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話
「怎麼……沒有砍透……」
雖然劍沒有受損,但是揮劍的過程中卻覺得有些乏力,明明已經使盡全身的力氣一砍……
我看著身邊的大師兄,他的劍還沒收回,而眼前的鱗甲還有布袋被如此一割,鱗甲和布袋被蠻橫地切開,碎裂口相當可怕。然而,大師兄的布袋很快就被左右的侍衛給收走,放進一個大箱子裡嚴加保管。
大師兄的劍就如此容易地破壞了整個鱗甲與布袋,但是我的劍卻只在鱗甲上割出個纖細的刻痕,而布袋絲毫無損。明明我已經用盡全身的力量。
「看來,還是不行……嗎?」
如此一來,我們之間的高下立判,大師兄所重鍛的屠城黑金破壞力驚人,純黑的光澤,有著較為寬板的劍首,兩側微微的弧度剛好是一個可割可刺的設計。重心偏向劍首更是在揮出的瞬間造成更強大的破壞力。
我看著手上的劍,此刻我的心情無比的複雜。我真的輸了……自己認為是全力且完美的一仗最終還是贏不了。周遭的人沒有任何騷動,那種寂靜就像在喝采我的失敗一樣,連聒噪的耀九也沉默了。
「哥……」
楊鳳向前想要安慰我。
「沒事的」
眼前完好的試驗物也被收入了大箱子裡,跟大師兄的一起運走。
然而將軍突然走向我,從我手中接起這把劍,把劍撩起近看。「還是把好劍,可惜還差了點。年輕人,你還是做得不錯。」
「謝謝大人賞識……」
我低著頭接回這把劍。但是這句話卻讓我心裡更加地複雜。
「楊師傅,看來是你輸了。你可要服氣啊!」
將軍身邊的那位老副官冷冷地插了句話,雖然很小聲,卻被我給聽見了。
只見師父微笑對著將軍和副官作揖說道:「絕無二話!絕無二話!」
「那就宣判比賽的結果吧!本次獲勝的是,雷電坊的首席鍛造師-黃欣。」
師父的嗓音明亮有力。說完的當下,全場歡聲雷動,因為大師兄的榮耀將會與師父比肩,甚至將會超越。然而有的則是開了賭盤,壓對了寶。
我轉頭看著大師兄,卻沒看見他的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而是仰天,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喘息著。比我這個輸家看起來還慘的樣子。
剛剛老副官的那句話,還有大師兄現在這個樣子,現在的我,比起輸掉了比賽,更加在意這底下似乎所有事情。
「我說……這場比賽會不會有些怪怪的?」
我突然開口,讓耀九翻了一圈白眼,說道:「亞瑟,你是不是不甘心……現在在找藉口啊?」
「我沒有。輸了就是輸了,這幾天釋懷了不少。」
我從床上躍起,拿起我的劍,仔細地再欣賞一番。
考量到海上作戰,為了方便在狹窄的甲板上戰鬥,因此這把劍有著減輕重量、強化結構的血槽,隆起的兩道劍脊就像是巨央山綿延的山峰一般,最後在劍尖處合而為一;鋼裡頭就像鑲嵌著星辰,七顆金色的斑點就佈滿在劍身的各處,在各個角度閃爍著各自的光芒。如柳葉般且纖細的劍身,是輕量化和強度最大化的結果,只是可惜還是……
「難道你沒有看到大師兄那個樣子嗎?我頭一次看見。」
「我覺得這很正常吧,可能差點就輸一個後輩,但最後贏了個這麼重要的比賽,是我也會賽後虛脫吧?」
耀九倚在房門旁邊,打了一個哈欠,繼續說道:「先別管這個了,還好將軍也有認可你的劍,雖敗猶榮,不然你擔心的事就真的會發生,那一幫人最愛興風作浪了。那這一把劍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反正要賣還是有人會買,不過這是我母親給我的機會,我絕對不會輕易就賣掉。」
「隨便你了……可惜了賞金啊~或許當初我來試劍就不一樣了。」
耀九挖了挖鼻,聳了聳肩。
「嗯。」
我小心翼翼地將劍給收回鞘內,然後搭在肩上,伽著腿,試著像一個“武商”一樣瀟灑。
突然,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然而耀九半個身子擋在門前,擋住了另外一端。
碰!
臭耀九你給我過去點,別給我擋在前面!有大事發生了,哥哥!
