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絕唱(30)

第三十章<新英雄現身幕前>

於鋼劍城北方的三支兵團在察覺了王軍其實派出大部分兵力之後果斷下了決定，讓正北方的兵團繼續駐留防備禍璃走脫，另外兩支兵團往南方繞去夾擊王軍主力，截斷王軍歸返鋼劍城的退路。而在南方，戰鬥持續激化，五爵盟南方中軍扣除戰死與潰逃的軍隊只剩下一千二百人左右，如果不是五爵盟南方左翼軍終於趕到，大概連最後一千兩百人也會變成逃兵。

禍璃率領的部隊不斷屠戮著五爵盟的南方右翼軍，六千狂戰士發揮出驚人的戰力，右翼軍僅能勉強抵抗。另一邊，雖然在人數上遠遠遜之，但畢竟左翼軍已經沒有魔法師了，憑藉著雪鵑操控的大盾與一百六十六支長劍以及一千八百名戰士，戰局還算得是均勢。

飛在半空中，銀光閃閃的長劍與大盾在雪鵑的控制中飛舞，一支支的長劍從天空釘落，將一個個敵軍插出洞來。第一次，雪鵑感覺到力不從心，不管滿天飛舞的長劍如何飛射，能夠擊中的敵人數都不到射發數的一半，而即使命中也未必能致死。要同時看著上百個目標的動作太難了，她只能大概進行攻擊，也無法依據對方的動作修改軌道，效率上不是很好。第一次經歷這種持續性的高強度戰鬥，她終於發覺自己有多輕忽，終於明白自己有多怠慢。如果這次還能活著回去的話，她一定要製造可以高效率收割人命的武器，而不是傻傻地一支劍一支劍控制。每次都從敵人那邊掠奪兵器，雖然可以順帶降低敵人的戰鬥能力，卻也因此總用著不那麼順手的武器，實在愚蠢。

戰鬥，持續地戰鬥，雪鵑看著己方的士兵一個個倒下，而敵方以更快的速度消耗著，但問題是士兵數差距太大了。一千八對六千二，保持著現在一比二的犧牲比，最後對手還能剩下兩千多的兵力。如果不是己方有狂戰士化跟隨軍魔法師這兩個優勢，根本不可能獲取這樣優渥的消耗比，但仍然不可能依此取得勝利。雪鵑的目標也不是勝利，只要堅持住不要讓敵人過去禍璃那邊就行了，不可能讓王有危險。

而另一邊，如果五爵盟的左翼軍或中軍的指揮官還在的話，想必會先設法讓部分士兵繞過去援助右翼軍，而不是被雪鵑的部隊死死拖住。但是，失去了高階指揮官後，中階指揮官沒有修改最後的指示，只是不知變通地按原定計畫援助中軍。司令和副司令都被黑色獵犬撕裂的現在根本沒有可以服眾的總指揮存在，更遑論修改策略，只由魔法師擔當上級指揮官的缺點一覽無遺。當然，禍璃是早就料到這點了，正常情況下魔法師比較難殺死也比較聰明，司令與副司令基本上都會是魔法師。反過來說只要殺死了魔法師，那個軍隊就會同時失去重要戰力以及指揮體系，可說是嚴重的致命傷。不過，能夠如此輕易地取得優勢，也是因為禍璃的手中有黑色獵犬這張王牌，以這種方式取得優勢與其說是智巧不如說是無賴。

戰鬥不斷地持續著，綿延不絕，敵我鮮血灑滿大地。雪鵑感覺著自己的視界逐漸變得狹隘，呼吸變得有點困難了起來，隱藏在深藍色斗篷底下的衣物與金屬盔甲都沾滿了汗水。不過，因為她一直飛在空中，所以幾乎沒有沾到血水，於地面戰鬥的查理斯在敵軍中揮舞純鋼的長槍，銀月騎士團的銀白色制服沾滿了黏糊糊的血液，雪銀色的長槍上幾乎找不到不被血水濺過的部位。不過，查理斯還不感覺如何難受，魔法騎士本就擅於持久戰，在體力完全耗盡前自身魔法都能保持心神穩定，身上幾乎沒有傷口，即使受傷也會很快自癒，況且魔法騎士的肉體本就非常強韌、刀劍難傷。

