才囂張地揚長而去。
「妳開車比之前更瘋了,回去我要幫妳檢查模組。」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棒啊?」
「顯然只有妳這麼認為,兩個小傢伙都快不行了。」
雨果瞄了眼後座,只見LWMMG和XM3東倒西歪,一臉鐵青。他微微嘆氣,再度關上頭盔,開啟無線電。
「Echo呼叫Echo-4,是否聽到?」
※ ※ ※ ※
「……Echo呼叫Echo-4,是否聽到?」
來自數個街區外的呼喊被轉換為複雜的電子訊號,重重敲擊耳膜,打斷了戰鬥工兵的思緒。
薩奇快手快腳地裝上轉輪,瞄準街道彼端的廂型車扣下扳機。
一枚40毫米低速榴彈精確地在引擎蓋上炸開,劇烈的爆焰將周圍瘋狂開槍的人影掀翻,那車更直接被燒成了廢鐵。
「這裡是Echo-4,通訊正常。」
第二枚榴彈緊跟著破空而至,勉強起身的恐怖份子再度倒下,火焰啃噬著殘破的軀體,只留下一陣陣淒厲的嚎叫。
「薩奇,那兒的慘叫有點誇張,收斂點。」
「是的,老媽。」
「不客氣,孩子。回報狀況。」
不想在拌嘴上浪費時間,雨果切入正題。
「戴維斯大道末端的十字路口已經被我封鎖,目前擊毀兩部悍馬與三部偽裝的民用車輛,上頭滿滿的全是探戈(Tango) ……」
薩奇微微瞇眼,將轉輪內剩餘的榴彈一次清空,毀滅了恐怖份子最後組織的反擊。
「……雖然現在都變成屍體了。」
「彈藥消耗狀況?」
「榴彈告罄,不過我還未使用步槍,所以沒太大問題。」
「薩奇,那兒我搞定囉。」
身旁一陣窸窣怪聲,他的搭檔人形——OTS-14「閃電」(Groza)那帶著一絲興味的成熟嗓音詭異地出現在他耳邊。
「四人沒死透,你應該裝填人員殺傷彈才對。」
「人員殺傷榴彈早打完了,剛才只剩下高爆彈。」
薩奇無奈地望著身旁朦朧的輪廓,無奈地開口。
「快出來啦閃電姐……」
空氣彷彿雜訊干擾般粉碎、裂解,隨著嗶嗶剝剝的細微聲響,人影解除了光學迷彩,讓逐漸鮮明的輪廓重新浮現於陽光下。
有別於OTS-14標準型那款如洋娃娃般精緻的芭蕾服裝,這名人形穿著俄羅斯特殊部隊的作戰裝備,一身漆黑戰鬥服、套上光學偽裝網,突擊步槍斜掛於胸帶,手中則是握住一柄電炙戰術刀。
與格里芬人形一貫的花花綠綠可說是大相逕庭……
「所以我們還得繼續封鎖這條道路?」
閃電眨眨眼,將鋒刃轉為黯淡灰色的電炙刀插回鞘中。
「大概吧,雖然榴彈用光了,但咱們可不能讓恐怖份子增援B戰區,VIP目前還仍未接觸呢。」
「醫護士還沒搞定B區的敵人嗎?」
「他那裡可遠遠沒我們這輕鬆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車輛駛來的聲音又輕輕地轉入燃燒的道路,伴隨機槍的挑釁射擊,與帶來麻煩的無線電低喃。
「Echo-4,這裡是Echo,告訴我附近往B區的第四街的情況!」
「我們先前經過時,警察已經在第四街建立了哨點,會把可疑的車輛全給攔……」
答句斷在尷尬之處,薩奇突然意識到自己剛犯下多麼愚蠢的錯誤,不禁啞口無言。
「……下來?」
「……該死。」
「見鬼,Echo-4,你該不會真認為那幾個只有可憐小手槍和霰彈槍的普通條子能夠擋住四輛裝備自動武器的軍用車吧!」
特種武器士尼克插入通訊,氣急敗壞地吼著。
「呼叫Echo,這裡是Echo-3,那票探戈剛衝過警戒哨,正往B區前進,而Echo-5才剛和VIP接觸!」
