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王在哪裡我不清楚,但矮人的菁英們應該都被調往莫瑞山脈去了。」烏利克說道。
莫瑞……隔絕南北境的兩大山脈之一?艾蜜莉嚥了嚥口水。「為什麼?」
「菲梅爾。」烏利克的語氣變得更加低沉。「那個女人拉攏了獸人裡面的部分軍團,引起了我們的內亂。現在南境同樣陷入了混亂,所以白袍衛士沒有出面制止矮人境的爭鬥,因為獸人的問題更大。」
「那你……」
「我原本是要來這裡告誡矮人王這件事,卻沒想到恰巧遇上了這場內戰。」烏利克無奈地搖頭。「但請相信我,我不是跟菲梅爾一夥的。」
如果大祭司說的是真的……艾蜜莉回頭看向光頭矮人。「我們現在立刻去地煉堡。不用帶全部的人去,但我需要大部分的人在這裡設下基本的防線和哨點。」
「我的話可還沒──」
「知道了。」金髮矮人起身,他擦掉了淚水後說:「我會讓底下的人去做好防守的準備。」
光頭矮人不可置信地大叫:「什麼?你瘋了嗎?」
「我相信這才是克爾坦大人希望我們做的。」金髮矮人抹去眼角的淚水。「而且當初也是我們請她上任代職,難道現在還要反悔?巴丁生死未卜,如今設下防線也代表能尋找他的下落啊。」
「嘖!可是……」
「別爭了。」艾蜜莉淡淡地說:「我現在必須去見矮人王,如果大祭司說的事是真的,那這可不僅僅是北境的問題,是整片迪爾大陸的問題。」
光頭矮人的視線在艾蜜莉和金髮矮人之間游移。半晌,他大嘆一聲,嘴裡不知道嚷嚷著什麼,然後走出了民宅,開始對外面的人大吼大叫。
艾蜜莉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站在克爾坦屍體旁的金髮矮人。「抱歉,不能讓你們報仇。」
「不,您是對的。」金髮矮人抬頭看著艾蜜莉。「我是克里佛。克里佛‧銀槌。」
「銀槌?」那不是跟克爾坦的姓氏一樣?
克里佛微笑。「矮人的姓氏都是由高職位的人給予,除了是一種榮耀以外,也是軍團的象徵。不然一般平民只有名字而已。」
「原來如此。」她聽著外面傳來了士兵跑步的聲音。「對了,我女兒呢?」
「我把他們安置在某棟民宅裡,因為我想這附近的東西您可能不想讓女兒見到。」克里佛語氣和緩地說:「別擔心,他們的房子在往地煉堡的路途中,我們可以順道過去。」
艾蜜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謝謝。請帶路。」
她跟在克里佛身後離開了這棟民宅,他指示了被留在這裡警戒的矮人們該怎麼處理克爾坦的遺體以後,領著艾蜜莉朝著她們原先聚集的廣場走去。烏利克與其護衛也緊隨其後。
她們才剛到廣場,就看見奇克從不遠處的巷口急忙地跑了過來。他一邊喘著氣一邊說:「艾蜜莉大人,聽說那個克爾坦閣下已經──」
「別說了。」艾蜜莉望著他有點微微發光的臉頰,搖頭。「把你的人分成幾隊,在地表堡內尋找另一名黑甲矮人。然後你跟我來。」
奇克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對著他身後的同胞們清楚地交代艾蜜莉的指示,在戰士們紛紛跑步離開以後,他也跟著她們一同離開了廣場,朝著地表堡上最高聳的建築物走去。
這區塊的民宅比她在廣場時所見的還要完整得多,沒有火傷的黑色焦痕,或者是那些多到數不清的刀痕。
但還是有血跡。
每間民宅的房門緊閉,連窗簾都沒忘記拉上。地表堡這裡保持了矮人們一貫的風格,他們總喜歡用石塊來堆砌房屋,但卻少了白鹽鎮那樣的尖型屋頂,取而代之的則是方方正正的平板屋頂。
民宅外斜掛著屬於矮人的鐵鎚旗幟,但大多數都被人類給扯下,艾蜜莉在那為數眾多的光裸鐵竿上只看見了一兩面被撕破的金鎚藍旗。
在走了一陣,艾蜜莉發現其中一棟民宅的門口站著兩名矮人士兵。他們在看見克里佛以後立刻行禮,然後輕輕地推開了門。
「請。」克里佛人站在門外,顯然不願打擾他們。
艾蜜莉走了進去,然後站在門口不語。矮人的傳統是沒有分客廳或客房,它們就是一個房間,吃飯的飯桌、睡覺的床都擺在一起。
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照亮了地上那繡著金鐵鎚的藍色圓地毯。艾蜜莉走過擺在門邊的那舖著白色桌巾的長方型餐桌,踩上了柔軟的毯子,聞著這座房子裡的淡微香氣。
一道微微的鼾聲瀰漫在這對艾蜜莉來說有點狹小的空間,她不是很喜歡這種格局,但如果可以,一家三口住在這個地方也會很幸福吧?