再這樣下去雪鵑遲早會墬落，然而，先一步支撐不住的是五爵盟南方右翼軍。在人數占優的狂戰士們的持續殺戮之下，士兵們終於在恐懼面前屈服了，隨著第一個人棄械逃跑，整個兵團開始迅速崩塌，即使有指揮官也難以控制住局面了。況且，隨著士兵開始潰散，狄奧多理、拉爾夫、華萊士和花殤四人也開始搶攻，纏住兵團的上級指揮官們。發覺自己的監督單位也自顧不暇，開始連中階指揮官都出現了臨陣脫逃者，整個潰敗之勢像雪崩般暴起，大量的士兵接二連三隨之竄逃。

迅速地將還在做最後掙扎的士兵們清除，最後只剩下三個魔法師在苦苦支撐。沒多久，風魔法師就駕風而逃，剩下的兩個火魔法師都沒有飛行能力，只能原地投降後被弄暈綁了起來。解決了右翼軍，禍璃並沒有隨即指揮軍隊回援雪鵑那邊，而是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利弊。

現在，已經可以看到五爵盟北側兩翼正從兩邊繞過來，如果現在捨棄雪鵑、讓她繼續斷後的話，應該可以搶在敵軍堵住歸返之路前衝回鋼劍城，而被團團包圍又精疲力盡的雪鵑大概會戰死或被俘虜。戰死的話正合禍璃的意思，但要是被俘虜的話可能會曝露禍璃不想曝露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就這樣撤退的話戰果還不夠，僅僅消滅敵方一萬人是無法滿足禍璃的。

從結果來說，雖然很不願意讓雪鵑繼續活下去，但此時此刻營救是必須的。立刻下了命令回頭增援前軍，許多方才根本沒有接戰、滿腔戰鬥慾望的士兵們興奮地奔跑，緊緊握住手中的長矛朝著下一波敵人邁進。以優勢的兵力數量對付完全沒有魔法師的敵軍，這無疑又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戮，禍璃抱著輕鬆愉快的心情觀賞這場一面倒的戰爭。雖然不能順便弄死雪鵑是很可惜，但仔細想想機會還有很多，況且就算不依靠殺人也可以迴避見面，再稍微利用一下這個好用的女人也不錯。

雪鵑並不知道禍璃的惡劣想法，只是一心地想要保護這位扭曲君王的安全以及博取她的歡心，雖然感覺非常疲憊還是跟主軍聯合繼續清除殘餘的敵軍。毋庸置疑，這又是一場不對等的戰鬥，光是禍璃麾下的六名魔法師就幾乎足以對付這支殘軍，更別提還有勝過敵人的數量以及力量魔法的加護。這次敵軍比先前更快地潰散，早就沒有上級指揮官的軍隊在明顯的劣勢局面中沒有多少堅持的理由，更遑論他們的領袖本就不得人心。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五爵盟北側兩翼軍已經迫近，想要在不與之交戰的情況下逃回鋼劍城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不過，禍璃也沒有絲毫逃遁的打算，以八千兵馬大敗一萬五千人是很不錯的戰績，但僅僅如此是不足以讓她滿足的。目前的戰果是敵軍陣亡約九千五百人，逃逸五千五百人，扣除魔法師的戰果平均禍璃麾下每個士兵約殺死了一個敵兵。不過，事實上通常是一個部下就殺了好幾個敵兵，而更多人則只在後排待戰根本沒派上用處，但這不代表他們的體力充沛。真正消耗體力的不只是交戰，高速行軍與緊張地走位等待戰鬥也很耗費體力，但到目前為止除了被二度強化的狂戰士外基本上體力的消耗都不算嚴重。況且，通常人累倒的時候其實都還可以繼續運動，是身體的警訊告訴自己不該再繼續勉強，而破壞之君王的力量魔法可以從根本上讓人完全感覺不到警訊，持續發揮超越極限的戰力直到肉體真的無法負荷為止。這麼做肯定會帶來後遺症，輕則需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復原，重則導致殘廢甚至致死。

整理剩餘的軍隊，重新列陣整頓，至於疲憊到幾乎飛不動的雪鵑則進入禍璃的車廂中休息一陣，稍作喘息。禍璃遞了一塊繡有滴血六芒星的黑色手絹給她，讓她擦汗調養一下狀態，不過沒體貼到親自幫她擦拭，畢竟她現在很小心地不想再增加雪鵑的好感度了。可惜的是事發突然，如果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發展，她應該要準備帶毒的手絹才對，這樣可以毒死雪鵑順帶假裝成過勞死。

目前，禍璃手邊剩餘的總兵力是六千，能活動的魔法師六人，而敵軍則是一萬士兵與六名隨軍魔法師。看起來是相當不利，不過，禍璃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輸，如果連這種程度的困境都克服不了，那號稱幾乎一度毀滅人類的深淵之君王的力量也太可笑了。

