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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惡火歧途》參卷第十九章:妖魔鬼怪

山容 | 2017-12-28 08:26:29 | 巴幣 2 | 人氣 276


十九. 妖魔鬼怪

如果手上有一把刀,防濟遠會直接插在自己心口上,結束這一切。
她為什麼要出現?她欺凌了防濟遠二十年還不夠嗎?難道她非要送防濟遠走上這最後一段路,否則永遠不肯罷休嗎?

「夫人自桂瀧南遠道而來,所為為何?」郁乘望對她問道。
「妾身是應隘巡按之邀,來揭破一樁大秘密。」
「什麼秘密?」
「防濟遠殺父叛國,窩藏朱鳥轉生的大秘密。」

她在這裡,那致逢表叔呢?父親呢?防濟遠的腦海一片空白,幾乎沒有辦法聽進防夫人說的話。

「還請夫人從頭細說。」隘乙騎把防夫人請到中央,讓她說出口的話正好能傳進光明廳的每一個人耳中。
「約莫在金獅戰團生事前夕,防濟遠身為家中嫡子,便時常為了任職邊關一事與老爺發生口角。老爺認為防濟遠歷練不足,難以擔當邊關軍職,遲遲不肯答應他的要求。」
不,不是這樣的,防濟遠不願上戰場,是防夫人力勸父親讓嫡子上戰場,好預先為防家的未來打下戰功。
「後來金獅入侵,邊關絕境生變。老爺總算肯首,帶防濟遠趕赴邊關,加入戰局。老爺與防濟遠離家不久,妾身發現家中出現異狀。」
「有何異狀?」隘乙騎問。
「防家有一養奴名喚解元,平素在防濟遠房中服侍。防濟遠離家之後,此子開始行為失常。在妾身與教僕追查之下,才發現此子長期受人欺凌,心性遭惡咒壓抑扭曲。而幾經教僕刺激試探之後,更發現此子原是朱鳥轉世。」
「莫非夫人暗示,防濟遠刻意掩蓋朱鳥轉世,令邊關騷亂,以便挾防大將軍威勢橫奪戰功?」

隘乙騎問題一出口,防夫人立刻點頭稱是。

「巡按明察。萬幸防濟遠千算萬算,算不得他以惡咒控制的朱鳥轉世,居然會打破束縛逃離防家。家中禍端橫生,邊關卻不聞不問。妾身不得已隻身前往邊關報訊,才知老爺重回邊關之後,便不再回復家書。種種訊息,皆由防濟遠一手遮天。可憐的老爺,連幼女慘死,也無緣見上最後一面。」

防夫人話說到此幾乎泣不成聲。她連篇謊話刺進防濟遠的心裡,說得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些故事是哪裡來的?他用惡咒控制解元?掩蓋碧玟的死訊?做出這些事的是她,為了親生兒子的地位,不惜毀掉一切的防夫人。
可是他要怎麼反駁?他有證據嗎?他能背叛解元死前的託付,把葛笠法的祕密攤在陽光下嗎?

「那時妾身才發現老爺業已慘遭毒手,心神喪失,只能聽憑防濟遠擺布。防濟遠察覺東窗事發後,怕消息走漏,聯合黑智者追殺妾身與親弟繼玖。若非陶凌將軍心生惻隱,暗中派人指引妾身攜子尋求二皇子殿下保護,此時此刻也無法立身公審堂,揭破防濟遠的陰謀。」

墨曜皇子就坐在那裡,看著她說出故事。隔著面紗和心海,防濟遠看不清也摸不透他的情緒,他像是一個假人,端坐在座位上看著一切發生。為什麼?如果墨曜皇子要對付他,為什麼還要給他那份文件,為什麼第一次公審時還要救他?