楊鳳還沒進門就喊道:「大師兄要走了!」
聽到的當下,我和耀九都落了下巴。
「怎麼回事?我們都有看到收授封號但是沒有任何命令要他離開雷電坊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時候我碰巧看見大師兄和老爸在書房談話,我偷聽了一下。」
楊鳳有點被我倆驚訝的口氣給嚇到,支吾了一下。
耀九那個大塊頭身影籠罩著楊鳳,用著像是等待著許久一餐的大熊,那種期待的表情。我大概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只聽到這樣。」
楊鳳說道。
這是最後一根稻草,驅使我去尋找這些不合理的地方。楊鳳話說完沒多久,我便奪門而出。我一定要找到他,問個清楚。
師父書房已經沒有人,但大師兄是個工作狂,我並不難猜測他在哪裡。要是還找不到,坊內也不愁急著要找他拍馬匹的人。
但是今天卻反常沒有回坊內工作,所有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是我心裡直覺卻告訴我,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在哪裡。
我走進多風的海濱,那是一望無際的沙灘,在退潮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大師兄一直往海的方向走去。
「大師兄!」
我逆著海風邊追邊大喊,然而卻不見大師兄回頭。我不顧泥沙浸潤鞋子,走近了大師兄,而他的背影讓我有股懷念的感覺,就在他將要離開雷電坊之際。
「大師兄。」
「亞瑟,我們多久沒像這樣了?」
大師兄轉身問我。
「嗯……很多年了。」
只見他點了個頭,又轉頭望向海的另一端。
「那一起欣賞夕陽吧!」
「嗯」
我怕我將會錯過時機切入我想要的話題,因此唐突又說了一句:「再次恭喜大師兄贏得比賽。」
「謝謝,不過你會恨我嗎?到頭來都是我阻擋在你的面前。」
大師兄只是看著前方和爐火一樣火紅的天空。
「嗯……有時候我想到就會氣。」
「那真是抱歉……」
「咦?」
我突然被大師兄的反應給嚇到,平時若是我這樣說,早就被他給瞪得無處可躲。
「怎麼了?」
大師兄疑問。
「我……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其實這次的比賽,我是希望你能贏的。」
大師兄又說了這句話,讓我有點摸不著頭緒了。然而下一句,更加讓我無法理解。
「但也好險你沒有。」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冷冷地回答。
「請問你是在調侃我嗎?大師兄。」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這換來的會是個重擔,也很多事情你無法知曉,現在能夠獲得上位者的肯定,亞瑟,你也已經不再是我拳頭底下的那個調皮鬼了。」
「嗯……師兄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而你說的重擔和無法知曉的事又是什麼?」
大師兄嘆了口氣,回答道:「將你捲入這場比賽的是我,因為我知道全坊內唯一能夠贏得了的人是你。我期待著你能超越,但我也必須盡全力贏你。這是場賭注,輸贏只能由師父一個人承擔。」
「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也請你往後能夠幫助師父……無論他必須做什麼。」
大師兄看著我,眼神如鷹,相當慎重地說道,就像在拜託著我一些重要的事情。
「師兄……那你呢?名利雙收後就要離開這裡去享受了嗎?」
「這不關你的事,亞瑟。我一毛錢也沒有拿,職位我也推辭掉了,我只要那把劍有重鍛成功就好。」
大師兄的臉色有些不耐,但我現在卻不想管他會有什麼情緒反應,只想知道這個比賽真正用意的蛛絲馬跡。
「我真不懂!你跟師父到底在盤算著什麼?什麼叫希望又不希望我贏?然後你又要抽身離開?還有那個……」
「總之,好好地在師父底下繼續學習吧!或許再見到我,你就會告訴我你找到的答案。」
換來的只是大師兄拍了拍我的肩膀,莞爾一笑。
「亞瑟,你已經長大了。」
大師兄最後只是轉身在我耳邊這樣說道,就走進了黑夜,徒留我一人在海風中思緒凌亂。
上班、下班,大師兄在某一天下班後,就沒有再來雷電坊了,所有人都只是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然後繼續工作,就像沒有任何事發生一樣。而大師兄的位置,則是讓一位新來的菜鳥使用,我抬頭一看就可以看見那個小菜鳥,有些笨拙地可愛,也有些神經質。
「大師兄……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已經喝了不少的酒,希望心裡別再迴盪著那樣的疑問。明明已經輸了,還有事情被矇在鼓裡,心裡一直不是滋味。
「嘿,守一,你別喝那麼多酒了!不就輸了個比賽嘛!有那麼難過?」
老闆提了我點的一壺酒上來,也坐在了我的身邊。
「比賽?那應該叫……做鬥雞吧?」
「什麼意思?你喝醉在亂說話了!小聲點啊!」
「我沒亂說……你看我的劍!」
「你居然帶著啊?」
「不就是老闆娘說想看,我才帶著賺個酒錢的折扣。」
「看!它可是削鐵如泥的,用不著將軍那樣安慰我!」
「你看!這個……老闆你按摩用的鐵珠,我……輕輕一劈,咦?就切斷了……」
意識微濛間順手拿了老闆放在桌上的鐵珠,然後幹了件傻事。
「天啊……我真的是喝太多了,還真的看見鋼珠被我切斷的樣子,酒錢我先放桌上了,我……先走了……」
「討厭……明天還得……上班……」
我一回到房間,就隨手把我的劍放在床頭上方的架子上,懶腰一伸,身體一倒,就沉沉地睡去了。但萬萬沒想到,我卻陷入了死神的陷阱。
踩不到地面,我已然被捲入海水之中,當我竄起身子呼吸,卻被一道巨浪痛擊,滿嘴滿鼻子的海水鹹味。我極力地掙扎與呼吸,還帶著像是被悶棍襲擊般的疼痛感。但我越來越無力與難過,那海水就像是有生命似地在掩蓋我的口鼻,試圖令我漸漸窒息。
我仰頭大叫,已經雞鳴時分。又是一個令人討厭的早晨,宿醉讓身體變得跟鐵塊一樣沉重,不過也太過具象……
「哇!!」
我試圖奮力起身,稍微清醒後卻被眼前的情況給嚇傻了。
一個光溜溜的少女就直挺地顛倒趴在我的身上。 我現在腦袋一片混亂,比起等等上班快要遲到,現在的驚悚程度直逼工作交件的死線到期。
天啊!昨天我到底幹了什麼事……之前最嚴重也只是在耀九家全裸醒來,這次是怎麼搞的!
