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這是一個清爽的早晨。
高照的燦爛朝陽、此起彼落的悅耳鳥鳴、晨曦那抹稀薄的霧氣以及帶點水氣、微微清涼的溫度，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心曠神怡。
新戶哲人在自己家的大門前身了個懶腰，隨後便朝著車站的方向小跑了起來。
明明知道會在抵達車站前滿頭大汗，但就是抵抗不了起床時那「多睡五分鐘」的想法，導致自己總是勉勉強強在「可能會遲到」的底線前掙扎地從被窩中鑽出來。
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罪於他，畢竟每天讓他過了凌晨兩點才到家的是公司，早上會有賴床的情況真是再正常不過。
「錢！我需要錢！我要賺錢！」
新戶在心裡叨念著像是魔法一般的咒語，不理會缺乏運動的身體已經開始抗議，強行加快了腳步。
勉強趕上了電車，新戶哲人馬上開啟了行動裝置處理郵件，這是他一整天工作的開始，沒錯，並不是在辦公室，而是在電車上就已經開始了工作。
然而新戶哲人卻從來沒有動過轉換跑道的念頭，他認為自己現在做的這份職業就是他的天職，儘管疲累，但他也樂在其中，從來不曾抱怨，也不曾後悔一腳跨入這個永遠繁忙、步調緊湊的行業內。
「我是東京新聞的特等記者新戶哲人，前野先生您好，很高興可以訪問你。」
「新戶先生，這邊請！」
下了電車之後並不是前往辦公室，而是直奔採訪對象的家中馬上開始了今天的工作，這對記者來說已經是常態了。
儘管在科技發達的今天，線上訪問、虛擬實境訪問或是全像投影訪問都是一種可行的方式，但新聞業界畢竟是用他人的資訊來為自己的口袋賺錢，對於受訪者要拿出相應的尊重，久而久之記者必須登門拜訪受訪者已經漸漸成為不成文規定。
採訪結束時已經是中午了，新戶哲人回到公司，將記錄在行動裝置內的所有資料全都丟進了辦公桌的伺服器內，打算等等立刻開始處理素材並處理影片；同時昨天晚上的採訪素材跟委任的另一份專題也還在剪接中，而這三篇報導的截止期限是明天早上六點，自己下午卻還有一場會議，傍晚則是陪同前輩出席記者會。
八成今天又是個忙碌的夜晚了。
新戶哲人望著時鐘嘆了口氣，但內心卻無比雀躍，除了能夠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以外，加班費領完薪水搞不好能翻倍呢。
他拿出了路上買回來的便宜便當，一邊工作著一邊大口扒起飯來，明知道這樣很可能消化不良，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悠閒時間讓他慢慢享用。
不知不覺間，一天的時間又過了，在忙碌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夜幕低垂，但辦公室的大家似乎完全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每個人依然埋頭坐在辦公桌前努力著。
記者就是這樣一種職業啊。
比起二十世紀跟二十一世紀初期的「資訊傳遞者」，現在的記者角色已經轉變為「資訊深掘者」，傳遞資訊這種事情誰都會做，特別在網路上光是比較熱門一點的消息就有幾十萬條相關條目，「傳遞媒介」這一個功能早就已經被社群網路所取代。
但當時一直以為會消失的新聞媒體業卻依然屹立不倒。
最大的原因還是資訊的傳遞雖然誰都會，但那些必須花費大量時間、金錢或是冒風險才能取得的深度資訊，並不是誰都願意給，也並非誰都願意去探尋。
為此媒體業的記者們浴火重生，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貌。
這個職業說實話很辛苦，時常加班不說，落在身上的採訪壓力與觀眾對於專業度的要求更是頭痛；而且時常要仔細斟酌營利與公布機密資訊的平衡點，避免損害到個人形象或公司什麼的，幾乎每天都是一項新挑戰。
如果不是對於這份職業有所熱情的話，根本不可能堅持下去，畢竟是一份單純除了錢以外，沒有任何優點的職業，而且還可能一不小心就丟掉小命。
會坐在這個辦公室裡的大家，都是擁有這份使命感的記者們。
「喂……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
「不會吧，這時候出這種事……」
「又得派人過去了嗎……這種節骨眼上調出人手很難啊……」
靜謐的辦公室裡忽然起了不小的騷動，新戶哲人受到干擾，稍微從工作中走了神，於是關閉了行動裝置裡的音樂撥放器，抬起頭看了下周遭。
凌晨兩點四十分，再怎麼說到了這時候除了常規排班的待命人員以外也就只有趕新聞的同僚了，但今天大家似乎都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辦公室比起以往實在是過於熱鬧了些。
「大家……怎麼了嗎？」
新戶抱著好奇的態度問了一下。
「哦！新戶，你太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了嗎？沒注意發生什麼事？」
