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艾蜜莉叫來了一名洛索達人，在問了些問題以後便倚著樹幹起身，雖然手腳還是充斥著無力的感覺，而且這身體感覺也不像自己的一樣沉重，但她還是緩緩地走去找奇克。
「媽咪，妳這樣可以嗎？」朵拉擔心地問道。
「可以。」艾蜜莉笑著回應，但內心卻洋溢著不安。
從那晚的死鬥算起，她至少在那邊睡了一天。被派往南下的人類隊並沒有回來包抄，代表著人類沒有手段，或者是根本沒想過要用「包圍」來攻擊矮人。
而矮人這次的出動也幾乎告知人類說「破碎的古靈廟」可能有什麼東西。在她睡著的這一天，倘若南下的人類一直在趕路，那現在也應該快到了，即使矮人現在去追也肯定來不及。
作戰需要改變。
原本只要入夜就沒什麼光線的叢林，現在到處都有拿著火把在巡邏的隊伍，而且那些都是奇克帶來的洛索達人。他們在附近架起了篝火和火堆，做為固定的哨點去使用。
比起她剛開始跟矮人來到此處的昏暗，現在這裡即使入夜也有了相當充足的照明，而且洛索達人的加入也讓戰力有著實質上的增加。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皮洛恩隊長這次的支援真是幫了大忙了。艾蜜莉伸手回應了另一支巡邏隊的行禮以後，便在湖畔邊看見了矮人軍官和奇克，旁邊似乎還站著另一個人。
「所以我說人類……艾蜜莉大人？妳、妳身體可以了嗎？」奇克原本看過去好像在跟矮人爭辯什麼，但在看見她走過來以後立刻住嘴，走上前來關心。
艾蜜莉笑著揮揮手。「嗯，沒事。」
「奇克叔叔。」朵拉走上前去，然後在他彎腰下來以後跳入了奇克的懷裡。
「乖，妳長大了呢。」奇克抱著朵拉笑著說道。
矮人軍官也來到了奇克的腳邊，對著艾蜜莉行禮。「賢士閣下。」
她點頭回禮以後，看向站在奇克身旁的人。他相當健壯，除了那在北境很少見的頭套與獸牙項鍊以外，這人身上僅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毛皮背心，腳下踩著跟上次見面時一樣的鬃毛靴子。
他嘴角勾起微笑，那猶如野獸的牙齒也裸露在外，一般人看過去可能會覺得恐怖，但艾蜜莉卻只感到熟悉。
「好久不見，艾蜜莉大人。自白鹽鎮一別，我們也有一、兩個月不見了。」他用通用語親切地說道。
「真的好久不見了，烏利克大祭司。當日在克爾坦閣下的軍營裡您真幫了我們夫婦一個大忙，我們都很感謝您。」艾蜜莉笑著說：「您這些日子去了哪裡？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呵呵，說來話長。不過我的事就暫且擱置吧？有機會再慢慢告訴妳。」烏利克臉上仍掛著微笑。「至於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嘛……恰巧是遇見了這位洛索達小哥，他在入境的時候碰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我就過去幫了他一下，接著才知道原來他要來找妳們，所以也就順路跟來了。」
「烏利克大祭司真的幫了我們很多，為人也很好。」奇克抓了抓自己的辮子，有些尷尬地說：「一開始見還因為您的種族身分而處處冒犯，實在是很抱歉。」
「沒什麼，這就是現在的世態。」烏利克聳肩，語氣顯得有些輕描淡寫。「過去雖然也常發生種族間的歧視，但戰爭結束後卻更嚴重了。而我們剛剛也正在討論類似的事，不是嗎？況且這事端與獸人似乎也脫離不了關係。」
脫離不了關係？艾蜜莉皺眉，但此刻那個不是重點。「你們剛剛在討論什麼？」
「關於被我們俘虜的人類該如何處置。」奇克答道：「矮人們想讓他們為了這件事『負責』，而我在看過這些人類的樣子以後，想起了裴蒂……所以想把他們收進瓦安城裡面去訓練。」
「人類本來就應該負責。」光頭矮人氣鼓鼓地說：「就在這裡血祭他們吧？」