「Echo-4,放棄戴維斯大道,封鎖任務已經喪失了意義,搶一輛車子準備支援Echo-5,動作快。」
指揮者當機立斷,冷靜地給予指令。
「Echo-3,立刻轉移,將B區納入你的作戰範圍,以火力掩護Echo-5直到我們抵達,注意格里芬增援部隊的位置準備接應,切勿暴露。」
「Echo-4,抄收。」
「Echo-3,抄收,開始行動。」
薩奇關上無線電,看向街對頭正快速靠近的衛士(Defender)五門越野皮卡,悍不畏死地朝向熊熊燃燒的掩體衝來。
「閃電姐,給我麻醉瓦斯彈。」
「瞭解。」
兩人的語氣都沒了先前那吊兒郎當,取代的是掠食者出擊前沉著的殺意,以及幾乎令人發顫的興奮。
雙眼輕瞇,湊上瞄準鏡,憑藉多年來累積無數的經驗,薩奇計算著彈道,瞄準百步外的龐然大物。
不知何時,閃電再次隱匿在東歐小城的薄暮中,只留下帶著略略緊張的細微喘息,以及開啟槍枝保險的喀嚓聲響,提醒搭檔自己的存在。
「開火!」
槍響在耳際,OTS-14-3A的5.56北約子彈在擋風玻璃上壓出白痕,車速也在血漿濺開的同時劇減。
手指抽動,扣下XRGL40沉重的扳機,兩枚榴彈在一秒內被擊發,緊隨著搭檔的攻擊,粉碎玻璃窗,狠狠貫入車內,將開始反應的麻醉氣體填滿裡頭每一顆驚慌失措的肺臟。
越野車擦過一具殘骸,歪斜著撞上一旁建築的外牆,沒半點動靜。
還未完全失去意識的恐怖份子拉開車門,搖搖晃晃地舉槍下車,接著就被子彈貫穿頭顱,如紙偶般趴伏在地。
「Tango down。」
「Clear!」
閃電粗暴地將敵人屍首拖下車,堆疊在一塊,不忘在它們的眉心補上一槍,中斷其最後的呼吸。
沒打算對地上東倒西歪的軀體多費心神,薩奇大略檢查了車子,便跳上駕駛席,打了手勢要搭檔準備出發。
「Echo-4呼叫Echo-5,是否收到。」
「這裡是Echo-5,聲音清晰。」
「正往你的位置移動,還有B區情況,該怎麼支援你?」
※ ※ ※ ※
「……B區情況,該怎麼支援你?」
是啊,該如何支援呢?
真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十二公尺外的一名國安局特工,小腿多出兩個彈孔,鮮血碎骨噴濺,和著特工痛苦的哭嚎與胡亂還擊的槍焰。
無線電代號Echo-5,四葉草小隊特種醫務士(18D) 安德 · 諾瓦克,剛為手中的SIG SG 553卡賓槍插上新的彈匣,苦惱地打量了四周亂七八糟的慘況。
「嘛, Echo-4,建議你從東側進場,把所有瞄著我開槍的傢伙全送去見上帝。」
「探戈很多嗎?」
「簡直像是捅了黃蜂窩呢。」
「你難道不能先削減一些數量嗎……」
隔著無線電,薩奇哀怨地低嚎著,安德用同樣哀怨的聲調抱怨。
「如果我和塞加(Saiga)倆就能搞定,現在大伙兒應該正在酒吧裡悠哉才對……」
安德口中的搭檔「塞加」——霰彈槍戰術人形Saiga-12蹲坐在幾公尺外的牆後,無奈地聳聳肩,接著舉槍將一名自以為無聲無息靠近的恐怖份子的左腿射斷,第二槍補在頭上,12號徑鹿彈輕而易舉地將它打的腦漿四溢,一片血肉模糊。
「安德,國安局特工的防線正在崩潰,如果這些西裝大哥繼續後退,我們可能會被包圍喔。」
「嘖,麻煩大了,掩護我吧,等會兒可別撤的太急。」
安德環顧四周,只穿著警用等級防彈衣的黑衣特工以孱弱的火力反擊,除了寥寥幾人裝備了衝鋒槍以外,其餘皆是使用CAA卡賓套件的格洛克手槍,根本無法與民兵等級的恐怖份子相抗衡。
