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雖然知道良猜得到,但是未免太快了。為什麼從醒來時就一臉已經知道一切的表情呢。」
「不,妳已經做得不錯了。真是,好久沒有像這樣放聲大笑。」
「笑什麼啊。我可是演得很認真哦。」
我坐在椅子上和脫下安全帽的不明人士——惠交談著。
寬鬆的大衣、增高用的鞋墊也已經取下,現在的惠又恢復成那個T恤加熱褲的裝扮。
「我也演得很認真。不過,最後那個問題實在是太難忍住不笑。」
「所以良怎麼知道我這個不明人士是假的?我自認為沒有給任何線索。」
「這個,只是因為我已經知道沒有什麼不明人士的關係。」
「什麼?沒有什麼不明人士?」
「這次的事件裡,壓根沒有校外人士的存在。這是我昨天晚上才知道的事實。要是妳再早幾天綁架我,我應該就會被騙了。」
「為什麼啊?如果沒有不明人士,這些事件根本上就不會發生吧?」
惠彎下腰幫我解開塑膠繩結。在動作的時候她還是不忘話題的進行,看來是真的很想趕快看完解答。不過,我也沒有賣關子的打算。
「我最一開始聽到不明人士的消息,是從遠學長那裡得知。然而不管是不明人士還是另一個我,他給我的這兩項訊息都是假的。」
「你不是說過,遠學長的情報源不會有誤嗎?」
「那並非什麼誤傳的情報這種規模的東西,充其量只是遠學長隨口撒的謊罷了。」
「嗯……可是,你跟學長有什麼過節啊?不然他為什麼要騙你?」
這是非常單純直接的疑問。我沒有四處去找人查證、核實這兩則傳言的真實性,正是覺得遠學長沒有欺騙我的動機。在遠學長對我懷恨在心的可能性之前,我甚至是有恩於他的人。屢次幫他脫離各種麻煩,在他心中應該也是對我極其信任的。不過,信任我並不代表信任所有人。
「因為不信任。並非不信任我,遠學長不信任的對象是亞學姊。該說遺憾還是果然,他們這對情侶的感情問題有點嚴重,從遠學長過兩天都還不知道亞學姊受傷的事就看得出來。」
「什麼意思?」
「這個嘛。妳有把我的背包帶來?」
「等一下哦。」
惠咚咚咚地跑出去。過幾秒後,拎著我的背包回來了。
「妳看這個。」
我翻出背包裡面的相片——也就是從遠學長那裡得到、「他的腳踏車」的照片。
惠把臉湊過來看。
「這個……是遠學長的腳踏車吧。」
「嚴格來說不是。遠學長的體型和我相似,不會騎這麼小台的腳踏車。雖然照片裡是他牽著,但這並不是他的腳踏車,至少……不是他在騎。」
「那麼,也就是說。這個其實是……亞學姊的腳踏車。」
「沒錯。考慮到腳踏車昂貴的定價,應該是遠學長買來送她的。然後,遠學長和亞學姊大概各自都有一副鑰匙吧。亞學姊在看到我的口罩時曾經說過:『遠也會送你東西啊?』,這就是她平常有收到遠學長禮物的證明。」
「原來如此。這台腳踏車不見了嗎?」
「遠學長認為不見了。可能他在原本停車的地方找不到車子。不過,他又知道亞學姊沒有在使用腳踏車。這種狀況下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不知道啦。大概是會懷疑亞學姊之類的?」
「正解。那麼昂貴的腳踏車,一定有加上層層防盜措施,根本不可能輕易就被人偷走。換句話說,車子還在亞學姊的掌控之中……因此遠學長懷疑是亞學姊把車借給了某人。」
「只是這種原因就要謊稱不明人士?」
「遠學長真正的委託,其實是徵信社。他希望我去調查亞學姊把車子借給了誰。以亞學姊的容姿和個性,恐怕令遠學長沒什麼安全感。不過,他又拉不下臉來告訴我實情,所以才彆扭地掰了個彎,要我調查腳踏車失竊、又跟不存在的"不明人士"有關,不能到處張揚。」
「啊哈哈。遠學長真是自卑呢。不過亞學姊真的有劈腿嗎?不翼而飛的車子去哪了?」
「壞了。」
「咦!啊……哦!原來如此!我總算是都明白了!」
我點點頭。「亞學姊在騎腳踏車回宿舍的路上發生交通事故,連人帶車撞向護欄。看柵欄毀損的程度,恐怕車子也是報銷了。額頭上的傷也是在那時留下來的。」
「啊啊。好可憐。」
「如果車子還有救,應該早已送去維修。但運氣差一點的情況多半只能買新的。不管如何,都必須要花上一大筆錢。短時間內腳踏車無法在擺在那裡。要是被遠學長發現,亞學姊恐怕沒有臉去面對他吧。」
「那為什麼又要撒謊說被不明人士襲擊?」
「這個事件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巧合。亞學姊親近我的原因,雖然沒有證據,不過應該是想多認識遠學長的交友圈。因為遠學長對我很熱情,她就認為我是必須搞好關係的後輩。然而,她大概是沒有想到額頭上的傷會被發現。那可不是普通跌倒會有的傷痕。只是若不回答我的問題,說不定我會跑去跟遠學長告狀。因此她情急之下也撒了謊,剛好又是"不明人士"有關的謊。然後以秘密交換的形式求我不要說出去。」