我依稀記得回來時並沒有帶任何人回來,但眼前鐵錚錚一個全裸的陌生女子趴在我的床上。
「哥!你上班快遲到囉!耀九今天請假,你的爐子會來不及生火喔~」
從隔壁傳來楊鳳的呼喊,頓時讓我想到更嚴重的後果。我讓自己強迫鎮靜後,鎖上房門,趕緊先確認這女子是不是死在了我的床上,我摸著了他強韌的脈搏,蓋上被子,然後趕緊叫醒他。
「小……小姐,請你醒醒。」
我深怕他會突然驚醒尖叫,那我就會永遠被坊內的人說嘴和鄙夷……
一陣粗粗的吸吐氣聲後,那名女子才睜眼,那一睜眼,我被他的雙眸給驚訝到。金黃的瞳孔、烏黑筆直的長髮還有臉上七點令人印象深刻的雀斑,肌膚微棕但覺潔淨,讓臉上的雀斑就像河床裡浮出洗淨的砂金;我雖然被他獨特的美給震懾住,但是我卻似曾相識。
他絲毫沒有驚訝的感覺,揉了揉眼睛後,好像理所當然地看了我一眼。
「喔……天亮啦?」
「不好意思……小姐,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裡?」
我輕聲細語地說道,剛剛他說的讓我一臉莫名其妙。
「我是格拉姆啊!你忘了?」
「咦?」
「好吧!那是在夢裡,或許你已經記憶模糊了。你知道你昨天差點害死你自己嗎?」
他欺身向我,瞪大雙眼。
「什麼?」
「請你自己看看你的那把劍……」
「對耶,跑去哪裡了?該不會我還放在酒家裡!完了完了!」
「我,就是……昨天你把我亂放在床頭,我的真身掉了出來,剛好就在你的頭上……要不是我即時練出肉身,你早就被我給斬首了。」
話說你的嘴巴還頗厲害的……嘻
「你是不是還沒酒醒啊小姐?」
眼前這位自稱格拉姆的少女聽見了這句話,眼神轉為厭惡的死魚眼,隨手拿了我一把短劍,右手成手刀狀,就像削甘蔗皮一樣,短劍奇異地被削成條狀。
「再說一次,我就把昨天頂得我胸口酸痛的那把短劍給削了!」
少女擺出了一副老練的削皮姿勢,讓我下面感到隱隱作痛。
我倒吸了一口氣後接著問道:「但……你為什麼會整晚趴在我的身上呢?」
他回答道:「昨天練成後就沒有氣力去移動身體了,而你又睡得跟死魚一樣,當然只能趴在你身上……」
「對不起!格拉姆大人,有任何得罪的地方懇請原諒……」
我躬身行禮,手還下意識地摀住下面。
「哥哥,你鎖門幹麼?快點吃早餐啦!我都幫你拿過來了,再不開門我就要自己開門囉!」
我一聽見楊鳳已經在房門外頭,已經快要不知所措。 沒有任何的鎖能抵擋得住楊鳳的法力。
「哇哇哇!怎麼辦?我得先把你藏起來啊!對了,你能不能變回真身啊?」
我用氣聲說道,而格拉姆也用氣聲回應: 「沒辦法,而我也不要。」
格拉姆語出驚人,與其說語出驚人,到不如說意想不到。
「你變不回去是鬧哪樣的!」
我激動地氣聲快喊出聲來,而格拉姆則一臉疑惑。
「是你自己先入為主的觀念吧?能夠當人,誰還想當工具?」
格拉姆四處張望,然而我的房間凌亂地像個叢林,連我都對此感到不好意思。唯一能藏人的衣櫃也……充滿了各種工作零件。
「哥哥,我開門囉!」
楊鳳法力一使,我針對楊鳳愛亂開門所設計的機關鎖也開始轉動。
「哈哈,哥哥你很討厭耶!你想考驗我,真是太瞧不起我了。我這次要破上次記錄!」
過沒多久,楊鳳就輕鬆地解開我的機關鎖……用蠻力破壞。
楊鳳眼前的景象,我當時在地鋪上瞇著眼都還能想像,他眼前那名穿着我上衣的少女在我的床上成半伽的姿勢,髮絲凌亂卻蓬鬆,睡眼惺忪地張著他的桃唇說道。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