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女高中生R

      她們成為朋友的契機有一點點不平凡，因為這樣，她們彼此都很珍惜這份友情。

      那天晚上原本要留圖書館的，但R骨子裡其實有一點小小的叛逆，這樣的叛逆被太柔和的傍晚催化了。她把書包丟在圖書館，拿著錢包跑出校門，拋棄明天要考沉澱表、英語雜誌、排列組合的殘酷事實，她決定今天不要讀書。

      公車來了，停在校門旁，往上一踏，這班開往適於散步的藝術特區，R覺得有某種類似荒漠遊俠的快意，自由帶來強烈的冒險的愉快，她戴上耳機，按下播放鍵，是自鳴得意歡快的the Beatles的twist and shout，作為這次小小冒險的紀念曲。

      下了車，放眼看去，平日的藝術特區沒什麼人，更何況白襯衫黑百折是如此顯眼，R一下子就認出來了，走在廣場的是L。

      L也認出她了，驚喜地揮著手，兩人開心地跑向彼此——那是她們第一次擁抱。

      這個巧合的相遇太美了，有人陪著搞砸明天的考試，這樣浪漫的不讀書的一天，兩人都感到有些太興奮的暈眩。啊，這樣的魔幻時刻。

      她們聊瘋了，聊到很晚，聊自以為受女學生歡迎的男老師，聊linkin park哪首歌最棒，聊補習班老師外遇的傳言，聊夢想，聊《那我懂你意思了》，聊班上有誰在偷談戀愛……

      她們一起上了同一班公車，相視而笑，都沒有說話，只是一起看著窗外。

      R遞給L一支耳機，另一支自己戴上，R的拇指按下手機的播放鍵，活潑的曲調一響，他們一起聽同一首the Beatles的twist and shout。

      L笑了，原來她們都喜歡Beat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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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友情都像是這份珍貴回憶的延續，因為有了美好的開頭，她們都捨不得有不美好的東西存在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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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是一個平凡的女高中生，放學後拿著雞肉鬆餅趕公車，上補習班到晚上，然後疲憊地回家。

      但她有一點點不平凡的地方，像是她會在坐捷運時，聽Radiohead溫柔的creep，幻想整個樂團此刻就在車廂上演奏，而自己是唯一的聽眾。

      像是前往補習班的路上，她習慣買一杯小七的便宜的黑咖啡，聽《玫瑰人生》主題曲的La vie En Rose，用法國香頌催眠自己，這裡是巴黎街道，這是巴黎的路燈，手中的是從花神咖啡館剛泡好的咖啡……

      R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幻想份子，她用這種方式獨自快樂。

      R是一個平凡的女高中生，身為一個平凡的女高中生，就要有一個心儀的男生。

      補習班座位的斜對角，R的眼睛剛好可以看見他消瘦的背影。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偶爾會轉著筆。這樣的手太美麗，讓她聯想到《戰地琴人》裡憂鬱的鋼琴手。他上課時會像同意老師的話似地點頭，R覺得好笑，發現他點頭都在老師說「這樣懂嗎」的時候。

      R發現上課時偶爾會看著他分心，腦袋不禁浮現出「難道是傳說中的戀愛？」時，她果斷地否定自己，是因為《戰地琴人》的情節太動人，是因為他轉筆時偶爾把筆甩出去，又以為沒人發現似的，偷偷從地上撿回來尷尬的樣子太有趣，也可能只是自己內分泌失調而已……R認真地相信這種感覺只是一時的。

      班上有些陷入戀愛的同學，對每個已讀不回大驚小怪，揣測對方說什麼話的意思，擅自莫名賭氣或悲傷……R覺得那樣失去理性的樣子太可怕了，她不想變成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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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的國文爆掉了，決定也要補習，她的座位劃在R附近。兩個人都很開心，她們喜歡9點下課搭捷運時，一起聽nirvana的歌，這是R介紹給L的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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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很芭樂的作文，名為「我的夢想」。

      L寫想當樂團主唱，然後變紅，然後賺很多錢。還抱怨了下自己喜歡的樂團不夠紅。低分。

      R寫想移居法國，過著養兩隻貓的全職寫作生活。最後寫努力念書、存錢的期許，還有實際上技術移民的流程。高分。

      兩人正在互看彼此的作文時，一隻原子筆忽然飛過來——

      「啊，對不起！」是坐斜前方的男孩，緊張地轉頭，趕緊離開位子，正彎腰要撿筆時，剛好R已拿起地上的筆。兩隻手碰到了，R趕緊縮回手，男孩接住了筆，低著頭有些害羞。而R在內心吐槽，這不是芭樂偶像劇的俗套情節嗎？居然真的發生了？