「這麼說起來。那個時候,亞學姊說了"遠學長很冷漠"一類的話。」
「因為這個時間點,遠學長已經開始懷疑亞學姊,甚至去到向我發出委託。」
「亞學姊真的有點可憐呢。明明沒有劈腿。」
「更悲慘的誤會後來才發生。那就是亞學姊對我過份親暱的事情,藉由遠學長的交際網傳到他耳中。……雖然也是一件沒有證據的猜測,但那個通識課的老師和遠學長應該交情不錯。即使還沒上課也會監視我們兩人的互動。偏偏那老師又沒有仔細聽我們的對話內容,不但沒有向遠學長傳達亞學姊受傷的事實,可能還加油添醋成紅杏出牆什麼的。」
「這件事良也有錯吧。不是連我都誤會了嗎。」
「咦?原來妳也這樣想?」
「你真的是笨蛋笨蛋大笨蛋。算了。然後呢?」
「然後遠學長想要我先中止對亞學姊的調查。他多半認為我已經推理出來車子是亞學姊的。為了不著痕跡地轉移我的目光,還在牆上留下毫無意義的DEAD訊息。」
「原來那個沒有意義……為了迎合那種調調,我才特別去錄自己的死亡影像,結果完全就是被騙了嘛。」
「像這種奪O鋸風格的綁架未免也太不真實。不過妳居然去借腸子來演,真是勇氣可嘉。」
惠是醫學系的學生。此外,也是電影社前任社長。若不是這兩點,也沒辦法策畫如此真實的血腥殺人綁架惡作劇。
在這一點上,惠的行動力簡直是超群。如果亞學姊的惡作劇給人像蛇的感覺,惠的惡作劇就給人像貓的感覺,頑皮的黑貓。至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老實說,惠像現在這樣策畫完成度非常高的整人遊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能說是身為懸疑電影迷的某種反骨。
「要是不弄得真實一點,良根本不可能被騙。結果事實證明,以我的程度還是騙不到你。」
「呃。這種時候也不能對妳說再接再厲。不過,妳已經把我耍得團團轉好幾次了。要是想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間,那恭喜妳已經達成目的。」
「還沒呢。我的目的才不只這麼點大。」惠擺頭撩了一下頭髮:「話說回來。還有一件事吧?最後的那個晚上,亞學姊確實是目睹了另一個你。」
「喔。嗯。那是我沒錯。另一個我呢。」
「什麼!」
「……之類的當然不可能。那也是遠學長。事實上,體型和我相當的他,戴上那種昂貴罕見的口罩再配個黑框眼鏡,昏暗的燈光下看就會讓人誤認成我。以學長的財力,要弄到一副完全一樣的眼鏡、和我昨天所穿外貌相同的衣服,大概也不會多難。」
「啊。原來只是這樣。這些詭計,明白了之後真是讓人覺得有些失望啊。」
「畢竟這裡是現實世界,而不是小說裡面。那些虛構的情節是不會發生的。魔法、鬼魂、詛咒全部都不存在,有些無聊的世界呢。」
「是嗎?」
惠噘著嘴,稍稍有些不滿地瞇起眼睛。
「妳不同意嗎?」
「鬼魂跟詛咒雖然不存在,但是這個世界,魔法可是存在的哦。」
「原來惠也會說這種話啊。」
「當然,不管我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惠的人格,我都是惠哦。而且,你並不知道我會使用魔法吧。」
「這是什麼新型的玩笑?怎麼可能有魔法的存在。如果妳會魔法,不就像是推理小說讀到最後卻突然變成哈利O特的感覺了嗎。」
惠抿起一抹微笑,逐漸靠近我。
「那要打賭嗎?」
「可以。賭什麼?」
「我等一下就用我的魔法把你給殺死。把我所認識的這個良給殺死。把我熟悉的那個大笨蛋給殺死。要賭嗎?」
「如果我會死,那也太不划算。要是妳賴皮我可就虧大了。妳所謂的魔法該不會只是從地上撿一把刀把我開膛破肚而已吧。」
「啊哈哈。那個只不過是單純的殺人而已。我的魔法,是會讓你以一個新的人格重生的,究級的魔法。你將會變成我所不認識的良哦。」
惠一邊說著,一邊將臉湊向我。
「聽起來越發恐怖了呢。好吧,我也有點好奇。我跟妳賭了——」
然而我的話並沒有說完。
惠的魔法、封住我的嘴唇,讓我再也無法說話。
然後,她舌尖的魔力侵入骨髓、大腦,不斷地將我殺死,分解,排列,重組。
我的胸口笨拙地起伏。
我的聲帶無聲地震動。
我的意識沉重地漂浮。
我的靈魂堅定地顫抖。
於是,我又作為一個新的良,重新誕生於世。
《重生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