「啊……我一直在弄逐字稿還有剪接影片的事情，直到剛才都沒上網看過，可以的話麻煩直接跟我說吧。」
「當然，那個……你知道日前跟烈風軍務還有政府合作的那個時之沙部隊吧？」
「那個跟山田知事還有尾瀨將軍一起被匪軍攻擊的組織嗎？這我當然知道，怎麼了嗎？」
「他們在運送途中似乎將貨物摻進了違禁品，想要走私圖利，被千葉警察發現之後進入交戰，大鬧了一場。」
「有這種事！？」
「是啊，東京的貨運列車現在也停擺了，看來時之沙有意劫奪那資源豐富的貨運列車，政府跟烈風那邊似乎有在討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等等就要開始記者會了。」
「記者會……還真緊急，有走漏的風聲了嗎？他們要怎麼解決這件事？」
「還沒聽說，不過我們剛才馬上派人出去了……哦……來了……」
漂浮在辦公室中央的全像投影電視出現了一張有著東京城邦徽記的發言台，城邦政府與烈風軍務的發言人踏著沉重而穩健的步伐站了上去。
螢幕的右邊馬上出現成列的連續瘋狂截圖，這也沒辦法，畢竟是跟現場記者行動裝置的同步連線，他有什麼操作馬上會顯露無遺。
「各位記者朋友，此次在這種時間點召開記者會，造成困擾十分遺憾，然而針對數小時前在千葉所發生的事情，我們認為東京城邦政府與烈風軍務必須在此做出表態。」
發言人停頓了一下，讓記者做好紀錄準備。
「首先第一點，我們必須澄清在簽成的合約中，並沒有任何違禁物品的記載，因此時之沙的國際公約違反與我們並沒有任何關係；雖然有些礙於合作企業的機密問題，暫時無法公開貨物清單以及我們所簽的合約，但我們會盡快取得相關企業的同意並將文件交給媒體與公眾做檢視。」
發言人撥動行動裝置中的虛擬講稿。
「第二點，關於時之沙的違法，造成東京未來短期內部份特定物資價格上漲或是稀缺，東京城邦政府在此致上最高的歉意，尤其是那些正在等待稀有醫療疫苗的病患及其家屬，政府方面會盡力提供協助，真的萬分抱歉。」
發言人走下了發言台，對台下的記者們行了九十度的鞠躬。
又是一系列的連續截圖。
在確保了記著們滿意之後，發言人重回發言台上。
「最後一點，我們嚴正譴責時之沙的違法行為以及在鄰邦肆意破壞的犯罪，烈風軍務已與千葉政府軍達成短期合作協議，限時之沙七十二小時內，將所有貨物與物資歸還東京，並退出千葉境內，如果拒絕合作，我們將會向時之沙宣戰並發動總攻擊；重複一次，從現在起限時七十二小時內歸還貨物並推出千葉境內，否則自動開戰。」
發言人結束了爆炸性的第三點發言，迎來的又是一連串截圖。
「發問時間開始。」
台下的記者們紛紛舉手發問，看來發言人得面對一場災難般的問題海嘯。
在公司內盯著轉播的人們都靜止了，有些人緊張了起來，有些人雀躍了起來，有些人依然不敢置信，有些人則是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但所有人的共同點都是表情上的那股沉重。
「要開始打仗了嗎……」
不知沉默了多久，一名穿著綠色毛衣的前輩忽然嘆氣道。
「嗯……依照以往的經驗，這種七十二小時的最後通牒通常沒用，只是做做樣子給布蕾思之城看而已，甚至有些時候面對盜匪集團或是骯髒一點的軍事組織，對方還會在七十二小時內就搶先攻擊。」
「又要開始戰爭了啊……」
大家對於戰爭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倦怠感。
儘管過了復興年代，但關東的政治與軍事情勢向來不如關西穩，復興年代以來大大小小的戰事不斷，這再正常不過。
不過自從十年前與琦玉一起將叛軍剿滅之後，好不容易重新獲得了安寧，大家幾乎都以為這已經是最後一場戰爭了，之後便是繁榮的開始，誰知道又發生了這件事。
大家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變成了原先那個安靜、只剩下空調與工作聲響的空間。
但這裡的空氣，已經不知何時忽然變得沉重而凝固，令人窒息。
◎
「相信各位也知道，東京即將與時之沙開戰，我們需要派任一名、候補兩名的記者前往取材並編寫系列報導。」
翌日的一個高階及記者才會出席的會議上，主管這樣公布了。
大家最不想承接的任務終於被派下來了。
做為戰地記者，死亡率是很高的，在無差別戰爭之下只要進入交戰地點，被我方流彈打死或是被敵方當場擊斃，都是無人收屍的。
據說一些資歷深的、當了二十年以上的記者，曾經出席過的同事喪禮幾乎跟婚禮一樣多。
想也明白，沒有人會去報名這樣名知道成功回來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的工作。
主管也算是通情達理，並沒有急著選出誰，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說道：
「我知道這不能用錢來衡量，但是公司保證會給予志願者一筆款項，有家庭的也會有足夠的保障……就先這樣吧，我們明天再選出負責這個任務的人，或是有任何志願者的話明天前隨時可以傳訊息跟我說。」
主管繼續交代了些許事項之後，就解散了會議。
新戶哲人會到位子上，為自己手上的報導做出總結之後便發送了出去。
看來今天可以久違的準時下班了。
新戶哲人猶豫著，早上的會議內容一直在他腦海裡盤繞。
