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想要放棄,而是這個令人倦怠的世界,讓我不得不放棄。」
這樣熟悉的話語突然湧上心頭。
微笑著的她,臉頰上卻多了條淚痕。
這一切全是源自於她的善解人意,以及只能努力接納的惡意。
「如果能夠重來的話,我依舊會看到這樣的光景嗎?」
這樣毫無意義且奢侈的想法,令我感受到的,只有無以復加的自責感,以及自己究竟有多麼無力。
「高野同學?」是憂鬱同學的聲音。
「喂!高野平,我們到了。」這次則是禾園裕的呼喊
「...嗯?喔喔!到了阿。」
「怎麼了,難道在想你的大姊嗎?」
「只有你這樣的姊控才會無時無刻的想著自己姊姊吧?」
我似乎恍神了好一陣子。可能是因為憂鬱同學的腳踝扭傷了的關係,所以儘管只是在學校隔壁的距離,也得走上一小段時間。而這樣的時間也夠我胡思亂想了。
但怎麼會突然想起那件事,我不得而知。
唉,都是曾經了,還是把心思放在當下...吧?
眼前這是什麼東西?!占地實在是有夠大!
「喂...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
我稱這裡為「地方」,是因為我還不能抉擇到底該不該稱這裡為「房子」。
「我剛剛也驚嘆了很久啊,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鬼吼鬼叫了。」
連鬼吼鬼叫都能安然自若地說出口,看來該稱呼你為猿人了。
話說回來,這裡大歸大,在整理上卻是毫不馬虎,看起來相當的漂亮。
它的最外頭有著低矮的石製圍牆,以及裝飾莊嚴的小拱門,在這之後便是有著一些花草樹木的院子,而其毫不繁亂的景觀,顯示了這裡經常有人做修剪的動作。
院子內有著低矮的小階梯,連接著住宅外圍平滑的木製地板走廊。 走廊裡測有著裝有霧面玻璃的木質拉門,而其中有幾扇門已經被拉了開來,所以能清楚看見屋內是以相當大的榻榻米以及矮桌、木製櫃子......等等的家具所搭配而成的日式風格。
太誇張了吧!明明就在學校隔壁而已,我怎麼都沒見過?而且這一看就知道是超超超級有錢人的家,難道我跟一位非常不得了的同學成了朋友了嗎?
正當我開始沉浸於佩服感之中時,前方的院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朝著我們這裡過來了。
「是帕吉還有拉吉,他們真的回來了!」憂鬱同學一邊開心的說著,一邊輕撫已經抵達身旁的帕吉和拉吉。
「就說吧,根本就不必擔心嘛。」
你到底在神氣什麼,還不是因為你把球拿出來亂丟,才害得憂鬱同學那麼擔心。雖然說我一開始也誤會了......
「幸好牠們真的就在家裡,不過還是找個時間帶牠們去檢查一下會比較好。」我有些擔心的說著。
「嗯,我打算明天就帶牠們去看看。」
「還有...那個...」
「嗯?」
「...關於這件事我應該也得向妳道歉,對不起了。」
不僅是言語,我甚至彎下了身子向她鞠了躬。這應該是我近期以來,所展現出最認真的態度了。
「嗚啊...高野你......。」
然後這小子居然在旁邊看戲!
「你最好也向憂鬱同學道個歉,更何況你還傷到了帕吉...還是拉吉?總之快給我過來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
「好...好啦,你在這方面真的很認真欸。」裕露出了輕淺的微笑。
他也終於站到了我的身旁,但有些意外的是,裕也毫不猶豫地將身子給彎了下來。
「憂鬱同學,對不起!」
真不愧是我多年的死黨。
然而突然見到我們這樣,憂鬱同學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明白了啦,請不要這樣。更何況,我覺得應該是我的錯才對,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把寵物帶來學校......」
不不不,這怎麼聽都沒有問題吧?!你自責的Level也太高了點。
「啊啊啊!真是麻煩,總之,這件事就到這裡為止吧。」
為什麼是由裕你這個傢伙開口?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再推辭是誰對誰錯的話,也只會沒完沒了。
「裕說的對,而且這件事很明顯是因為我們才會變成這樣,所以請憂鬱同學不要再自責了,否則我們也會很過意不去的。」
說完,我看向了她身旁的帕吉跟拉吉。
「還有,可以的話,明天帶牠們去檢查之後,希望能跟我說一聲結果,我想知道牠們是不是真的沒有大礙。」
「為什麼啊?」憂鬱同學聽完我的請求後,似乎有些不解。
「高野就是這樣,對自己認為該負責的事總是相當認真,所以如果妳不讓他這麼做的話,他可能會糾纏妳很久喔。」裕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說著。
「囉嗦...反正就是這樣。」
「我...我明白了。我會再跟你說明之後的狀況的。」
夕陽的餘暉,讓在場每個人的臉頰都紅了起來,但憂鬱同學臉上的紅潤似乎更加明顯。
應該是錯覺吧。
總而言之,事情應該是告一個段落了吧?
