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彌賽亞詩章,破鞘早的強者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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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嘯。
聲音不大,至少不算太大。
卻從上面穿了出來,精準的落在每個人的耳際。
但上面有待人的地方,只有轉播臺。
轉播臺上只有蘭蒂絲一個人,滄老頭被巨人拆掉腦袋以後,還沒有找到新的解說師——
——不!
二十萬觀眾扯高頸子。
穿過賭晶球,穿過轉播臺,也穿過天空。
穿過古羅馬競技場建築風格的《荷米斯戰巢》,沒有天花板的漆黑上空,繁星點點的月光下。
那身影黑箭踏空。
披著破爛的斗篷,身形如煙,猶如在空氣中馳騁。
不只馳騁,還猛然墜地!
不只墜地,還抽出兩柄神兵!
是兩柄虎符篆字,一個月前烙印在所有人記憶深處的罕世絕兵。
那斗篷客雙臂左右開弓,背著月光直落在防護壁正上方二十公尺,雙臂頓時膨脹雙倍之餘。
賭晶球正上方。
蛋形防護壁正上方。
十三把自動機射炮瞄準,定位。
掃射。
那黑影又是一聲清嘯,雙刀模糊。
兩柄暗金色的大砍刀遊走身周三尺,硬是靠著寬厚的刀面以及精湛的上乘讀氣功夫,在三尺身圍處斬除掃射向自己所有子彈。
火花四濺。
彈頭斬落。
黑影墜地。
墜地位置與賭晶球錯身剎那,那身影收起雙刀,頭下腳上。
減少空氣阻力的身姿,墜速毫不浪費的呼應地心引力變快。
變很快。
十三把機射炮偵測不到如此小而快的體積,紛紛停止絞進彈鏈的輪盤。
那身影模糊,因為墜地太快而模糊。
他不急不徐舉起手,雙手再次脹倍,脹四倍。
運起他名震天下,但普天只知其形而不曉名的功夫。
兩柄神兵悍然脫手。
順著兩條鎖鏈奔騰雷落,凶悍砸向號稱『內部無堅不摧』,蛋形保護壁——
——的外層。
夾在強大的古老中國後天震氣中,兩把大砍刀凶悍駕到。
與最前端工程技術的複合保護壁,還有那一毫米的距離。
瞠目。
仰頭。
結舌。
沉默。
他揮出刀。
它沾上壁。
它們戰在一起。
火光四濺,『震氣加成』的矛以及『複合材質』的盾分庭抗禮。
不分軒輊。
如果只有刀身上的『震氣』,確實是不分軒輊。
但不只。
貫穿在那勢均力敵中間,當然夾雜那惡名昭彰的獨門武技。
表走斂——
——內行綻。
他笑了。
四倍的手臂哮了。
全身一百兆顆細胞也嘯了。
氣!
鎖!
解!
放!
鏘嗚————————
鬥技場外二十萬觀眾不分彼此同時摀住耳朵。
鬥技場內二十位選手不分敵我同時皺起眉頭。
雷霆巨響。
蛋形防護壁被撬開一個洞這種份量的巨響。
那跋扈的雙刀斗篷人從近百公尺的上空跳下,靠著重力加速度將蛋形防護壁一刀打穿。
盤起太極千斤卸力的絕世佳技,他漂亮的同時挪開高空墜落以及砍上護壁兩股後座,在空中轉了十四圈。
卸力。
他落地,踩在鬥技場蛋形防護壁,頂蓋的壁外。
二十萬個觀眾的正中央,二十名場內鬥士的正上方。
身披斗篷的他勾起嘴角,兩腳一跳。
身子穿過自己鑿開的洞,進到與世隔絕的戰場。
赤腳的他從三層樓高的防護壁躍落在沙地上,竟詭異的只揚起一點塵沙。
倒是斗篷掉了下來。
倒是臉孔露了出來。
二十萬觀眾噤聲若蟬。
二十位鬥士瞳孔緊縮。
二十個黑幫頭目虎軀一震。
二十個時間單位鴉雀無聲。
蘭蒂絲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時間還在轉,賭晶球也還在流動。
沒了斗篷的斗篷人雙手一抽。
方才蠻橫擊碎防護壁,刻著虎紋與篆字的傲然猛刀順著鎖鏈慣性,左右滑入斗篷人的雙手。
吹起斗篷人輕柔的白髮。
這是他最好的開場白。
在這個世界第一的死鬥場亂入,說明自己……
「石中劍?贋品吧?」白髮暴君莞爾輕甩雙刀,他知道方才那過招不是神兵該有的質量。
「……你很識貨呢。」騎著鐵騎的老騎士勾起一抹解脫的笑容,應聲倒下。
