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變不成你願意愛的人

我想，你並不知道從前的我其實無辣不歡，甚至極為嚴惡你所偏愛的清淡。你皺著眉嫌棄我最喜歡的那家餐廳的餐點，我便停下了準備歡喜動筷的手，回應道:“是啊，下次不來了。”

你無意間透露出不希望我將瀏海向上撥，我便默默地打消了和朋友商量已久的新髮型，笑著說我也覺得有瀏海更加適合我臉型。你打趣道:“你要把瀏海剪了我就不喜歡你了哦！”我也跟著你一個勁地哈哈笑，說我堅決服從命令不剪掉。

我陪著你去看你最痴迷的電影，我沒告訴你比起你一直追的文藝片，我更想和你一起看一次轟轟烈烈的美國大片。我沒告訴你我不喜歡喝茶葉，但當我得知那是你最愛喝的飲料時，我卻說道，好巧，我還喜歡看茶梗站立在那杯茶中。

你送給我的禮物全都是文藝向的，而你依舊有所不知的是，在那以前，文藝實則早已淪為了我最排斥的一種風格。但自從你第一次送的那一刻開始，文藝便因此獲得了寬赦。大概因為你送的每一份禮物我都視若瑰寶，以致於風格相比起來便顯得十分不重要，你給我什麼我都覺得好。

是在你身邊好多年之後，我才終於有機會以新的身份陪伴你。一想起你當初在電話那端對我說過那麼多甜甜的話，我就會又哭又笑的，在深夜裡第無數次為你心甘情願地失眠，害怕這突如其來的轉機是場夢，所以時常不敢輕易闔上眼。

所以我努力變成你更喜歡的樣子，陪你去做你喜歡做的事，不曾介意收斂起自己平日的興趣，也不曾介意一直跟在你身後，哪怕將最真實的自己迷失成虛擬。朋友們都憐憫我這份卑微的愛情，為我如此長久並忠誠地委身於你而感到不公平，可是，他們大概還不曾體會過，一顆被泥土關押了數年的種子突然間破土而出的滋味，大概還想不通種子為何如此極力想取悅世界的審美，怯於枯萎，怯於孤寂，怯於重新又被人深埋回地底。

你可知，我實在是不想這麼快就失去你。

我可以只聽你音樂列表裡的歌單，不太喜歡的也要想辦法欣賞；我可以走多四公里的路程繞到你工作的地方，說是順路給你帶晚餐；我可以在你面前盡量學會變得很開朗，練習笑得更溫暖，最好顯得從來不曾見識過悲傷；我甚至還可以，不介意你好幾次望我時，卻忽然念錯我名字……

你看，我分明什麼都可以為你，但數年以後，你卻決定要與我斷了這瓜葛。

6月7日陰天，你突然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對我說，——:“謝謝你，辛苦了。”

而我坐在你對面，正準備撕開糖袋喝咖啡。你喜歡喝甜的，所以總加糖，所以我也要一樣。就好像以前，我總假裝自己又發現了我們之間的共同點。可你的那句話，卻讓我猛然間覺得，咖啡還沒入口，嘴里便已經開始感到愈發得苦澀。

“我是個混蛋。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
我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我太明白了。

我始終沒敢抬起頭與你對視，我怕一看到你滿臉的對不起，我的眼淚就會止不住掉下去。

很長很長的一陣沉默，沉默到開口與不開口都同樣令人煎熬與無措。但我知道對話必須要結果。我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

“聽你的。”

聽你的，我都聽你的。向來溫順如此，毫無抵抗之辭。想來也應當要感激你饋贈了我這數年的快樂，而我又怎能恩將仇報，大吵大鬧，反而要去給你施加更多的痛苦和壓力呢？

我放你走了，我不會再去糾纏你什麼。從一開始喜歡你的時候，我的目的就不是非要你陪我到白首。種子見過光亮後，也許就應該心滿意足了。

你依舊很禮貌地結賬，買單，送我上車，離開，低頭，轉身。我拿出手機，給你傳了一句，你要好好的。想加個輕鬆的表情，最後又刪了。我按下發送鍵，你很快回我：好，謝謝你。

不客氣。

我望著自己身上的所謂文青風的衣服穿搭，我今天戴了圓框眼鏡，和你通話的手機也一樣是文藝系列。朋友問我，他怎麼會那麼喜歡送你文青的東西呢？

大抵只有我了解，這一切，全然出於他喜歡。

他喜歡喝茶，他喜歡看意義深淵的文藝片，他喜歡品咖啡的時候放許多糖，他喜歡有著可愛的瀏髮型，他喜歡吃清淡的。

我努力想要迎合的是你的習慣，但我又怎會不知道，你的習慣，其實也都是他的習慣。我不是替代品，因為我永遠也替代不了他。我想要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模樣，亦步亦趨，在你眼裡怕也只是東施效顰。我知道你當初和我在一起，也許只因為孤寂，或是出於憐憫。

可是我希望，哪怕你覺得我一切都是在扮演，但我愛你這件事，你能否千萬別把它當成一場戲。

我已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包括最後那一句：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