「諸位，你們今天的表現很好。不過，孤推想應該還有不少人沒能取得與實力相應的戰功吧？無須擔憂，無須煩躁，叛賊很體貼地為諸位準備了新的獵物、新的牲祭。」禍璃站在車廂口俯望自己忠誠的部下們，他們之中有近半數的衣甲上都還沒沾到鮮血

「任何刀劍、任何弓弩、任何盾甲，皆無法抗拒諸位。」

「無須計謀、無須戰術、無須陣型，王軍必無可抵拒。」

「孤的大槌、孤的戰斧、孤的鋒刃，聽命吧！砸碎他們的頭顱、若他們竟敢違抗王命的話；斬裂他們的身體、若他們竟敢向孤揮舞刀刃的話；割斷他們的咽喉、若他們竟敢玷汙先祖遺志的話——衛國的戰士們，孤的勇士們，起身吧、討伐吧、破壞吧！」禍璃手中的劍杖發出詭異的暗紅色光芒，再一次激發他們的潛能，授予他們超越凡人肉體的力量，雖然無法與魔法騎士相提並論，但其發揮出來的臂力與速度也已經不是尋常士兵可以比擬的

「將勝利獻給女王陛下！」士兵們舉起武器大喊，力量魔法滲進了他們體內，讓他們的眼中燃燒起無懼一切的猛烈鬥志

他們還沒累垮，他們還能戰鬥，他們能夠勝利。予叛徒以死，予王以勝利，予己以榮光，士兵們挺起身體，感覺背部彷彿在燃燒。

沒有戰術，沒有策略，如今已經不需要那種東西了。全軍衝鋒就可以了，敵軍不過是區區一萬人的烏合之眾，沒有絲毫畏懼的理由。先前，只不過是禍璃為了保存體力才沒有將力量魔法過度施展，如今她可以安心地讓全軍化為強大的狂戰士了，只要擊潰這一波敵人不可能還有鬥志挑戰。

與之相對，從北側進逼的五爵盟北側雙翼軍大感意外，他們原本的計畫是把王軍逼往更南方，然後讓千劍城、鐵劍城、銅劍城三城的駐軍全軍出動來個包抄，屆時早已精疲力盡的王軍勢必只能束手就縛。當然，如果可以直接跟南方軍匯合包夾會更好，但王軍既然已經先消滅南方軍了，只好採用較劣等的策略了。已經連續戰鬥一段時間而相當疲憊的軍隊居然想在以寡擊眾的情況下正面迎戰，這些思想正常的將領們都感覺到一陣笑意，太荒謬了。

那笑意只能維持到交鋒前一瞬間。在交鋒的剎那，他們立刻理解了禍璃那不明的自信不是沒有理由的，王軍的士兵們勇猛無比，不但動作敏捷而且力勁十足，以猛烈的姿態與雙翼軍展開交鋒。可怕的不只是那如火如荼的戰鬥姿態，還有彷彿沒有痛覺的瘋狂模樣，只要不是直接死亡或剝奪行為能力，即使血花四濺或腸子掉落，王軍的士兵們都像是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傷勢那樣繼續作戰。刀切咽喉、槍捅胸腹、斧劈頭顱，這些眼看活不成的王軍士兵們瘋狂地收割人命，布滿血絲的雙眼中看不出任何恐懼或痛楚，讓他們眼前的敵人從本能上感覺到狂戰士的恐怖。

破壞之君王雖然可以給予魔法師「深淵的力量祝福」來半永久性強化其魔力，就像當年對萊布尼茲做的事，不過禍璃還不打算輕易給人祝福。「深淵的祝福」會扭曲人的意志，而且會讓深淵君王的力量半永久性地削減，得等到受術者死亡才能取回授予的力量，因此禍璃才不得不謹慎。作為代替，禍璃拍了拍身邊俏麗的的黑衣少女，雖然知道她相當疲倦了，但還有體力再戰鬥一下的。

下一刻，黑色獵犬跟雪鵑一起從車廂中飛出，然後與另外五名魔法師展開了強襲，目標當然是上級指揮官。或許是敵人最後的幸運，黑色獵犬不太適合跟人合作進攻，身體纏繞的暴風之鎧很容易誤傷隊友，因此做為友軍的六名魔法師都保持距離以清除目標周圍的士兵為主，否則敵方恐怕三兩下就會被拿下。另一個要素是黑色獵犬本身已經有點體力不濟了，否則那種超濃縮的魔力所帶來的暴風之尾近乎銳不可擋，尋常魔法師即使有六人也很容易因為力量的分散被各個擊破。

