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妳終於醒了。」
「總之,」凱特醒了,她在艾莉絲的車上。我則坐在副駕駛座。「妳現在需要的不只有偵探,還需要一雙強而有力的打手。」
車停了下來,就連我,也不熟悉現在到的這個地方。
「這是?」我問。
「喔,我租的,新公寓。」艾莉絲說,叫所有人下車。
「就不能是之前的事務所嗎?」我看看這裡,實在不那麼喜歡,和之前那地方比起來,小了點、舊了點、甚至矮了點,不再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再是繁華之中鬧中取靜,反倒像是台拼裝車,一條普通的巷口、人家,無一處比的上前面。
「這裡比較近嘛。」她稱,打開門。「我打算把之前那個事務所收掉,不租了。」
「所以,真的不打算做下去?」我感嘆。
「我要說幾遍你才肯相信,我不爽幹了。好了,你有記清楚嗎?」
「我不相信,」我面對她。「我就是不相信。妳常常說話不算話。」
「我……我沒有,」她丟下句話,打開房門。可能連她自己也不敢肯定。「來吧,別害羞,進來逛逛。當自己家。」
我進去,連家具都不是很全。很多紙箱還堆在玄關門口。
「剛搬來?」我問,白色的牆壁未經粉刷,沙發、桌子先擺著,桌上一堆書。
「嗯。沒什麼好招待的,坐下,凱特小姐。」
凱特乖乖坐下,此時的她失去了她往常的魔力,只是一個平凡不安的母親。依舊美得令人惋惜。艾莉絲打了通簡短的電話。凱特則問我。「現在呢?你們要開始找了嗎?」
「是啊,」我告訴凱特。「不過我們得先問個明白才知道要怎麼找。艾莉絲在那,顧客在這,有時候我正坐在旁邊,通常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
說完我才發現,這裡沙發的相對位子和之前事務所如出一轍。
「啊,處理好了。」艾莉絲拍拍雙手,在桌上翻找。「讓我們來看看……筆記!」她把記錄本丟給我,然後坐到熟悉的主位。「我想先現地探勘一下,凱特小姐,妳的地址。麻煩了。」
「地址?」她回過神來。「你們是要去……不,不行,你們會把我害慘。」凱特甩著頭,嘴唇一白,激烈反抗。
「誰慘還不知道咧,我會讓他夾著尾巴,連同屎尿滾出這座城。」
起先她怎麼都不願說。「不要!這只關係到我女兒。我什麼都告訴妳,什麼都給妳,不要去動他。求你們!」
逼不得已,我們只好脅迫。「除非妳告訴我地址,不然我不會幫妳找回女兒。」
那個惡夢正在侵蝕她,她打著冷顫,害怕極升。她在兩種恐懼中被拉扯,兩種力量壓迫著,會把她逼瘋。多希望我能夠做點什麼,那怕只是一點溫暖。但這場仗只有她一個人才能打,其他人根本插不了手。因為只有她,才是能扳倒自身命運的人。最後,在我們不時的推波助瀾(咱們也是情非得已,情勢所逼),她成功克服!顫抖的說出。
我和艾莉絲兩人擊掌。稍微查了一下地圖,上個廁所,喝口水,馬上就要出發。我們帶齊裝備,兩人手上多了槍作防身。至於皮夾的事,之於此事,我早就忘了,也不太重要。
「對了,既然我已經答應妳了,該是把皮夾還給那傢伙的時候了吧?」那時,傑生已經不耐煩,先抵達車門,兩人還在門口穿鞋,艾莉絲問了凱特。
