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怕的，或許不是武器本身，而是使那些殺人道具被用上的「戰爭」這一行為。
幸運的話，就到另一個世界，再無煩惱。
不幸的話，就在這即將結束的世界，苟延殘喘。
不論是健全的、半殘的，或是已被改變樣貌的。
＊＊＊
轟隆轟隆轟隆──
今天的我也一如往常地驅動著摩托車，在雪泥上持續留下不深也不淺的輪胎痕。沒有遭遇任何意外，安然地繼續旅行。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目標和目的地，但真要說起來的話，「補油站」或許就是我一直在追尋的地方。
雖然身為人偶的我會「活著」是很不可思議，但其他的事到很現實。像是油箱唱起空城計後，摩托車就不會跑之類的。
為了繼續旅行，我就得持續地找到補油站進行補給才行。除了補油，電瓶之後也是得充電。
「嗚啊……已經到紅線了…………」
油錶無情地宣告油量已所剩不多，我得竟快抵達下一座補油站才行。雖然後貨架上綁了一個預防這種情況的油桶，但那裡頭也早就被掏空了。
我實在不想牽著摩托車走個好幾公里……
之前有次就是碰到了缺油而熄火的狀況，結果我就牽著車走了個半天，差點累倒在路邊。明明身為人偶，不知為何地卻會感到疲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總而言之，我不喜歡那感覺。
＊＊＊
在抵達補油站的五百公尺前，摩托車就因為缺油而熄火了。
所幸的是，這五百公尺的路是一段緩坡，於是我便踩下檔桿、轉進空檔，讓摩托車沿著緩坡慢慢滑下去。
抵達補油站、來到有油泵前的我熟練地從排氣管上的側箱裡拿出漏斗和油管，接通油泵和油箱間的道路。
然後，我轉動像貨車方向盤那麼大的開關，讓汽油能被油泵釋放、流進摩托車的油箱裡。汽油的流速有些慢，看來這一站的油槽應該是沒剩什麼油了。
我並不是碰運氣地在尋找補油站，而是根據在書房裡尋得的泛黃地圖。一路從家到此地，我都是看著地圖前進的。
雖然各座補油站間的距離應該是不至於使油箱被掏空的，但並非每個補油站都是還能補給的。油泵流不出半滴油的、已經崩解成廢墟的，很多都是如此。
像我現在所處的補油站，四個油泵中，也只有一個能正常運作的。
＊＊＊
將貨架上的金屬製方油桶也裝滿油後，我將補油工具再次用棉布包起來後收回側箱裡。用布包的好處是避免油汙沾到箱子裡的其他工具上，畢竟這附近並沒有什麼水源可以清洗。
雖然地上到處都是雪，但我也沒法使它們化成水。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道聲音。
不高也不低的中音，聽起來是帶有溫度的。
一道與我相同的「語言」。
＊＊＊
「哦～真是稀奇啊，竟然還能遇到人。」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立馬抽出固定在右大腿槍袋裡的手槍對準聲音的源頭──車頭前方的奇怪生物。
豈料就在槍口對準的那一刻，奇怪生物就以我的眼睛所無法跟上的速度伸出觸手、奪走了我的手槍。
「M92F嗎……保養得還挺不錯的嘛。」
他又再次說話了。長在抱枕般大小的本體上的雙眼正盯著觸手纏住的手槍，而眼睛下面的嘴巴也一開一和地自言自語著。
失去手槍的我放棄持槍威嚇的選項，改以從腰後抽出戰術刀進攻。
「喝──啊！唔……」
理所當然的，我還是敗在那電光石火般的速度下。全身被觸手重重纏住的我，就算想掙脫也掙脫不了，而手中的戰術刀也早就被奪走了。
這下可真謂窮途末路。
＊＊＊
「哎呀，是個可愛的女孩呢。」
奇怪生物用觸手拿下我的鋼盔，直盯著我的面貌瞧。包含纏著我的觸手，他到底是能伸出朵少條啊？
不甘示弱的我瞪了回去，口氣強硬地問道：