朵拉坐在床邊的小椅子上,當她回過頭來看見艾蜜莉時,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顏。
艾蜜莉站在床邊,寵溺地摸著朵拉的頭,然後望向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他睡覺的表情十分安詳,原本沾在臉頰和頭髮上的血漬都被清理乾淨,臉上也比一開始還要更有血色。雖然還是很白。
艾蜜莉輕輕地掀開了棉被,望著上半身的繃帶,雖然上面還留有一點乾涸的血跡,可聽那平穩的呼吸聲及不再緊皺的眉頭,應該好多了吧?
「他無礙了。」獸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朵拉嚇得趕緊抓住艾蜜莉的斗篷,但她只是摸了摸女兒的頭。「你怎麼知道?」
烏利克微笑。「在妳休息的那段時間,奇克有告訴我艾洛閣下的狀況。為了報答林中寨的恩情,我便用了自己微薄的醫療知識去幫助了他。」
聞言,艾蜜莉垂下了眼簾。「你如此真誠地對待我們,可剛剛我卻還那樣懷疑你,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我才該謝謝妳信任我。」烏利克走到了她面前,身上的吊飾匡啷啷地作響。「妳們夫婦在林中寨一戰的事我都有所耳聞,且艾洛閣下又是朋友介紹的英勇戰士,所以我出手相助,也只是報答恩情而已。」
她點點頭,然後蹲下身望著朵拉。「妳繼續留在這裡陪爸比,好嗎?」
朵拉卻搖頭。「我想留在這裡陪爸比,但聲音要我下去找他。說要快一點,末日不遠了。」
又是聲音。艾蜜莉不滿地蹙起眉頭,但他為什麼一直提到末日?說起來艾洛也說過北境的氣候有異。對了,皮洛恩閣下忽然派奇克來這,難道跟那有關?
「好,但妳不能大吵大鬧,知道嗎?」艾蜜莉說道。
朵拉點點頭。
「乖孩子。」艾蜜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起身看向烏利克。「不好意思耽擱了點時間。我們可以出發了,大祭司。」
「好。」
她們走出了民宅,克里佛命令士兵繼續守好此處以後,便又領著艾蜜莉等人朝著那棟建築走去。
在這裡的建築物幾乎和前陣子看到的無異。艾蜜莉將朵拉抱在懷裡,一路上她們都沒有交談,眾人之間瀰漫著一股詭譎的寧靜。
半晌,矮人軍官停下了腳步。艾蜜莉往旁望去,原本以為是目標的高聳建築如今卻在自己的右側,它擋住了西下的夕陽餘暉,她們不知何時繞過了那裡,然後走到了街道的盡頭。
艾蜜莉瞇起了雙眼,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她仍舊聞到了一股黏膩的血腥味。奇克率先走到矮人軍官旁,艾蜜莉看到了他繃緊了身子,回頭來對自己搖頭。
如果找到了地煉堡的入口,請不要貿然開門或敲門,那上面有著複雜且致命的機關,一旦確定通行無阻請立刻通知我們進去開門。
她想起了在進入地表堡前,克里佛曾對自己說過的話。艾蜜莉將朵拉從懷裡放下,她神情嚴肅地說:「妳先待在這裡,好嗎?」
朵拉點點頭。儘管女兒面無表情,但艾蜜莉卻覺得她早就知道前方有著什麼。
艾蜜莉起身,走過烏利克大祭司的隨從們,並肩站在奇克身旁。如果那棟建築沒有遮住太陽的光那倒還好,如今這陰暗的色調反而替這血腥的場景蒙上了更為恐怖的色彩。
這條道路的盡頭同樣是個廣場,但除了現在她們所在的街道口以外,也只有另一條街可以離開地表堡。方型的民宅在這裡圍成了圓圈,跟剛剛她們所見的一樣,房門緊閉、窗簾拉上。
