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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15萬】《槍手-被詛咒的天賦異稟-》#34(2)

| 2017-11-18 15:20:31 | 巴幣 6 | 人氣 297


##
  「混帳!」
 
  一名拿著手槍的流氓慘叫。
 
  他原本是以色列那一帶的毒販,負責在兩個地區的罂粟花交易時,充當車手的隨行副手。
  就在某一天吞了他們老大的一批貨以後,很快的被黑白兩道追殺,以色列到底還是一個很亂的國家。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叫他收到他老大即將把他們整支隊伍當成棄子拋出去,好讓當地警察能有個帳目交代的的探報。
 

  他與他的夥伴在四面楚歌的狀況下開始逃亡、奔跑。
  他們當然有聽說過一個這麼一個地方,黑幫治國,強者為尊,只要進到那個地方,在外頭的身分地位就將會立即歸零,回到最原始的強弱之爭。
 
  所以他們一行人立刻將逃亡的目標鎖定烏托邦。
  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覺得,進到烏托邦以後,那靠著區區繼承家業而登基的原老大真拿他們有什麼辦法?
 

  但實際上,在沒日沒夜的追捕下,真正還有命進到烏托邦的,就他一個人。
  而現在,他也快要死了。

 
  他全身都是血,牙齒少了兩顆,兩個膝蓋已經沒了感覺,最要命的還是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顆子彈。
 
  敵人卻還有五個。
 
  應該說,一個敵人都沒有少掉,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五個。
  但那個小流氓卻還活著,在敵人遊戲般的餵招下姑且還是活著。
 
  剛進來這個漆黑大染缸的新人,只買得起左輪手槍的小流氓為自己取了一個跟他的身份地位很相襯,並不打算大紅大紫,只希望能平順過日子的平凡外號。

  叫『槍手』。

  殺榜上當然沒有他的位置,但還是新人的他並不知道烏托邦登記外號時的默契,在這裡越是單純的外號就越有價值,何況是這個敏感的時期,何況他寫的還是『槍手』。
 
  小流氓來烏托邦也真的只是避避風頭,今天他也只是接一個跑腿的廉價單,只要開直升機從一個屋頂到另外一個屋頂,放下幾箱海洛因就走人,最低等級的簡單。
  然後直升機故障了,好死不死迫降到一個叫不出名字的鬼地方,見鬼了遇見幾個看起來就很難惹得同行。

  他報出自己的平凡的名號想要至少乞饒一命,但在那五個打手的訕笑裡,讓他知道他遇上這些倒楣事都是被設計好。

  就,因,為,他,的,外,號。
  居,然,被,誤,認,為。
  是,那,個,以,隻,身,一,人,的,姿,勢,硬,是,屠,殺,數,座,城,市,的,殺,神,傳,說?
 

  出來混,當然有最起碼的不怕死。
 
  小流氓後退了一步,面對五個虐殺出名的殺人魔,想像自己可能的死狀……
  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另過大風大浪以後,還可以這麼想哭。

  他很清楚第一顆子彈交鋒以後,對方對他的態度就從謹慎變成訕笑,他知道對方絕對很清楚,自己不是那個傳說的『槍手』,他完全可以清晰感覺得到對方只是尋他好玩。
 
 
  現在,交鋒過四十幾顆子彈。


  小流氓身上很多地方都是彈痕,倚一個暗巷的牆角喘著氣,他實在不認為渾身的血腥味的自己真能躲過追殺……哪怕加上對方是在玩。
 

 
  但他能怎麼辦?
 


  只剩下,一發子彈嗎?
  果然要留給……自己嗎?
 
 
  小流氓有了覺悟,閉上眼睛。
  沒想到讓自己的夥伴,家人,朋友死的死,活下來的這條命,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
 
 
  哈哈……
 
 
 
 






  砰!
    砰!
      砰!
        砰!
          砰!
 
