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準備好了。
他隨時都能上場用力打一架。雀躍的心情盈滿胸腔，他就像第一次參加校外教學的小學生一樣，興奮不已。
外頭的天色已經轉陰，對操縱雷電的他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氣候。他覺得通體舒暢。
他身旁的千目又正窺視著這座城市，專心蒐集情報。
剛才晉升領導的少年也在房間裡。
他們都在等待關鍵的那位少女醒來。
那時才能前往大魔王的巢穴。
紅蓮市的黑盒子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真搞不懂為什麼那些人類會以為他們弱到會被那種東西束縛住呢？
他一向對人類沒什麼偏見。即使對他們來說他是相當危險的存在，他也沒有真正去招惹過他們。
人類都很弱，但他覺得那種弱很可愛。
根本就像小動物一樣。
他緩緩讓烏雲聚集，又消散，然後再次聚集。
……咦，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第八章 潛藏在暗處的怪異
下午兩點鐘。
天色開始轉變。雲層緩緩從遠方地天邊飄移到這座城市的上空，遮住陽光與蔚藍。雲層漸漸增厚，變成不透光的灰色，低氣壓令人呼吸也漸漸沉重起來。接近下雨的時候反而沒有風。
蓮盤腿坐在床鋪上，盯著窗外即將降下甘霖的天際。
根據躍花與八呎大叔所說，他們的團員已經抵達下榻在附近的旅社，等待指示行動。
這個房間的出入口傳來敲門聲。
味味睡眼惺忪地推開陳舊卻厚實的木門。
「蓮……」她揉著眼睛，完全是剛醒來就馬上找來，沒有半點假裝已經清醒的意思。
「醒了嗎？」蓮溫柔地說。
味味打了個呵欠。
蓮將原本握在手上的黑色毛線帽戴上，視線的阻礙總算減少了。
「蓮……一定要去嗎？」少女提出了一個令他錯愕的問題。
其他人也聚集到他房間門口。由於人數眾多，旅社推薦了他們三房一廳一衛浴的家庭房間。
由於是經營已久的旅館，價格也較一般行情來得低。負責斡旋的千目又迅速地掏出現金，一次付清了三天兩夜的金額……不過其他人合理懷疑，老闆娘其實是看在顧客是個帥哥的份上才給予他們較低的折扣。
他們才剛踏進門，就感覺到老闆娘迅速高漲的雌性賀爾蒙。
「嗯。」
「可能會死喔！」
「嗯。」
「就算零會傷心也要去嗎？」
蓮舉起戴著格鬥手套的手掌，溫柔地拍拍少女的腦袋瓜。
「出發吧。」他說。
味味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頭頂傳來與零的手掌不一樣的沉重感。還有，比零更加溫暖的溫度。
「我不會死的。」蓮久違地露出溫柔的微笑，對眼前的少女伸出小指。
「要打勾勾嗎？」
雖然上次打了勾勾的另一個他沒有完成約定……
味味沒有回應打勾勾的邀約，反而伸出雙手緊緊握住蓮溫熱的手掌。
空間之門刷地開啟。
「人家不會讓你死的。」她說。
原本總是在放空的眼神燃起彷彿怒濤般的洶湧火焰。
所以，這次不打勾勾。
***
青日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道德感做成的麻繩緊緊纏繞。
每當他完成一個程序，麻繩就勒得更緊。越接近完成，繩子勒緊的程度就翻倍往上加乘。
他為中央工作了大半輩子，無可否認做了無數毫無仁義道德、踐踏年輕生命的行為。他直到一年多前，末頁計畫事件爆發之前，親自執行了十多年「第一批」與之後分割出的「第二批」的改造實驗。
他親手蹂躪Ｉ飬養了十多年的怪異孩子。直到他們足以強大，足以完成見不得光的任務。
他的任務就是改造這些孩子。
這些孩子是從各地的孤兒院或是收容所帶來的。他們所看到的孤兒院或是收容所的孩子們，大部分是因為某些地方與正常人不同，因此遭到遺棄。
他們天生就無法被正常的社會所愛。然而，能夠得救的絕對不是在這些孩子中更為不同的某些孩子。因為他們是與正常人背道而行的怪異。中央政府將這些孩子收編，以收養的名義飬養他們。
身為怪異，這些孩子已經在先天上便擁有足夠的殺傷力。他的任務是激發出他們最強的力量，並且，以Ｉ的信念控制他們的心智，將他們洗腦。讓他們以為組織就是救世主，是全世界。
他們是何其單純啊！青日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吃驚。
當時連他也料想不到，這些孩子即便是非人的存在，本質上依然是孩子。
就算很痛很不舒服，只要他溫柔的對他們微笑，給予表面上的安慰與關懷，這些孩子就會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安靜地躺上冰冷的實驗台。
真的，就像是小狗一樣。
漸漸地，青日對這些孩子感生了感情。
身為人類的他原本以為怪異不一樣。
他以為怪異沒有一般人的感情，以為他們不會感覺到恐懼、開心、悲傷……他甚至以為他們冰冷無情。
直到他與他們朝夕相處，直到他某一天發現自己根本大錯特錯。
他開始忍不住對這些孩子的踰矩不那麼敏感。開始對他們通融。
那一天，他其實在監視畫面中看到了某個孩子沒有吃藥，甚至將藥物藏起。
青日沒有向上呈報。其實他應該要呈報的，但他決定讓那孩子測試會發生哪些變化。然而，當那孩子因停藥的副作用而痛不欲生時，他也沒有按下緊急按鈕。
青日知道那種藥的功用。他早已無法任由那孩子因為藥物而虛弱。
那孩子是研究室的得力助手。身為怪異的能力使他高人一等，總能迅速發現研究中發生的問題，並適時調整某些數據，讓研究結果接近完美……
那孩子總有一天會發現真相。這是必然的。
當青日看著飽受實驗之苦，變得扭曲變形、無法辨識的狼，腦中的質疑便油然而生。
牠是不是也是一樣？是不是也擁有心靈？是不是也會覺得委屈或怨恨？
接著他看到了玻璃上的倒影。他跟那孩子用一樣的眼神在看著玻璃內的實驗品。
他知道，Ｉ灌輸這些孩子的要命觀念正在漸漸瓦解。
一部分的青日感到焦慮，一部分的他卻也鬆了一口氣。
隔天，上面又發下了一則公文。那是關於中央高層對「第二批」展開的另一個計畫。
公文上列印的文字殘酷且慘無人道。
青日拿著文件的手不住顫抖。
他望著右下角蓋著的將軍印鑑，感覺自己正逐漸步向黑暗而絕望的未來。
青日知道自己的雙手早已沾滿鮮血。
他知道他一定會不得好死。
他已經不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因為他沒有資格。
他註定要一輩子背著這個罪孽，或許會帶到下輩子。
昨晚深夜，他獨自一人留在昏暗的研究室裡。
這是一年多以來，他首次開啟那份名單。
再一次，瀏覽那些孩子停留在電子檔案上的純真笑靨。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在夕陽之下｝第八章 潛藏在暗處的怪異(上)
小說-幽靈萬事屋(已完結)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