錢，他需要錢，沒有錢就什麼也辦不了。
在他十四歲的時候，父母被闖進家裡的敵軍殺死，自己則因為躲在了洗衣機裡而逃過一劫。
那一天他失去了全部，像他這樣的孩子如果在戰爭中倖存下來，最後的結果八成也只是被賣為奴隸，過著辛勞的日子。
但他很幸運，一位素未謀面、也同樣在戰爭中失去一切的慈祥老婆婆收養了他，已經一把年紀了卻還並不辭勞苦身兼數職，提供他一個能夠安心上學唸書的環境，他也這樣不負期待，考上了東京首屈一指的大學，並念了新聞媒體這個他最喜歡的科目。
對於婆婆的感激，新戶哲人希望能竭盡自己所能來償還；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婆婆在新戶哲人考上大學能夠獨立之後，得了失智症，漸漸地忘記了許多事，包括新戶哲人最珍視的、與婆婆共同度過的那段回憶。
「嗯？」
行動裝置的右下角通訊圖示出現了通知，新戶哲人將它點開，接起了電話。
「請問是新戶哲人先生嗎？我們這裡是鷺之宮療養院。」
「是，請問有什麼事？」
電話的對面，傳來了噩耗。
◎
請假早退的新戶哲人立刻趕到了鷺之宮，協助院方人員辦完手續，將中風的婆婆送往鄰近醫院急救並安定下來之後，這才拖著疲憊的精神與身體踏上回家的路。
錢，需要一筆錢。
醫藥費比想像中昂貴，畢竟對腦部使用的醫療奈米機器人是比較特殊的製品，保險也不對此進行給付；至於傳統開腦手術風險又過大，加上通曉精密手術的外科醫生鐘點費昂貴，就算扣除保險給付，那還是一筆可觀的數目，最起碼是自己無法馬上付出來的。
雖然記者的薪水不低，平時也沒什麼機會花用，但新戶哲人必須同時負擔自己與婆婆兩個人的固定開銷，加上療養院的高額費用，存款本來就寥寥無幾。
放任醫院自行處理嗎？雖然有安樂死這種服務，但新戶哲人內心裡的道德底線並不允許他這樣做，跟他一樣是戰爭受害者的婆婆，積蓄在戰爭中也歸零了，不知道花得多少心血才將新戶哲人拉拔長大，不可謂不辛苦。
已經有了工作的新戶哲人，現在只希望婆婆能過得舒服一點，儘管她現在已經不認得他。
一瞬間新戶哲人想到了那個戰地記者的獎金。
不過下一秒他立刻猛搖頭，想要把這個想法驅離腦袋。
那是拿自己的命在換錢，即使記者工作本來就很危險了，但自己親赴死地這種事情再怎麼說也太過頭了。
但有了那筆錢，最起碼婆婆能夠舒服地接受治療，甚至安享晚年。
這條命是婆婆救下來的，如果用這條命去換錢，換取婆婆人生最後的那點安寧，是否就算是回報了當年的恩義呢？
但婆婆那大聲斥責自己不愛惜生命的臉孔忽然浮現在眼前，像是對於新戶這愚蠢的想法感到不滿，其中卻又能窺見婆婆對自己那滿滿的愛與關懷。
陷入兩難的新戶臉色痛苦地在無人的街上蹲了下來，就像喝醉的人一般。
「我該……怎麼辦？」
深夜的夜空裡高掛著狼牙般的月亮，彷彿上天也饒富興致的瞇起眼，看著在此世沉浮的凡人掙扎。
◎
「課長，我願意擔任戰地記者隨軍隊前往千葉，但獎金的部分可不可以先付清？」
今天新戶哲人趁著辦公室都還沒有幾個人的大清早，向主管提出了志願申請。
課長略為遲疑了一下，問道：
「新戶……你想清楚了？」
「是，我想清楚了。」
課長沉默地摘下眼鏡，掏出眼鏡布擦拭，良久沒有說話。
「課長……？」
新戶哲人耐不住這份靜謐，出聲試探課長的反應。
「會死喔，根據業界的經驗，第一個派出去的戰地記者活著回來的機率不到百分之十，你清楚嗎？要不我幫你安排第三候補吧？」
「課長你有什麼顧慮嗎？」
「唉……新戶，你還年輕，而且能看到你對這份工作的重視，加上你也很有天分，做為記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後或許還能開立自己的頻道並跟公司簽約當合作自由網路記者，我不希望有大好前程的你來淌這渾水。」
感受到課長最自己的重視之後，新戶哲人大受感動。
課長一直擺著一張撲克臉，嚴格執行公司的各項規定絕不留情，但到關鍵時刻，其實也挺體恤下屬的。
但是……
「如果我不去的話，其他大部分的同仁都有家室，而且大家應該也不一定會自願前往戰爭區域吧？而我的話……課長你也知道我的家庭狀況，我想我在這方面是最好的人選，而且既然都要做這麼嚴肅的題材了，我相信我的能力是足夠的，會把這份工作做到最好，而不是拍拍照片寫寫戰爭狀況的描述而已。」
課長揉了柔自己的太陽穴，似乎對新戶哲人的執意感到有些頭痛。
「新戶，你還年輕，不再考慮一下嗎？人生還沒體驗夠、夢想還沒達成過，就要這樣結束嗎？」
新戶露出苦笑：
「這還真是……有點困擾，不過無論如何，都是先做出選擇之後才有人生的體驗吧？何況這份職業本來就是我的夢想，如果能做出一篇受到矚目、改變國家社會現狀的大報導，不是更好嗎？我知道這份工作可能會很辛苦，甚至說生存機率渺茫，但……業界也不是沒有成功從戰地全身而退的前輩，不是嗎？」
「講的這麼輕巧……」
課長無奈地搖搖頭，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嚴肅地道：
「別死啊！有需要任何資源隨時跟公司提，知道嗎？」
「是！」
◎
得到戰地記者頭銜的當天下午，新戶哲人將所有原先的工作交接給了其他同仁，自己則依公司指示前往市政廳採訪知事山田龍也，對戰爭專題報導的開頭進行取材。
