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機螢幕顯示的時間來看,這一早幾經波折,時間才剛過下午一點。白赫雲關門前跟我們交代食物的放置處,我和楊薰佩十分不合作地用瓦斯爐燒開水、將麵線煮軟後加了點鹽巴就當一餐──此情此景之下,我實在毫無胃口,而且能聊天的對象也沒了,坐在餐桌旁等待的宋詩琦依然在發呆,嘴裡喃喃念著什麼我沒細聽,楊薰佩也不講話,把食物弄熟後端了自己的份就跑上樓。
「詩琦,吃點東西。」我把用小碗盛好的麵推到宋詩琦面前,順便將筷子拿給她。
她收下筷子,撈起碗裡的麵。
「最後一餐?」
我瞟了她一眼,打了個寒顫,「妳說什麼?」
「曉蓉說我不可以再吃了,再吃會胖。」她搖頭,卻還是把麵條塞進嘴中。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亂,杜曉蓉確實說過這句話,但那時與她對話的對象是張歆,不是瘦小的宋詩琦。張歆是我們這群最會吃也最胖的女孩,說胖有點誇張,其實也就是有一點點肉而已,杜曉蓉每每看到她總會開她玩笑……
「詩琦?」
「喵?」她發出張歆專屬的貓叫聲。
我扶額,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決定閉上嘴巴。
草草解決午餐後我回到客廳,目光被垂掛在挑高客廳茶几上的繩索吸引,它輕輕晃著,高度剛好夠一個人跪在桌上將頭套進去。
不是不怕,而是,事發至今我對恐懼的感受已經有點麻痺,白赫雲、宋詩琦……能保護我的人都已不在我身邊,即使我想相信這一切是人為,卻沒有任何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我試著不去想像張歆跪在這上頭的畫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楊薰佩的作法只是圖她自己一個清靜。我不想相信楊薰佩對白赫雲的指控,不想去猜我們之間有誰對她懷有殺機的可能,卻也不曉得自己對於宋詩琦的說詞採信幾分。
客廳的落地窗窗簾依然緊緊拉起,白赫雲似乎將所有可能看到外頭的窗簾都拉起來了,而我突然很慶幸我的房間窗戶看不到那個跪著的屍體。在只有白赫雲能移動屍體的前提下,張歆由室內移動到外頭,撇除唯一的可疑人士,除了鬼魂之說,還有其他可能嗎?
不知為何,我開始想像張歆的手貼上落地窗,敲打著要我們放她進來,控訴我們不該讓她淋雨……但是她不會那麼笨,如果她想進來,那麼大門會是最好的選擇。
我衝到大門前確認門已上鎖。
「呵……我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意識到自己將內心恐懼轉化成現實後,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為了不懷疑白赫雲,我竟然選擇相信杜曉蓉可能回來的事實。
可是如果連這棟別墅裡唯一一個能保護我的人都無法信任,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幫我。
白赫雲關門前的深情注視,卻也不甚舒適。
他是管家,他對我的保護僅止於以客為尊,他對宋詩琦的感情必然比對我們都還深刻……如果出了事,他會保護誰?
我不能、也不想就這麼被拋下──他讓我護著宋詩琦,那我呢?如果、萬一,杜曉蓉下一個目標是我──
轉過身,垂掛的繩索捕捉我的目光。
那個圈圈套著的,不是張歆,而是記憶裡的杜曉蓉。
我嚥下口水,吸氣壓下陡然暴起的憤怒與不甘。
「杜曉蓉,我警告妳別妄想傷害我……我不怕妳,不管妳用什麼方式來報仇!」
※
整個下午到晚上我都待在宋詩琦房內,趁著些微日光把詩琦房內的小說看完後,天色因著大雨早已陰暗無比,我起身走到窗邊想拉開窗簾查看,豁然想起宋詩琦房間方位跟我相反,手便放下來。
萬一拉開窗簾,發現張歆不在那張椅子上怎麼辦?
「晚餐想吃什麼?」
宋詩琦坐在床上把前一小時從衣櫃拿出的小木箱打開,將裏頭每張信紙攤開壓平,然後小心翼翼地摺起來。她依然穿著睡衣,圓圓的臉蛋泛著自然的紅,完全沒有今早的驚慌失措。
「那些信……是要給誰的呢?」發現她沒有搭理我,我湊到床邊詢問,她抬頭看著我,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等一下要給曉蓉的,她等等會過來喔。我好餓,小佳,我們晚餐吃什麼呢?」
她說的話,我也聽到麻木了。
「什麼叫曉蓉會過來……?詩琦妳到底怎麼了?早上待在娛樂室時妳還好好的啊……」
她把摺到一半的信紙放下,兩隻小手抓住我的手腕。
又是討厭的冰冷溫度。
「小佳,冰箱是不是壞了,所以肉都沒了?」
「妳想吃肉?昨天白赫雲把牛排煎完後我也沒問有沒有剩……如果還有估計也不能吃。」
「不是我想吃。」她甩掉我的手,將成堆寫滿文字的信紙扔進木箱中,抱著它下床,「是曉蓉想吃,沒有肉的話,我去做給她。」
直到她開門離去我還是沒搞懂那句話的意思,眼見她就要脫離我的視線範圍,我大喊著趕緊追上去,現在精神狀況最糟的是宋詩琦,萬一她出什麼事,我拿什麼跟白赫雲交代?
整條走廊靜靜地沒有一點人聲,只有宋詩琦輕哼著歌踱下樓梯的微小腳步聲。我竭力阻止自己往後看的慾望,黑暗的走廊沒有光、沒有聲音,我甚至不知道宋詩琦為什麼能不跌倒筆直地走到樓梯口,只能摸索著冰冷的牆前進。
所幸宋詩琦到一樓廚房後,做的只是打開冰箱,在無光的情況下翻找裏頭的食材,任憑冰箱漫出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沒有……真的沒有。」她喃喃唸道,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們可以做簡單的麵線……呃,給杜曉蓉。」迅速確認四周除我之外只有宋詩琦後,我按捺住內心懸起的不安回答她。
這個狀況,什麼時候才會好?好想去開白赫雲房間的門,要不是他在一樓待著,我根本連下來都不敢。
「嗚。」宋詩琦碰的一聲關上冰箱。
「好了好了,再過不久天會完全暗下來,詩琦我們上去叫學姊,順便拿緊急照明的燈好不好?燈在妳房間的桌子上,記得嗎?」昨天睡前白赫雲給我們一房一台緊急照明用的燈,光線雖然有點刺眼,但總比微弱的燭光要有用得多。宋詩琦歪著頭,然後搖首。
「曉蓉說想跟我一起待在這裡。」
我現在確信她產生幻覺了,聽到這裡,我反而放鬆下來。
對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講道理沒有意義,宋詩琦被嚇到產生幻覺,如果是這樣那就應該不會影響到我。
怎樣都比她真的看到什麼還好。
「好吧,那妳乖乖的不要跑,我去拿照明用的燈。」
為了節省時間,我三步併兩步衝上樓,跑進自己的房間拿燈,打開光源後,刺眼的白光照出空氣中的灰塵,人還沒回頭,就聽見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