看著奇克抱著的朵拉一眼，艾蜜莉伸手制止了他。「人類的問題我們先挪到後面，現在我必須把整個作戰方針再重新擬一次。」艾蜜莉拉緊了斗篷，今天還是有點冷。「原本的作戰是，我留在這裡當餌，然後在矮人本隊出森林以後等『南下的人類回頭包夾』，我們將其引入這裡，利用雙方的裝備差和他們被偷襲的驚慌去做包圍殲滅。」
「是。」矮人軍官附和。
「但因為我這邊的失誤，導致整個時間延遲了一天，加上南下的部隊似乎沒有如我預料般的來這裡，現在要追也來不及了，況且如今還有意外的援軍，所以我想我們要把計畫做些變更。去支援地表堡吧。」艾蜜莉說道。
「支援？」奇克疑惑地問道。
「艾蜜莉閣下，這是什麼意思？」烏利克也跟著問。
艾蜜莉點點頭。「事實上我留了一支部隊在空營附近，在人類出面追擊我們這餌以後，他們就會相機行事。看是要放火讓地表堡混亂、或者是潛入地煉堡都可以。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
「不曉得巴丁可不可以啊。」光頭矮人擔心地說道。
巴丁？噢，那個總是穿著黑色戰甲的矮人啊。艾蜜莉心想，然後轉頭望向奇克問：「奇克，你這趟帶了多少人？食物呢？」
「我帶了一千多人，按這這規模，目前食物上還可以支應一個禮拜左右。」奇克立刻回答。
艾蜜莉點頭。「簡單說，我們這支軍隊大概也只剩下兩、三天的食物可以吃了，必須速戰速決。」
「那人類怎麼辦？賢士閣下，我們可沒法帶那麼多人去奇襲。」金髮的矮人問道。艾蜜莉一直覺得他比起另外兩個還要冷靜許多，視野也比較廣闊，但在開會是就是氣勢會被壓過去，還需要磨練。
艾蜜莉撫著下巴思忖了一會。當初裴蒂在坎瓦鎮放了在那邊生活的其他種族，但這邊的人要是放了也活不了多久吧？
然後她視線穿過其他人，看向森林深處那被一群洛索達人團團包圍的人類，再重新想了一次自己的計畫。
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思考其他可能性，現在需要的就是能快狠準地直接衝入地表堡，然後打開地煉堡的大門，讓矮人王軍一同出戰來掃蕩人類。
那我們也需要有那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是嗎？艾蜜莉看著矮人和奇克，她吸了一口氣。
「放了他們，然後把一部分食物留下。全員朝地表堡進攻。」艾蜜莉說道。
＊
「咳、咳！」艾蜜莉捂著嘴又咳了幾下，在稍稍緩了口氣以後，她勒馬停了下來。
奇克、烏利克祭司與另外兩名矮人軍官就在自己身後，他們身上的斗篷與戰甲都染上了不少沙塵，每一位士兵的臉上均留下了灰黑的汙漬與好似流不完的汗水。
而映照在眾人眼裡的是一座極其普通的城鎮，它看過去幾乎就跟坎瓦鎮一樣，有著酒館、雜貨店、矮人們的鐵匠舖等等，就是這樣的普通。
可原本應該喧囂無比的熱鬧城鎮，如今卻顯得死寂。艾蜜莉皺起了眉頭，往敗瘡之地望去，雖然很遠，但她還是看到了某個突兀的建築座落在那。
那是他們當初跟著克爾坦閣下一起下營的地方。
遠方跑回了一支五人的洛索達哨騎，帶頭的人在回到艾蜜莉眼前後勒馬停下，將手放在胸前行了個軍禮。「沒有巡邏的人，而且即使我們靠近了還是很安靜。」
艾蜜莉轉頭看向另外兩名矮人。「派去找巴丁的人如何？」
他們搖頭。「巴丁那傢伙很好戰，他肯定遵照著您的指示去偷襲地表堡了。」
當初想說讓巴丁趁地表堡兵力減弱之際去偷襲，如果成功的話搞不好還能誘引追擊我們的隊伍回流，然後再讓我們來個回馬槍。艾蜜莉咋舌一聲。但那時候人類的窮追不捨，弄得我必須留下斷後……難道巴丁出了什麼狀況？
「怎麼辦？」奇克問道。
艾蜜莉望著他。「你帶一小隊跟我進去看看，其他人留在這裡。如果半小時後我沒有打信號就殺進來，半小時內打出信號的話就代表沒事，慢慢進入地表堡便是。」
「賢士閣下，這太危險了！」矮人驚訝地說道。