「東京城邦政府的前身──武藏倖存者自救會，是一個悠久並具有高度榮譽感、高度紀律的組織，而東京城邦政府也延續了武藏自救會的美德，秉持大和民族的精神，對東京進行統治，並與周遭城邦維持良好關係……」
山田龍也那官腔式的從頭說明讓諸多記者昏昏欲睡。
不過新戶哲人並沒有被山田龍也的煙霧彈或話術騙過去，依然保持著高度的敏銳與直覺。
「山田知事，雖然你說與周遭城邦維持良好關係，但近年與千葉之間的摩擦是怎麼回事？還有這次的戰爭我們將派出軍隊前往千葉境內，這是確切得到許可還是您對不擅長軍事的千葉施壓呢？」
山田龍也眉毛抽動了一下。
「確實，有關於千葉的部分，我們相當遺憾，雖然話不能這麼講，但我認為前任知事藤原武藏要負起部份的責任，想必各位也知道，藤原前知事是個作風較為強硬一點的政治家，當時與較為隨和的千葉城邦領導者達成諸多協議，卻也引發千葉境內不滿，在對方政黨輪替後……」
「那有關派軍前往千葉境內的事呢？是否有施壓？」
「並沒有施壓。」
不同於針對與千葉關係不睦這個問題的長篇大論，面對新戶哲人的追擊，山田龍也在第二個問題的回應上反而斬釘截鐵。
記者團中直覺相對比較敏感的馬上就嗅到了些什麼，埋頭記下了筆記。
儘管可能只是單純山田龍也的回應比較簡潔而已，但是將可能性推測出來不僅提供一個觀點，也讓報導更有可看性，對試聽眾來說也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有關時之沙的部分，為什麼當初會想找他們合作？他們走私的貨品具體來說是什麼？還有他們截至目前為止做了什麼行動了嗎？」
新戶哲人後續又提出了一連串棘手的問題，山田龍也漸漸開始掏出了手帕一邊擦汗一邊應付著記者們。
採訪時間持續了四個多小時，直到山田龍也的下一個行程近了，這才潦草結束這次的採訪。
新戶哲人抱著公司的平板電腦，與行動裝置連線開始現場處理起了採訪中得到的資料，接下來可能還得在市政廳內到處逛逛採訪相關工作人員取得更多內容。
「嘖，晚了嗎？山田那傢伙已經走了！喂！你是記者嗎？訪問會已經結束了，你不是得離場了嗎？」
忽然聽到了敲門聲，新戶哲人轉過頭去，兩名身穿暗紅色制服的軍人站在門口，其中一人臉上的疤痕讓外觀看上去增添了幾分殺氣。
「是這樣沒錯，但我的採訪證是到晚上八點的，等等我可能還會在市政廳內隨機找人做些採訪。」
「採訪？知事都不在了你要採訪誰，早點回去。」
另一名軍人口氣不悅地說道。
新戶哲人觀察了眼前的兩人的語氣與行為模式，然後將目光停留在了左胸上的標誌。
流星軍團。
一般來說會在市政廳進行維安的人應該是烈風的警備人員與少量正式部隊，流星這樣的傭兵團會出現在市政廳這就很稀奇了，最起碼能知道他們不是常駐這裡的工作人員。
這樣說來，對方也沒有趕走自己的權利，但既然他們這樣做了，想必有背後的原因。
挖出來。
新戶哲人身為記者那對資訊的貪婪逐漸在心裡沸騰。
「兩位是軍隊裡的人吧？針對這次的狀況有沒有什麼感想？」
兩人對視了一眼，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沒你的事，快滾，不要在這邊問東問西的，不然就逮捕你了。」
「好好好，我馬上就走。」
新戶哲人故做畏懼的樣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打死不講嗎？看來這些作為專門處理骯髒工作的黑暗部隊似乎有什麼秘密，而且既然都來到市政廳了，要嘛就是來接受命令，要嘛就是任務回報，無論哪一個的內容大概都不是太健康正面的東西。
「啊對了，我離開前能去上個廁所嗎？剛剛一直沒時間去上，現在有點尿急，我去完廁所會馬上離開的！」
「嘖，快去！」
臉上有疤的軍人露出不耐煩的樣子，做出手勢驅趕新戶哲人離開。
新戶哲人對著兩人微微鞠躬，離開了採訪室進入走廊。
不過他馬上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是準備戰鬥，一般來說也是聽從最高指揮官，也就是烈風軍務的總指揮官尾瀨浩隆的指揮，流星作為烈風的子公司，無論接受命令或是任務回報，應該都是向上級的烈風做接觸，而不是來到市政廳。
但現在市政廳卻來了兩名流星的軍人，並且指名要找市長，作為記者的直覺讓新戶哲人感到不對勁。
流星是出了名的傭兵業務公司，雖然也會被烈風徵調人員去戰鬥，但這並不是他們的本業。
而且此時應該在備戰的流星竟然派了人直接找山田龍也，那麼情況只會有一個。
山田龍也以個人或東京城邦政府的名義雇用了這幫惡名昭彰的士兵，打算去達成或已經達成了某項任務，而且既然指揮體系已經完全不同，想必不是兩天後的戰鬥準備。
那麼這後面有什麼樣的內幕就很值得玩味了。
新戶哲人進入了廁所，將自己關在了隔間內，將行動裝置與平板電腦打開，拿出了背包中室前發下來的微型戰地訊息蒐集機器人「眼蜘蛛」，將它放到了天花板的空隙內，並用平板電腦操縱眼蜘蛛透過通風口自己原先所在，現在卻被兩名流星軍人佔領的房間。
當然，如果這只是單純的作戰指令，完全是新戶哲人想多的話，出於職業道德，他會將這份秘密帶進墳墓；相反如果有任何不道德或是損害到東京城邦百姓利益的事情，那麼將它曝光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眼蜘蛛順利地藉由通風管接近了房間，但為了避免曝光，還是不要進入對方的視線範圍內比較妥當，單純開啟收音功能應該就已經足夠了。