 
 
  五聲槍響,五道慘叫。

  小流氓聽見外頭的聲音後,再一次睜開眼睛。
  握緊槍身,顫顫巍巍的從小巷的縫探出頭看看情況。
 
  然後小流氓發現自己的褲子濕了。
  可這不重要。
 
 
  小流氓雙眼呆滯,直接機械式的走出巷子。


  難以置信。
 
 
  巷子外頭,莫約三十公尺的距離。
  兩個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大男人一隻手牽著戴著毛線帽的小女孩,另一隻手握著一把焦煙瀰漫的槍。

  那男人穿著一襲沒有濕的漆黑雨衣。
 

  小流氓看著地上的五具屍體。
  那打得自己毫無辦法的五個絕對一流的傭兵……就這麼變成一團團漸漸冰冷的肉。


  槍槍眉心。
 

  就這麼一個剎那?
  就那麼五聲槍響?
 

  小流氓吞了吞口水,生物基因的本能讓他的全身都滲出體液。
  他知道那個牽著小女孩的雨衣客是誰。
  雖然是在和那五個現在變成屍體的傭兵交鋒後才知道,但他確實記憶猶新,這個國家有兩種分庭抗禮,絕對不能去招惹的傳說。
  擁兵無限的地下霸主,隻身一人的箇中好手。
  ……只是他沒想到真的這麼扯。
  眼前這個甚至沒有正眼看著自己的雨衣客,給他的印象居然可以……殺意居然是是可以這麼具體而強烈。

  ……簡直,就像被掌管殺戮的神睥睨著。

  小流氓之所以機械式的走出巷子而不是轉身逃跑,也只是因為從第一個照面,他就從這個彷彿殺神的雨衣客身上清晰感受到……

  這個雨衣客如果要殺了自己,絕不是一兩台戰車可以阻擋的問題。

  他知道自己很想發抖,卻抖不起來。
  而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活著。
 

  然而。

 
  佇立在五具屍體中央,一手拿著輕煙撩動的槍枝,一隻手牽著小女孩,全身瀰漫不詳的嫣紅氣息,在塑膠雨帽下的那雙不知為何感到不協調的眼睛看向自己。


  那雨衣客開口。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
  小流氓呆呆看著眼前的風景。
  一棟現在只剩屍體的大廈,頂樓理所當然停著一台沒有了主人的……噴射機。

  會是噴射機,就表示這棟大廈有一定規模。
  但讓一個有規模的地方只剩下屍體,對槍手來說從來不是難題。
 
 
  「……會…開吧?」猶大開口。

  穿著雨衣,剛才屠殺完一座大廈站在停機坪的他,總是窩囊得很客氣。

  「會……會會會會會!」小流氓結巴。

  才在第一線見識一個傳說怎麼不由分說的殲滅大廈,他根本沒辦法感覺到害怕以外的反應。

  「你把這…間大廈值錢…的東西帶著…多少隨你……」掀開雨衣的帽子,猶大淡淡的說。
 

  他轉頭,看著牽著自己手的小女孩,小女孩也抬起頭。
  兩個人相視而笑。

 
  「…帶著她……離開…這個國家。」猶大蹲下來,對著小流氓,拍拍小女孩的肩膀。
  「……我可以問下……為什麼嗎?」小流氓擠出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孵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不夠嗎?」猶大偏著頭,其實他對錢一直都沒什麼概念。
  「我是說為什麼找我?我可能殺了這個女的逃跑?我們不認識,你怎麼相信我?」小流氓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堆問題。
 
  當然要問,如果真的搜刮完這棟大廈所有的資本,裡頭的資金絕對足夠他在外面的世界安然突破前老大的追殺,甚至還可能逆向獵殺前老大,總之絕對夠自己舒服一輩子。

  他真的不想錯過,這很有吸引力。
 
  可平白無故,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何況對象,是這麼瘋狂的殺人魔?
 

  「因為你…會開飛機……我不會……至於為什麼不擔心……」


  猶大笑了,摸摸小女孩的腦袋。
 
  他看向那小流氓的眼睛,一閃而過了無機質的殺氣。
  小流氓僵住了,身體依然連打個寒顫也做不到。
 

  「她出了什麼事情…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殺…掉你。」蹲在地上摸著小女孩的頭,槍手的瞳孔緊縮如針孔。
  「……那她是誰?」小流氓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當真有人的眼睛,可以真像故事裡走出來的魔獸。
 

  可他還是要問清楚這件事情。
  誰知道他載的是什麼牛鬼蛇?萬一是會招惹到其他人的角色怎麼辦?
 
