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扯。根本鬼扯。
世界上七十多億人口，多少人飽受飢餓之苦，窮到連蔬菜都吃不起？
世界上多少經濟發展程度高的國家，在收成時淘汰外觀不美的蔬果，造成浪費？
而且，大家喜歡的是肉。雞肉、豬肉、牛肉、羊肉、魚肉，肉類食品。大部分人都喜歡的。
試問宵夜首選，有比速食、鹽酥雞、甜不辣、雞排之類的炸物更有吸引力的嗎？就算你自己沒有買來吃，難道看別人吃不會吞口水嗎？
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把蔬菜當宵夜吃。
請正視這個有足夠消費能力的小島國家。其實大家都對蔬果避而遠之好嗎。
等等，別誤解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說這句話是錯的，而是這根本做不到。
多吃新鮮蔬食有益身體健康，誰不知道。問題是誰會去做啊？你嗎？我嗎？還是忙到三餐外食的上班族？真要是這樣，餐廳啊小吃啊夜市啊全都要關門了。
更何況，有些人做飯根本不能吃好嗎。
我是說我自己啦。不要亂帶入，不然受傷了是自己家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在說空話囉？」
桌子對面的女孩微微偏頭，挑起眉毛，睜大了她那本來就已經很大了的眼睛，用不以為然的眼神看著我，有點欠扁。完全糟蹋了自己那副還算是可愛的面孔。
沒有的事。妳說的完全正確，就跟遊說各國的理想家孔夫子一樣。
但照著你的說法，恐怕無法解釋市面上販售的那些綜合維他命或某某萃取物之類的東西。
沒錯。市場上的主流當然還是各式加工食品和人工的保健食品（或是沒有經過檢驗的黑心油品。無意冒犯。）。
我點了點頭，並為自己開明的思想感到滿意。
——但看到女孩那副死透了心的眼神後，我想自己還是收斂點吧。
⋯⋯不，不對，這沒道理啊。身為擁有獨立思考與自我管理的人類，我應該不會丟人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吧？
那個眼神到底什麼意思。
「⋯⋯我什麼話都沒說吧？」
「你的表情寫的清清楚楚。」
「我覺得自己沒有表情變動。」
「不不不，是你沒發覺而已吧？你看，你那副一臉麻煩的樣子，你那看起來就厭煩的臉⋯⋯唉。真是的。看一下自己的臉，然後再修正一下好嗎？」
問題是，我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臉吧。
女孩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雖然動作不大，但她那頭長髮也順勢的被晃到了胸前。
她隨著光線傳來的方向看去，一手放在桌上，另一手托著下巴，融入晨間寧靜的氣氛裡。
沒有什麼溫度、偏橘黃的晨時微光穿過窗子，一部分留在那半拉開，有些沉重的窗簾上，一部分溜進了只有我們兩人獨處的教室內。
也有一部分的光灑在她身上，散落在她的黑色長髮間，照應著她的肌膚、面孔，看起來有些憂鬱，卻帶出了一種復古的美感。
這傢伙，其實真的蠻可愛的。
或許是發現了我的視線，女孩轉頭看向我，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
「我可愛嗎？」
我吞了口口水。
如果有女生笑著對異性問這種問題——
「沒關係別說了，我當然知道自己很可愛。另外請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徹底安全喔。」
什麼嘛。比發好人卡還惡劣。
「不，不對，我根本沒有那種意思啊。你不要在那邊自己亂想好嗎。」
不，應該是妳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言論有錯吧。
「哪有，我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啊。」
女孩⋯⋯好麻煩，稱呼這位為A子好了。
A子抬起頭，皺著眉頭，一邊大大的嘆了口氣，一邊搖了搖頭，動作誇張到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裝的。
「所以，我們可以拉回主題了嗎？」
妳也不想想是誰先歪樓的。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人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在想什麼⋯⋯這種感覺真不好。尤其對方還是異性。真丟人。
該說是青梅竹馬間會有的默契嗎？唉。
不不不，請千萬不要羨慕青梅竹馬是美少女這種事。不要想打我或嘴我，說我不知惜福什麼的。這種事絕對沒有各位想像中那麼美好。
而且就算有這樣的青梅竹馬，還不是一路單身活到了十七歲。
對。這樣說起來，這反而一點好處都沒有好嗎。青梅竹馬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是女反而更可怕。
