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1825年某個謀殺案、鄭捷

1.

1825年巴黎，一位年輕女人Henriette Cornier，她曾拋棄自己的兩個私生子，被第一任丈夫拋棄，自殺未遂，因躁鬱的情緒而丟了工作，如今靠著幫傭討生活。

11月4日，Henriette Cornier拜訪鄰居Belon婦人，並要求照顧鄰居19月大的女兒。Belon 婦人些為猶豫得接受了請求。Henriette Cornier將小女孩帶回房間，拿出預藏的刀，一刀劃斷小孩的脖子。她將小孩的頭顱與身體分開，擺放在另一側，並與屍體共度十五分鐘。

外出散步的Belon婦人回來後，叫喚了孩子的名字：「Fanny~~」
Henriette Cornier大喊：「你的女兒已經死了。」
Belon婦人不信她的話，有些生氣的進去她的房間。
Belon婦人一聲尖叫，Henriette Cornier喊著：「出去，你將是證人。」並且拿了一件圍裙，把女孩的頭顱包裹住，然後往窗外一丟。

Henriette Cornier立刻被逮捕，她承認所有犯行，
但當被問及為何這麼做時，她只回答：「就是想。」
精神醫學家在其犯案後幾月報告中聲稱Henriette Cornier無瘋癲現象，並向法官要求延期觀察；三個月後又作第二次報告，亦無瘋癲現象，並要求再次延期觀察......

2.

        歷史的洪流中，這起謀殺顯得微不足道，但這案件的特質卻對原本運作順暢的法律提出新的且有待解決的問題。Henriette Cornier不具利益、愛情等動機，在法律上要求理性推論下，此案是不理性且不可推論的；從精神病學來說，若 Henriette Cornier是瘋癲的、精神錯亂的即可獲判無罪，但她顯得極為冷靜。冷靜且缺乏動機難以預測的無差別殺人令法官迷惑；於是精神病學跳出來探尋這難以感知的危險，欲從難以判別、毫無跡象之中辨認出病徵。

        精神病學家首先遮掩了Henriette Cornier行為上的不理性，並強調她主體意識的清醒與理性，例如：她喊"「出去，你將是證人。」"即代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法律上的責任與罪行、她把"女孩的頭顱往窗外丟"即代表她有毀屍滅跡的意識、有預藏的刀、有計畫的把鄰居騙去散步、虛假的愛撫女孩...等。次之，精神病學家指出Henriette Cornier"疾病"的開端，挖掘她的"病史"，如：荒淫放蕩的生活造成兩個私生子、拋棄兩個私生子、遭丈夫拋棄後的性格轉變、情緒兩極忽躁忽鬱、冷漠空洞。

        精神病學家最後從上述種種"跡象"推論Henriette Cornier具"殘忍的傾向"、"不可抗拒的欲望"、"偏執狂"，以及"本能的行為"。新的智識產生，從無理由的行為過渡至本能行為，本能的概念讓19世紀的精神病學能將各種各樣看似毫無規則的瘋癲、精神錯亂加以歸因。有甚麼不正常的本能？本能是否能矯正?本能是否能控制，本能變成精神病學的重要主題。瘋癲病理化了，那可能是歇斯底里、強迫症、衝動...等。對本能的探討也令19世紀末產生兩種技術：優生學與精神分析。

        1826年6月24日，Henriette Cornier被判終身勞役。

3.

        在此將Henriette Cornier與鄭捷案作簡單的對照

        法院對鄭捷的片段敘述：
「於國小五、六年級之某次音樂課，鄭捷因不會吹奏直笛而亂吹奏，鄰座女同學向老師反應，老師當眾要求鄭捷向該名女同學道歉，......，另名女同學常出面與鄭捷對抗，......，鄭捷因而立下殺死該2名女同學報復之誓言。
國中導師對學生期許甚高且管教嚴格，使鄭捷自認受到不公平對待，竟心存刺殺老師的念頭，隨身攜帶美工刀長達1個月之久。
自我為中心、反社會、自戀、不成熟、常有標新立異之舉、同理心較為欠缺，認為世界是虛無、人生無意義，傾向悲觀。」

        媒體對鄭捷下的標籤：喜歡大逃殺等血腥小說、照片表情冷漠、退學後性情大變、宅、沉迷打打殺殺的電玩與撰寫奇幻小說、孤僻、處男、家庭不諧。

        法院與媒體要我們相信，犯下罪行的人在還未犯罪之前就已經像是會犯這種罪的人，並將犯人的特定人生經歷當作罪性的病理。不論對錯，這種凝視產生了一種危險，我們用相同的方式檢視Henriette Cornier、鄭捷與南港小模姦殺案中被收押的梁女時，用放大鏡檢視與暴露三者的"病歷"，差別在於前兩者現行、一者冤枉。我相信與鄭捷具備相似標籤的人不在少數，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著被社會視作不正常的特質，這些特質將成為我們的病歷，成為必須被治療的對象。

內容主要參閱與節錄自傅柯(Michel Foucault)《不正常的人》(Abnorm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