那匹黑色駿馬的腦袋高高噴了起來。
那老騎士穿著黑色盔甲的右手也高高的噴了起來。
那握在右手,原本握在右手,雖是贗品卻也是上等兵器的偽石中劍飛在半空。
落地。
劍尖插在地上,劍柄躺在地上。
斷了。
白髮青年莞爾,享受這專屬於他的瞠目寧靜。
二十萬觀眾打了個哆嗦,這才想起記得呼吸。
蘭蒂絲回過神來,拿起麥克風深深吸一口氣。
她不是以賽播的身份,好不容易才想到,應該說點什麼。
是以一個武人、一個觀眾、一個粉絲,現在就想要說這些東西。
白髮的青年單刀平舉,水平的緩緩移動。
一一掃指眼前錯愕的十九張臉孔,他說。
「外報…這是突發狀況……」
「如果,我做掉在場所有人……」
她笑著吶喊,視線有點朦朧。
看著這專屬於他,只有他才能做到的魅力。
他也笑著宣告,白髮飄逸飛揚。
聽著這專屬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引發的空氣。
說明,她不是在做夢。
說明,他不是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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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劍斷成兩截。
說明那人再度回歸。
殘餘十九道出類拔萃的殺氣,緩緩包圍那斬劍的雙刀。
那手持殺榜刀王遺兵『伏虎玲瓏刀』,已加冕『鬥神』封號的白髮傳奇。
身經百戰的他們不需要透過區區言語,就不約而同有了糟糕透頂的共識。
第一個照面,就清楚了。
被狩獵的,肯定是包圍對方的他們。
這絕對是有生之年,最絕望的戰局。
他們沒有一個人看仔細,這一入場就斬倒石中劍老騎士的白髮年輕人……
……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的刀?
「那麼這一次勝場累積……」他勾起一抹笑。
「他!還!活著!」她用麥克風尖叫。
二十萬個觀眾不分敵我立場瘋狂叫好。
十九道飽滿的煞氣都針對著自己聚焦。
十九個選手還在場的頭目,對自己咬牙的視線。
洗硯站在鬥技場的中央,仰著白頭,勾起嘴角。
敵人的殺氣,觀眾的喝采。
要自己死的聲浪,要自己活的期盼。
萬眾矚目的現在。
這裡是,專屬自己的舞台。
自己也,為了這裡而存在。
自己。
可是。
「是算場次還是算人頭?」他擺開架式。
「『鬥技場之神』!暴君劊子手!亂入!」她扯開喉嚨。
全場沸騰。
就像一直以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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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帥,他是怎麼進去的?」金門高粱酒旋開瓶蓋。
「喔,從外牆爬上去,然後用那柄鎖鏈刀把自己當成泰山蕩進去,一邊蕩一邊調整距離,瞄準正中央抽出刀。」波本威士忌空了半罐。
「外牆有一百公尺高耶?」金門高粱酒殘瓶三分。
「我有好好教過他氣鎖。」波本威士忌倒置乾涸。
「外牆有紅外線耶?」第二瓶,金門高粱。
「我有教過他讀氣。」下一瓶,海盜蘭姆。
「外牆有護衛跟眼線們耶?」金門高粱透明的顏色。
「我記得他有修凌波微步。」海盜蘭姆原料是甘蔗。
「跳下來有十三挺機射炮耶?」空了,還有下一瓶。
「我教過他讀氣嘛,你好煩。」沒了,就喝下一種。
「跳下來離地一百公尺耶?」一飲,烈燄著喉。
「你也看見了?太極卸力。」再飲,腹中綻火。
還沒醉。
從不醒。
但喝飽了。
所以他們兩個人總算放下酒瓶。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韃子摸著硯芯的腦袋。
他知道很多情況不適合說話。
而他也知道很多不適合說話的時候,同時也不適合放著什麼也不做。