「如果夫人情況如此迫切,因何不向御法堂提出告訴?」郁乘望問。
「稟堂上,彼時幼子繼玖不幸受防濟遠惡咒波及。二皇子殿下仁心宅厚,替妾身引見雪燈國師,援手救治幼子。時至今日吾兒恢復健康,安全無慮,妾身才敢露面指證一切。」
「原來如此。」

是呀,原來如此,他們在拖延時間。
他們在等,等防濟遠把黑戟交出去,再等一點時間讓雪燈國師掌握葛笠法。他們一直誤以為防濟遠真的有辦法操控狂魔,所以投鼠忌器。等他把手上最強的武器都交出來之後,他們才用這場審判將他一舉根除。

就連宗海寺都不能信任嗎?
防濟遠不禁全身虛脫,整個人好像被掏空一樣。
郁乘望和隘乙騎正在說話,但是說些什麼他已經不在乎了。這不是什麼審判,只是把他送上刑場的前戲而已。他們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亞儕和葛笠法,是他防濟遠。

這才是真相。
站在防夫人身邊的繼玖雙眼閃閃發光,讓防濟遠想起了一些事。
濊生提過解元覺醒時,意外燒毀了不少人的心,其中一個就是當時意圖欺侮碧玟的繼玖。所以這就是毒儡的眼睛嗎?防家的未來就要交到一個毒儡手上。他回頭,亞儕還坐在座位上,雙手抱胸一臉哀淒。他們四目相交,濃烈的情感多少補足了他一點空虛。亞儕會陪著他,這一關再難過,都還有他在身邊。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要亞儕別擔心。

「父親人在哪裡?」防濟遠回頭大聲問:「你把父親帶去哪了?」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中斷了光明廳上的討論,所有人不約而同把視線對向他。
「老爺早已死在你的奸計之下,你還想要做什麼?」防夫人憤怒地說。

所以父親死了,老教僕應該也遭到他們毒手。他努力要守住的一切,都是一場空。沒有人需要他,就像過去一樣,他只是計畫中礙眼的變數,所有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結果到最後,這就是結局了。

防濟遠總算看清了,不論是坐在主審席上的郁乘望也好、客席上的墨曜皇子、還是曾是他親人的那些人,他們要的都不是真相,也不是審判代表的正義。真相他們一目瞭然,正義是用律法包裝好的刀,指著他和亞儕,逼迫他們在這場權力遊戲低頭。隘兆麟死了,正好成為吊死他們的繩索。

他放眼望去,總算了解亞儕為什麼抱怨這些人全部一個樣了。所有的羽人只是一片又一片的面紗,所有的人類都瑟縮在陰影裡,當他終於認清他們的心思後,眼睛就看不清任何一張臉。
下意識中,他轉頭看見另外一張臉。鯉魚正對著豐腴的東侶夫人,一個違背自然法則,以人身出現在心海裡的神術。女人發現他的視線,掩唇輕笑,自心海中淡去消失。

毒儡。

他這段日子的掙扎,到頭來只是黑智者計畫中的插曲,某個他看不清的龐大劇本,早已推動了無數的光陰。他腳步一個沒站穩,亞儕跳下座位跑上前抓住他的前臂,把鼻子湊到他耳邊。兩側訓練有素的官差立刻握緊木棍,怒目瞪視兩人。

「我們輸了是吧?」亞儕問,無視所有向他們射來的銳利視線。
「輸得一蹋糊塗。」防濟遠承認。「我們一開始就不該來,直接殺進樓黔牙,強迫黑智者改變主意說不定才是明智之舉。」
「那葛笠法該怎麼辦?」
「我們去把他帶出來。信不信由你,我知道怎麼讓他站到我們這一邊。」
「他一直是我們這一邊。」亞儕放開他的手嘟噥道:「我猜這算是好消息。我等不及灰頭土臉逃回去,聽羊女講苛薄話笑我們了。」
防濟遠發現自己居然笑得出來。「比起黛琪司,這些人都只是羔仔的把戲。」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就好。要走了嗎?我們該行禮告別嗎?還是我得扛著你?」
「我想只要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
亞儕丟下身上的包裹,握了一下他的手。
「所以那個就是你媽和你弟弟?」
「不,他們誰也不是了。」

他們能腐化防大將軍,自然也能掏空防夫人和繼玖。亞儕沒有抱怨他們身上的味道,他們如果不是已經被做成毒儡,就是心甘情願投入黑智者的麾下。防濟遠不知道哪一個答案比較殘忍。
不,不要多想了,現在再追悔這些事都來不及,他們得快點趕去宗海寺救出葛笠法。

