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中的雪，是什麼樣的顏色呢？
純潔無瑕的純白色、帶點淺灰色的銀白色、反射光線而無法直視的白、染上日出的金輝色、與天空交織的藍白色、平淡無奇的白？
這樣的雪色，是否能將我們連接回同一個世界呢……
在冰冷的寒冬中，我們決定久違的上山約會。
而這只是我單方面的認為是「約會」罷了，早在兩年前我們就分手了，但我不承認她提出的分手。
我開著休旅車悠哉的和她說著附近的景色有多麼繽紛，希望她能靠著想像與記憶構築出我眼裡的景色。
「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呢？」
「要是能下雪就好了呢，這樣我們看見的就會是一樣的了。」
眼裡看去的世界只剩黑與白的她，和我一樣期待著能看見白雪。
我們開上山頂，隨便找了個停車位便熄火，打開後車箱揹上背包並搬下她的輪椅。
她雙手搭在我肩上抱著我，接著穩穩地坐到輪椅上。
「會冷嗎？」
她搖了搖頭表示不冷。
「那，我們就再往上走一段路吧。」
我推著輪椅在狹窄又陡峭的山坡上前進著，上頭有一座幾乎荒廢的瞭望臺，如果是在下雪的日子裡上山，從那看去將會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但很可惜的，現在並沒有飄下任何一朵白雪。
從天而降的只有冷到不行的寒風。
為了避免輪椅因小碎石而晃動的太大，我非常緩慢地推著她前進著。
「話說，你有實際來到這邊看過雪嗎？」
「只有在網路上看過而已，要來這…如果沒有妳在的話我來也沒有意義。」
她嘴角露出了微笑
「還是那麼會說話。」
「過獎、過獎。」
「上次介紹給你的那個女孩子如何呢？」
「…果然不行啊。和妳相處的時間太久了…怎麼也找不到和妳一樣溫柔、和妳一樣貼心、和妳一樣樂觀的女孩。」
「那…我再找找其他的給你認識認識？」
「不了。」
「……」
「早就和妳說過了吧，不論妳變得如何，我這輩子會喜歡的人只有妳。」
「我也早就跟你說過了，和我在一起你會失望的，所以我才和你提分手的。」
她會這麼說，全是因為兩年前的一場車禍，奪走她的雙腿與雙眼的色彩。
要是以前的她，絕對不會說出這麼悲觀的話。
只要兩人在一起，沒有什麼問題無法解決的。
當我們停在瞭望臺時，我們彼此沉默了下來，一同望向山巒。
那是一片被雲海包覆住的碧綠色山景。
在我眼中的世界是如此的。
「果然還是…深灰色的呢。」
她淡淡地說道。
「……」
「不過呢，這樣的景色，在我闔上眼的時候又會變得不一樣。」
「會變成什麼樣的景色呢？」
她闔上了雙眼，將腦中的景色化為言語告訴了我。
「…嗯…大概是日出在最遠處的山峰上露出一半，將前面的雲海染成金黃色，越靠近我們的就越是純白，整片金黃漸層的雲海，最後雲海間露出的深綠色樹葉與咖啡色樹幹點綴了眼前這片景色吧。」
「那可真是十分的美麗呢。」
她的色彩遠比我所看見的還要更加豐富。
但老天總是喜歡捉弄人，把喜歡欣賞世界各地五彩繽紛的她的色彩給奪走，只留下黑與白。
如果被奪走色彩的是我，那該有多好。
「那你看見的是什麼樣的景色呢？」
「…那當然是和妳敘述的一樣囉。」
但現在有了一點點的不一樣。
「這…是雪吧？」
天上飄下綿綿細雪映入我眼前的世界。
雖然雪並不大，但卻非常成功的點綴了眼前這片山巒。
「嗯，是雪。」
「吶，我們在這邊等眼前的山都被雪覆蓋，然後說出自己看見的景色如何？」
「…不就是…白色嗎？」
這座山的海拔挺高的，降下來的雪不太可能被染成灰色。
「白色也有很多種啊，說不定不是純白的，可能有一部分沒有被白雪給覆蓋也說不定，或是染上了日出的金黃色也說不定。」
「嗯…有道理。但要等雪覆蓋整座山，可是得花上好一段時間呢。」
「反正都來了，再多等一會也不虧，你說是吧～」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接著拿出背包裡的毛毯交到她手上。
她將毛毯鋪在大腿上，雙手躲在裡頭取暖。
站在一旁的我席地而坐，地板冰冷的溫度穿過了兩件褲子傳遞到我的尾椎。
讓我後悔了一秒，竟然忘了先鋪上毛毯。
她看見我身子抖了一下便立刻轉過臉偷笑了好幾下。