 














##
  她是誰啊……
 
  蹲下摸著小女孩腦袋的猶大微微皺眉,嗅著小女孩的頭髮。
 
 







  有興盛的地方,就有被淘汰的地方。  
  燈光炫爛的另一頭,在沒有受到任何勢力管轄的地帶,沒有任何人願意管轄的地帶。

  病蟲肆虐甚至走獸盤據的濕暗地方,一樣住著人。
  在世界的最後盡頭的這裡,依然沒有光亮的地帶。

  這些地方很骯髒,很危險,尋常強盜根本沒辦法在這裡安穩睡覺,應該說就是因為地勢太過險惡,以至於開發費用與風險本不成正,所以它們才沒有被發展成城市。

  它可能是山地,亂葬崗,獸巢,剛好介於兩座對立黑幫城市中央的交戰區,傳說中的山林巫師的地盤,有著沒有一個黑幫人士膽敢犯忌的百鬼夜行傳說,傳染病曾經抱的地方,不成文規定下自然生成的垃圾堆積場,迷霧環繞的地方,或是天險。

  總之就是沒有發展起來,了無生機甚至可以就是由絕望所構成。

  覆蓋,卻一樣住著人。
  這裡只會住著,兩種人。


  第二種,則是在這亂七八糟的地方出生,理所當然被拋棄,卻又自立自強糊里糊塗長大的人。
  棄嬰、跟不明所以存在、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何去何從的,所有人。
 








 
  什麼人啊……
 








 

  「……怎麼受傷了。」猶大吃了一驚,跑向前看著露絲身上焦黑的衣物與身上的灼傷。
  「燒到,哎呀不重要啦,進來吧!」露絲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起了水泡的身體,開心的往後面揚聲。

  走進一個女孩。
  一個男孩。
  然後又是一個男孩。

  「他們是……?」拿著繃帶的安得烈抬起頭。
  哈哈就是要救他們不太習慣才出包呢!」露絲笑嘻嘻的接過繃帶。

 
 







 
  「是家人。」他笑了。
 
 
 
 
 
 



 
 
  小流氓愣住了。
 
  上一秒眼神,眼前這個年紀比他輕得男人那雙眼,就像是真能毀滅一個國家的人皮惡魔。
  就算不是,作為一個看上去年紀二十幾歲的大男孩,現在居然這麼笑著。

  這麼形容很怪,可是……
 


  真的,就像是無垢的天使一樣。
 
 
 
  「幫我嗎?」猶大微笑,安得烈說過這是拜託人的表情,儘管他這輩子用上不超過十次。
  「……當然!」小流氓也笑了,如果這是裝出來的那自己也只能認了。
  「那你可以…先準備嗎?」猶大點點頭,側過身。
 

  再次牽著自己救了的、救了自己的。
  安得烈託付的、自己準備送她離開這個魔窟的。
  陪著自己的,家人的。

  小女孩。
 
  笑了。
 
 



  「我想,跟她說說話。」
 
 
 
 
 











 
##
  大廈頂端的停機坪,正下方的一層樓。

  整個大廈最高的地方。
 
  跨過擺著十幾具眉心中彈屍體的走道,猶大牽著小女孩走到一扇全開的玻璃牆前。
  鳥瞰看著這紙醉金迷的魔窟城市,繁榮的夜景。
 

  「真漂亮。」小女孩雙手按在玻璃上,鼻子與嘴巴呼出來的霧氣映在玻璃上頭。
  「……會嗎?」脫掉雨衣的猶大淡淡看著,這猶如繁星的景色。

  對於這紙醉金迷的城市夜空,他實在沒能浮現太多感動。
 
  小女孩看著一閃一閃的燈火,一台又一台的直升機起起落落,一棟又一棟的大樓,車的頭燈流走如螢,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猶大看著小女孩。
 
  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在巷子裡她小腿中彈時的驚恐。
  想起第二次見著她時,她為自己開鎖時那滄桑的臉孔。
  第三次她來找自己時,那種連自己都察覺得到的擔憂。
 
  現在,小女孩勾起天真浪漫的臉龐,看著這夜景笑著。
 
 
 





 

  「你只是想知道,『跟你和你的夥伴』一樣,體悟過家人背叛的孩子,如果和自己與夥伴不一樣,在轉折點的這麼一天,有了決定生命的『選擇權』。」
  「當,背叛自己的,家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當自己,有機會,殺了,那種,家人,你們這種人,會對家人的背叛,做出,什麼,反應?」

