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一個願望。
堅強的人也好、脆弱的人也好。
我都能為他們歌唱。
想告訴他們,只要擦乾眼淚、抬起頭。
明天,一定會更好。
「呼,心口,好冷...」
詩音與韶雪的雙掌仍是緊緊的貼在一起,此時寒氣更盛,代表冰心繼承儀式已進入關鍵之刻。
在極寒的凍氣中保持清醒,詩音的頭髮很快的失去了原來的色彩,好像一道美麗的銀色瀑布般向下傾洩,而韶雪原先的銀髮卻在不停地加深。
雪女這時感到全身一暖,她緩慢的睜開深邃的眼睛,發現繼任儀式已經開始,任誰也無法停止了...
「詩音,為什麼?」
詩音冷的不住打顫,她說話的時候甚至能吐出寒氣:「二、二姊,明天一定會更好。」
韶雪沒有發現她已經恢復了人類的情緒,她又是生氣、又是傷心的望著妹妹:「騙人,妳怎麼能這麼做? 這樣我又是為了什麼要成為雪女!」
詩音像一名做錯事的孩童般低下頭,眨眨好看的眼睛:「對不起呢,我違背了二姊的意思,但是這條路是我自己的意願,是我希望能夠拯救你們的心願。」
感情也好、親情也罷,已經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宮燈韶雪激動的搖頭:「我不要妳的道歉! 我不要妳的道歉,這是我自願的...」
不捨的眼淚卻在這即將分別的一刻,徹底潰堤。
「我也是...想要保護二姊和司先生。」
韶雪不願意放開抓住妹妹的手:「不該是這樣的結果,詩音,妳不是還有很多想完成的事嗎? 妳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妳告訴過我,妳的夢想...」
此時兩個人之間縈繞不去的寒氣全部進入詩音的體內,宣告儀式順利完成。
詩音不停用手摩擦冷得發癢的肌膚,僵硬的站了起來:「我小時候的夢想已經實現了。」
新任的雪女戰戰競競的走到冰牆的前面,看見作為宮燈詩音最後的一抹笑顏。
「原來雪女笑起來是這麼笨拙的樣子,嘿嘿,和司先生描述的一模一樣。」詩音甜甜的微笑,她撿起地上的罌粟花,輕輕將花插入耳鬢,感到自己全身僅存的體溫正在迅速的流逝。
「二姊,請連我的份一起,好好照顧司先生。」
詩音轉身投入姊姊溫暖的懷裡,一行情淚滑過臉頰。
「我不要、我不要!」韶雪緊緊的抱住全身冰涼的妹妹,泣不成聲的說:「沒有妳在的日子...」
「一定很幸福快樂的呦。」
詩音覺得腦中所有珍貴的回憶都漸漸模糊起來了,但她不想將這些不安告訴哭泣的姊姊,她希望宮燈韶雪也能用笑容去迎接嶄新的人生...
她知道二姊也能和自己一樣勇敢的戰勝不幸。
詩音為此深信不疑。
因為司先生也在。
我...
「會保護妳們的。」
宮燈詩音最後的笑容彷彿被凍結般的停止了,她闔上溫柔似水的眼睛,全身的毛孔發出無可抵禦的寒氣。
「詩音? 詩音!」
不待韶雪反應過來,宮燈詩音再度睜眼,眼角的餘光看向不停哭泣的二姊,卻蠻橫的把韶雪推倒在地,神情只有無盡的冷漠。
因為,她的心中只剩下身為雪女的使命。
詩音淡然的走向機關門:「霜解,同歸於盡。」
「詩音,回來! 我求求妳,我想永遠和妳在一起。」
韶雪用細弱的雙手撐起身子,她雖然努力站起,可是剛剛恢復正常人類的她根本沒有力氣去追回最重要的妹妹,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新任雪女的背影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
韶雪止不住落淚,因為她心裡明白,詩音最喜愛的罌粟花,它的花語同時代表了...
初戀與遺忘。
.....
白山之上,最後的惡戰如火如荼的持續著。
我們三人一路且戰且退,再度退至冰湖附近。
我趁著霜解與服部、天目一命在湖畔纏鬥之際,雙腿疾跑,隨即身子順勢在冰上傾斜,同時借助這層滑溜溜的寒冰,用滑的竄到惡龍的腹部之下。
「玄陽殘影!」我快速向惡龍的肚皮舞動長劍,無數劍之幻影頻頻而現,大量的連續攻擊流暢的劈砍洪荒霜解的腹部。
但是,霜解的鱗片似乎有堅不可摧的咒語在保護著它,就算我竭盡畢生之力揮舞劍刃,只能在它的身體上留下淺淺的划痕...
