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翩翩,姬杳對濁雨樓一派熟悉,方才道別,轉瞬便消失在樓閣之中。
突然樓外一道聲音湊近,向子缺問道:「這樣好嗎?」
那音調低低的,帶了幾分沙啞,聽不清話意,也難以辨明來者身分。
「什麼好不好?」子缺目不斜視,只是問道。
「就是,紅桑……」那人緩道,話只說半,語多保留,兩者薄薄一牆之隔,雖無會面,卻能想見一雙眼,瞅向此刻的子缺。
「紅桑的事,」子缺嗤了一聲,「關你屁事?」
「唉,瞧你說的,」那人笑了,語調依舊低啞,「你倆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子缺頓了一頓,目光落在牆上,沉默半晌才隔牆說道:「你今日話真多。」
像是預料到了子缺反應,房外那人背倚著牆,發出一陣笑聲。
「說到底,」將壺中最後一滴酒飲盡,子缺招手,立時有人將酒具收下,「這都是紅桑自己的事。」
子缺說道:「這樣也好。我好看看,這麼多年過去,如今的紅桑,成長到什麼地步了。」
「這話你敢說,本公子還不敢聽,」那人說道,「也不知你是希望她成長,還是希望她不要成長?」
被那人連番奚落,子缺眉頭揚起:「你是來找碴的?」
「樓主威名震天,我輩下屬,豈敢逾越?」話裡雖如此說,但那人的笑聲卻不曾停過,讓子缺心頭有些惱火。
「行了,關心則亂。相信她能活得好好的,不也是師父的義務?」約莫是嘲笑夠了,笑聲終於緩下,那人的話裡轉而有幾分安慰。
「你倆嘛,本公子還是信得過的。」語畢,牆後之人踏出輕盈腳步離去。
「神經病。」子缺像是悶聲低罵,臉上神色卻很溫和。
走出房門,那人還未走遠,背影裡白衣瀟灑,長袖恣意。
「既然你信得過,那我也只能信了。」最後望了一眼那人離去所向,低低一笑,子缺仰起頭,髮如垂楊落在耳際。
半個時辰過去。濁雨樓側,清竹園內。
「師父。」一名紅衣少女低首立於子缺身前。
艷紅的衣著在她身上,如火舞翩躚,灼燒過似雪肌膚,盛放木蘭花容般的玲瓏。
「今來見妳,所求無它。」子缺將姬杳那封書信遞予少女。
少女接過,卻在讀畢之後沉默片刻,才緩緩問道:「這是?」
少女的心頭明顯動搖了,可望來的一雙眼,仍是晶瑩如琥珀,透徹的眼神,像是在那雙瞳仁內,藏了一對璀璨的水玉。
「什麼這是、那是?」子缺較少女高得多,目光斜落後者面龐,「信上也就幾個字,還能不懂?紅桑,妳不是連字都忘了怎麼認吧?」
「沒有,」紅桑的唇冷似血,嗡動了幾下,她咬緊了下唇,才緩緩道,「沒有不懂。」
看著分明是有話欲說的神色,子缺都細細望著,但她既然不說,子缺也刻意去忽視。
「沒有不懂,」風過清園,竹枝搖曳。疏影斑駁,交錯在二人身影之間,有時影會重疊,又有時像隔了一道跨不過的鴻溝。子缺道,「那便照做。」
頓了幾秒,紅桑才道:「是。」
「徒兒,」臨走之時,子缺忽而轉首:「妳……」
身後紅桑還在低首,瞅著那封字數無多的信,直到突然被子缺喚住,她才抬起眼來,卻閉口不言。
有時子缺喚她「徒兒」,那時的子缺是師父;有時則喚她「紅桑」,喚她「紅桑」的,是樓主。
二人對視片刻,子缺才搖搖頭:「沒什麼。」
淺淺回眸,子缺留下一句話:「此去不易,妳且記得,多些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