當然的，她這舉動被我給發現，馬上惡作劇般地將冰冷的雙手貼在她的大腿上。
她如我所料地抖了一下，雖然不曉得是受到驚嚇還是被冷到而發抖，但這麼報復稍微讓我滿足了一點。
緊接著而來的便是她銳利無比的眼神。
我們兩在這四處無人的瞭望臺嬉鬧著，不知不覺中，天上落下的白雪也逐漸地增多。
為了避免雪再下的更大而無法回程，我先將休旅車內的小帳棚給搬了上來。
在搭設好帳篷之後，便將她的輪椅收回了休旅車內，反正在積雪的地上，她的移動手法就只有抱著我這一個選項而已。
帳篷內比想像中的溫暖許多，既不怕風吹也不必撐傘避雪，我們在溫暖的帳篷裡閒聊著往事。
此時的她，就和兩年前與我交往時一樣。
開心地笑著、說說八卦、聊聊公司內的主管。
唯一變了的，只有那些肢體接觸，她明顯地迴避著我。
我並沒有多做追擊，不管是一年兩年還是五年甚至是十年，我都會等著，等她想通了、等她願意再接納我。
就這樣忽近忽遠的狀態，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我們才察覺到一天的時間過了一大半去了。
「看的見什麼嗎？」
她問到。
「嗯…一片黑，反正雪也沒停，等明早在揭曉被雪覆蓋的景色吧。」
我們將帳篷內的小暖爐增加幾度，接著脫下外套、把外套充當棉被的面對彼此。
「那…晚安。」
「嗯，晚安。」
※
隔天清晨，太陽還沒升起我便醒了過來。
我看了看外頭，積雪大約有10多公分，那麼…眼前的山巒肯定也被白雪給覆蓋了吧。
她熟睡的臉沒有半點戒心，為了避免錯過日出，我戳了戳她的臉頰，她才帶著不悅的起床氣醒來。
我煮了點熱飲和早餐讓身體暖活起來，接著揹著她走出帳篷，站在觀景台的欄杆旁等待著日出。
在我耳邊說話的她，口中吐出的熱氣讓我的耳朵十分地溫暖。
「還要多久太陽才會出來呢？」
「大概…再幾十分鐘吧。」
遠處的天空已經有了些許的亮光，但她的雙眼應該無法辨別這微弱的光線。
「你怎麼知道的？」
「那當然是靠著經驗和聰明的腦袋判斷囉。」
「哼…不過是會耍小聰明的腦袋，我看是爬文看人家的推測吧。」
「才不是呢。」
接著，待太陽升起，照亮了整片被雪覆蓋的山巒，我們彼此互視了一眼
「那…一起說出那片雪山的顏色吧。」
我點了點頭，與她一口同聲的說出答案
「銀灰色的雪山」
「純白色的雪山」
一口同聲的說出了不同的答案。
心臟像是漏跳了一個節拍，我停止了呼吸。
抱住我的雙手像是失去力量的離開我的脖子。
不…就只是一片純白色的雪景而已啊。
反射著日出的雪因為太過於刺眼，而顯現不出金黃色，就只是一片白而已。
「…即使是雪，我們也…沒辦法看見一樣的景色呢。」
她的語氣顯得十分失落，我沒能回過頭去看她的表情，只能默默的點頭……
失敗…太失敗了。
原本想給她有一個好回憶，讓她拾回樂觀的。
我應該…站在她的角度多想想才對，只有黑白色的世界怎麼可能存在著純色呢。
不…就算存在著存色，她的雙眼所看見的肯定有著豐富的色彩。
是我的世界…太單調了。
「吶，放我下來。」
我聽著她的指示，先在地上舖了一層毛毯才放她下來。
她雙手戴著手套把玩著的上的白雪…銀灰色的雪。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嘛。」
我聽的出她是在逞強…
「不過能來到這邊看見雪景，已經很開心了，謝謝你。」
揉了兩團的雪球，堆成的小雪人捧在手心上拿給我。
我彎下腰接下那隻小雪人
「下次一定帶你去只有純色的美景，這樣一來…我們所見到的一定會是一樣的。」
她帶著淺淺的微笑，伸出右手小拇指
「嗯，約好了哦。」
我勾住她的小拇指回應她
「約好了。」
我們在這坐了好一會兒，將眼前的景色印在腦中。
由於行李稍多了一點，她決定繼續待在欄杆旁看著那片雪景，而我則先一步收拾帳篷與電暖爐和隨身物品。
要來回兩三趟也得花上二三十分鐘，本想要她先坐上車…但她卻婉拒了我表示想再多看幾眼這片雪山。
我默默地提著收納好的帳篷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下山，放在休旅車上。
下一次…要帶她上哪呢？只有白色或是黑色的地方…