「切,妳的皮真厚啊!」
我剛罵完,耗盡力氣的劍尖停在痕跡的尾端,霜解向下瞪了我一眼,只見它稍稍移動身體,左爪一抬、重重踩落。
死定了。
我的腦子裡只閃過這三個字,接下來我就被這股駭人的力量給震上半空。
「吼!」霜解凶神惡煞的發出叫聲,它抬起尾巴一掃,那條堅韌的龍尾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冰刀,任何一片都能輕易的把我切成兩段...
「咒鏈,縛!」
幸虧服部拋出一條虛幻莫測的靈索,這條靈氣所化的光繩纏住我的腰,他用力一拉,強行將我拽回地面,霜解的尾巴也因此撲了個空。
「...哎呀!」
我整個人趴在地上,不料霜解還是窮追猛打的向我揮出冰爪,我只好連滾帶爬的鑽入雪堆中,勉強閃過惡龍的橫掃。
「心魔劍,出鞘...」我把手伸向心口的心魔劍,卻還是無法將之拔出。
我狼狽的從另一端冒出,正好與退了十丈的服部碰面。
「這樣下去,我們都支撐不了多久。」服部按住血流不止、可能已經骨折的胳膊,他有些疲憊地說:「沒想到集合我們三個人的力量還是對抗不了它。」
「你終究是陰陽寮寄予厚望的八將臣,現在放棄還太早了。」我喘了幾口氣,冷靜的思考:「霜解的冰甲太過堅硬,根本無法破壞,還有哪裡可以試試看?」
霜解吐出冰錐,無數鋒利的寒霜逼得名列十二使君之一風神也不得不退卻。
「你們疏忽了,還有一個地方我們沒有嘗試過...」天目一命順勢退到我們之後,用袖子擦拭嘴角的血跡:「當它射出冰錐的時候,會打開那張臭嘴。」
我敲一下手:「對啊,可以針對沒有鱗甲的地方下手。」
服部沉吟片刻,有了決定:「就這麼做,我會想辦法制住它,但時間無法持久。」
天目一命慎重地告誡我:「泓瀨司,服部與我重傷在身,這一招只能看你發揮。」
既然沒有辦法借助心魔劍來個以毒攻毒,我只好舉起古劍,凝氣劍尖:「我全力施為!」
「開始了...寒霜殘影。」服部吟唱咒語,他再度凝聚寒冰、製造出無數的分身,只見三十餘名冰分身同時拋出最高層的困鎖法術「縛神鏈」,密密麻麻的光繩頓時罩住了洪荒霜解的頭部與四肢。
「吼吼吼!」
霜解發出不耐的吼聲,它憤怒的擺動身軀,服部操控的冰分身難以抵抗這股有如地牛翻身的洪荒巨力,腳步逐漸挪移...
「唔...」服部見狀,強行提起骨折的胳膊,雙掌結印、再度施法,只見每一名冰分身的身上都出現一條彼此連結的冰柱,正是八將臣模仿「涓流」的特殊能力,他將所有的分身串在一起來共同分擔魔神的力量。
他撐得下去嗎?
我有些擔心地看向服部。
服部吃力的掐住五指:「泓瀨先生,快啊,我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好,天地陰陽、乾坤借法!」
我匯聚全身靈力,玄陽劍氣的金光沖霄而起,玄陽劍劍譜中威力最宏大的「玄陽一劍破天闕」蓄勢待發。
洪荒霜解似乎猜到我們的如意算盤,它扭過頭來,向我打開嘴巴,射出無數的冰錐。
「豈有如妳所算...」天目一命長袖擺動,駕馭大氣為我造出了一道風牆,流風竄動,將所有的冰錐阻隔在外:「泓瀨司,趁這個時候!」
霜解口中冰錐發盡同時,我握緊古劍「萬里長征」、一個高跳躍起,天目一命不顧傷勢已重,再送出一道風,這股上升氣流使我有如箭矢般瞄準了洪荒霜解的嘴巴...
我挺直劍鋒,全身劍氣激盪,只見曾經挫敗鳳凰院正御的「玄陽一劍破天闕」化作一道銳利的焚天金光直衝魔神的血盆大口。
九嬰讚賞的說:「戰略不差,但是...本座早就料到你們會這麼做,霜解還有一項能力,羞羞。」
當我的劍尖一接近霜解的頭部,瞬間就被無形的寒氣所冰凍,宏大的劍氣也跟著消逝無蹤!