  「所以明明有許多方式,可以讓他們了解這國家的恐怖與離開這裡的急迫,可你卻選擇最彆扭的做法。」
  「你以極為合理的理由,要他們,對背叛他們的親人開槍,看著他們的選擇,反過來確認自己那錯過太多的人生。」


  ……你又迷惘了……
  ……到底什麼,才是算是『家人』……








  或許,自己之所以浮現怒火,是因為那個斗篷人說的話……或許是事實。
  但也或許,他自己想知道的,並不是所謂『體悟過家人背叛』的孩子,如果和自己與夥伴不一樣,在轉折點的這麼一天,有了決定生命的『選擇權』。

  而是。

  他隱約也知道無論是開出活路的自己,或是被露絲保護而在垃圾山安穩長大的那些孩子,就算是那麼笨的自己也知道,那完全不能算在『正常』。
 
  那麼,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裡,一個正常的孩子應該是怎樣?
  他真的只是想知道,什麼是『平凡』、『正常』又應該是怎樣?


  如果有方法讓命運重開機,會是怎樣的人生?怎麼個平凡遭遇?
  他真的好想,好想知道……



  猶大看著在窗邊呼氣,專注夜景的小女孩。
  他們聊過天,所以猶大知道,這個小女孩經歷過『正常』的童年,然後徘徊過這魔窟洗練。



  第一次見到她時,在巷子裡她小腿中彈時的驚恐。
  第二次見著她時,她為自己開鎖時那滄桑的臉孔。
  第三次她來找自己時,那種自己都能察覺的擔憂。
 
  現在,她勾起天真浪漫的臉龐,看著這夜景笑著。

  她應該原本就是這個樣子才對嗎?
  如果她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如果也只是這樣…那麼……



  這,就是自己一直找的答案嗎?
 
 
 
 
 

       「猶大哥哥回來了!」
  「我二十九。」
          「是是是厲害厲害。」
   「安得烈又輸囉。」
               「囉嗦。」
       「好,啦,吃飯囉!」
  「是是是……」


  只有在這裡,猶大不是槍手,同時也不是窩囊廢。
  只有在這裡,猶大才有表情。

  只有在這裡。

 





 
  那種風景,跟自己一直以來和自己在垃圾山的『家人』相處起來,感覺…好像……

  沒有,不一樣呢。
  所以,原來這一直,都是答案嗎?
 
 
 



 

     ……嘿,猶大……
         ……在垃圾山裏頭,你與那幫以『家人』自稱的人,你是怎麼想……
  ……你們是『家人』?你當他們是『家人』?你真當他們會當你是『家人』……




 
 
 
 
  原來,自己很害怕的問題,其實一開始不存在這個問題嗎?
  原來自己與他們,千真萬確是『家人』,是嗎?
 

  「……我不在…你會寂寞嗎?」小女孩淡淡地說了話。

  她雙手還是貼著玻璃,眼睛依然專注在夜景上頭,沒有看著猶大。
  像沒有期待回應的自問自答。

  但猶大說了話。
 
  「……會的。」猶大遲疑一會回應。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想要』這麼回答。
 
 
  沉默。
 
  血腥與槍硝的味道。
  噴射機熱機的聲音。
 
 

  「你要去那張帖子的地方嗎?」問句,縱使看著夜景的她無比肯定。
  「……是的。」猶大也沒有遲疑。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一樣是問句,依然看著夜景。
 

  猶大沒有說話。
  小女孩笑了。

 
  「你很誠實呢。」小女孩總算看向猶大,戳著猶大的肚子,笑得調皮。
  「……妳跟安得烈一樣呢。」猶大看著這似曾相似的神情,嘆了口氣。

  「不好嗎?」小女孩嘴角甜甜勾起。
  「……我覺得…妳似乎有點……長高了?」猶大也淡淡笑了。

  「還不都是被你害的!」小女孩哼了聲。
  「……抱歉。」猶大笑笑。
 
 
 
 





 
  「活著,需要錢。」雨衣客抱起女孩。

  抓著女孩雙腳的毒蟲女人呆呆地放開女孩的手,愣然看著這一切發生,連呼吸都輕了起來。
  那雨衣客讓女孩坐在地上,蹲下來撕開自己的塑膠衣擺綁著女孩腿肚上的動脈,不讓血流的太厲害。

  女孩僵硬的看著這死神般的人,莫名其妙的舉動。

  「錢,妳有嗎?」完事的雨衣客沒有起身,這樣直視女孩。
  「……沒有。」女孩沒有錯開視線,她感到一股莫名的魅力。

  就好像,魔鬼在教育活在地獄的規矩。
  但為什麼那雙露在外頭的眼睛,卻迷惘的像在哭泣?