      ……但，居然有某種類似觸電的感覺，真不可思議……R看著自己微麻的指尖，有點困惑。

      「……白癡嗎？就叫你不要轉筆。」另一個較為高壯的男學生走過來，手上拿著兩張被改好的作文，遞給了拿著筆的白癡其中一張。

      「……靠腰你閉嘴啦。」白癡一臉羞赧，接過作文來看時瞪圓了眼，臉色一變，

      「看看這個白癡寫什麼～」壯漢抽出白癡的作文，丟在R和L的桌上，哈哈大笑地架住掙扎要拿回作文的白癡。卻不知自己的作文其實也跟著放上桌了。真是兩個白癡。

      R和L彼此交換一個眼神，戲謔一笑，拿起作文來讀。

      原來白癡不叫白癡，名字是Z。

      Z寫的是娶「胸部很大的美麗妻子」，以及開瑪薩拉迪的跑車，最後寫努力念書、賺錢的期許，並補充他的理想型是綾瀨遙。紅筆撇上「重寫」。

      原來壯漢不叫壯漢，名字是W。

      W寫的是考上醫學系，成為醫師，救世濟人，最後寫努力念書、賺錢的期許，並列出將來會去哪些第三世界支援。高分。

      R和L同時噗呲一笑，這樣兩個對比真有趣，就像她們的對比一樣。

      他們四個人，兩個男校生，兩個女校生，就這樣認識了彼此、交織了彼此的青春。

      他們打成一片。一起補習，一起排隊買飲料，一起買便當當晚餐……R忘記自己多久沒買雞肉鬆餅了，她覺得自己的一點點不平凡消失了一點點，

      但是她很愉快，尤其是看著Z的側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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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Z說要去小七領在網路訂的漫畫，L說要去樂器行領送去修理的吉他，只剩W和R兩人有些尷尬地搭著話，排隊買四人份的晚餐。

      氣氛有點怪。R心想。

      「Z說想跟L告白。」W突然說了這句話。

      啊，預感命中。

      R覺得胃痙攣了一下，渾身泛起欲嘔的僵冷。

      「是喔。」R仍保持微笑，雖然聲音有點顫抖。

      「因為那個白癡是巨乳控嘛。」W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R有點緊張地也跟著傻笑。

      他們都看著前方手忙腳亂包著便當的的老闆娘，用眼角看著彼此隱約的衣角說話。

      「……R……」W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R本能地轉頭，他們對看著彼此，風有點冷，那瞬間，有什麼東西變了，某種平衡被打破了……

      Z和L剛好在此時一起回來了，「喂，便當買好了沒啦～」Z嘻嘻笑著。

      「你的錢還沒給我啦白癡。」W打了Z一下。

      然後，他們又像往常一樣，嘻嘻鬧鬧，過了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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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晚上，L打給R，說Z和她告白了，

      「……嗯，然後我答應了。」L的聲音很小，但夜很深，所以R聽得很清楚，「而且Z說他也聽nirvana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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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陣子，W和R告白了，打了長長的文情並茂的簡訊，原來W在櫃檯領作文時，還早就偷看了R的作文。出自無聊幼稚的理由，R也賭氣似地答應了W，但也許是這樣的選擇，是四個人之間必要的、新的平衡吧。

      他們仍然如常地一起行動，一起打鬧，就像平凡的高中生，或普通的兩對還太年輕的情侶。

      W很溫柔，雖然讓R感到小小的罪惡感……她或許是可以喜歡W的。

      但當和W第一次牽手時，R卻沒有觸電的感覺。

      她覺得W握得有點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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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很短促，高三的暑假，R和W提了分手，W嘆了口氣，沒問為什麼，反而說：「……妳其實喜歡Z，對吧。」

      R沉默了一下，「沒有，你想多了。」

      L和Z後來也分手了，R沒有問為什麼，她只是在收到簡訊後去L的家時，被L緊緊地抱住，

      L在哭，R像安慰孩子似地輕拍她的背，她的衣服被眼淚弄溼了。

      R突然也很想哭，但她對自己說「眼淚吸回去、眼淚吸回去」這樣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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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回家後癱在床上，非常、非常疲倦。

      對於這樣過於可笑又沒營養的劇情，如果交給某個作家、漫畫家或導演，只要用荒謬一點的節奏、明亮一點的著色、輕快一點的配樂，這一定可以變成與悲傷無關的搞笑番或公式化的好萊塢電影吧。

      R戴上耳機，聽著《玫瑰人生》裡面的La vie En Rose，想把這首歌作為與整個高中生活、這條補習街、這段瑣碎、蒼白的青春的告別紀念曲。

      R聽著這首歌，眼和鼻都有涕淚的酸楚，年輕的痛苦，將來也只會沉澱成倉皇的歲月吧。

      為什麼難過，R自己最明白，但她相信時間一過去，再久一點、再久一點，她一定可以騙自己說，這些過於龐大的悲傷，都是因為《玫瑰人生》的劇情太感人，才不是因為……因為……

      R想著琵雅芙失去馬塞時痛徹心扉的場景，她感到無法呼吸。

(……Des nuits d'amour a plus finir
愛情的夜晚不會結束
Un grand bonheur qui prend sa place
幸福於是降臨
Des ennuis, des chagrins s'effacent
沒有煩惱，沒有焦慮
Heureux, heureux a en mourir
極樂，極樂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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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是一個平凡的女高中生，但她有一點點不平凡的地方——

       她是個悲傷的女高中生，但她已經學會不掉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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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生活擠一堆必要的東西要做，pressure滿滿，但不寫出來又覺得渾身不痛快，還是寫出來吧，然後再來處理其他積成山的凡塵俗務吧。

      以上純屬虛構。算是有點無聊的小故事，打出來純屬自娛('・ω・')

附上the Beatles的twist and shout
和小野麗莎版本的La vie En R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