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中午過後便開始烏雲密布,到晚上更是飄起白雪。脫掉軍服、身穿簡便衣著的瑟必樂從屋內看著那景象許久,默默的走向客房內設置的桌子旁,望著上面的地圖。
這塊大陸唯一會下雪的地方只有從王城往北方翻閱過一個山嶺才開始,接著他的眼神漸漸轉向南方邊境-青炎山脈的位置。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他低語著。
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騎士長先生,方便打擾你一些時間嘛?」
「可以,請進。」瑟必樂說完,房門開啟,早上見過的金髮金眼的女子與惑蓮妲同時進來。
「有什麼事嘛?」瑟必樂開口詢問,這時他注意到惑蓮妲眼神不停的左右游移,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身為此地的護衛長,我代替惑蓮妲騎士對於今日害你差點陷入險境一事表達歉意。」女子鞠躬,充滿歉然的表示。
惑蓮妲看到女子動作,自己也隨即鞠躬跟著道歉。
「我沒事,不用特別道歉了。」瑟必樂淡淡的表示。
「不行,這是我的疏忽。」女子仍舊低著頭,堅決的表示,「身為領主身邊的護衛長,發生這種事情不可能毫無責任。」
「……那麼,我接受道歉了,你們沒事就請回吧。」瑟必樂感到頭疼的開口。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情想過來確認。」女子抬起頭,金色雙眼凌厲的逼視過來。
「關於闇斯特和厄爾的事情,你知曉多少?」
夜漸漸深,寒意漸漸侵入房內,領主-菲爾特位於自己的書房內專心一致寫著公文,從自己父親的手上接管這土地已經二十多年了,他也從一個熱血充沛、充滿戰意的劍士漸漸退休成一個慈藹的領主大人。
黑髮已經摻入了銀絲,臉上多少有歲月的痕跡,瞇起黑瞳,他很認真的閱讀著上面訊息。
將最後一份的結尾寫上自己的名字後,他將羽毛筆放下,自己起身披上了黑色皮毛製的大衣,同時將佩劍繫好,打算走回自己的房間。
結果一開門,就發現金髮女子佇立在門旁不知多久。
「小淩茗,來了就敲門呀。」菲爾特露出和藹的笑容,「有什麼事情可以邊回去邊說,還是邊聊邊吃我家夫人做的餅乾呢?」
「領主大人……」名為淩茗的女子有些手足無措,接著她低下頭,「抱歉……」
「有什麼好抱歉的,闇斯特那傢伙想怎樣我管不著他呀。」摸了摸下巴,菲爾特呵呵一笑,「我跟他只是協議好讓他守衛那裡,至於他要跟誰說我管不著。」
「還有……我打算帶著璃莎回去……」淩茗的決定讓菲爾特的笑容凝固,雖然沒有抬起頭,但明顯感覺那帶著威壓的視線正盯著她。
「你決定了?」菲爾特語氣平淡的詢問。
「是。」淩茗抬起頭,金色眼睛透露出堅決,「逃了十二年,也夠了……」
「你怎樣決定我都支持。」菲爾特逼視過來,「但是璃莎什麼都還不知道,請給那孩子自己選擇她要走的路……她想回來,這裡隨時有她的位置。」
「是,我明白了。」
雖然白雪紛飛,路上已經沒有任何行人,但是「雪之酒吧」內部仍舊燈火明亮,前面的牌子也還掛著「營業中」,在這沒有客人的時候,朱忒還是坐在大廳內設置的椅子上擦拭著自己的酒杯,聽見門開啟的聲音,她帶著商業性的笑容抬起頭,「歡迎光臨,有什麼……哎呀,這不是厄爾嘛?怎麼專程來這?」
「您好,朱忒大人。」厄爾恭敬的說,「是有一點事情……」
話還沒說完,一張嬉皮笑臉就從厄爾旁邊出現,「晚上好,我……」跟他一同前來的闇斯特話才說到一半,一個酒瓶立刻砸過來。
「你來這做什麼?還不給我滾出去!」雙瞳燃起強烈的怒氣,朱忒咬牙說著,「你這個被逐出的傢伙!」
「當然要逐出我。不然我所做的事情可是引起所有妖魔之海的仇恨。」穩穩接住酒瓶,闇斯特說著奇妙的話語,接著看著上面標籤,「我的天呀,你也別把這麼好的酒砸過來──」
「還想我多砸一點嘛?」朱忒聲音非常不爽。
「那個……可以先讓我們進來嘛?」避免他們繼續吵下去,厄爾無奈開口。
不滿的瞪著闇斯特好一陣子後,發現對方神情不變,朱忒嘆出一口氣,有點挫敗的開口:「進來吧……然後幫我把牌子轉成休息中。」
壁爐內的火焰劈啪作響,厄爾和闇斯特坐在吧台上,而朱忒開始隨意配置給他們的調酒。
「所以呢?有什麼事情特別來找我?」
「關於你以前養過的人類孩子……」
「那孩子?」停下手中的動作,朱忒先是思索一會,接著看向一旁逕自拿起杯子倒水喝的闇斯特,「你還在懷疑他是?」
「廢話,他太可疑了。」放下杯子,闇斯特瞇起眼睛,「現在人類的七還沒清醒過來,加上他身懷不知名的劍術,我怎麼可能不懷疑他?」
「哼,就算是也不關我的事情吧。縱使甦醒能對身為妖魔的我有什麼影響?」朱忒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闇斯特暗暗皺起眉頭。
