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差點就大叫出來了,好險好險。
我壓抑住躁動的內心,直角彎腰,這樣動作多少能掩飾我慌亂的表情。
「不好意思,非常不好意思,大小姐,只是新人的我,還不是很懂這裡的規矩。所、所以說……我剛剛、呃……」
「妳的意思是,妳不打算聽我的話囉?我叫妳吃東西,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拒絕?」
「不!不不不!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但是大小姐,如果我接下來說的話有什麼不對,我願意受到相應的懲罰,可以請您先聽聽我無法遵從命令的理由嗎?」
「好啊,說起來妳這幾天還挺得意的嘛,原來妳也會擺出那麼慌張的表情啊?」
看來剛才的舉動並沒有為我自己掩護多少失態,整理好心情的我皺著眉頭直起身。
「不小心過得太招搖了,屬下感到非常抱歉。」
「雖說我討厭搞不清楚立場的僕人,但其實也不需要太過拘謹。為什麼妳要為了自己努力博得的好評道歉?給我搞清楚哪些話該不該說啊。不過今天就算了,總之先說說妳不願意吃東西的理由吧。」
「感謝善良的大小姐願意諒解。首、首先這裡能使用的餐具只有一組,餅乾的話,或許還能夠接受。但若要沏茶,就必須出去再取一組杯具才行……另外,我只是下僕,把主人晾在一旁,擅自吃東西如此無理的舉動,在美麗尊貴的大小姐面前,是不可能被允許的。」
「原來如此,所以我准許妳吃點心,這樣總行了吧?」
「這些點心並不是為我準備的啊!都是莉莎大人為了讓大小姐能夠獲得最好的享受而精心製作的精品,忽視她們為大小姐著想的心情,恬不知恥的搶先吃下肚這種行為……非常抱歉,我做不到。真的,辦不到。」
「喔?妳和莉莎之間的關係已經要好到這種程度啦?」
「雖、雖說和知心好友或許還有一點距離,但莉莎大人確實是值得我尊敬的上司。」
「我知道了,看來莉莎並沒有聽我的話好好教育妳啊。」
「非常抱歉!其實我知道大小姐有可能會下達這樣的命令!卻還是和莉莎大人請求放上第二組杯具,但溫柔的莉莎大人為了我著想,並沒有那麼做。於是我才會像這樣,希望能夠說服大小姐……」
「所以說,只不過是試毒而已,這麼簡單的工作妳辦不到嗎?」
「呃……」
光是從椰香口中說出試毒這個字眼就很有問題了吧。
有什麼可能下毒的理由嗎?
──這個家的傭人都很喜歡大小姐。
明明宅邸裡都是這麼善良的好人,即使我只是剛來一週的菜鳥也能感受到女僕妹妹們散發的熱情。連我都能理解,為什麼身為主人的椰香卻無法理解呢?
「妳想說大家都很尊敬我,根本不可能會有人做出在食物裡下毒這種垃圾行徑嗎?」
「……是的,大小姐,我不認為我有那麼做的必要。」
好想嘆氣,但是不行。
像蛇一樣銳利的視線刺的我好痛,如果眼神能夠殺人,那麼椰香肯定會是暗殺術的天才。
「明明其他人都能順利做好,就只有妳不行啊?既然如此,妳可以去收拾妳的行李了,伊澄。我給妳半天的時間,明天不要再讓我看見妳出現在宅邸裡。」
「大小姐!」
「我不需要不聽從命令的部下,妳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請、請不要開玩笑,善良美麗的大小姐,我、我……」
「出去。」
「……」
冰冷的語氣瞬間澆熄我心中還想辯解的餘燼。
「怎麼?妳需要我叫人來扶妳走路嗎?」
啊啊,是這樣啊,反正就是那樣了嘛。
還好現在只是七月,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宣告出局,而且還不是因為女裝被拆穿的關係,實在萬幸。
不是非要跟著椰香到學園島不可,我並沒有放棄思考其他可能性。
回家之後用金錢的力量搜尋其他預定到學園島就讀的千金,也是一個辦法。既然這麼挑剔的椰香都沒有發現我的真實身分,那麼其他人家肯定不會穿幫吧。
意識到這點後,我不禁淺笑。
「看來,我已經不用再偽裝自己了。」
「喔?原來妳一直在演戲嗎?幹得不錯嘛,伊澄,或許妳有往演藝圈發展的才能呢。」
「我……我啊,反正都要離開了,我就說出來吧,關於真正的我……」
沒錯,之前因為總顧慮著善良的莉莎小姐,還有許許多多工作起來相當愉快的女僕妹妹們,所以我一直都沒有把這件現實給說出口。
如今,失去女僕身分的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
突然被宣告解聘的我,決定說出一直以來埋藏在心裡的事實。
都到了最後的最後,我不希望自己在這個家裡只是個滿嘴謊言的騙子。
「我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把大小姐放在最優先的地位。」
「哈啊?」
心目中第一位是我溫柔可愛絕品優質的妹妹,就算世界末日降臨也不可能改變。
可惜現在的氣氛並不適合傳教,因此我沒有說出這句理所當然的現實。
我將雙手交握在胸前,魔術胸罩墊出來的假胸很柔軟,碰觸到便有種心情放鬆的感覺。
