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望見遠山，總會有欲攀之意。看見漫天星斗，要說完全沒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你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我說得夠多了。」
地下港口，磁浮汽艇正要離岸。這是在這個懸浮粒子四散的國家裡唯一可靠的對外交通方式，而電磁力的研究也是在戰後比較盛行的學術項目之一。由於部分海水混濁而且空氣品質不佳，一般的發動機船或者噴射飛機都無法使用。想要在海上進行長遠的旅行就必須要使用這類非傳統力學發動機的交通工具。
幾個月前的地球探索並沒有給燕帶來太多良好的體驗，除了意外和犬拉近了一點關係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加深了他想要離開這塊土地的念頭。
在那顆虛擬的地球上，你可以感受到微風，但是你不知道真正的土地觸摸起來是什麼感覺，也聞不到「真實」的花香。
燕想要去地面上，太想了。他知道在海外有著沒有被汙染的地表，那是面對真實世界的希望。盡管犬利用透過學習機學到的各種哲學知識企圖說服燕這個世界並不存在著所謂「真實」並企圖將他留在機構中尋找那個心靈破壞者，但是形上學的力量並不足以澆熄燕對於這個世界的信仰。更何況，犬也幾乎要被說服，那個地面上的世界比心靈中的宇宙要來的美好許多。
犬不只一次把燕拉進心靈世界問話，除了說服他打消出國的念頭外，更多的是想知道更多關於鷹的事情。男孩最終不堪其擾打出了生病牌拒絕見客。然而區區一張生病牌豈可能阻擋這位擁有不可思議人脈的女孩？
燕搭船離開前的某天，犬出現在男孩的個人閱讀區。女孩似乎是透過關係取得了清潔員權限以開啟閱讀小艙，在這個只有兩座古董電話亭大小的空間內嚇得燕措手不及。
「你想幹嘛？」
「聊聊。」
「聊得夠多了。」
「我要帶你去一個類似的受害者的心球。」
坐在位子上的燕一聽，差點沒有想跳起來把這個女孩輾出去。由於空間狹小，他幾乎連想要伸直手臂做勢將她推開都很難完成動作。甚至，因為以往的會面都在心靈世界中，燕差點就要忘記自己的力量其實比犬大上許多。
「妳是不是覺得你只要要求了別人就一定會答應啊？」
「經驗來說，的確是這樣的，只是取決於代價而已。」
燕至今沒有贊同加入犬的預防犯罪計畫，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情實在不切實際。要去找出地下世界裡面的心靈破壞者不就得要去一堆人的心靈，而且在技術和犯罪方式都不明確的狀況下，直接去找犯人就是找死。
再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真的有沒有打算把現在的自己連結到過去。能忘記，不也挺好？把那樣的回憶當成青春的一抹紅點，讓他隨時光淡去，不好嗎？那麼多年過去了，就當作鷹只是一個意外，一段故事，難道不能嗎？
犬的連番邀請對於燕來說是種折磨，年少時期的執著現在反倒變成了男孩不斷得要被翻起的傷口。如果能夠當作若無其事，燕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改變什麼。
看著男孩一直沒有動作，犬倒是主動了起來。他一臉挑釁的走進閱讀艙，壓在燕的胸口上。男孩看著犬，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覺得呼吸困難，甚至有一度認為犬是想用生命安全來威脅自己。
「這就是所謂的代價嗎？」
「說不定喔。」
「喔抱歉，我對異性的興趣……僅止於思想上的行為交流。」
「你……」
犬在腦中快速地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例如說毒殺刺殺溺殺等等。身上施加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幾乎要將男孩給壓壞。好在吸了幾口氣之後，她聽見燕在身下緩緩地、有些害羞地發出聲音，才意識到自己差點釀成大禍。
「時代問題啦，呼……呼。這年頭的男生，怎麼說呢，已經不再只靠直覺生存。你看的那些動漫畫多半已經是好幾代以前的概念了，那時候的人類不像我們能夠快速的學習知識。」
「。」
「所以我真的沒有那方便的念想，也可以說大家都不是抱著那樣的念頭和你相處的，這是好事啊犬！大家都是真的喜歡和你做朋友。」
「。」
眼看安撫不成，燕的潛意識倒是發揮了一點自我防衛的作用，反手就是一推，很輕易的就逃離了窒息的危機。男孩站起來之後將手撐在已經關上的閱讀艙門上，與犬面面相覷。
討厭犬這件事情是他所不希望發生的。但他的底線不允許自己受到毫無止盡的騷擾。雖然和犬關係友好這點讓他在社群裡有著不錯的聲望，可那些聲望並不能彌補他被撥動往事所造成的痛苦。眼下又被邀請去另外一個受害者的心球，他的心情複雜得無跡可尋。
以他對犬的理解，如果隨她走進了破碎的心靈宇宙，將來一定還有無數的破碎的心靈宇宙要前往。唯一能夠擺脫這個連鎖效應的方法，就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將之截斷，最好搭上時光機回到認識犬之前。
那樣甚至，可以避免現在的窘境！
但更讓他不解的是，女孩為何如此執著於要抓出惡人。就算影視作品再怎麼渲染過去英雄光輝的行為，這幾十年來因為戰後重建的緣故已經不在出現需要英雄的事件，人們也不會再去信仰那些超能力者。
退一步來說，在心球上無論是想要誠為力大無窮的人或者用光速奔跑的人都不是難事。只要擁有足夠的想像力，你可以成為任何人。
而犬偏偏想要在現實裏面當一個偵探，一個已經因為鑑識科技的蓬勃發展而沒落多年，連英雄都稱不上的普通職業——就只為了找到一個幾年前犯罪事證不足的事件的答案。
「在妳告訴我這件事情這麼重要的原因之前，我什麼都不聽。」
「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人性不會讓人因為興趣使然就去淌這混水。」
犬莞爾。用她微薄的力量捶了燕的胸口之後按下了閱讀艙的開關，頭也不回的走了。
燕也無語。目送著女孩直到閱讀艙的門自動關閉。
坐回位置上。他看著手臂上的通訊手環裡顯示的出境許可通知書，盤算著自己的未來，以及將要面對的「真實」。
熟讀人類心理的他沒有想到，有些人，會因為興趣使然而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而忘記過去，也不全然是走向未來的最佳解答。盡管人類比以往還要能快速的吸收知識，有些超越知識所存在的善意是過去經驗所無法預期的。犬，就是這樣的存在。
「船隻離岸了，但是我們都還在同一個星球上。」港邊，女孩喃喃。
（本章節完）
創作內容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