「那...今天就先這樣子吧,我也該回去了,明天見啦。」
正當我轉過身,要邁開步伐時,憂鬱同學叫住了我們。
「那...那個,高野同學。」
不,是我,不是我們。
「怎麼了嗎?」
「可以的話...能不能進來我家休息一下呢?」
欸欸...我剛剛應該有說我要回去了對吧?為什麼還想把我留下來?
但裕似乎被這句話勾起了興趣。而他從剛剛就已經開始閃爍的眼神,似乎變得更為耀眼了。
「高野,我們就進去吧,裡面看起來好像很好玩欸!」
看來你等這句話很久了,但我說裕啊,這裡肯定沒有你想像中的單純,難道你蠢到要別人向你提醒這裡的狀況嗎?
看看這豪華的門面,從進門之後的問候至於坐姿、甚至是說話的語氣跟方式,這些細節上的禮儀在這裡肯定是非常講究的,只要一個不留神,自己丟臉也就罷了,如果惹得人家不高興,那又該如何是好?
尤其是像我這樣的普通高中生,那方面的事我壓根是想都沒想過,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想個理由拒絕她才行。
「啊啊...但是太晚回家的話,大姊會念我的,還是下次再說吧。」
「蛤?!你會在乎這點小事嗎?上個禮拜明明還在我家過夜呢。」
「裕你這個白癡!給我看場合說話!」
看吧,像他這樣的粗神經,絕對會被抬著丟出來。
正當我想著該如何對憂鬱同學解釋的時候,我的身旁彷彿迅速形成了一股低氣壓,令人難以呼吸。
「也對,根本沒有人會想來我家嘛,像我這樣的同學......」
嗚啊!這下慘了,都忘了她的個性很難搞了,這下該怎麼辦?!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今天真的有點不太......」
說著說著,我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敲擊聲?不,應該是磨擦聲,而且是只有金屬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其中似乎還夾雜著詭異的呼喊。
「林~~~怎麼啦~~~?!!!」
嗚嗚啊啊啊!有個手裡拿著修枝剪的中年男子,自院子的遠處跑了過來!
而且他原本表現出了一副關愛的神情,但似乎在看到我還有裕之後,就漸漸地將殺氣給顯露了出來。
「你們對林做了什麼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吶喊,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剪刀。
超恐怖的好嗎!!!!!
「不不不不不,大叔,等等等、你等一下!」裕似乎也開始感到不對勁了。
「沒什麼好說的!」
眼前的男子將手中的修枝剪甩向一旁,而它也硬生生地插進了土裡。
「你們這兩個欠揍的王八蛋!!」
語畢,他即躍身而起,朝著裕的方向,便是雙腳一伸。
「等等!嗚...啊!」
他的雙腳就這樣陷進了裕的杜子,而兩人也因為慣性,朝我身後的方向飛了出去。
碰!!
裕重重的摔在地上,而這名男子也在裕的前方不遠處跌落了下來。
「裕!你沒事吧。」
「你...說...呢?......嗚。」
禾園裕,卒。
雖然很想感謝這位大叔為民除害,但他似乎也想把我一併處理掉。
我跟他不是同類啊!