「你是什麼東西？史萊姆嗎？」
他的模樣讓我想起繪本裡的一種雜碎怪物。
但史萊姆並不是肉色的，而且長得可愛多了。
「並不是喔，咱只是一團軟綿綿的肉塊而已。」
「有肉塊會說話的嗎？」
「妳說呢？」
肉塊似乎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這時，肉塊將我放了下來，但並沒有將我唯二的防身器具還給我。
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並重新戴上鋼盔。我的視線一直盯著那團肉塊，不曾移開。而他也同樣盯著我。
「那妳呢？女孩。妳不是人類吧？」
「不是，我是人偶──」我拉下手套，露出底下的球體腕關節，「球體關節人偶。」
肉塊盯著我的手看了好一陣子，直到我將手套重新戴上。
「真是不可思議。」他說。
「你也不差吧。」我應。
接著，空氣再度沉默。
我們都只是用視線打量著對方，不發一語。
＊＊＊
「吶，女孩。」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可能沒過多久，肉塊開口打破了沉默。
「看那輛車，你是在旅行嗎？」
「是啊。」
向一旁的摩托車瞥了幾眼後，他再次將目光移回我身上。
「妳想去什麼地方嗎？」
「……沒有。那又怎樣？」
「不，並沒有怎樣。」
肉塊垂下了眼，像是感到疲倦，又像是感到無趣。
接著，他再次伸出觸手，將手槍放回我身上的槍套、戰術刀收進刀鞘裡。
「還給妳吧。下次可別對初次見面的人揮舞那些東西，很嚇人的吶。」
「你不是人吧。」
「……這麼說也是。哈哈哈──」
看著那團肉塊，我心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因為他的笑聲聽起來太悲傷了。
＊＊＊
回到摩托車上的我轉動鑰匙，再次發動引擎。
那團肉塊已經從我的視野裡消失了。他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啊？二十馬赫？
稍微放空了下後，帶好護目鏡的我拉起離合桿、採下檔桿，進入一檔。
好，出發吧。
「出發前進！」
「……」
轉過頭看去，那團肉塊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行李上。他從本體伸出四條觸手，將自己穩穩地固定住了。
「怎麼了？為什麼還不走啊？」
「你怎麼一副理所當然地坐在我的車上啊？」
我感到傻眼。
現在是怎樣啊？他是想和我一起走嗎？
「因為咱想和妳一起旅行啊。咱一個人孤單寂寞地活著，也覺得累了，找妳當伴正好啊～」
肉塊這麼說著，還變出兩隻小手，一副「妳可不能拿我怎樣」的模樣。看得我都嘆氣了。
「唉……明明只是團肉，口氣竟然這麼狂妄。」
「女孩妳也不差吧。」
我回過頭來看向前方，冷笑了聲。
「算了，你愛跟就跟吧！」
我轉動油門，引擎便發出低吼聲。鬆開離合桿時，摩托車也就順勢滑了出去。
重複著換檔的動作，提高車速。很快地，那座補油站便消失在後照鏡裡了。
嘛，對於一個人的旅行，我也有些厭倦了。
＊＊＊
「吶，女孩，妳叫什麼名字？」
「問這種問題時，通常都要先報上自已的名字吧。」
「……哈哈哈，真是經典的對白呢。好啊，咱先告訴妳，咱是『盟』，盟約的盟。妳呢？」
「天青石，天青色的石頭。」
「哦～這名字很適合人偶嘛。是種寶石嗎？」
「只是普通的礦石而已。還有，我覺得盟約什麼的一點也不適合一團肉。」
「哈哈哈，果真狂妄啊！」
就這樣，一尊人偶與一團肉的終末之旅開始了。
不知何處是盡頭、何時會結束的有去無回之行。
──待續
創作內容
《終末日誌》#02《肉塊》
小說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