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達其實有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努力到現在的。
是母親嗎?又好像不是。
好痛,喉嚨好痛。
那個傢伙明明看起來很瘦弱的,但為什麼……
被反擊成功了。
就如同那個夜晚,自己成功反擊了母親一樣。
那麼,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即使不是為了母親,又是為了什麼……
而努力到現在的呢?
其實答案很清楚。
再清楚不過了。
僅僅兩個字,簡單卻有時顯得困難至極的兩個字。
活著。
為了活著。
……
楊新達摀著喉嚨,模糊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一個有些纖瘦的人影。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於是微彎起嘴角,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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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就在我被壁畫上出現的新名字而感到驚愕的同時,我聽見了她的聲音。
路婉……婉兒的聲音。
有些驚慌,有些無助,卻帶了點毅然決然的堅定。
如同畫眉鳥初次踩上枝頭,第一聲不穩卻嘹亮清脆的啼鳴。
「我知道你沒辦法再回答我了,所以我就直說了。」
「楊新達,你這個人渣根本死不足惜,應該說這樣就讓你死說不定還對你太友善了。」
婉兒深深吸一口氣,就像是要把心裏全部的積怨和鬱悶都吐出口似的,我沒看見她此刻的臉,卻可以從哭腔得知她早就紅了眼眶。
沒關係,就好好哭吧。
哭喊著說出自己的委屈,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是一件好事,那至少代表妳有了再繼續肩負這些並活下去的勇氣。
有些時候,活著真的比乾脆的死要來得更難,當然,正因如此,才更值得所有認真活著的人挑戰。
我們稱他們叫做勇者,這個稱呼再合適不過了。
「……我知道你痛恨女性,知道你會殺死年輕貌美的女人之前,都會先強姦她們。」
「而為了強姦這些女性,你也會將他們的家屬全部殺死,好起到封口的作用;在偏鄉和交通網路不發達的地方犯案,使你更容易逃脫也更容易尋找下一個目標。」
「當然,我知道你會犯下這些案件,是有理由的。」
「新聞報導出現過你的母親,你從小被你的母親強姦,被當作不如人的寵物養著。」
「她是一個瘋子,所以她讓你也成了另一個瘋子。」
可憐人必有可惡之處,這點我們大家都懂。
但反過來說,或許,可惡的人也必有其可憐之處,不是嗎?
我眨了眨眼,繼續聽著路婉的講述。
……也不知道此刻的楊新達,在面對這一個女孩當面與他對質的同時,是怎麼想的。
「也因為你沒上過學,你被當作動物養著,所以你也根本無法融入社會,也沒有人的倫理道德觀念。」
「所以,你在你的母親死去之後,就真的變成了一隻野獸。」
「……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恨你,還是應該要恨你的母親。」
「但是,但是啊……」
婉兒吸著鼻子,話語中的鼻音影響了咬字的清晰,但,即便再怎樣難堪,再怎樣痛苦……
都是要說出口的。
「……你也不能,就這樣把我的家人都,都……」
「……嗚啊啊啊……嗚……」
婉兒跪倒在地,在還未瞑目的楊新達面前,就像個被團體冷落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她哭花了臉,哭紅了眼,也哭啞了嗓,卻仍有哭不完的淚水。
女人都是水做的……是吧?