對了，宇宙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不曉得搭上宇宙船要多少錢，但有了目標總有一天能抵達吧？
還是南極北極這種滿是冰山的地方呢？
但有些冰山貌似會參雜著海水的藍色…不，也許在南極北極的某個地方，有整片都是白色的地方。
還有哪裏呢……
就在我邊想邊走的同時，回到剛才的瞭望臺上，放眼望去只剩下還沒收拾掉的電暖爐與背包。
天色稍微暗了下來，同時飄下沉重的白雪。
……她呢？
我試著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在山頂上迴盪著。
「再不出聲我可就要把妳丟在這囉！」
然而，整片山裡只有我的聲音在迴盪。
我焦急的走到欄杆旁，在往前便是斷崖…崖下是一片白茫茫的積雪。
她剛才坐著的毛毯，還留在這。
我伸手拿起它，底下的積雪上留下一封信：
充滿色彩的世界裡不會有我的存在。
黑白色的我不該繼續待在你身邊，對不起。
你是我最愛的人，但黑白與彩色的世界是不相連的，就連唯一的雪色也將我們給分開…
願來世能再與你相見。 By.最愛你的前女友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囉，妳要先上車等我嗎？」
我搖了搖頭
「讓我再多看幾眼這片被雪覆蓋的山巒吧。」
他點了點頭，回頭把帳篷收起。
我看著遠方…
原來他看見的景色是純白色的雪山啊…
不管我瞪大著雙眼看還是瞇起雙眼看，這片雪山都是銀灰色的雪山。
我深深的嘆了口氣…
果然我們的世界不同了，自從兩年前的那場車禍起，我與他的世界就不同了。
凍僵的臉頰上感受到溫暖的淚水…
我多麼想再和他一起看看這個世界、和他一起看著相同色彩的世界。
為什麼…為什麼就連白雪也要將我們給劃分開來呢。
好痛苦啊…
在這樣的世界裡，在這沒有色彩的世界……
憶起與他交往的這三年與分手後的兩年，我一直以來都是喜歡他的…
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把他給占為己有。
但是我不能奪走他的幸福…
沒有色彩的世界，無法與他看見一樣景色的世界，
那裡不會有我的存在。
我從口袋拿出寫好的一封信，放在毛毯下。
如果可以，真希望這封信永遠不會拿出讓他看到…
伸手捉住欄杆翻到圍欄外。
這裡的視野看過去，依舊是一片銀灰色。
唯有崖邊的雪，接近他所看見的純白。
雙手撐在地上攀爬著直到崖邊…我回過頭，看了最後一眼的瞭望臺，便使勁全力的將我拉向懸崖。
墜落的速度與時間，比我想像中還要來的短暫。
天上開始飄下了雪…
不曉得他現在抬頭看到的雪，是什麼樣的顏色。
歪頭看了自己的四周，銀灰色的雪被染成了黑色。
這肯定是屬於我…只有我自己才能見到的雪色吧。
迴盪在山裡的聲音傳遞到我耳中，他在喊著我的名字…
我用雙手摀住嘴，將那份想喊出口答覆他的心情壓在心底。
沒有多久…他大概是發現了那封信，迴盪在山裡的聲音變得十分焦急，他的話語支離破碎的不成一句話。
上一次見到他如此慌張地找著我，應該是車禍那時的事吧。
雖然當時眼睛受傷看不見他，但那聲音…就和現在一樣。
充滿了焦急與擔心和些許的憤怒。
雪越下越大，他對著山裡喊著：「不要睡著了！我馬上就會找到妳的！」
但…這裡可是山崖下，他怎麼可能下的來呢。
就算憑著我爬過的痕跡推測，也要好一段時間。
不過真沒想到…雪的緩衝能起到這麼大的作用。
要是在這被找到肯定又要被他罵了。
罵著我笨、說我不懂的思考，最後緊緊抱著我說著不要再離開他了。
嗯…就是這樣的溫暖……
落在身上的雪，就像當時他抱著我一樣的溫暖──
包覆著我的雪就像他看見的雪一樣，純白色、潔白無瑕還溫暖著我。
「原來這就是…你看見的雪色嗎……」
能在這時看見和你所見到的景色，真是太好了──
數日後再一次見到她時
她的雙手扭曲成不可思議的模樣
衣服被樹枝劃開，身邊的雪被染成深紅色
讓我確信是她的唯一是那淡淡的笑顏
被雪所覆蓋的她，露出幸福的笑顏…
我並不曉得她看見了什麼，但那肯定是十分美麗的景色吧……
Fin~
創作內容
動畫心得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