「別擔心，這裡都是我的親族。」艾蜜莉笑著對矮人說：「矮人們也是我這段期間裡最驕傲的戰友。我丈夫和女兒就拜託你們了。」
光頭矮人咬著下唇，然後點頭。「知道了。」
「我也一起去吧。」烏利克騎著老虎走了過來，這頭白虎如今見到依然讓艾蜜莉感到震驚，尤其是大祭司這種不帶鞍座的騎乘方式，每見一次都會驚訝一次。
「好。」她回答。
金髮矮人騎著狼走上前。「如果找到了地煉堡的入口，請不要貿然開門或敲門，那上面有著複雜且致命的機關，一旦確定通行無阻請立刻通知我們進去開門。」
「沒問題。」艾蜜莉抓著韁繩，然後看著奇克與祭司。「走吧！」
她踢了踢馬腹朝著地表堡的方向衝去，奇克、烏利克大祭司和他們帶著的隊伍也緊隨在其後。
艾蜜莉從克爾坦閣下下寨以來都沒有見過地表堡，但無論怎樣，一個座落於首都之上的城鎮都不應該呈現這種死寂，就算只是偽裝也要有偽裝的樣子才對。
而且這裡除了心理層面上的「安靜」以外，在看過去也給她一種廢墟的感覺。屋子表面都有被火燒過的焦痕，有些房子的屋頂破了個大洞，不少建築都坍塌在一旁，微風吹過甚至還能聽見小石頭滾動的聲音。
她扯著韁繩讓馬停下，如今自己率隊親到城鎮的入口時更覺心理壓力倍增。圈套？還是巴丁的作戰成功了？難道是矮人王軍從地煉堡殺了出來？但實在太靜了。
艾蜜莉輕輕地踢了馬腹，讓牠緩緩向前。奇克則用手勢命令身後的隊伍分成幾支小隊，從另外的巷口進入城鎮內部。至於大祭司身後的獸人直接護到了他身旁，紛紛舉起了手上的斧頭備戰。
馬蹄的聲音迴盪在整座城鎮裡，它聽起來是如此地清楚，敵人甚至可以在瞬間就辨明自己的位置。艾蜜莉不是不害怕被人知道，她抓緊了韁繩，只是為什麼會那麼安靜？
「咳、咳……」艾蜜莉一手摀著自己的嘴，而且用盡全力壓低自己的聲音──但又為什麼要壓低？鐵蹄的聲音都如此醒目了。
「您還好嗎？」奇克一手拿著慣用的細長劍，一邊驅馬來到艾蜜莉身旁關心。
她搖頭表示沒事，然後看向地表堡上的石磚道，這裡也有焦痕，而且地上充斥著碎裂的木板與車輪，街道旁有幾台倒在那邊的拖車，那上面躺著空蕩蕩的麻布袋與一些發霉的衣物。
然後她們走出了漆黑的巷子來到了一個路口。這裡中間有著一個噴水池，但原本應該擺在正中央的鐵鎚擺飾如今被人打斷而沉入了水中，在上面密佈著長刀砍過的種種痕跡。
而這座廣場看過去很顯然經歷過一場惡戰，遺留在地上的刀劍、倚著牆面低頭而死的屍體，還有那一旁推車上更是囤積了不少遺體。
艾蜜莉跳下了馬，朝著噴水池走去，可當她越是靠近，就對眼前的景物感到更加不可思議，還有訝異。
有人用血在噴水池上寫著「為了矮人王」這幾個字。
然後她走到了水池邊，朝著這座廣場中最大的街道望去，艾蜜莉身子一僵，然後閉上眼睛，吐了口大氣。
奇克、大祭司和其他人相繼走了過來，在見到此情此景以後，他們的反應各自不同。有的是憤怒、有的是無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種煉獄都不是他們所樂見的。
街道被鮮血和火焰給吞噬，人類的遺體遍布在這條街道中。他們縱然死去，卻被殘忍地剝了衣服掛在牆上，或者是在那冰冷的身體上寫了些不堪入目的字。
「這就是憤怒嗎？」艾蜜莉望著其中一具遺體，它的四肢被砍掉，徒留身體在那裡。「憤怒能讓一個種族醜陋到這種地步嗎？」
－－
後記：
我相信強烈的情感能夠讓一個人徹底改變。
畢竟人的善變真的不用再去多做舉例，我們身邊的人比比皆是。
扯到利益就更快了。
所以如果能夠在亂世之中堅持自我，那是一件很棒的事。
但如果因為某些事而導致你改變了，倒也不用太過自卑。
也許只是你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了而已。
－LKK 2017 . 11 . 12
LKK的「新」粉絲團，歡迎加入點讚 >/////<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