「再來就是你了。」眼前這個人輕輕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後,便站了起來。
「大...大叔,等等,聽我解釋!」
「好大的膽子,在我們家門前讓林哭了出來,後事都辦完了嗎?」
我是不是遭到恐嚇了? 這是犯罪宣言對吧?!警察先生,拜託麻煩一下。
「爸爸!等...等一下,你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爸...爸爸?這麼兇殘的人居然是妳爸爸?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光是初次見面就能深深的體會到,這兩人的個性根本是兩極化的不同。
「不是啊,林,我看妳剛剛好像快要哭出來了一樣。」
說完,他便來回審視我跟裕兩人。
「一定是這兩個人做的好事,看我們家林好欺負,就這樣尾隨上來。」
「不是這樣啦,嚴格上來說,是我帶他們回來的。」憂鬱同學有些勉強地說著。
「什麼?!妳在外面已經有男人了,而且還一次兩個?!」
「才沒有啦!」
雖然我不討厭辛辣的話題啦,但她...果然不是你的女兒吧?
「我...我們是憂鬱林的同班同學,因為一些緣故,所以就跟著她一起回來了。」我依然有些緊張的說著。
「原來你們是林的朋友啊,真...真是不好意思......」這位大叔似乎有些內疚地說著。
「不是這樣的!」
「憂鬱同學?」
憂鬱同學在說什麼?難道她其實並不認同我們是她的朋友嗎?
正當我開始感到有些心寒的時,她便低下了頭,並順勢地將右手的食指指向了我。
「只...只有他才是我的朋友。」
「嗯?!」
天...天啊!這句話竟然讓我的心情變得複雜, 我也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可以說明現在的自己。但可以確定的是,我肯定是感到高興的。
而聽完這句話的大叔回頭看了看裕。
「什麼嘛,那就沒關係了啊!」
「憂鬱同學......妳...好...過分......」
原來你還沒斷氣啊。
「痛痛痛痛...輕一點嘛。」
「由我這樣的男子漢幫你擦藥,你該感到高興。」
「難道不能是憂鬱同學嗎......」
「你膽子不小嘛,可以再說一次看看啊。」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剛剛所看到的,那個鋪滿大塌塌米的房間,理由則是因為被大叔踹飛的裕,儘管肚子奇蹟似的沒什麼大礙,但身上依舊有著不少擦傷,為表達歉意,他想要親自為裕擦藥。
而我也是在此刻才知道,這裡只有憂鬱同學和她爸爸住在這裡,她媽媽則是在國外工作,而且似乎已經有數年的時間沒有回來了。
總額言之,禮儀這方面的問題應該不必太擔心了,真是鬆了一口氣。
「痛痛痛,真的很痛啦!真要這樣的話,我寧願讓高野來幫我。」
「不要這樣嘛,我覺得我們很合得來啊,所以讓我動手就好了嘛。」
嗯...這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表達歉意,而是另類的懲罰吧......
反正,這就是裕還有憂鬱同學的爸爸的現況。
至於我的話,則是跟憂鬱同學坐在房間外頭的木製地板上。而既然都來了,那我還是把剛剛的疑問說出口好了。
「我說,憂鬱同學,妳為什麼會想讓我進來妳家玩?」我用著相當直接的口吻,向她尋求解答。
這點其實很不自然,如果是認識很久的人也就算了,但我們應該是剛剛才成為朋友的吧,更何況我還是個男生呢。
「這個...那個......」
她還沒說出口,後方即傳來了一聲慘叫,隨後便是大叔的聲音。
「林,幫他們準備點心吧,廚房裡的櫃子裡應該還有一些才對。」
「我都忘了,我這就過去!」
說完,她便有些慌張地跑走了,其中還參雜了些糊塗的模樣在裡頭,看起來格外可愛。
「林這個孩子啊,能把朋友帶回來家裡,真的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嗯?大叔?!你什麼時候坐到我身旁的,裕的藥已經擦完...他不會是昏過去了吧......?
不過,比起裕,剛剛的話題絕對比他重要上好幾倍。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她自從國中二年級開始,就再也沒有提起任何有關於朋友的事,所以更別說是帶朋友回來家裡玩了。」
大叔的眼神變的飄渺,彷彿從他口中所透漏出的事,都是由他親身經歷過的,所以即便口氣再溫和,仍然能體會到那令人難受的心情。
「她的個性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間點變成這樣的,否則原本的她其實還蠻活潑的呢。」
二年級這個時間點,該不會......
「難道是因為在一年級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既然你還不知道這點,那我就不方便多說了,我頂多也只能透漏到這裡。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就努力讓她親口告訴你吧,那樣會比較好。」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彷彿正在思考著什麼。
「不過...她之所以想邀請你來我們家玩,可能也是因為她明白,現在的你有多麼重要。儘管才開學沒多久,但關於朋友這方面,已經是她多年不曾體會到的事,所以請原諒她的心急吧。」
老實說我和憂鬱同學成為朋友,也只是今天下午才發生的事,能不能夠就這樣對她有更深入的了解,我是一點自信也沒有,不過......