「被告意欲畏罪潛逃嗎?」郁乘望在主審席上尖聲喊道。
「我沒有罪,我也不需要逃。」防濟遠揚聲說:「我們就這麼走出去,你們有誰敢攔我們,先墊墊自己的斤兩。我手上握著狂魔的秘密,只要一聲令下,黑戟之主就會現身為我開路。沒錯,我是陰謀家,連黑智者也要忌憚我三分。你們知道我怎麼對付金獅戰團,連朱鳥轉生都要屈服在我淫威之下。此時此刻若有誰想以身試法,防濟遠恭候大駕。」

如果亞儕沒有在他身邊,他絕對沒辦法把謊話說完。他們需要謊言,這個謊言能救亞儕和他自己一命。說來也好笑,編造這些謊言的人正站在他的對向,因為自己編造的謊話發抖退縮。

「你這愛說謊的小騙子。」亞儕低聲說。
「等我救了你一條命,再稱讚我也不遲。」

他們轉身比肩走向光明廳大門,在一片死寂之中,沒有半個人行動,或是出聲攔住他們。大門前的群眾自動讓開一條路給他們,守門的官差斜握著手上的木棍,正好擋在他們要走的路上。防濟遠伸手把棍子推開,亞儕把手杖扛在肩膀上。
官差也退開了。

走出戶外,一輪圓月昇上天空,百晉城的燈火又點燃了。紅色的晚霞在西邊,東邊則被月光和燈火染成一整片詭異的黃藍色澤,天空彷彿多了兩個醜怪的傷口。

他原本預期會看見大批人馬團團包圍公審堂,只是如今看來,他連這一點都猜錯了。對他們而言,防濟遠三個字的分量輕到無以復加。就算他們離開公審堂,接著還要殺進宗海寺、衝出百晉城、逃出金鵲皇朝領地,一條血路是躲不過了。

亞儕掐了他的手臂一下。「要走就走,不要發呆。」
他說的沒錯。防濟遠跨出腳步,跟著狼人往前走。
那一瞬間,破空聲傳來。

時間彷彿變慢了,所有的細節掃過防濟遠的腦海。亞儕也發現異常,神術搶上前,迅速集中力氣想擋下來自心海的毒箭。他站在防濟遠身後,沒看見現實中的羽箭。

雙重打擊。

防濟遠知道,他已經了解這些陰謀的思維。現實中的羽箭會先擊中防濟遠,然後受到驚嚇的亞儕將會變得不堪一擊,驚怖、瘋狂、仇恨隨著金色的毒箭刺入他心中。
防濟遠能看見那個未來,失神的亞儕困在百晉城某個角落,被羽人和人類圍攻至死——他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心隨念轉,鯉魚只有瞬間的機會——他撲向毒箭的箭頭!
握緊拳頭準備接招的狼人沒料到他的舉動,一時間措手不及。

防濟遠擋不住毒箭,但是他能把所有的思緒聚集在神術上,痛心、遺憾、不捨。當毒箭穿透他時,這些毫無保留的感情會取代劇毒,然後——

衝擊傳來,羽箭貫穿他的胸口,防濟遠身體向後彎曲,神術被毒箭打成碎片,餘勁正中亞儕。

「不!」
他聽不見亞儕的聲音,只看見狼人張大嘴巴撲向自己,世界變得好安靜。
「不、不、不!女神呀!不!」
錯亂,防濟遠的腦子一片渾沌,鬧靜、顏色、冷熱,五感顛倒錯亂。
「這麼多、這麼多血——不、拜託、別閉上眼睛、跟我說話!」
防濟遠向上仰望廣袤的天空,月亮像隻蒼白的眼睛看著他。真奇怪,他傷口不怎麼痛,反倒是一股麻痺從胸膛往外擴散,癱瘓他的四肢和五官。他呆呆看著天空,薄霧飄過月亮前。