「耳機……耳機……」
新戶哲人從隨身物品中翻出了反追蹤無線耳機戴了上去，又在平板上做了些許微調，房內的聲音開始清晰起來。
「抱歉，兩位，讓你們久等了。」
山田龍也的聲音突然出現。
不對，這不是山田龍也直接說話發出的聲音，八成是透過擴音器而發出的，也就是說現在山田龍也並不在房內，而是透過視訊或是電話與房內的兩名軍人做聯繫。
「山田先生，你這樣也不說一聲就提早離開我們很不好辦，回營時間得推遲半小時，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你知道嗎？」
「這就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了，為了掩護工作，我必須離開這一趟，畢竟不能讓任何人直接或間接知道這場會面，對吧？」
兩名流星的軍人似乎還是非常不滿地發出嘆息，但卻不再數落山田龍也了。
「言歸正傳吧，那兩件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一件已經辦妥了，另一件就有點棘手，你想先聽哪件。」
「先聽已經辦妥的。」
「反對派的議員基本上閉嘴了，不過錦之宮那邊很難說服，所以就讓他消失個一陣子，幾天後會浮上水面吧，到時候再有勞山田先生操作媒體跟打通烈風警備隊那邊的關係了。」
「最後還是得鬧出人命嗎……不過反對派是少數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這樣只要處理一個人就好了，呵呵。」
山田龍也發出令人生厭的笑聲，這令新戶哲人感到不快。
不過這也證實了新戶哲人的直覺是對的，山田龍也正在計畫或甚至已經達成了某個見不得人的目標。
對話中出現的「反對派」到底指的是什麼？反對戰爭？還是山田龍也有什麼特別的計劃導致政治上受到反對呢？
「那壞的那邊呢？情況怎麼樣？」
「針對時之沙團長的暗殺還有調查跟我們搶素體的第三勢力全部失敗，派去時之沙的隊伍失聯了，應該是凶多吉少；第三勢力的話最多只查到是加州的軍事組織『潘提拉‧恩卡』的特種部隊，以及中國華北『黃昏之幕』的機密作戰隊兵種，但雙方聯手的契機或是促成他們出手的人卻找不到了。」
素體？聽起來是某種貨物的樣子，不過情報不足無法做推測，先記錄下來吧。
山田龍也發出有點類似於嘆息的思考聲，說道：
「找不到也沒辦法了，姑且先這樣吧，不過還是請你們布好眼線，任何關於第三方勢力想要攻打東京或是損害我方利益的必須全部消除。」
「這我們明白，但也請山田先生您準時付款。」
「錢的方面不成問題，還有什麼事要交代的嗎？」
「嗯……啊！對了，我需要你們派一隊人馬秘密前往千葉殺兩個人。」
「照片裡這兩個人嗎？他們是誰？在哪裡出現？」
「尾瀨浩隆的妻子跟兒子，確切的地點還有補充資訊我會再發給你們。」
新戶哲人愣了一下。
尾瀨浩隆是烈風軍務的最高長官，如果真的開戰了，八成也是軍隊的指揮官，山田龍也卻要在這個時候殺了尾瀨浩隆的家人？
內鬥嗎？還是私人恩怨？謎團越來越多，有點麻煩了。
再繼續聽下去可能會有些危險，不如先撤退開溜吧，光是今天錄到的東西已經可以做出足夠的猜測跟做為報導素材了，沒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繼續偷聽。
雖然新戶哲人這麼想著，但身體卻沒有依照想法行動。
新的對話馬上又透過耳機流入新戶哲人的耳中。
「尾瀨浩隆最珍視他的家人，如果把他們殺了，在嫁禍給時之沙的話，他必定會為了毀滅時之沙而全力戰鬥，如此一來我就可以暫時不用擔心他對我的歧見，安心準備後續事宜。」
「了解了，要我們立刻執行嗎？」
「不用立刻，但這種事情還是越快越好。」
「是！」
「至於素體那邊的話，可以請你們幫我運送到八王子附近嗎？第十一軍用倉庫那邊的生物兵器隔離槽。」
生物兵器？素體指的就是生物兵器？
布蕾思之城的禁令中明文規定禁止研發與使用的四大兵器──核子武器、化學武器、生物武器與奈米武器，雖然偶爾還是有些城邦會使用，但因為城邦無論在資金還是人力上都有限，要獨立研發並生產這些大規模戰略兵器並不容易。
東京什麼時候已經有自己的生物兵器了？而且似乎還是剛得手的，也就是說之前已經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發與生產了。
是為這場戰爭做的準備嗎？不對，這樣應該會放在靠近千葉的地方，而不是距離神奈川較近的八王子。
「對了，雖然您可能已經知道了，但還是回報一下，拉斯卡的社長前幾天被人發現在辦公室自殺了。」
「嗯，這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發展的這麼順利還真是令人心情愉快。」
「那最後那個……」
「那沒事，現在還不是出手神奈川的時候，不要冒這個險。」
「好的，那麼還有其他任務嗎？」
「沒有了，你們辛苦了。」
「是。」
聽到了這裡，知道這場密會結束的新戶哲人終於放鬆下來，這樣的大豐收真是超乎想像，但一旦報出去，自己的性命八成也危險了。