凱特一語不發,艾莉絲沒說話,等著凱特轉變屈服。她果真順了,乖順的交出皮夾。
「謝了,親愛的。」
「妳會……老實做吧?」一下沒了支柱,凱特頓時緊張起來。
「當然,不然那邊那個傢伙不知道要把我寫的多麼壞。不過這個皮夾嘛,我想先留在我這保管比較好,我很好奇,那個祕密究竟是什麼。要是傑生問起,妳可要說東西還在妳那喔。」
人已經到了,愛德華‧歐夏特,艾莉絲特別請來料理阿泰的打手。這個名字曾出現在我的筆記,並未正式被發表,而我所知也不會比各位讀者們多到哪,只曉得他是一名被稱為危險人物的異端。以前我會對這類人抱持興趣,但實際接觸後,我誠實的告訴你們,還是少碰為妙。他們,不一樣,不是一般邏輯所能推估。想像一下,除了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比我們想像的更加瘋狂、混亂,他們正是那裏的居民。此時,這個危險份子正在凱特家前等我們,手上拿著一只工具箱。
「來的真早啊,歐夏特。」艾莉絲下車。
「我一聽說有人要被處理,就很快地趕來了。」
「對啊,我們很快會用上你的天賦。」
聽見兩人賊笑,我慌張的上前問道。「等一下,你們該不會是在想要怎麼殺人吧?」
「啊,當然不是。不過我還沒想到該怎麼料理這種人。你覺得什麼最合適?歐夏特。」
「我帶了工具。」他拍拍那只箱子。「我想建議,用慢火烹煮。」
艾莉絲皺眉。「什麼意思?」
「用拳頭修理他,我的小姐。」
「嗯哼,這個我喜歡。」
「一拳一拳的慢慢凌遲,一點一點的聽他如何哀號他的懺悔,我們還可以一邊……」
「可以請他就此打住嗎?」我看向艾莉絲。
「好吧,歐夏特,我的老弟被你嚇著了。你要是不喜歡等會兒可以待在外面。」
待在外頭?這樣就沒辦法取得第一手的資料。我拒絕,愛德華‧歐夏特吹了聲口哨。「想不到妳這朋友不向外表看上去弱不經風的。」
「好啦,快點。我們這麼大聲的談論,到時候裡頭的人早就跑了。」
我倆合力踹開公寓的門。
「阿泰先生,有你的快遞!」艾莉絲大聲呼喚。愛德華‧歐夏特身先士卒。「出來!」
這般莫大的騷動,似乎並未吵醒那渾球。或者他已經聽到我們屠龍的腳步,早早逃之夭夭了。凱特緊緊跟在我身後,冰冷濕涼的雙手緊抓我的衣服。
「我沒看到人。」愛德華‧歐夏特回來。臉上興奮的光已經消失。
「找找看有沒有後門或什麼的。」
「不。」我們全部回頭,聽著我身後那又小又弱的聲音。「我們這裡沒有那樣的東西。」
「意思是他不在囉?出去啦?」
「這個時間點通常在的啊。」凱特也不解。
愛德華‧歐夏特被叫到外頭把風。這裡瀰漫一股酸臭味,空酒瓶整齊排在沙發旁下,吃完的空盤隨處可見,衣服發黃到處亂扔,斑駁牆壁。有一處是屬於嬰兒的,另一個房間則是要睡兩個人。那嬰兒床很簡陋,另一邊的大床則整潔,白淨,你相信嗎?它竟然是香的!在那張好床旁邊還鋪了張受不了寒冷的地毯。床旁的茶几擺著一尊拿破崙半身像。
「呦,算他運氣好。」艾莉絲冷哼。我們三人隨後擠到嬰兒房。
「我們進來幹麻?」我問,真的好擠。勉勉強強有個轉身的空間。
「找人總得知道人長的什麼樣子,」艾莉絲說。「這裡有妳女兒的照片嗎?」
「我隨身帶在身上。」
我噴了鼻息,半摀著臉:這不是很明顯嗎?