「泓瀨司,你知道為什麼洪荒霜解的天敵只有雪女? 因為天下間除了冰心以外的任何事物,一但接觸的霜解的頭部,都會遭到冰封。」
九嬰得意洋洋的說完,霜解巍然的抬起龍首,舉起頭頂的犄角撞向我。
我雖想用手裡的劍刃迴圈一擋,但不料劍身受凍,意外地增加了不少的重量,竟是迴圈不及,我的小腹在霜解的頭蓋骨衝擊下受到了重創。
我整個人摔落地面,不僅額頭和雪巖摩擦,連小腹也滲出溫暖的血液。
「運氣再好,也有用完的一天啊...」我疲倦的爬了起來,發現肚子附近已多了一個深可見骨的傷痕,要命的痛覺也跟著傳入腦中...
「唔...該死。」我用顫抖的手抽出符咒,貼在傷口上,暫時把這個嚴重的傷口封住止血,但靈力和體力消耗都已經到了極限。
不能倒下。
我喘了口氣,把劍深深的貫入雪中,這才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但我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
九嬰笑道:「勇氣可嘉,可惜...本座原先並不想殺你。」
「...那還真是感謝妳的有情有義啊。」
額頭的皮膚被磨破,一小塊肉跟著掀開來,流下來的血滲入眼睛,使我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
「可惡...」
我默默的閉上眼睛。
要我乖乖向魔神投降,打死我也不願意。
得睜開眼睛...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就在這個時候,蒼茫的雪景中卻出現了一道清麗脫俗的冰影,她以纖細婀娜的身子攔住洪荒霜解。
「韶雪,危險!」我不敢置信的說:「詩音呢? 她應該已經和妳一起離開了啊?」
韶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只是默默地走向了洪荒霜解。
九嬰見狀冷笑:「雪女,無法激化冰心力量的妳,如何是本座的對手?」
我不顧傷勢衝了上去:「韶雪,等等...妳快點逃啊!」
雪女被我抓住胳膊,卻冷酷的把我的手給甩開,此時的我早已氣空力盡,頓時坐倒在地。
「不要,阻攔我。」
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使我的神智恢復清醒。
「韶雪...妳忘了我嗎?」
銀色的頭髮、寡淡的容顏、一雙勻稱水嫩的美腿、還有耳鬢的冰晶...
不對。
雖然很像,那張臉絕對不是韶雪。
我錯愕的張開嘴,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眼睛只能盯著雪女的耳鬢看。
插在那裏的不是羽毛形狀的冰晶,而是一朵白色的罌粟花!
難道妳是...
心中的不安終究成為了現實。
我絕望的問:「詩音...?」
「你...」詩音的眼眸中只剩下冰冷:「是誰?」
我心一痛,失聲驚呼:「妳是詩音!」
「雪女。」
「咳咳,詩音...」我拼命的想爬起來。
詩音不再理睬我,孤獨的她一步又一步的走向霜解,邁向同歸於盡的道路...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爬向冷漠的雪女:「詩音,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冰心,使命。」
詩音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服部、一目連臉上均是不解的神情。
九嬰疑惑的問:「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繼承冰心?」
洪荒霜解發現不對,開始憤怒掙扎,它再度高高舉起龍爪,踐踏的爪牙一觸地,強悍的地震如同洶湧的浪潮般一波波襲來。
此時服部操控的冰分身此時再也站定不住,紛紛倒落雪塵、又或成了漫天冰屑,分身手中的三十幾條光繩頓時脫手飛出。
「嘖!」服部終究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的動作快過思緒,只見八將臣身影若幻的掠境而過,一口氣抄起所有脫落的捆靈索。
服部心有覺悟,立刻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只見服部將手裡所有的捆靈索通通捆綁在自己的身體上,以肉身與僅剩的修為強行壓制魔神...
「我曾經起了多大的惡念、今天就用多少血肉償還!」
服部咬牙硬撐,不斷施法強化捆在身上的靈索,但這些繩索就算再堅韌,也會受到魔神拉扯而收緊,勒得服部皮開肉綻、體內骨頭寸寸碎裂,鮮血斑斑的滴在雪巖上...