新戶哲人伸了個大懶腰，但他過大的動作讓腿上的平板電腦滑落，敲在地上發出了些許聲響，但廁所周邊也沒有多安靜，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心裡暗自祈禱著螢幕不要破裂，動作輕柔地將平板電腦撿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從背面翻為觸控面板時，這口氣卻差點永遠噎在自己喉嚨永遠吐不出來。
螢幕上的確迸裂了細細的幾條裂紋，但這並不是重點。
平板電腦的畫面，變了。
這個畫面是與眼蜘蛛的攝影機進行即時連結的，因為先前停在通風口的關係，一直保持著黑暗，但現在卻捕捉到了來自上方的光源，以及採訪室內的景象。
「那是什麼？」
冷汗沿著新戶哲人的背脊冒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失誤，平板電腦掉落時令眼蜘蛛移動了些許，剛好就落入通風口中。
下一秒，新戶哲人當機立斷，將平板電腦塞進背包，朝市政廳大門口頭也不回地跑去。
在市政廳中奔跑並不尋常，事實上這一舉動也吸引了警衛機器人的注意，提醒他不要在廊道中做出危險行為，但這時候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等到對方封鎖市政廳禁止進出就太遲了。
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保護這些剛到手的資訊，其次是自己的生命安全，第三才是個人財產。
無線耳機中傳來了採訪室的談話，看來對方已經發現了這是監控無人機，並且兩名直覺敏銳的流星部隊軍人已經懷疑到新戶哲人的頭上了。
急遽的體能消耗加上前一天並沒有太多時間好好休息，新戶哲人喘著粗氣，側腹也開始疼痛，但卻不敢鬆懈地慢下腳步。
好不容易來到門口大廳前的走廊，只要在彎過那個轉角就能從大門開溜，新戶哲人加大步伐準備一鼓作氣衝出去時，眼角餘光瞄到的東西讓他腦內警報大響，緊急煞住了腳步，縮回了轉角後方。
再進慎地探出頭觀察，沒錯，那是身穿流星軍務暗紅色制服的軍人，外表看上去並不是先前在採訪是遇到的兩人，十有八九是陪同前來的同伴吧，他就這樣守在大門口前，阻斷了新戶哲人的逃脫路線。
這下怎麼辦……對方是職業軍人，雖然進入市政廳不能配槍，但就肉搏能力自己也沒有可能勝過對方。
更換路線嗎？市政廳總會有後門或是給垃圾處理專用的通道吧？但自己對市政廳的布局並不熟，並不知道這些出入口在哪，加上從無線耳機斷線前聽到的情報，先前位於採訪室與山田龍也交談的兩名士兵已經開始在建築物搜索自己了，被找到也是遲早的事。
新戶哲人抬頭專查了下走廊前後的攝影機，心裡越加焦急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名穿著正裝的職業女性踩著高跟鞋，沿著走廊尾端正朝著新戶哲人這裡移動，對方那看著新戶哲人鬼鬼祟祟的舉動，第一時間還不敢靠近。
這反而讓新戶哲人緊張了起來，想要故作鎮定，但這卻讓場面更加尷尬。
職業女性皺起了眉頭，伸出手開始滑動虛擬介面，不理會新戶哲人各種手勢或誇張的阻止動作，開口說了幾句話。
隨後大門口那裡傳來了腳步聲，朝著轉角這裡接近。
慘了，一切都玩完了，新戶哲人用有點埋怨的眼神看了眼職業女性，放下背包準備迎接自己的命運。
「別動，慢慢轉過身來。」
頂在自己後腦冰冷的東西，新戶哲人很清楚那是什麼。
等等，不對，女人的聲音？
明明剛才看到的流星軍人是名高大的男性，為什麼是女性拿著槍指著他的頭？
新戶哲人慢慢轉過頭去，與對方對上了視線，愣了一下。
一名看起來大概應該是少女的軍人，穿著合身的銀灰色全套戰鬥服，因為戴著頭盔的關係而看不到臉，雙手持槍擺出射擊姿勢。
「什麼名字？什麼所屬？」
「新……新戶……哲人，所屬……？」
因為過於緊張，新戶哲人講話都結巴了起來。
「沒有所屬嗎？你不是士兵？」
「不是，他只是單純的記者，不是敵人。」
背後那名職業女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近了，那個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
「確定嗎？」
少女逐漸放鬆警戒，持槍的手也垂了下來。
「我認識他，他不是敵人，而且現在不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吧？他可是引起了大騷動。」
「等……等等？我認識你嗎？」
新戶哲人嚇了一跳，但無論他怎麼搜索自己的記憶，對眼前的女性都沒有印象。
然而少女與職業女性似乎將新戶哲人視為空氣一般無視。
「撤退嗎？」
「嗯，只能這樣了。」
「等一下，能帶我離開嗎？我會付錢的，只要離開那些人的追捕就好了，拜託你們。」
少女聞言立刻舉起槍瞄準了新戶哲人的頭，從面罩裡透露出來的殺氣讓新戶哲人不寒而慄。
少女是真的想殺了他。
「等等，別在這裡開槍，留下證據之後會妨礙我們的行動。」
「不會的，這把槍會直接把他上半身打碎，不會留下彈道給流星他們追蹤。」
「咿！別開槍……那個……你們是流星軍務的敵人嗎？」