做為一個旁觀者,做為一個什麼也辦不到的人,我就只是這麼靜靜的看著,看著這個女孩終於能好好的在仇人面前,放下對他的仇恨,還有,或許還有那麼一點,對自己的仇恨。
不只是恨楊新達,婉兒肯定也很恨自己,恨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那個能力,能夠救下自己的家人。
那麼,就好好地哭吧。
我不怎麼會安慰人,當然,也沒打算去安慰這個徹底傷透了心的女孩。
因為啊,傷心從來都只是一個人的事。
一直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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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婉兒漸趨微弱的啜泣聲下,楊新達也跟著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滿是傷痕的胸膛不再起伏,連帶著那沒有光彩的雙眼也緩緩闔上。
他正式與這個世界告別了,帶著他的罪孽一起。
我大概在原地枯坐了一個多小時,右肩已經慢慢止血,看來是傷口剛好位在比較無害的地方,也或許是我天生的體質就相當不錯。
痛感也漸漸被麻癢給取代了,皺了皺眉頭,還算可以忍受。
至於徹底變形的右手掌……這個,在離開這個空間以前,大概是沒救了吧。
我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其實真正冷靜下來後才發現,我不過是處在沈易的夢境之中,照理來說,我,也就是還在沉睡中的這具莫仲黎的軀體,在現實中應該是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才對,現在身上的這些傷勢,應該都是那時沈易也曾經受過的傷。
應該說,我不過就是將當年沈易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再經歷過一次罷了。
……但想是這麼一回事,另一方面卻總覺得這個夢境太過真實,反而忘了到底哪一邊才是真實的。
就像楊新達撲過來的瞬間,我切實地感受到了。
……真的會死,如果沒擋下他的話,我和婉兒,都會死。
我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藉此說服自己不過還在他人……喔不對,是前世自己的夢境裡頭。
別忘了,在這個世界上的「莫仲黎」,還有別的事要做。體驗沈易的夢境,不過是解謎的一個必要流程而已。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還有那個,你的手……」
一聲微弱的低語傳來。
這個音量和有氣無力的模樣……看來是哭累了。
我眨了眨眼,輕輕一笑。
「沒事,倒不如這麼說,聽妳在那邊哭我感覺身體沒那麼痛了。」
「你……我是說認真的,你的手……」
婉兒先是睜大還有些紅腫的眼,似是有些慍怒,但最後還是抿了抿唇,擔心的望向我藏在身後的右掌。
我聳了聳肩。靠,沒想到這耍帥的小動作竟然會牽扯到右肩的傷口,害我牙咬了一下,那股裝出來的瀟灑感全沒了。
「……嘶,沒啥啦,反正我們先想想怎麼離開這裡,再來考慮處理傷口。」
「……真是對不起,你都是為了……」
婉兒就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低下了頭,我說這位女孩,你這前後的轉變也未免太過了,剛遇到我還把我當害蟲似的,怎麼現在就……
不對。
應該說,現在的婉兒,才像我認識的那個學妹,那個一舉一動都像是個小動物似的,那個天然的孩子。
路婉。
由不得我不信,既然我都能他媽有三次前世了,那麼路婉的轉生會被我再次遇上也大概是件不怎麼讓人意外的巧合了。
真的是……麻煩啊。
「我如果不反抗,我也會死的,所以不要把任何事都當作是自己的錯。」
我看著她迷濛的雙眼,其下的淚痣在淚痕的潤飾下顯得更為明顯,甚至還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嫵媚。
這樣惹人憐愛的一個女孩,到底……
為什麼每個曾經認識沈易的人,都說這個女孩會是……
「那個,但是我……」
算了,再繼續想也沒用。
這裡是夢境,是無可改變的,沈易曾經經歷過的現實。
我搖搖頭,剛好打斷了婉兒的話語。
接著,我舉起還算完好的左手,指向那面牆上,新出現的那一個名字。
婉兒順著我的手指將目光轉了過去。
那裡,在「沈易」的名字旁邊,是一個我們都再熟悉不過的。
「路婉」兩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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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次更新竟然拖了那麼久。
除了一狗票的報告以外,其實我是有空暇時間打字的,但總是提不起勁來。
總而言之,嗯,我回來了,順便把LOL給刪了。
不會斷尾的,各位不論新舊朋友,不用擔心,我的長篇只要沒有出現大BUG都不會斷尾的。
所以,還請各位繼續陪著莫仲黎這個傢伙,也繼續陪著我看完這一個故事吧。
謝謝所有閱讀到這裡的你們。
希望能盡快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