  雨衣客點點頭。
  站起身,從大衣裡掏出兩個東西丟在女孩面前。

  一疊鈔票,一把上好膛的槍。

  「這裡,有十萬。」

  他隨手指向在方才談話的空檔裡動作的,
  那左腳吃了一槍,想爬著逃跑的肥胖男人。

  「殺了他,就是妳的。」
 
 
 






 
  猶大偏了偏頭,將手伸進去自己什麼鬼都摸得出來的口袋拿出一個東西。
 
  「怎麼了?」小女孩雙手攬後,看著猶大在口袋摸著的手。
  「送妳個……東西。」猶大勾起嘴角,將抓著東西的手從口袋裡拔出來。
 
  是一支掌心雷手槍。
  對手槍其實一點也不熟悉的猶大,在剛才大廈交戰裡所挖出來的,體積最小的手槍。
 
  「……上次是鈔票?這次是手槍?你真的很沒常識耶!」小女孩接過那柄掌心雷扶額,翻了個白眼。
  「這個嘛……」猶大看著自己手上的掌心雷,黯淡的金屬色澤。
 
 








 
  知道自己胸窩的感覺,叫做『燙』。
  知道自己背後的傷口,叫做『編碼』,那個讓自己『燙』的動作,叫做『蓋上』。

  知道自己被『蓋上』『編碼』前,叫做『材料』,被『蓋上』『編碼』後,就變成『原料』。
  知道把身體裁成一塊一塊的動作,叫做『肢解』,在罐子裡的部分叫做『貨』,在地上收進大袋子的東西叫做『垃圾』。

  喔,原來那個硬硬的叫做『培養槽』,軟軟的叫做『屍袋』。

  知道那種異樣的感覺,叫做『冰冷』。
  知道越來越冰冷,一動也不動的狀況,叫做『死』。
  知道要讓一個人變成『死』,那個過程叫做『殺』。

  知道自己如果用脖子做出太多『聲音』,太多奇怪的動作,就會被『殺』。
  知道可以製造『殺』的東西……


  叫做『槍』。

 





 
 
  「『錢』…是讓人為妳辦事的籌碼……」猶大將掌心雷向上一拋。

  掌心雷映著玻璃牆的流茫,在空中轉了圈落下。

  「『槍』則是……代表能為了自己而戰,做主的力量。」他抓住槍管,將槍柄指向小女孩。
 

  小女孩呆呆看著那把手槍被拋了上去,然後接在一隻全世界最會開槍的手。
  她抬起頭,隔著一隻抓著掌心雷的手,看著眼前的大哥哥看向自己的臉孔。
 

  「我覺得妳長大了…已經可以…擁有這個……」猶大笑了笑。









  「不要把,所有的錢,給別人,也不要讓,別人知道,妳有錢,還有多少錢。」

  那蒼白的嘴唇沒有表情,沒有起伏,沒有波動。

  「最後記得,這筆錢,是妳殺人換的。」

  女孩一震。









  「接著妳自己一個人…我也相信妳可以……」









  「這裏就是,這麼一個地方,要不妳只能,想辦法離開這裡,然後……」雨衣客伸出手。
  抽了那疊鈔票最上頭的,一張。


  「這,個委託,槍手,接了。」










  「妳已經…不需要委託……也不再需要『槍手』……」




  猶大偏了偏頭。
  看著小女孩睜大雙眼的僵硬臉孔。




  「……不要嗎?」他皺眉苦笑。

  其實他也真的對書上說的『送禮』沒有什麼概念和實踐的機會。

  說起來很久以前送一隻老鼠給露絲時就嚇到了她……但自己十幾歲時在逃亡,比起人肉或腦漿,老鼠真的已經是不可多得的『珍貴』食物了。


  「……不行啦!有槍的話在外面的世界會給我惹上麻煩啦!」呆了一會的小女孩這才反應過來,紅著臉跺腳。
  「是嗎?」猶大抓抓腦袋,他真的對所謂《烏托邦》這種殺戮國度以外的環境完全不熟。
 