看到王軍開始雙翼軍交戰，駐守鋼劍城的柏宜斯發覺戰況有利隨即親率一千駐軍出城從雙翼軍的北方進行夾擊，他可不打算在這場戰鬥中一點功勞都沒有，反正這個舉動也是禍璃事先允許可以視情況決定的。割怨則統率剩餘的一千人留守城市並觀察五爵盟北方中軍，如果他們開始南下，她就得盡可能利用鋼劍城拖延敵軍的救援。

這場戰鬥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描述的地方，雙方都沒有再使用任何策略，單純地以兵力對決。在經過一場濺滿鮮血的戰鬥之後，禍璃一如預期地取得了勝利，被破壞之君王強化的六千狂戰士當然比平凡的一萬士兵要來得更強大。最終，禍璃擊潰了五爵盟共兩萬五千人的兵力，剩餘的五千兵力在發覺已經徹底失敗之後迂迴逃回了千劍城，顯然打算依靠城池來防守，而已經非常疲倦的王軍當然沒有企圖截擊。

五爵盟的兩萬五千人中，戰死者共約一萬五千人，俘虜一千五百人，其餘則皆在戰場上逃竄而去。魔法師方面，戰死八人，俘虜四人，剩餘三人則逃逸成功。如今千劍城、鐵劍城、銅劍城三城守軍原有五千人，加上歸返的北方中軍五千人，三城的總兵力達到一萬人，有充足的把握可以守城。

與之相對，禍璃麾下共一萬人的士兵中，戰死者五千一百人，重度傷殘或精神失常至無法再度回歸戰場的有一千七百人，魔法師方面則無人犧牲。之後，成功吸收俘虜中的一千兩百人加入王軍，鋼劍城中王軍數量暫定為五千四百人，絕不是個足以強攻千劍城的數字。

如果此戰中的逃兵回去找三城的話，五爵盟或許還有取勝的機會，但歷經這場徹底的大敗，已經沒有士兵會主動為了這種無德又無能的上司賣命了。相對的，甚至開始有部分逃兵反過來加入禍璃麾下，顯然他們很清楚禍璃現在很缺兵力，這時加入肯定會被赦免過去的罪孽，事實也的確如此。正所謂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五爵盟領土中的官員開始接二連三出現了叛變，轉而向他們正統的王效忠。失去大部分兵力的五爵盟根本無力鎮壓，在細雨城攻略戰及鋼劍城包圍戰中共失去了約三分之二總兵力的狀況下根本不可能繼續維持權威，天下大勢已經無法逆轉了。

五爵盟的領袖們如今都在千劍城中互相監視，防止被盟友出賣，同時竭盡全力想要維持住自己的政權，即使他們的理智早就知道一切都已經遲了。這兩場失敗太過慘烈了，如今所做的一切頂多就是延遲被送上斷頭台的時間，對挽回局勢沒有什麼幫助。然而，縱使內心早就明白，他們還是努力的掙扎著，想要依靠各種方法嘗試扳回一城，最常見的就是對禍璃叫囂，引誘她攻城。但很遺憾的，禍璃很清楚攻城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在此時還倚仗武力是很愚蠢的，她忙於以政治的手段攏絡三城以外的重要官員，要以非武力的方式取得領土。只要將三城孤立，很快的，城中自然就會出現叛變，根本沒必要發動一場毫無勝算的攻城戰。

然後，時間來到神示歷七九二年四月二十一日，禍璃所期待的事件終於發生——五爵盟實質領袖全數被擒，艾布特侯爵、霄雲侯爵、巴爾克伯爵、飛鳥伯爵四人被一起捉住了，隨即在被逼迫之下開城投降。實行者是千劍城中的知名天才，平民出身的不凡魔法師，讓雪鵑備感屈辱的昔日同窗，年二十一歲的英俊男子懷特。當然，能夠成功除了懷特周詳的計畫與強悍的能力之外，連內部的人都有不少因大勢已去而在尋找機會背叛也是一大因素。

第二次討逆戰爭至此結束，艾布特、霄雲、巴爾克、飛鳥這四個叛變的高階貴族都成了斷頭台下的鮮紅花束，其血親與姻親都被移送到首都受審，懷特則一戰成名。

他為了這件事顯然花了不少時間探查與策劃，然後，一躍登上了歷史的舞台。

於是，時代又向前推進了新的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