國安局的護衛隊伍裡只剩下一名HK416戰術人形還勉強能夠牽制敵人的推進,然而在彈藥大量消耗與對手逐漸增強的攻勢下,勢單力薄的她隨時會步上同伴的後塵,也就是五分鐘前被輕機槍打成篩子、喪失運作能力的另一名HK416人形。
只因為是護衛任務就大意輕忽,僅僅攜帶手槍與PDW(個人防衛武器),也未安排後援或重火力接應,路線也是以方便快速為前提所制定,從草率的事前規劃中感覺不到一絲謹慎或者危機感,只有政府機構那令人惱火的一貫的敷衍應付。
種種無能作為,也恰好證明國家安全局和中央情報部裡那些肩上掛滿星星的領導階層,陳腐的腦袋只不過是早該被掩埋於三戰核子塵埃下的遺物罷了。
看來只能帶著VIP嘗試後撤囉。
安德一邊咕噥,一邊趴低身體,自車底開火,將附近的幾名敵人撂倒,接著快速離開已經坑坑疤疤的汽車,頂著槍林彈雨衝向十數公尺外倒地負傷的特工身旁。
「嘛,薩奇,我改變主意了,告訴我隊長和獵手大姐的位置。」
背後是戰鬥霰彈槍快速射擊時震耳欲聾的爆響,安德單膝跪地,迅速檢查傷員的狀況。
還不算今天最糟的,他心想,並伸手將特工血淋淋的西裝褲撕開。
拜7.62×54毫米R子彈所賜,他腿上彈孔巨大的駭人,至少能輕易地將外行人給嚇的失去冷靜。
「隊長他們搶了輛車,正在C6區攔截剛才那些從第四街突破防線的探戈。」
「是嗎……」
先是對傷處進行簡單的消毒,安德在特工腿上的窟窿裡灌入止血泡沫,注射強效止痛劑並紮上繃帶,接著滾倒、抬槍開火,將兩名試圖自側面發動攻擊的恐怖份子射殺。
「我們會帶上VIP撤出交戰區域,移動方向2-5-0,我需要你盡快和隊長會合,在這方向建立一個殺戮區(Kill box),由你擔任截斷小組(Cut-off),別放過任何一個。」
「另外,我們和那些特工會先通過殺戮區,所以不准設置任何詭雷或爆裂物,否則回去包你吃不完兜著走。」
「……我儘量管住自己的手。」
「不是儘量,他媽的絕對不准。」
安德翻了一個大白眼,究竟為何這年頭選擇加入PMC的竟有如此多帶著偏執的怪人啊?難道格里芬的招募部門全是瞎眼和豬頭嗎?
不管是合作的指揮官或者特遣隊成員,問題一個比一個大,那些應該待在幼兒園、養老院甚至殘疾醫院——不,雨果那老不死除外——的奇葩卻穿著紅色大衣、袖口別上指揮官徽章,立於前線據點帶領屬下對抗鐵血工造的攻勢,那場面要說是鼓舞人心,還不如以詭譎來形容更為貼切。
或許很壯觀,但那可不是戰爭。
……不,已經沒時間了。
Saiga-12卸下彈匣,拿起一個裝填了30枚12號徑霰彈的彈鼓,一邊移動,一邊瞄準對方火力最兇猛的幾處進行壓制射擊,掩護安德扛起負傷特工,向後方國安局車隊與防線退去。
恐怖份子的追擊陰魂不散地掠過他身邊,偶有子彈反彈擊中他的動力裝甲,但失去大部分動能的金屬塊也只讓他微微踉蹌,走運地未曾打中掛安德肩上的傷員,讓他順利抵達護衛隊長面前。
帶著保護對象死撐,最後一起變成屍體,或者帶著保護對象撤退,回到格里芬部隊的大傘下。
這是個難得有著明確答案的題目,況且那隊長也沒多少選擇。
在他的命令與安德的指揮下,被眼前戰鬥嚇得魂不附體的幾個政府官員,被特工保護著開始後撤,遠離戰場,等待支援部隊的接應。
接著,援軍突然出現了。
安德俐落地更換彈匣,拉動槍機上膛,一邊狐疑地望了眼從側翼冒出的隊伍,思考著那些領死薪水的軍隊,速度為何會比面對業績壓力的格里芬指揮官還來得快?