「你不能死,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你死了我該怎麼辦?不要拋下我!我拜託你、我求你、不要——大士呀,你流了好多血!」
防濟遠能看見白色的箭插在亞儕的心口上。
白色的鴞憑空出現,停駐在他胸口上,時間到了。
哭吧,亞儕,為整個世界,還有你自己。他只能做到這樣了。知道有人在乎他的死活,會為他流眼淚,這樣也就夠了。

他到了一絲焦臭,羽翼掩上他的眼。


亞儕無聲尖嚎,箭上的毒咒在他心裡肆虐,痛苦的風暴摧殘他的心。但是他不在乎,只希望箭毒一併帶走他,終結這可恥的痛楚。金色的箭刺穿他青色的衣服,紅色的傷口標記心臟的位置。他的手腳不斷抽搐,半張的嘴呢喃著聽不清的絮語,雙眼望著某個亞儕無法企及的遠方。他一隻手抓著亞儕的背,扭曲的拳頭纏著一絡毛髮,彷彿正在哀求亞儕讓他留下。

但是他說不出那句話,他連哀求這世界留下他的力氣都沒有。
亞儕抱著他,眼淚不斷落下。漸趨冰冷的身體彷彿一塊腐肉,豺狼在四周聚集。掙扎慢慢平息,他的嘴裡除了鮮血之外,吐不出其他東西。濟遠死了,亞儕卻連哭都哭不出聲音。

「我該怎麼辦?」
又一個他在乎的人死在他懷裡。
他一次又一次的自問,卻沒有人給他答案。
惡寒向他襲來,一切彷彿又回到山泉村面目全非的那一夜。失神的葛笠法被豬女拖走,豹人的利爪貫穿父親的肚子。到處都是鮮血,愛他、在乎他、付出生命保護他的人躺在他懷中,鮮血淹沒他們。

心狠手辣的黑寡婦要何時才要罷休?這世界要把他逼到哪個角落才甘心?父親死了,濟遠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都是他,都是他太過軟弱,都是他把濟遠拖下水,心碎的他只會哭,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

「我應該要保護你,天曉得這是我唯一會做的事,可是你、你……」
蒼白的月眼在天上望著他,滾滾烏雲繞著月光打轉。某個緩慢的腳步聲走到他身邊,咚咚響聲彷彿擊鼓一般。他不在乎那是誰,如果要他的命就來吧,他不在乎了。亞儕愧對自己的責任,一條命如果能換回他深愛的人,那便收去吧!

鹿人自霧中走出,灰色的大眼睛望著他。

「葛笠法……
「我該怎麼辦?濟遠死了,一切都完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他。他是這麼好的人,可是他們殺了他。我該怎麼辦?爸爸說我們要相信人,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誰……」

葛笠法看著他,眼睛像兩面灰鏡子,倒映亞儕無能為力的痛苦。迷惘、困惑、無助,這就是葛笠法的感覺嗎?日日夜夜被困在痛苦的記憶裡,每次清醒的瞬間都要再受一次凌遲?

「我該怎麼辦?」
鹿人沒有答案。
「我該怎麼辦?」亞儕又問了一次。「好人都死了,他們相信的東西救不了他們。沒了他們,我又該相信什麼?」

你可以相信我

亞儕抬起頭,葛笠法木然的臉孔不像在開玩笑。他就這麼凝望著亞儕,專注得好像亞儕是某個被人意外遺落的小動物,而他正思考著該如何伸出援手。亞儕突然好想笑;羊人會喜歡這個笑話,當他獨自走入絕境之時,最後的希望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瘋鹿人。

「有什麼不可以?他們殺了他,我又為什麼為什麼不能相信你?沒錯,你很好,你是我的哥哥,比起他們你更有資格。沒錯,我願意相信你,如果相信你能讓他們血債血還,那我全心全意相信你。」

他有點想笑,但是話說出口時異常平靜,每字每句都真切得彷彿能刻印在骨頭上。如果瘋狂是這痛苦唯一的解藥,那他願意相信葛笠法。當他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彷彿收到了什麼訊號一般,笑容瞬間撕裂葛笠法的長臉,灰眼睛布滿血絲,五官成了火焰製成的面具,鑲嵌在破碎的臉孔上。

然後,彷彿行禮一般,葛笠法趴到地上。
某個不可見的東西,往他身上凝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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