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是偶然抑或是必然,三十年前,沒有路燈的夜裡,在嬋娟的慈暉中,晚間的樹林更顯幽靜,杳無人煙的深莊中,有個沒沒無聞的拉麵店,其店舖坐落於因刺骨低温而結成冰的懸河旁。
由於停電的緣故,店裡和戶外皆少了平日的燈火通明,我手持著蠟燭朝店門走去,左手伸上前關門,剎那間,門卻無緣由的自行開啟。
難道……是鬼嗎?
我的心揪了一下,咽下因緊張而加速分泌的口水,持著蠟燭的手往戶外一照,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有著傾城之姿的冰山美人。
白如雪的秀髮、細緻的面孔,身上還不時傳來高湯般的香醇。
須臾,她已不在店門口,待我回過神來,她已在吧台前等候點餐,我三步併作兩步地趕回吧台。
兩人皆不發一語,氣氛霎時凝結,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這位客人,請問您需要些什麼嗎?」
她仍不出聲,而是將手指向了菜單的右下角-豚骨拉麵。
確定好她的需求後,我轉身將手伸入裝有麵條的塑膠袋,卻搆不著任何麵……。
沒有麵了!
正當我再次轉身準備回應她時,她突然以手砰擊桌子,撐起了身體,散發出了濃濃的殺意。
「該不會……生氣了吧。」
還未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卻褪下了大衣,裡頭是那潔白的……廚師服,將大衣隨手一扔,不偏不倚地落在廚房的大鍋內,其遇水後化作一片乳白,誘人的豚骨香令我嗅得欲罷不能。
她的手拔下了她的秀髮,丟入滾水內,化作一條條白皙的拉麵,那牛山濯濯的頭頂為店裡帶回了光明。她的眼中焚燒著雄雄烈火,熟練的姿態令我目眩神迷,沒幾分鐘,一碗豚骨拉麵已大功告成。
她將拉麵遞上前,示意要我吃下肚,我拾起筷子,挾起拉麵,放入口中,意識彷彿被噬進黑洞,墜入虛空,在那頭,沒有平時所見的星星,而是由更多細緻的白色條狀物,定睛一看,原來是拉麵!
眼前的所有物體都是拉麵!
意識被拉回現實,臨麵涕泣,不知所云,我這才悟得身為拉麵師父的大道-萬物靜觀,皆是拉麵啊……。
不到五分鐘,碗內的麵已空,只留下白色湯水,她將碗往頭上一倒,湯汁又變回了大衣,白色秀髮再次從那光禿的頭頂長出,開口說道:「這……就是拉麵的精髓。」渾厚帶有磁性的嗓音貫入我耳裡。語畢,她走出門外,我隨後驅前。
門外,她變成了雪橇,引擎蓋彷彿向我微笑,彈指間,她奔向了空中,軌跡勾勒出奪目的金弧,成為了遙掛天邊的北極星。
我不知道這是偶然抑或是必然,歲月如梭,三十年後,如今我已白髮蒼蒼,但我仍不忘那一夜的邂逅,貫徹拉麵之道,我銘記在心,將一束白髮撒落滾水,繼續著我與拉麵永不停歇的狂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