自從被大人灌輸了「男女有別」這項性別刻板印象之後，生物性別為男性的我，簡直慘遭規則蹂躪，成了假平權世代的犧牲者。
不，等等，身為女權主義者的各位，請不要砲轟我。我完全沒有藐視女性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性別平權的意義在於人人平等，而非禮讓女性、體諒女性，硬要給予女性特權之類的屁話。
都說了平等，明明就說是平等，憑什麼拿點心時女性優先呢。可惡，那位葉姓幼稚園老師，我會記恨你⋯⋯記住，我說記住。
我會記住他一輩子的。感謝他帶給我啟發，讓現今的我能夠真正思考平權的意義。
「麻煩不要在跟人說話的時候沉思起來好嗎。」
沉思對於內向的人來說，是相當富有意義的事。況且我正思考著人類民族的未來⋯⋯算了，我知道。既然在跟妳說話，我就應該專注在這個話題上吧？好。很好。
我說我知道了。不要再這樣瞪我了好嗎。
「⋯⋯妳不覺得，在這個充滿了精緻食物的二十一世紀，要人們為了維持身體健康而三餐吃無加工的健康蔬食非常困難嗎。」
「其實吃兩餐就夠了。」
「妳剛才說了是吃『整天』吧？」
我刻意加重了語氣，希望對方能明確的發現到自己言語的矛盾。
「對啊，一天吃兩餐。」
A子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因為只加了鹽巴調味的蔬菜鍋太健康了，會吃到沒胃口。所以兩餐就夠了。」
⋯⋯看吧。連你自己都吃不下去了。
「嗯，其實有時候一餐就夠了。」
「⋯⋯」
「所以，果然是精緻食物的誘惑太大了。」她語帶憤恨的說道。
沒錯，加工食品的香味、口感、便利性、保存，可是大敗新鮮蔬食的。
「光是甜點類來說，可、可惡！誘惑太大了，嗚嗚嗚嗚⋯⋯」
聽見發揮的機會來敲門，我愉悅的輕哼了一聲。
「舉例：甜中帶鹹，入口即化，綿密而又清爽的乳酪蛋糕；有著鬆軟緊實，濃郁口感，夾帶碎核桃的巧克力布朗尼；烤得酥脆的塔皮搭上卡士達醬與酸甜草莓，繽紛多彩的草莓塔和——」
「夠了你給我閉嘴！」
A子用力的拍了下桌子，發出的聲響大到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口、口才好是這樣用的嗎！」
對啊。用起來特別有成就感。
「可惡！我才不會被誘惑！才不會想要吃！甜食什麼的、美、美味的蛋糕什麼的！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怒吼之後，A子低下頭，咬著嘴唇，皺著眉頭，時不時的吸鼻子。裝可憐。
就算看起來很可憐，也休想叫我道歉認錯。我什麼都沒做，很無辜好嗎。
我趁著這短暫的沉默，瞥了一眼掛在黑板旁的圓形時鐘。
七點十分。
雖然教室的時鐘比標準時間快了五分鐘，但已經過了七點，就代表著——
我將視線下放，移到時鐘下方的門口處。也就那麼剛好，第三個人的到來，打破了我和A子單獨相處的窘境。
「哇！親愛的！我好想妳呀！」
一秒就擺脫哀傷的A子，一邊大聲的吼著，一邊迅速跑向還背著書包，剛走入教室的另一位女子⋯⋯稱作B子好了。
或許是因為A子突然抱上來的緣故，B子突然的縮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站直在原地。
「昨夜在夢裡見到妳，總有種思念成疾的不切實；但現在看見了妳，才有了現實般的實感！親愛的，這不是夢吧？見著妳，我感到人生忽然有了意義！」
這人說起甜言蜜語比我的口才還流暢。
不過，真是謝天謝地，終於有人來了。
我無視B子投來的求助的視線，轉頭看向窗外。
隨著身後的交談聲變得廣泛，東昇的旭日光輝也逐漸淡去，還了天空一片正藍的本色，讓飄在那上面的幾片小雲多了點朝氣。
祥和寧靜的早晨啊。
——如果撇去背後那些情意綿綿的玩笑的話。
*
事後，那漫漫歲月中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起這件事，然後問了A子。
當然是接續她所謂的健康飲食話題，然後稍微提及了她與B子的互動關係。
我絕對沒有很在意自己被拋下的那件事。只是想順便問一下而已，可以順便了解一下是不是因為自己說話無聊，導致別人想離開什麼的。順便一下而已啦。
「那還用說？因為B子比你還重要啊。」
然後，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畏畏縮縮，A子直接給了這樣的答案。
我覺得很好。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是交際圈內，也有較為親近的朋友，這十分正常。
能坦率的看待事情，明白自己偏重什麼，該取捨什麼，也是很重要的。
人該有率性。
⋯⋯雖然顧及一下別人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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