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妳可以不要跑來跑去的嗎？」
熟悉的斥責響起，我發覺自己竟然鬆了口氣，這才轉過身。
楊薰佩雙手盤在胸前，一臉不屑，「我整天沒聯絡上外頭的人夠煩了，妳們可不可以別惹事？」
「我做什麼和妳有關係？」
「妳只剩這句台詞是不是？這棟別墅剛發生凶殺案，妳最好表現得嚴肅點！」
「像妳一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關心學妹的戲碼都懶得演，這樣有比較嚴肅？我現在沒心情跟妳廢話，詩琦人在樓下，我再不下去她可能會鬧起來。」我指了指明亮的照明燈，「我得帶燈下樓，妳請自便。」
「李蘋佳，妳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某人的狗。」
嘲弄、侮辱，她只會這幾招。
如果杜曉蓉真的待在這棟別墅內，我希望她先扭斷楊薰佩的頭。
「針對我很有趣？」我大步到她面前，揚頭盯著她。
她狡詐如狐狸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朝我翻了個白眼，「這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我就是看不慣妳一副癡心絕對看著白管家，把對學姊的尊重丟到一邊不顧，李蘋佳小姐，妳以前不是這樣的吧？難道長愈大就愈墮落嗎？現在居然還學會色誘男人──」
「垃圾話說夠了就滾。」
「妳！」
「我是怎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妳如果還以為我是三年多前那個跟在妳身後幫忙想爛主意的女孩，未免太不長進了。當然，相同的話說第二次只要妳聽不進去就沒有意義，昨天妳不是說想走嗎？那真是太好了，妳現在只要走進詩琦的房間、大膽繞到車庫拿車就能走，幹嘛還死撐著在這兒裝偉大？場子是妳的妳就捨不得拋棄，不是妳的妳就想跑，反正妳就是這麼目中無人的『學姊』。」我深吸一口氣，滿足地看著她臉上愈來愈陰鬱的神情，「為什麼當年領唱不是妳而是杜曉蓉，我總算搞懂了，因為妳腦袋裡根本沒有合作意識。她上吊之後妳覺得開心嗎？妳認為妳取代她的地位了嗎？妳真的以為只要擋在妳前面的人都消失，妳就是最優秀的存在？」
安靜無聲的黑暗中，靜謐無限蔓延。
我討厭她更甚於杜曉蓉。
但也因為如此，在我的意識裡，她比杜曉蓉更好擊敗，她的缺陷早就暴露在我們這些人之中，即使外表裝得再好，當年的她只要看到杜曉蓉就會氣得七竅生煙──跟近乎完美的杜曉蓉不同，不需要使用外力欺凌壓迫，比如現在我輕而易舉就能把她逼上絕路。
「妳和我又有什麼差別？」出乎意料地，楊薰佩冷笑一聲，硬扭出難看的笑容，我握緊手中的緊急照明燈，盡全力壓抑打她的衝動，「妳這個只會依賴人的吸血蟲，抓到岸邊的浮木就開始大聲，跟我又有什麼差？喔，不過在某方面而言我們可差多了，我總是當頭的那個，所以責任永遠是我在扛，而妳永遠只會在後頭拖人後腿，嘴上功夫厲害卻不敢挺身而出。妳如果對杜曉蓉有那麼一點點良心，三年前有種跟我對著幹啊！」
「住口──」
一聲淒厲尖叫硬生生切進激烈的爭吵現場，帶著某種鬼哭狼嚎的崩潰與脆弱的哽咽。
那是宋詩琦的尖叫聲。
我推開楊薰佩，跌跌撞撞往樓下衝，一不注意在下樓階時絆倒，連人帶燈往下滾，照明燈摔在一樓光滑地板磕撞幾下，刺眼的光線剛好照入廚房。
「詩琦？詩琦妳怎麼了！」我掙扎著爬起來，卻因腳踝突如其來的疼痛倒坐回地板，跟著跑下來的楊薰佩大腳跨過我直往廚房。
「我好痛……學姊、學姊妳快點來救我……」宋詩琦微弱的聲音響徹整間廚房，隨後是楊薰佩的尖叫聲。
「宋詩琦──放下刀子！放下！」
「不是我拿著的！我沒有、我沒有要拿……是杜曉蓉說，她想要吃肉──」
貼著地板的冰涼半扶半爬，燈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血紅。
宋詩琦站在餐桌前一手舉著菜刀、另一手鮮血淋漓，光與影交錯之間似乎隱約可見某塊東西在她手掌處晃盪著。
「學姊妳來幫我，我好痛……我真的好痛啊！」她流著眼淚哽咽著，然後一刀俐落地往那塊晃蕩的東西切下──掉到地板時，依稀可見那東西上五隻骨節分明的手指。
那是她的手掌。
宋詩琦渾身發顫，她見楊薰佩毫無反應，咬著發白的唇轉向我，「小佳……」
她面無血色，瞳孔瞪得老大，看著我時那眼神空洞，像當年杜曉蓉死亡時的猙獰，又似椅子上張歆看著我們、看著她生前最後一幕的驚懼與絕望。
我不敢靠近。
「妳、妳放下刀──」
「我丟不開！我不要──」話沒說完，她的手再次舉刀，狠狠朝缺了手掌、血肉模糊的手臂砍去，我用力閉上眼，耳邊全是她的尖叫聲，「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楊薰佩，妳快去阻止她！」
楊薰佩乍然瑟縮一下，躲在角落的她艱難地朝宋詩琦前進一步，放聲怒吼，卻掩不住聲音的顫抖，「我警告妳……我警告妳不要裝鬼嚇我！放下刀子，現在、立刻！」
「曉蓉她在啊……她在我旁邊啊！」宋詩琦如今失了血色的臉轉向楊薰佩，露出能劇面具般的微笑，語尾勾著絲絲哀求，「學姊妳會救我的對不對？幫我把刀子拿走……過來！我求妳過來啊！」
楊薰佩又向前一步，宋詩琦抖了一下，持刀的手彎成奇怪的形狀，在她瞪大的雙眼注視中俐落地換了動作，逕直朝最脆弱的頸部砍去。
鮮血四濺之快連閉眼呼吸都來不及動作，噁心的血味比方才更加濃厚，鮮血灑在楊薰佩身上，她尖聲跳開。
宋詩琦晃了晃上半身，她小心翼翼哽咽著，淚水從眼眶泛起然後被更多的淚水擠落。
「學……」她試圖把刀子往前遞，手在伸出時劇烈顫抖，彷彿不甘於接受控制般。
楊薰佩後退一大步，猛然撞上牆壁。
「妳不要、妳不要過來！杜曉蓉！我警告妳不要過來──」
宋詩琦突然不笑了，她嘴巴微張看著楊薰佩，那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表達她的憤怒。我硬撐著站起來，扶著桌面朝她前進。
她不一樣、她不一樣……我答應過白赫雲，會好好照顧她、會保護好她──
「妳把刀子給我！」
「不要……救我、救我啊學姊……」宋詩琦氣若游絲，嘴角滲出鮮血，她歪著頭，本就裂開的喉嚨被撐得更大洞，隱約可見喉頭的肌肉被撕扯。
她的眼裡，已經沒有我的存在。
創作內容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