 





  「安得烈啊啊!」
  「怎麼?」

  「猶大他在吃生老鼠啦啊啊啊!」
  「……我先說我還不會做止瀉藥喔。」

 





 
  反正自己沒有瞄準問題,所以他喜歡用子彈數目和攻擊力巨大的槍枝,也習慣撿那一類的槍,所以其實這柄槍挑了很久……

  「所以妳不要了呢……」猶大苦笑,只好收回那柄掌心雷。

  這次自己,又搞砸了呢……

  「我要!」小女孩則一把搶了過去。
 
  她就像深怕猶大反悔雙手抱著掌心雷,大大的眼睛瞪著猶大無措的臉,鼓起嘴巴。
  猶大錯愕的看著小女孩瞪著自己的臉,又不清楚自己到底又做了些什麼?
 
  小女孩瞪著猶大。
 

  「……噗哧!」
 

  她笑了出來。

  在這個罪惡國度,潘朵拉的寶盒,世界最陰暗的角落。
  在這種動盪的命運,曲折的夢魘,永遠沒有日出的地方。

  她總算笑了出來。
  笑的,就像陽光那麼燦爛。
 
 
 












 
##
  猶大和小女孩一步一步走上通往停機坪的走道。
  他們兩個剛才都聽到飛機噴射引擎熱好機的聲音,看來那個小流氓會開飛機這件事是真的。
 

  「欸,答應我,要活著再見一次面,在外面,好嗎?」階梯間,小女孩走著。

  她摸著那柄掌心雷,試圖從上面感受到猶大指尖的溫度。
  猶大走著,沒有說話。
 
  「連說謊也不會說嗎?」小女孩踢了猶大的小腿,跑上幾個階梯,做了個鬼臉。

  笑著。
 
  猶大苦笑,也只能苦笑。
 
  走著。
  對望。

 
  「……你,臉過來一下,我給你一個東西。」小女孩忽然在上層的階梯停下腳步,向著猶大,低下臉。
  「?」猶大也停下踩上階梯的步伐,看著小女孩的臉靠近自己。
 

 
 
 
 
 
  「妳,想活著嗎?」他問了,第一個問題。
  「想!」逼近瘋狂的女孩這次,回答得很篤定。

  「有辦法,可以讓妳,活下來,也不用殺了她。」

  雨衣客再一次蹲了下來,拾起鈔票。
  一疊收進自己的口袋,一疊交給女孩。

  「殺完,這一區所有的毒蟲,就沒事了。」他淡淡地說,沒有一點情緒起伏。
  「……」女孩沒有說話,接過那疊鈔票。

  「辦不到,嗎?」雨衣客把臉湊上女孩的臉,一個呼吸的距離。
  「……嗯。」女孩愣愣的直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要不要,僱人呢?」 那眼睛的主人拉開衣領。

  露出下半張臉,沒有血色的嘴唇。

  「……我沒有……」說到一半的女孩忽然愣著。

  自己才剛賺了,一疊鈔票?
  她呆滯的遞上那捆沾著血,一條人命的鈔。


  魔鬼的交易。
 
 







  「再過來一點……」小女孩小聲的說。
  「?」猶大偏頭,他已經站在小女孩前面。
 
  「再過來一點啦!」小女孩鬧彆扭的語氣,用力勾了勾手。
  「……」猶大只好彎下腰,將腦袋壓到和小女孩同一個水平角。
 








  「我……也不知道。」猶大只好這麼說,反正也是事實。

  小女孩卻一陣天旋地轉。
  她就是指望只要放出籠子裡她的英雄,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啊!

  「沒辦法……我不知道路……外面的鎖我也打不開。」反而是猶大被瞧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知道路,也有鑰匙,全部的。」小女孩木然的掏出一串鑰匙。
  「……」
  「……」

  「鑰匙給我。」
  猶大背對小女孩蹲下。


  「上來,幫我指路。」
 

 







  「好,不要動喔……」小女抓緊手上的掌心雷,咬著下唇。
 
 
  片刻,她漸漸將自己的頭,靠近猶大的耳梢。
 

  「嗯?」猶大皺眉,看著小女孩那飄動的金色長髮。
  「對不起,我什麼都沒有,只能給你這個。」小女孩抓著掌心雷,將腦袋藏在猶大看不見表情的死角,淡淡的說。







 
 
 
  他,跑著過來,不是雨衣,沒有口罩,清晰可見他拼命的臉孔。
  他,拿著槍械,頭也不回的用子彈擊落身周的石頭。
  他,彎著腰際,逕自在石屑紛飛的這裡穿梭。

  ……為了陌生人的我?