一具軍方「九頭蛇」四足機甲,九名配備了與四葉草小隊相近的「塞克洛斯(Cyclops;獨眼巨人)A型」動力裝甲的士兵,一副快速反應部隊的勢頭,浩浩蕩蕩地殺出。
本該是個如救星般的開場,安德內心的警鐘竟反常地敲個沒完。明明身旁的政府特工皆鬆了一大口氣並靠向援軍,他卻不安地將卡賓槍抓的更緊。
還在努力思考究竟有何處出錯,Saiga-12便開啟無線電,語調難得慌張地大聲在通訊線上呼喊搭檔。當然,不會是好消息。
「喂喂安德!捷克共和國陸軍在此區根本沒有部署指示或任何緊急調動!那票傢伙全是偽裝的!」
「我的神啊……」
也就是說眼前那具軍用機甲和幾個士兵都是接下來的對手,這可不是什麼能夠輕鬆應付的麻煩,況且也不是所有人皆能明確的分辨敵友。
安德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名年輕的特工就這樣衝出掩體,頂著彈雨跑向他自以為的援軍。
「願你的榮光隨著,如後盾一般……」
作為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看見死神隨意揮舞鐮刀時禱告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禱告交給嘴巴就綽綽有餘矣,倘若不在此時賣力奔跑、不將食指搭上扳機,死神這一刀可不會白白斬下。
卡賓槍的彈匣在短短三個呼吸的時間內被清空,子彈傾瀉在步足機甲正面較脆弱的傳感器與電子天線上,彈起陣陣火花。
安德跳離掩蔽處,打空彈匣的SG 553斜掛在胸前,一邊衝向那名特工,一邊拔出手槍,瞄準偽裝的士兵瘋狂扣動扳機。
9毫米子彈擊打在最靠近的一名士兵面甲上,衝力將他的腦袋向後仰,撞開了他手中突擊步槍的準頭,將十數枚步槍彈全射偏在特工腳邊的柏油路上。
右手的HK USP發出喀嚓一響、滑套後定。安德鬆開原先被左掌緊握的金屬筒,揪住那名年輕特工的戰術背心,死命拖離九頭蛇機甲的攻擊範圍。
機槍與自動榴彈發射器在身後炸響,安德護住懷裡的特工,濺射的破片擊中裝甲服,爆焰將他狠狠擲飛數公尺遠,狠狠砸在路旁倒楣的高級轎車上。
三秒。
剛才被他拋在九頭蛇腳邊的燒夷彈劇烈地炸開,炙熱的業火吞沒了四足巨獸與祂的隨從們,逼人的熱浪席捲而至,將周圍街道全染上刺目的亮橘色。
「……解決了嗎?」
Saiga-12遲疑地開口,快步跑向倒臥在地的搭檔。
「要是真有那麼容易就好了。」
安德悶哼一聲,撐著嘎吱作響的動力骨骼爬起身,一邊裝填手中武器,一邊嘗試重新校正顯示系統。
九頭蛇那裹著厚實金屬的前爪踩碎烈焰,外殼被火舌舔舐的微微焦融的塞克洛斯裝甲步兵舉著突擊步槍,踩過燒出細小結晶的路面,朝他緩緩走來。
無奈地瞇起雙眼,安德望了望自己的卡賓槍,以及四周這片狼藉。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從胸前支架上抓起一枚高爆手榴彈,拉開插銷,讓彈飛的保險壓板落在靴旁。
「我討厭穿西裝的,操,全部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