新戶哲人嚇得腿都軟了，胯間忽然感受到一股熱流，不用去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絞盡腦汁想要生存下來的他，並沒有失去判斷能力，根據兩人之間的對話，拋出了誘餌。
「我竊聽了流星跟山田知事的秘密會議，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們這份情報，但相對地請你們帶我但安全地方，拜託了。」
兩人似乎並沒有相信新戶哲人的話，但職業女性看著新戶哲人尿溼褲子的景象，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壓下了少女的槍。
「想活命就跟上。」
職業女性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朝大門外跑去。
新戶哲人彷彿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馬上跟了出去。
三人朝停車場小跑著，就在接近的時候，巨大的槍聲以及子彈破空的氣音襲來，少女壓住新戶哲人趴倒在地上，職業女性則是翻滾到最近的車子後方。
「我去開車，你拖住他們一下。」
少女對職業女性說道，隨後跑到了轎車車門那邊，似乎開始破解轎車的安全系統。
職業女性也從看起來昂貴的名牌包中掏出一把銀色的手槍，用熟練的手法裝上彈匣、上膛，然後以車子的後車廂為掩體與敵人駁火起來。
新戶哲人已經完全陷入恐慌，每當疾飛子彈打到車子，並在距離自己不到幾十公分處濺出火花時，他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刺鼻的煙硝味與震耳欲聾的聲響也將他的思緒洗成一片空白，只能縮著自己的身體，確保自己處於最小的體積，避免被擊中，儘管如此，當雙方開火時他總是會再瑟縮一下。
「好了！」
少女花了彷彿跟永世一樣久的一分鐘駭入系統並打開車門之後，新戶哲人連滾帶爬地進到車內；少女彷彿嘆息了聲，將車子改為手動駕駛，轉動方向盤一路倒車，用後車箱衝撞打算接近的流星士兵。
流星的士兵並沒有因而手忙腳亂，各自停火躲開了轎車的衝撞，不過這也短暫地爭取到了火力真空的時間。
少女換檔前進，職業女性趁著這個機會趕緊上車，坐在了新戶哲人旁邊。
隨著踩油門的力道加重，車子周遭的景色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新戶哲人此時才像是被憋氣憋了許久終於得到解放一般，貪婪地大口吸進氧氣，全身緊繃的肌肉也放鬆下來。
「真是的，不再戰區生活過的男人比女人還不如。」
職業女性用半是取笑半事數落的語氣說道。
新戶哲人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職業女性是在說他，只是愣愣地看著對方並保持腦內空白，數秒之後思緒才漸漸浮上檯面。
「你沒事吧？」
正在駕駛的少女說道。
「嗯……嗯。」
新戶哲人依然喘著粗氣。
「那就繫上安全帶，他們派人來追了。」
「啊！？」
新戶哲人又緊張了起來。
「沒事，這台車是官員乘坐的，防彈，最起碼暫時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喔……哦！……好……好。」
新戶哲人坐直了身體，伸出手想要系安全帶，但不知為何四肢都不太聽使喚。
「唉……」
職業女性看不下去，出手幫新戶哲人把安全帶繫上。
「對了……我的……背包裡……」
新戶哲人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做了幾下深呼吸之後。
「有一台平板電腦，可以幫我拿出來嗎？」
職業女性猶豫了下，但來是幫他將電腦取了出來。
「雖然依照他們的話我沒辦法判斷事情的全貌，但應該也不是什麼毫無價值的情報，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複製一份給你們。」
新戶哲人案下平板電腦的撥放鍵，流星軍務兩名軍人與山田龍也的對話在車內撥放了起來。
「……小晶……這個是……」
「嗯，總算可以跟團長交差了！」
「呼──也不算是一無所獲，感謝你了，哲仔。」
「欸？」
新戶哲人愣了一下，這個暱稱太過耳熟，多年前的記憶被翻了起來。
「你是……」
職業女性嫣然一笑，將眼鏡與假髮取了下來。
雖然透過化妝技術讓外觀有很大的不同，不過新戶哲人不會記錯這張臉。
他的那死於告白的初戀。
中川紅。
認知到這件事之後，內心忽然被一種空虛及尷尬給填滿，簡直都想自己挖個洞躲起來了。
又是尿褲子又是在槍戰中被看到沒用的一面什麼的……也太丟人了。
「你不用覺得尷尬，這沒什麼，如果不是每天活在槍口上的人，無論誰都會跟你一樣嚇成這個樣子。」
「這也是為什麼平民很好殺。」
坐在前座的少女突然吐出了一句令人驚恐的話。
「哈……虧我這個樣子還想去當戰地記者……感覺第一天上戰場就會死的樣子……」
「你怎麼會沒事想去當戰地記者？」
「……很多理由啦……話說小紅你怎麼……」
「很多理由啦！小晶，甩得掉對方嗎？」