「……是條件吧?」厄爾的一句話讓朱忒轉向他。
「喔──你說能讓他清醒的條件嘛?」朱忒勾起嘴角,笑容充滿著自信,「那就來呀,你覺得我會怕嘛?」
「……不要鬧了,萬一你就是『條件』怎麼辦?」
「反正躲不了呀,這不是你常說的『命運』?」朱忒似笑非笑的話語讓闇斯特臉色難看,酒吧裡也因此安靜好一段時間。
闇斯特握緊拳頭好一陣子後才慢慢鬆開,「我先走了,厄爾你自己回去小心。」
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慢著!」朱忒將調配好的液體倒在闇斯特剛剛喝的杯子裡,「喝掉這杯再走。」
「嘿──那是什麼?毒藥嘛?」闇斯特露出嘲弄般的笑意。
「對,毒藥。」朱忒眉眼不抬,繼續做下一杯,「你可以選擇不喝,然後拖著那嚴重傷勢去找你的伴侶治療。」
「傷勢?」厄爾愕然得看著一直保持輕鬆樣的闇斯特。
「直接觸碰法陣還沒馬上去治療,你是真的想死吧?」朱忒語氣冰冷,「那可是跟代表『生命』的女神借力施展成功的法陣,我們妖魔一碰不可能只是弄傷這麼簡單。」
「這我當然知道。」闇斯特微微一笑,舉起直到現在還焦黑的左手,「這個法陣我可是親眼看她架起的呢。」
「所以喝掉那杯,至少多少緩和你體內正在破壞你身體的力量。」朱忒抬眼看他,「如果我是條件,那他就會再次出現在這。到時候你自然可以保護我不是嘛?」
「……」闇斯特沉默一會,右手拿起那杯,仰頭一飲而盡。
「比起那孩子,我倒是覺得惑蓮妲帶來的人類比較有可能。」朱忒將另一杯給予厄爾,交疊著手指看著闇斯特。
「你說那人類嘛……」闇斯特想起那時候看到的傢伙,那冷冰冰充滿壓抑的樣子讓他印象深刻。
「那孩子信上說過他的劍術也不尋常呢。」朱忒回憶起信上的內容,「而且似乎發生過什麼……他的條件會是現在的國王嘛?」
「不可能。」闇斯特非常堅定的否決,「既然我的條件就是殺王,其他的條件就不可能是的。」
「喔──那就好。」朱忒鬆了一口氣,眼神流露出一絲哀傷,「現在這國家不能失去他的……至少妖魔一族曾發生的悲劇不會在這國家發生呢。」
闇斯特注視著朱忒一會,然後轉身離開,厄爾想跟著起身被朱忒阻止。
「朱忒大人……」
「讓他去。」朱忒面無表情,「你去他也只會硬撐笑臉給你看的。」
「你是故意提起最後一句吧?」厄爾仔細注意她的表情,有點小心翼翼的詢問。
「你一直都是境外的妖魔,所以不知道妖魔之海內的形態。」朱忒閉上眼,聲音充滿滿濃濃的疲倦,「妖魔之海不能一日無王,原本的平靜因為他而破裂殆盡。但他什麼懲罰都沒有,就只是被逐出去……」
「可是我們妖魔不就是這樣,強者才能生存下來。」厄爾一邊喝著她所調配的飲料,「對於新任妖魔之王來說,這是幫他剷除……這樣會有處罰的必要嘛?」
「呵呵,的確是。」思索厄爾的話一會,朱忒扯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對那女魔而言,只要把這傢伙逐出去就能保有自己的位置。還給自己一個保證……如果哪天不信墜下,還能找上他再次上位。」
外面的風雪已經停下,由於是深夜的關係,周遭建築物的燈火一一熄滅,如果沒有借助任何光源的話,一般人幾乎無法視物。但對闇斯特來說,這個環境他最喜歡、最放鬆的時候。
因為自己能力的特殊性,他是個天生的暗殺者,融於黑暗、為自己誓忠的王剷除一切是他的責任。
「嘿……你完全不想當王,這不是每個妖魔的夢想。」
「不要,當妖魔之王可是相當麻煩的事情,這樣我就不能自由自在了。」
「可是你當我的護衛,不也是很麻煩。」
「哪會、哪會,至少你會賜給我一堆女魔享受……喔,偶爾男魔也可。」
「你那身強烈的精力到底哪來的呀……」
那曾經輝煌耀眼的回憶已經不存在了……
內心沒來由的一陣劇痛,闇斯特發出苦笑,這不是一個妖魔該有的樣子。強者踏上上位,弱者卑微求生,沒有足夠的實力就會死,如此而已。沒有任何一個妖魔會哀傷的。
閉上眼,清除自己的情緒後,再次睜眼時那雙紫眸歸為平靜,他抬頭看著眼前龐大的建築物。
雖然已經到達人類的睡眠時間,可是這棟建築物內仍舊有不少巡邏的護衛在行動,但那些人類對他來說,完全無法阻礙到他。
這種體質真好用。自嘲一笑,他輕鬆的從護衛身旁走過,並且回憶起過往來這裡的記憶。
雖然不清楚那人類確切的位置,不過他倒是記得領主習慣把外地來的客人會放在哪些房間,一一確認房間後,終於讓他找到那人類的位置。
接近無聲的開啟房門,黑暗的房間只剩下壁爐裡的火再燃燒,壁爐前方的桌子上只放著一張地圖,旁邊則是人類所睡的床鋪,而他所慣用的劍就倚在床旁的櫃子上,代表只要有一點異動,他大概就直接起身拿劍了。
闇斯特走到床旁,仔細注意他的呼吸,確認他還在深眠之中,手碰上了自己腰間的袋子,拿出一把匕首。
注視著那人類許久,就在平靜的紫眸閃逝一絲殺意的那刻,手上的匕首也直往對方的胸口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