「三公主...我明白這是妳的決定,這是我最後能為妳做的...」
魔神與服部拉扯之間,詩音冷漠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婉惜、更沒有了過往的記憶。
「不要啊!」
我撕心裂肺的吼。
「冰心,「天晶結界」。」
一陣暴風雪掩至,只見紛飛的白雪中,詩音衣袖一舞,藉著風勢高高的躍起,她在半空張開結界,無數的冰針如驟雨般傾洩而下,不僅射穿了霜解的龍鱗、更干擾了它的行動與視線。
「...吼吼。」
霜解痛得發出嘶吼。
詩音冰袖一揮,震出強悍的氣流俯衝而下,她的目標是...
我心中大亂,倉皇向她伸出手:「詩音,妳會死的啊!」
詩音沒有理會。
洪荒霜解對恢復全力的雪女忌憚非常,但奈何龍身被服部牢牢的用縛神咒困住,就在它準備閉上嘴巴的瞬間...
卻見天目一命舉起食指,凝聚最後的力氣,在霜解即將闔上的血盆大口中製造出了一個小小的風盾...
「吼?」霜解感到上顎與下顎無法闔緊,口中有異,已是反應不及...
詩音抬起柔軟的手掌,周身散發強烈的冰光,正是冰心把力量摧至頂峰的象徵,她一身皎白的衣裙,無怨無悔的縱入了魔神的嘴中...
我傷心欲絕的高喊:「詩音!」
古老的冰心與魔神霜解彼此牽引,發出前所未聞的劇烈爆炸,震驚又駭然的迴盪在我的耳中,更迴盪在我疼痛的心間,直到最後煙硝俱熄,直到一無所有...
我從漫天紛飛的白雪中站起,一邊跑、一邊跌倒,摔得渾身是傷,望著遍地魔神餘下的屍塊,拼命地找尋那道記憶中的倩影。
「詩音...詩音! 妳到底在哪裡?」
我像瘋子一樣的在魔神的屍骸中挖掘著,嘴裡不停大吼大叫。
傻瓜,早就叫妳回神社等我了啊...
詩音...
為什麼這麼傻?
我還想見到妳的笑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我滿目瘡痍的手在霜解鱗片的旁邊找到了她。
詩音的下半身幾乎都被炸碎,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身體...
「妳笨死了...妳知道嗎?」我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抱住這名只當了我一天妻子的女孩子:「詩音,雪女的打扮一點也不適合妳。」
詩音美目一眨,渺無心緒的問:「你,是誰?」
「我...」我吞下鼻涕和眼淚,高喊:「我是妳的丈夫啊,笨蛋!」
詩音歪著腦袋,冷淡的問:「丈夫?」
「嗯,我是妳的丈夫、妳是我的妻子,妳沒看到我在流淚嗎?」
詩音輕盈的問:「眼淚,那是什麼?」
我低下頭,吻了她冰冷的唇,彷彿把我所有的心意傳遞過去一樣。
詩音抬起秀氣的眉毛:「我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又親了一下她的臉,柔聲罵:「快給我想起來啊,笨蛋老婆!」
詩音虛弱的呻吟:「在我的腦中...有一個男人。」
我心中一動,更加用力的抱緊變成冰雕娃娃的詩音:「那個男人...他叫做什麼名字?」
雪女用事不關己的平淡語氣描述著:「他看見,一位沒有人,可以看見的少女。」
我悲傷的笑了起來:「真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呢,一定是對俊男美女。」
「少女,一直在等待,奇蹟的出現...」
笨笨呆呆的雪女向我傾訴了一段短暫的故事。
那是陪伴她撐過漫長的煎熬,唯一的信念。
少女深信,總有一天會遇上那個人,他一定會願意幫自己找到失蹤的二姊。
「可是像我這樣的鬼魂,真的能和命中注定的人見面嗎?」
每次少女走在繁星璀璨的夜空下,雖然不曾感到疲倦,也不會感到飢餓,但總是寂寞的想哭。
「為什麼,還是沒有人看得到我?」
但這樣漫長無助的空虛卻突然的畫下了句點。
有一天,一個陌生的男人和她說了句話。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
男子緊張兮兮地說。
少女躲在柱子後面、羞紅著臉:「你、你看得見我?」
「看不見的話就要去看大夫了吧...」
命中注定的人露出奇特的表情,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有趣。
「你是我在這殘酷的世界上,一份小小的奇蹟。」
命中,註定的人...