「很難，對方不只是流星，連烈風的軍警隊也來了，而且目前已經被空中的無人機鎖定，要不是因為我們挑人多的地方走，現在可能已經被導彈給炸了。」
「但人多的地方不就開不快嗎？」
「這是當然的，遲早會被追上。」
「有任何計畫嗎？」
「有。」
莫曉晶用下巴指了指前方那被夜間照明燈光妝點的璀璨景點──彩虹大橋。
「這不是沒有退路嗎？」
新戶哲人慘叫。
「B計畫嗎？也只能這樣了，跟黑道承租私人潛水艇這種風險高到不行事也只有你們團長才做得出來。」
「哲仔，做個選擇吧？現在把資料全部交給我們，然後主動去流星那邊投案；或是跟我們一起離開，去找你最喜歡的真相。」
「真相……」
新戶哲人喃喃叨唸著這個詞彙。
「做為記者，你不想知道這些嗎？高中那時候你老是在講什麼記者魂的，現在是時候展現了吧？」
中川紅的話就像惡魔的勸誘。
但是等一下，如過這樣繼續下去，自己不就會被東京通緝甚至追殺嗎？自己的公司也會被拖下水，工作不可能保得住。
更重要的是……婆婆……。
「嗚啊！」
轎車一個甩尾停在橋上，莫曉晶馬上下車，毫不猶豫地就朝橋下的東京灣跳了下去。
「哲仔，做出選擇吧。」
中川紅拿走了新戶哲人的平板電腦，跟著莫曉晶跳了下去。
站在橋邊，強勁的風讓人連站穩都是個問題。
不會吧，這兩人連個降落傘或是緩衝都沒有就直接跳下去了。
就算是水，這種高度掉下去肯定很痛的吧……。
新戶哲人的思緒再度空白了。
並不是害怕，而是……徬徨。
也就這一步之隔，自己的命運將會截然不同。
這一側，是保全了自己珍視的一切，哪怕犧牲性命。
就好像過去讀小說看過的悲劇英雄一樣，令人憧憬。
那一側，是犧牲了至今為止的所累積全部，最後會得到什麼。
不知道。
成功了，那會造成東京多大的動盪與混亂，會犧牲多少生命；失敗了，自己所犧牲的一切就白費了，想必會非常痛苦。
這會是一條豪賭的修羅之路。
英雄之路與修羅之路，必須做一個抉擇。
僅僅一步，僅僅只是橋邊欄杆畫出的一條境界線。
無論哪一步，一旦跨出去，都不能回頭了。
新戶哲人閉上眼睛，從出生以來的記憶，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凝聚。
自己最好的那群朋友、體恤下屬的上司、提攜自己的前輩、老是跟隨自己腳步茁壯成長的後輩、曾經指點自己的恩師、雖然理念不同而分手但依然保持良好關係的前女友、同樣是戰爭受害者的兒時玩伴，當然還有……婆婆。
每個人的臉一一浮現在腦海中，凝聚成股股熱流，然後匯聚到了新戶哲人的眼眶，化作淚水落下。
我不想失去這一切，我不想失去你們，那怕要用自己的命來換。
這一切的一切太過珍貴，如此高昂的代價，我付不起。
記憶一幀幀滑過腦海，新戶哲人滿面淚水，抬起了頭。
「但做為記者，有比這些更重要的價值。」
否則，為什麼無論古今，無論什麼身分，誰都怕這份「紀錄」的力量。
否則，為什麼媒體總被稱謂「第四權」，監督著政府、社會，以及人們周遭的一切。
否則，怎麼證明這世界，依然還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著這個不知道哪裡搞錯了的、過於殘酷又脫離框架的現實。
「對不起……」
對不起，原諒這個自私的我。
對不起，原諒我這個無私的決定。
我會把真相找出來，公諸於眾。
即使要我把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獻上，在所不惜。
我不會打仗、不懂殺人，沒辦法指揮軍隊、不了解怎麼管理物資後勤。
但既然活在了這個時代，我有我自己的戰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新戶哲人邁出了步伐，跑了出去，朝著境界線的彼端，縱身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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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逝，一下子就二月了(奇怪我的休假怎麼都過那麼快
這次的更新一次把序章全部放出來，比較長一點希望大家能夠耐心讀完
之後就是照舊的四千到五千字了
這次的序章比第三卷的序章還長啊...我在搞什麼啊我...
嘛不過看到新戶哲人的熱血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什麼感覺呢
最近常常有這種感覺，人生像在下棋，有時候走錯一步就是一連串崩壞的開始直接領你到死局
大家做決定的時候要謹慎啊！！！
總之布蕾思第四卷--千葉支援戰篇(下)開始更新了，還請繼續多多支持，萬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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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下周再見
創作內容
布蕾思之城 (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