艾莉絲不滿。「怎樣啦?」又問。「記得那天她穿什麼衣服嗎?」
「我不記得了。」她緊張的說道。
艾莉絲翻翻衣櫃,沒幾件衣服。「看一下少幾件衣服,就知道了。」
凱特點點頭,去翻翻看。趁凱特沒看見,艾莉絲朝我揮臂慶賀。我比著:這只是僥倖。衣服剛好很少。
「所以,我們知道她那天穿著紅點白衣,配一件粉色裙子。」我一邊紀錄,一邊複誦。
「妳大約幾點知道這件事?」艾莉絲問。
「大概三點半吧。我每次都差不多這個時間下班,我那天累壞了,像往常一樣小心翼翼的把錢攢在包裡。然後,我的女兒……我問阿泰,但他才不在乎她的死活,然後……」
她抱著身體,彷彿又再經歷了一次。
「他常說要丟孩子嗎?」
「常常,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結果……」話未停,凱特又不禁哭了。
「唉,唉。」艾莉絲遞上一條手帕,就走出房間,把房間交給我。
「沒事的,」我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們會找到孩子的。」
「找的到?你能保證?」她訝異的看著我。「我不是笨蛋,不需要用這種蠢話來安慰我!」
我覺得我蠢斃了。可是當時那種氛圍,我真覺得該說點什麼。
「抱歉,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不該給別人不切實際的幻想。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凱特有氣無力的講。
「妳不正是為了希望而來的嗎?」我道。
「是……喔,我現在好亂,就算安娜(是她女兒的名字)找回來,難保不會還有下一次。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離開他啊!」
「離開他?你說的簡單,難道你要養我啊?還有一個小孩。」她挑釁的對我說,我沒搭話,她慘痛的一笑。「明白了吧。除了他,我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依靠。」
是啊,我忽然有種怪異的想法。那些關在監獄的大壞蛋不至於被餓死,但那些在街頭無害的百姓,卻要為了生存不斷掙扎。真是怪事!
我陪她擦乾眼淚,離開嬰兒房。臨走前凱特抱著搖籃裡的又髒又破的玩偶。
「她最喜歡妮娜了,沒有它她能不能睡著?」
艾莉絲正對著餐桌上一本法語單字本發呆。
「我們找的到那女嬰嗎?」
艾莉絲沒回答我,我看她是想什麼想出神了,於是我叫她的名字,她有了反應,又聽了一遍我的問題。
「我也只有盡力。問問警局有沒有看到這個女孩,貼傳單等。能試就試。」
「妳說那個女嬰真的是在福智街走丟的嗎?」
「我不知道。有一點我覺得奇怪,安娜似乎是阿泰控制凱特的權柄,而今天他既然把這隻能為所欲為的權柄丟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欠錢,妳覺得呢?」
「丟一個孩子給一次錢?」
「說不定那個金主想要那個孩子。」
「童養媳?年紀也太小了吧?」
「不要忘了,她可是薔薇園女王凱特的女兒,姿色有保證。」
「可是你要想想凱特的身分,哪個有錢人會讓自己的孩子娶一個……你懂我要表達什麼。」
「我明白。」此時我望向艾莉絲看的東西。「一本法語書?和這裡真不搭。」
艾莉絲沒有答腔。查完了,我問要不要找個人在這裡守株待兔,艾莉絲搖頭,說今天還是先回去,包括愛德華‧歐夏特。艾莉絲要歐夏特把凱特帶回她以前投資的俱樂部安置著。辦妥之後,我們倆見車遠去,艾莉絲馬上催我趕快上車。車開離這條街後,她才鬆口氣。
「算我們運氣好,沒碰上他。」
「嗯?碰上誰?」
「阿泰。」
「妳說反了吧?」
「沒有。」她悠悠道。「凱特不是有說跟著她的人都會遭逢不幸?記得那本法語書嗎?還有床前的拿破崙半身像,我還在衣櫃裡找到一本法國歷史和一把法蘭西第一帝國軍團的仿製配劍。阿泰,這個名字浮現在我腦海,他是法國佬海鷹幫的殺手,今天要是他在,慘的就很有可能是我們三個。也難怪他和凱特這樣的女人在一起到現在還沒死。」
「這話什麼意思?妳知道她為什麼死丈夫?」
「怎麼可能?我哪有這麼神,我只是相信確實有命運這個回事。」
「哈?妳會信?」
「怎沒可能,上次我給人家算命,他說我那天會有血光之災,結果我那天下樓時果真跌了跤,你說玄不玄?」
「呵,只是巧合。」
「算了,你這死腦筋,多說沒用。」
「說認真的,那個阿泰真那麼厲害?」
「你不會想遇上他。」艾莉絲說。「恐怕我們今次接了一顆不該接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