「原諒什麼的,根本就沒有必要,反而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意的我,才應該要向她道歉才是,明明試著想要向前跨出一步......總之,我也會試著努力,不讓她就這樣一個人度過高中生涯,畢竟一個人活著什麼的,我也已經受夠了。」
是啊...這樣的人生我受夠了......
「看來你也經歷過些什麼呢。」大叔似乎對我的回答感到訝異。
「不,並不是我,是曾經...認識的人。」
大叔在聽到這句話後,像是領悟了些什麼似的,輕輕地泛起了微笑。
「是這樣啊...感覺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辦的到呢。」
「嗯?辦到什麼?」
大叔又停頓了一下,但這次似乎是在打什麼主意,而過了不久,他便將身體轉向了我這個位置。
「秘~密<3」
嗚嗚噁噁噁噁噁噁啊啊啊啊啊!你真的很不適合這個聲調跟表情,拜託別折磨我。
「唉...不過大叔,你真的很關心憂鬱同學呢。」
「這是當然的,連自己的女兒都不關心,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獸家長才做得到啊?!」
嗯?怪獸家長是這樣用的嗎?
「還有啊,別再叫我大叔了,都快要被叫老了。這個嘛...我的名字叫憂鬱響,那麼叫響大哥的話應該不錯吧?」
「嗯...也好,大叔我也叫不習慣。那麼,請多指教啦!響大哥。」
「你們在談些什麼?」憂鬱同學用著有些輕快的步伐,朝我們這走了過來。
「林,妳來啦!這次還蠻快的欸,明明平常都慢吞吞的。」
「因為平常只會幫爸爸一個人拿,所以沒關係。」
「唉,真難過...不過只要能吃到林幫我準備的點心,我就會活過來了!」
說完,憂鬱同學便將手中的點心高舉了起來。
「不行,爸爸平時吃太多了,所以剩下的這些沒有你的份。」
「我從難過變成心痛了......」
眼前這兩人的互動,令人感到有些溫暖。
然而現在的憂鬱同學,絲毫不見剛剛那怯弱的模樣,看來在爸爸的面前,她才能表現出原來的自己。
至於未來的我能不能成為其中一人,現在的我是連想都沒想過。
但畢竟我已經跟響大哥約好了,所以無論如何,在我的高中生涯裡,我將會盡我所能的去理解憂鬱同學的世界。
這天色...似乎真的有點太晚了,而且我好像忘了跟大姊報備了......
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餵,啊~是大姊啊......」
「啊你個頭!你現在在哪裡?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來?!」
嗯,她氣炸了。
「我在憂鬱同學的家裡......」
「蛤?!我叫你跟她一起放學,不是叫你跟她一起回家吧?!」
「我...我當然知道啊,但發生了一些事嘛...裕現在也在這裡,不過他似乎是睡著了。」
「唉...算了,等等再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我現在就過去接你吧,順便也把禾園同學也帶回去。」
忘了說,裕的家其實離我住的地方不遠,而他的姊姊也是我大姊的大學同學喔!緣分真的是很詭異的東西。
「嗯?但你知道憂鬱同學家的位置嗎?」
「當然知道啊!就在學校隔壁而已不是嗎?這麼特別的地方,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
「那好吧...我就在這邊等妳過來囉,路上小心。」
「嗯,掰掰啦。」
對話結束之後,我便把手機輕放在身旁的木製地板上,開始思索著今天所發生的種種。今天一天,光是下午就發生了不少的事,而這些事似乎也將會和我的未來緊緊相扣。
「爸爸,不要這樣啦......」
「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會知道。」
怎麼回事?突然那麼大聲。
這個疑問,直到我看見了裕的睡臉後,便什麼都明白了。
「噗哈哈哈哈哈!手機,快拿手機來拍照!」響大哥笑得相當開心。
「響大哥的惡趣味真的是......」
裕那張熟睡的臉上,有著一橫又一橫的麥克筆筆跡。響大哥到底是幾歲啊?!連用麥克筆畫臉這麼幼稚的事都做得出來。
唉...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但唯獨這件事,不會在我心中留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