  假的嗎?
  還是,真的嗎?

  我還可以,再一次相信嗎?
  有多久,壓抑自己的表情?
  有多久,沒有所謂的期望?


  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是的。

  但我還可以,再一次相信,嗎?
  ……相信,人嗎?


  「救我!」
     「再撐!一分鐘!」
 
 









  彎著腰,猶大僵硬著姿勢,雙眼微微睜大。
  小女孩快速轉身跑上階梯,背對猶大一段距離。
  別過頭,讓臉孔蓋上金黃的頭髮。
 
  「很高興,在擁有槍之前,可以雇用到『槍手』。」背對猶大,踩著階梯。



  她開口。
 




  「謝謝你,我最後一個雇用的人,『槍手』。」
  「一次又一次的,救了我。」
 














  大廈最上頭的停機坪,預好了的噴射機緩緩刮出悶熱的風,引擎壓縮的聲音點綴著這城市向來就不安靜的天空。
 
  小女孩走上噴射機的客艙階梯,一步一步。
 
 
  「……對不起!所以妳!叫什麼名字!」猶大站在機身下,在引擎的巨響裡頭大吼。
 
  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問過這個問題。
 
  「你也!知道問這個!嫌太晚喔!」站在登機梯中間,紅著臉的小女孩轉頭也大吼回應,翻了個白眼。
 
  很奇怪的,上一次在那個可怕的地下基地,她也回答過另外一個大哥哥自己的名字,那個大哥哥就不知道發什麼神經。
  自己的名字有這麼詭異嗎?
 
  小女孩嘆了口氣,算了。
  交織在噴射引擎的空轉聲裡,站在階梯上的小女孩俯視著那在暴亂風壓裡,按著頭髮和雨衣的大男孩。
 
  勾起嘴角。
 
 
 
 
 
 
 
 
 
 
  「我名字叫,露絲啦!」
 











  小女孩踩上噴射機的艙壁,腦袋還是望著那被風掃得狼狽,表情就像被雷打到的男人,忽然也想到一個臨時的起意。
 
  「對啊!所以你叫什麼名字!我忘記了!」她喊著,其實她並沒有忘記。
 
 
 






 

  「你知道嗎?你們所謂的『名字』,到底只是從垃圾山裡頭翻出來的書上挑選的贗品。而多半是聖經的名字也不是什麼羈絆,單純,就只是聖經是世界上印刷最多的書籍而已。」

  「你肯定不知道吧?『露絲』是友誼的意思,『安得烈』則是首召者的意思,而幫你取名的『露絲』會不會也不知道呢?」

  「『猶大』是……」


  「叛徒的意思。」

 
 
 
 
  果然,無論典故為何,無論根據為何。
  只要共同體驗過某些痕跡,都算是特別的羈絆。
 
 




 
 

  「醒了嗎?痛嗎?看得見嗎?聽得見嗎?手腳有知覺嗎?沒有名字嗎?沒有名字吧?沒有名字對吧?」露絲的雙眼閃閃發亮。


  「我取猶大這個名字…你喜歡嗎?」
  露絲笑了。

 







 
  她又不是聰明的安得烈,怎麼可能想那麼多呢?
  猶大勾起嘴角。
 
  按著頭髮,在停機坪的狂風裡頭恣意大吼。
  那代表自己的音節,專屬自己,這世界設獨一無二的記憶。


 
 
 
 
  「我叫做!猶大!」









創作回應

小心路上的蛇
小女孩拜拜
2017-11-18 15:39:59
於是故事結束了哈哈,剩下最後一個小節呢
2017-11-18 16:01:08
很歐的嫩包
兩天連續更新 我好興奮R
之前是被老鼠嚇到不敢更新ㄇ
2017-11-18 16:31:01
我在期中考啦,考好多,吼,我就是怕老鼠啦!不行嗎!
2017-11-18 16:4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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