而這圓廣場的正中央是條向下的斜坡,那裡同樣是用方型石磚砌成的道路。可原本應該跟自己腳下同樣的白黃色石塊,卻被鮮血給玷染。
斜坡上躺著數也數不清的人類。他們不像先前那群被分屍的人類那樣恐怖,但每個人胸口或腹部都被某個東西給打出了大洞。躺在那因為時間久遠而乾涸的血漬裡,冰冷的肉體爬滿了黃色的蛆蟲。
某方面來說,這裡的屍體更噁心。
「看來他們也花了不少力氣想打開這裡。」克里佛淡淡地說道,然後邁步朝著地煉堡的入口走去。
「奇克,能拜託你跟朵拉留在這裡嗎?」艾蜜莉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洛索達人。「這樣朵拉會比較安心。」
奇克望著艾蜜莉,然後再看向站在隊伍末端的朵拉,儘管表情看上去十分不情願,但還是點點頭。
「謝謝。」艾蜜莉感激地說道,然後她也一起朝那陰暗的地道走去。
她漫步在沒有陽光照射到的陰影中,眼見之處盡是恐怖的屍體。他們皮膚乾癟、眼睛凹陷,數千隻蛆蟲從嘴巴湧出,然後再從身體的任一地方鑽入,咨意啖食著屬於牠們的美味佳餚。儘管它充滿著仇恨與悲情。
烏利克也跟隨在艾蜜莉身後,他把隨從留在了通往地表堡內的唯一巷口,脖子上戴著的獸牙項鍊和掛在腰際的那頭蓋骨發出喀啦啦的聲響。而那幾乎成了這陰暗廣場中的唯一聲音。
艾蜜莉感受不到風,只有那噁心的酸臭和血腥不斷地刺激著她的鼻子。而克里佛卻好像習慣了這種氛圍,他站在地煉堡門前。那是一扇拱型城門,上頭刻了密密麻麻的矮人文字,而且還有先前在靈廟那邊看過的「靈」。有的看起來像是稻草人,但有的卻有三張嘴或是八隻腳,完全看不出是什麼的詭異生物。
而且門前堆積了更多屍體,它們腐壞的更加嚴重。
只見克里佛把其中一具躺在牆邊的屍體挪開,蛆蟲爬上了他的手甲,矮人咋舌一聲,用力揮手將牠們甩開。他杵在那瞅了幾眼,然後按了牆面上的其中一塊石磚,在它往內陷進去時,左側的牆壁開起了一個小門。一個木製拉柄就在裡面。
「原來如此。」艾蜜莉斗篷遮住口鼻。「只有一個?」
「兩個,但必須我來處理,因為只有弄錯一塊,我們就都會死在這裡。」克里佛走過站在正門前的艾蜜莉,來到了另一面牆上,如法炮製。
在第二個握把出現以後,地面上發出了齒輪轉動的聲音。克里佛走到了堆積在路中間的屍體,他費力地將一個又一個推開。
「我幫你。」烏利克走上前,彎腰協助他清理躺在地上的人類。
艾蜜莉倒沒有多說什麼,但也跟著走上前,跟著獸人大祭司一同將遺體搬開。即使隔著手套,她覺得自己還是能感受到死者皮膚上的冰冷。那柔軟的觸感以及趁機爬上手套的黃色異物,儘管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每次她都會想吐。
「謝謝,已經可以了。」克里佛喘著大氣,臉上留了不少汗水。
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平台。它是用白、黑相間的石磚圍成圓圈,而中間則是跟艾蜜莉看過的圓形地毯一樣,是深藍色的石頭以及上面的金色鐵鎚標誌。
克里佛站在上頭,望著烏利克和艾蜜莉。「只有這裡是需要矮人站著的,請你們兩個一起去拉那個拉把。就定位以後等我倒數,要一起拉開。」
「知道了。」
「明白。」
艾蜜莉跟烏利克各自走到了一邊的握把,然後克里佛從三開始倒數,當他那低沉的嗓音唸到一時,他們倆便立刻將手中的握柄往外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