「確實能夠在這裡工作,我非常感激。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只是為了高額的薪水才願意服從大小姐的指示。我知道宅邸裡的其他人和我不一樣,她們是打從心裡尊崇著大小姐,所以才會一直包容大小姐的任性吧。明明是心裡最尊敬的人,投射過來卻總是懷疑的目光,那一定,很難受、非常難受啊!」
看來即使是軟綿綿的胸墊也無法軟化我的言語。
我小聲嘆口氣,希望能藉此緩和自己的情緒。
「大小姐,您可以趕走我沒有關係。但是,我是真心希望您可以別再用那樣的眼光看待莉莎大人她們。雖然莉莎大人顧慮大小姐的心情而不敢說出口,但我並沒有像她們那樣完全順從大小姐,既然她們對我有恩,在我離開前,至少請讓我為她們求情。」
我再次彎下腰,做出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九十度敬禮姿勢。
「希望您能聽進卑微的我所提出的、渺小建言,溫柔大方的大小姐,」
「嘿──伊澄,沒想到妳的話還挺多啊,很敢說嘛。」
「這、這是豁出一切的覺悟!我希望自己能夠為了喜歡的人而派上用場!另外,無論是善良美麗,或是溫柔大方,這些,都是宅邸裡的大家對您的評價喔,您知道嗎?品格高潔的大小姐。」
「哼嗯……原來如此。」
椰香將視線從我身上撇開,低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我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哥哥會把妳介紹給我了啊。」
椰香並沒有答應我提出的請求,甚至連一點點的動搖也沒有發生。我嘴上豁出一切的覺悟,在椰香眼裡,或許就是這麼無所謂的東西。
「呃、呃……呃……真是非常抱歉,自顧自的說了些不解風情的話。明明只是剛來一週的菜鳥還敢大言不慚的說教,我、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真的非常抱歉,莉莎小姐和其他的女僕妹妹,我已經盡我最大努力試著報答妳們的恩情。
可惜騙子終究不是美好的角色,尤其是我這樣的大騙子,最後不可能會有什麼美好的結局吧。
在增加更多麻煩之前離開,才是我最後僅能辦到的渺小努力……
當我轉過身,準備前往自己的房間時,背後卻又傳來意外的清脆聲音。
「等等,伊澄,給我等一下。在離職手續正式結束前,妳姑且還是受雇於我吧?那麼,我命令妳停下。」
「是、是的?」
滿腹疑問的我只能再度轉身,眼前是椰香那精緻的容貌。
即使只是讀不出情緒的撲克臉,看見那熾紅的雙瞳緊盯著我,我不禁緊張起來。
「接下來的問題,妳必須老實回答。首先,妳知不知道古庄國?」
「那是新開的遊樂園嗎?」
「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啊,那是我爸爸的名字。」
「咦咦咦!」
「……不錯、真不錯,老哥還真是送來一個活寶呢。」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裝迷糊,我是真的不知道令尊大名……」
我和倉門,說到底也就是大學時偶爾會一起胡鬧的室友兼摯友罷了。
關於倉門的家人,我沒有聽過他主動提及,大約知道是社會地位不低的人,但也就如此罷
了,我並沒有深入調查。就連他有個妹妹這件事,都是我畢業之後才第一次聽他說明。
「沒聽過我爸爸的名號還敢來這裡應徵嗎?沒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這種蠢蛋。」
「真的非常對不起!」
「伊澄為什麼要道歉?我是在誇獎妳耶。」
「我為我聽不出這句話是讚美而道歉!」
「呵、呵哼……呵呵呵……唔,真不愧天然呆,威力非同小可。」
雖然只有非常短暫的一瞬間。
椰香她,笑了,果然非常迷人。
大概只比我妹妹差一點吧。
「大小姐,我想時時間也差不多,是不是該──」
「妳去拿另一組杯具過來。」
「咦?」
「伊澄,我決定先不解雇妳了。也可以聽妳的話,用餐前不再讓莉莎她們試毒。」
「真、真的嗎?」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對待我的態度突然改變了?
就因為我不認識妳爸爸?說起來我之前不小心說過想殺掉倉門,也讓椰香感到非常開心……
這人難道有著極端的厭世症嗎?雖說我好像因此而得利,心裡卻反而有點可怕的感覺。
「相對的,我有其他事情想和妳說。」
不懂啊,這人。
好像很嚴厲又不是真的很嚴格,畢竟我並沒有受到她的任何實質懲罰。
或許椰香出乎意料之外的理性。
椰香她沒有再用充滿殺氣的眼神盯著我,慵懶地坐回擺設在書桌旁的沙發椅上。
「總之,去廚房拿杯具過來。我們可以一邊喝茶,一邊仔細地聊──」
「關於之後,我決定帶妳和我一起前往聖華學園就讀的這件事情。」
隨之而來的是,我引頸期盼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