零碎、斷斷續續的故事說到這裡,詩音的聲調突然有了一絲情緒的流動:「泓瀨司…?」
我驚喜過望的親吻她的臉頰:「對,我就是泓瀨司!」
「司先生…」詩音恍然大悟的睜大眼睛,她伸出手,好像要在這片純白的雪景中挽回一絲記憶的色彩。
「我需要,時間,記住你的臉...」
但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嬴弱的氣息再也無法撐持,詩音就這麼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最後...
她的殘軀化作螢光點點,就好像走錯了季節,在十二月翩翩起舞的螢火蟲。
宮燈詩音還是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最後,服部留下的遺體只能讓我為詩音找一個安葬她的地方。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將她帶回結緣神社,這樣我每天都能見到詩音了。
結緣、緣結。
我與妳,終究結過一段緣。
我不後悔。
......
我、韶雪、服部和一目連最後都到了山腳下的宅第,那是這趟遠行的起點,也是唯一的終點。
我懷念的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冰棺,心中還是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
「詩音,大家都來看妳了...」
韶雪擦拭眼淚,半天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一目連率先致意、服部接著捻香,他面帶愧疚、慎重的祭拜了詩音之後,隱晦的說:「時辰已到,我也該向你們道別。」
我如有所感的點頭:「你要走了?」
「嗯,剩下的時間不多。」
「雖然你做過很多亂七八糟的荒唐事。」我感嘆地說:「但也感謝你耗費一半功體的救命之恩,我由衷祝福閣下一路平安。」
服部聽了微微一笑,他向我拱手而立:「呵呵,你不用向我說什麼,泓瀨先生,你才是解救我的恩人,但願我們在黃泉路上不會碰頭。」
「保重。」
「你也一樣,告辭。」
服部拜別泓瀨司,腳步立刻就蹣跚了起來,強忍傷勢的他滿頭大汗,好不容易走到門外,這時壓抑多時的內傷終於徹底爆發,他嘔出一大口血、顛顛倒倒的走到一棵不知名的樹下。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反而讓他渾沌的意識陡然一醒。
「迴光返照,終於...要解脫了嗎?」服部累得停下了腳步,他把僅存的左手伸進衣服裡面:「三公主,很抱歉,我原來還想好好遵守妳的命令,我果然是個不稱職的守護者...」
服部慚愧的一笑,動手捏碎懷裡不知陪伴自己多少個寒暑的百鬼志,只見陰陽師封印妖魔鬼怪的力量一解放,書內所封的無數妖怪全都化作白光蹤上半空,最後轟隆一響,化作一團灰燼...
一目連跟在他的身後,雖已驚覺,卻是來不及阻止:「服部,你...」
服部轉身面向一目連:「我們之間的生死契約已經失效,現在的你不是御靈,我也不是陰陽師,風神,你自由了。」
一目連靜靜的看著服部惆悵的臉:「但儘管如此,我還能是你的朋友。」
「哈哈哈...憑這句話,我就用一杯好酒、交一位好友。」服部豪情大笑,他拿出酒壺、打開瓶蓋,向風神遞了一杯香醇的佳釀。
一目連嗅了嗅,讚嘆道:「這酒確實不壞。」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服部又倒了一杯給自己,並將壺內剩下的酒盡數澆在雪地上。
「泓瀨先生的剛毅,正好匹配三公主的柔情,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一杯,是敬宮燈公主的勇敢、更是敬她偉大的情操。」
一目連吐槽道:「何必呢?」
「的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服部看著自己早沒了知覺的右手,以及全身上下早已麻木的傷口,此時面對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反而平靜的迎接尾聲。
服部高舉酒杯:「惡貫滿盈的我,該罰這一杯。」
「你都要走了,還罰誰呢...」一目連無所謂的說,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與服部對敲了杯緣:「算了,這一杯贖罪之酒,有我與你共飲。」
服部朗聲笑道:「好,好啊! 但望來世,我們還能做朋友,屆時,就讓我做你的部下吧。」
一目連笑著飲下了酒:「你這部下我還嫌礙事。」
「罵得好。」服部痛痛快快的飲下這杯酒,他哈哈大笑,滄桑的笑聲卻又挾帶空洞的哭腔,失控的愛到了最後,胸中仍是一無所有,這樣,值得嗎?
服部回想著這輩子最想留住的一段記憶,那是幾年前的往事了,他還是潛伏敵營的內應,卻應邀前往參加祭典,但見高高的祭台上,有一名尚未成年的少女用羞澀的臉蛋,以及一對粉嫩晶瑩的小腳跳著令他目眩神迷的舞蹈...
他仰望夜明前的天際,卻再也看不見曾幾何時,那被笙歌壟罩的陸奧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