「你問啊?」不出千在觀眾席上提著酒,一樣是繁體中文的透明酒瓶。
這是他故鄉的酒。
更是他對自己的鎖。
也是他的對自己的千愁。
「理想狀態的爛公式,有辦法從大樓精密的飛過那個山谷嗎?」摸著硯芯的腦袋,聰明絕頂的韃子勾起嘴角。
「那怎麼可能哈哈哈。」不出千哈哈大笑,否認沒有意思,也沒有否認的意思。
「你是把所有常數都融成一體,沙盤推演數十次的縝密計算,靠的也不是什麼步測圖和背景照而是某個管道加上實際測試的數字,那張紙的算式只是寫好玩的,對吧?」韃子瞇上眼。
沒有毛髮的腦袋,皺紋片佈的身軀,棲息神靈的肉體。
天縱奇才的腦筋。
「哎呀你有根據嗎?」不出千搖搖頭,只有糟透了的對象才能猜出自己同樣荒謬的真相。
「計算過程都是心算吧?因為如果是我,在手指跟不上腦袋的條件下心算還方便多了,沒道理你做不到。」因為是韃子,所以才能把這種荒唐的事情當成理所當然。
沉默。
戰巢的音樂很吵,很鬧。
戰巢的觀眾很醜,很臭。
白色頭髮的鬥神一敵二十。
斬落四條手臂和一顆眼睛,他周旋在剩下的十五種兵器。
還剩下十五種兵器。
時間問題。
「你很聰明,極端聰明。」不出千沒有繼續喝酒。
「我知道,我很不想知道。」如同韃子也沒有笑。
「那麼你就該知道,這個世界不應該只有效率。」不出千瞇上眼睛。
這眼神穿過數十年,那一天。
自己一生贖罪,只是贖給自己看。
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從來沒有解脫過。
是以自己一生無論天涯海角,都帶著一瓶酒,金門高粱酒。
「我知道,我花了大半輩子才知道。」韃子點點頭。
不問太多,是烏托邦的規矩。
不能多問,是天涯淪落人的默契。
「而那就是太有效率、太著急、太快速的產物?」不出千笑著看著投影螢幕,白髮的身影馳騁在戰局。
不是透過望遠鏡。
而畫面也只剩下五個對手。
五個幾乎只剩害怕的對手。
「兩千年前寫出聖經的那個無名作者,把智慧比喻成禁忌,肯定也是嚐過、失去過、後悔過。」韃子閉上眼睛。
眼皮裡頭刻劃當年,刻劃光陰。
刻劃天縱奇才的自己意氣風發,刻劃情況失控的局面揮劍咬牙。
刻劃他。
刻劃她。
「破鞘早的強者捷徑,這就是你的武。」不出千雙手交疊。
「是,這是我的武,我的業,我的孽。」韃子也承認這話。
「遇見對的人了嗎?你的武又錯了嗎?」不出千看著自己交叉在鼻尖的手指。
那自己長滿繭,特別修長靈活的十根指頭。
現在只拿牌跟酒的手指。
韃子沒有說話。
靜靜摸著一旁,同樣一語不發的白色長髮。
那髮色,就跟在鬥技場裡踩著二十個人,拿著雙刀渾身燥血,仰天燦笑的身影……
……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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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白髮的身影亂入,痊癒,強悍如昔。
這個男人那張千錘百鍊的撲克臉,總算有了反應。
他吃驚地站了起來,雙手按著牆上的螢幕。
價值過萬的椅子倒下,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重大事件,或是能被稱為奇蹟。
但都不夠快,不夠讓賭神瑪門反應的案子。
〈死人復生取回前世記憶〉、〈木乃伊的沒有大腦的頭顱有電子反應〉、〈艾利斯車手再開獵城〉、〈魔王自組騎士團〉、〈發現百尺大蛇剪影〉、〈殺神槍手屠殺複眼大廈〉、〈凍原祭神女巫睜開雙眼〉、〈島國驚傳百年士兵附身一說〉、〈殺榜集團《鐵要塞》滅亡原因,七人五亡死狀破碎〉、〈殺榜劍王和殺榜斧王衝突在即〉……
他看著那白髮身影。
那一個月前千真萬確命懸一線……如今亂入自己的巢,再度橫掃千軍的蠻橫身影。
就只過了一個月?
「……怎麼可能。」賭神瑪門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